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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直至日近黄昏,展昭才安排豫国公主赵渝先在城中官驿住下,官驿的闲杂人等统统离开,再派大内侍卫在周遭守卫。

其实找到公主并不难,只是赵渝生性任性,又视契丹为洪水猛兽,说什么也不愿回宫去,若是听得旁人多言,她便以咬舌自尽要挟。展昭费了半日,才算劝得赵渝暂不离京,也庆幸莫研前夜缴了她的钱袋,此时的赵渝身无分文,要想离京也非易事。展昭匆匆回府,欲向包拯回报公主所在,还未进府,便远远的看见王朝正往这里来,他背上还背负一人……

& & 待看清那人模样,展昭心中猛地一沉,疾步迎上前,急问道:“小七怎么了?”王朝皱着眉,喘了几口粗气,看展昭满脸焦切,才忙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昏过去了。”莫研的脸斜斜靠着,额上一块青紫显而易见,蹙眉闭目,几缕黑发在其上,衬得面色愈发苍白。“怎么会昏过去?可是旧伤复发?”

 “不是,不是……就是给吓的。”

王朝边说边往里走去,展昭随其后,将莫研送回她的房间。因是女儿家,若与其他捕快住在一起,怕多有不便,故而特意安排她独居一处小院。小院就在东角门边上,并不很远。待将她安置到床-上,王朝才长吐口气,无奈摇头道:“这丫头,我就知道她惹事迟早得惹到自己身上。”“可有受伤?”莫研毕竟是女儿家,展昭生怕她不止额头一处受伤,却苦于不能替她检查,“不如唤公孙先生来瞧瞧。”

“展兄莫急,她不过是跌了一交,头碰在门槛上,应无大碍。”

“你方才说她是被吓着了?”

&  “此事说来……”王朝没好气地摇摇头,本不想说,但看展昭甚是担忧,才没奈何道:“启圣院街上的豆腐坊两口子吵架,都快打起来了,这丫头只好去劝架,好不容易将两人分开,那婆娘一甩身就回了里屋。过了半晌,听见里屋一声桌椅响,她推门进去看,哪知正好看见那婆娘吊在梁上,这丫头直接一头栽倒。现下,上吊的婆娘都已经救回来了,她倒还没醒……女娃儿胆子就是小,我早就和包大人说过,这差事如何是女儿家能作的。”

& & & & &展昭方才放下心来,莫研胆小他是知道的,这一吓只怕不轻。目光落到床-上,莫研发丝与衣裳被雪濡--湿--。他转身欲出门……

“展兄?”

“我去劳烦马大嫂来给她换件衣裳,她就这么和衣躺着,只怕要激出病来。”“我去我去,”王朝忙道,“正好马兄要我给嫂子带句话。”他是个急性子,边走边道,话还未说完,人就已经到了门外了。

展昭复转回身,迟疑片刻,替莫研盖上被衾,静静看了她一会,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掩门离开,往包拯书房而去。

向包拯细细禀报了找寻公主的经过,包拯略一沉吟,公主安危不容小视,非开封府能担待,遂命展昭随自己入宫。待领了圣旨从宫城回来,已近亥时,顾不上用饭,展昭匆匆再往莫研房中来,想看她是否好些,正遇上马汉伴着公孙策进屋去。

待进得屋来,见马大嫂用浸了冷水的帕子给莫研敷额头,后者仍在昏迷之中,展昭担忧问道:“她到现在也没醒过么?”

“可不是么,又烧起来了……”马汉边替公孙策搬椅子至床边,边摇头道:“我家里的说怕是魂丢了,原说要去喊喊魂,我思量着还是应把公孙先生先请来瞧瞧。”

马大嫂将莫研的手从被衾中取出,让公孙策诊脉……半晌功夫,公孙策收回手来,笑道:“不妨事的,她原就身\_体单薄,受了惊吓,风邪入体,故而发热。”

“她脑袋上还磕了个包,可要紧?”马大嫂掠开莫研的头发,露出额头上的青紫,忧心问道,“不会摔傻了吧?”

公孙策笑道:“那得等她醒了才知道,不过,按理说是不要紧的。”的a1d0c6e83f02听他如此道来,一直立在旁边的展昭神情稍松。马大嫂复替莫研盖好,亦宽心道:“那请先生快些开方子,我好煎了药给她喝。”莫研素日与她最是亲厚,在京城又无亲无故,她心中已将这丫头当自己侄女般照看。

公孙策点头起身,略理衣袖,取了桌上笔墨,开出方子:“照此方子,吃两日看看,若烧退就无事了。”

不等马大嫂出声,马汉便自发自觉地取过方子,快步出门:“我去抓药。”“快去快回!”

马大嫂冲他的背影嚷嚷道。

展昭送公孙策出门,待出得小院,公孙策缓下脚步,看了看展昭,欲言又止。“先生有话,直言便是。”展昭道。

“这位莫姑娘脉象有点沉,邪郁于里,阳气不畅,应该是小时受过重创,郁结于心。故而受了惊吓之后,身\_体反应更甚于常人。”公孙策道。

展昭一怔:“小时受过重创?先生可否明示,究竟是何重创?”

公孙策摇摇头:“我也不知,只是看她情形,猜想而已。”

“要紧倒不要紧,”公孙策笑道,“平日里别老被吓着就是了。……对了,公主那里可妥当了?”

展昭苦笑:“圣上大概是觉得对不起她吧,说是可由她在外游玩几日,但务必毫发无损地带回。”

公孙策颇为同情地拍拍他肩膀,取笑道:“比起以前,这可算是个美差了。”展昭无奈地摇摇头。

“不必送了,你早些回去歇着才是。”

展昭微笑颔首,两人作别,他复回到莫研屋中。不多时,马汉将药买回,莫研正烧得烫手,马大嫂欲去煎药……

“当家的,你来照顾她一会,记得勤些换帕子。”马大嫂指挥马汉。

马汉素日哪里做过这些琐事,连连摆手:“我不成,伺候小姑娘的事情我可做不来。”马大嫂笑嗔道:“怎么就做不来,若如今病的是我,你怎么办?”

马汉扎手道:“不是还有我娘嘛。”

知道自家男人的脾性,自是拿他没办法,马大嫂笑着直摇头。

“我来照顾她便是。”展昭在旁道。

“你……”马大嫂一怔,展昭官居四品,她又如此敢差遣他做事。展昭却已上前,重新拧了半--湿--的帕子,仔细敷上莫研额头。她看在眼中,笑道:“展大人,你是把这小丫头当亲妹子待了吧。”

展昭微微一笑,也不作答。

马大嫂取了药包,往门外走去,拿指头虚点了下马汉额头,后者嘿嘿傻笑。……人的意志真是奇怪的东西,若有一日累成了白骨,多半也会摇摇摆摆的继续忙碌下去。&

反复换过几次帕子,热度却仍是烫手,嘴唇亦是烧得干燥。展昭用帕子沾了茶水,细细在她唇上敷了敷,润泽脱皮的地方。

感受到唇边的清凉,莫研微微动了一下-身-子,低低喃喃道:“爹爹……爹爹……爹爹救我……”又是这四个字!展昭一震,看她眉头紧皱,神情痛苦,不知是病中难受,或是被梦魇住,又或是两者兼而有之。上次发烧时亦是如此模样,平日里总是见她笑嘻嘻的时侯多,却几乎未曾见过她这般痛苦,“小时受过重创,郁结于心”公孙先生说过的话复浮上脑中,展昭深颦眉头——她幼时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被这挥之不去的梦魇缠绕上?

“爹爹救我……救我……”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微不可闻,然后消失,意识复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

室内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窗外雪块从屋檐上落下的声音,展昭半靠在床边,时不时试下莫研额头的温度,尽管倦容满面,目光却仍旧温柔明亮。

莫研醒时已是第二日,喝药后烧已退下。她披上夹袍推开窗子,一股冷风灌进来,昏沉沉的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大雪初停,满院的雪映着日头直耀眼睛,从房门到院门口,几行或清晰或模糊的脚印映入她眼中。

她端详着那几行脚印,嘴角弯起,在心中默默数着:马大嫂、马大哥、公孙先生,还有展大哥。看脚印的清晰程度,展大哥在雪停后又来瞧过她,大概是清晨时分吧,可惜自己当时还未醒。合拢窗子,莫研复蜷回被衾中,马大嫂告诉过她,王朝许她在家中休息几日。她朝床顶长呼口气,终于是不用再去巡街了,哪怕是几日也是好的。昨日那妇-人悬梁的情景犹在眼前晃荡,虽然马大嫂告诉过她那妇-人未死,可她还是将信将疑,总觉他们是为了哄着她才编的瞎话。屋内静得令人欢愉,只是略略无聊些,莫研翻了几次身,怎么也睡不着,只好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旧时在家,二哥哥常要她闭上眼睛练耳力,她嫌闷,总是偷偷睁开眼睛。现下,倒是个解闷的法子。

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

雪自树梢落下砸在地上的声音。

远远的,还能听到从东角门传来的隐约人声,可惜听不清说些什么。

极近极近,院门发出吱嘎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展大哥?不是,来人脚步滞重,显然不会武功;马大嫂?也不是,并非女-人步伐;公孙先生?应该也不是……莫研闭着眼睛,一径瞎猜,直到来人扣响房门。

“小七!小七!”房门被敲得很有韵律,那人自言自语:“……是这里吧?” 六斤!不对,应该是宁王。

“等等……等等!”躺在床-上见客总是不妥,莫研只好穿上夹袍,下得床来,将门拉开。“你……”宁晋乍见她的模样,愣了愣,忘了原本要说的话,奇道:“你病了么?”

莫研好面子,若说病了,料他还得问怎么病的,说出来实在有些丢脸,干脆就摇摇头:“哪有,我好好的。”

偏偏宁晋一眼就瞥见她额上的青紫,未想太多,伸手上前就要摸,莫研不知何意,警觉地偏头躲过。

“怎么了?”她奇怪道。

宁晋皱眉:“这么大块青,又撞哪里了吧。”

“什么叫又……”莫研自己伸手摸了摸,疼得龇牙咧嘴,随口胡诌道:“早起没留神,撞门上了。”

宁晋极其鄙夷地盯了她一眼,自顾在桌边坐下,忽然换上一副兴师问罪的脸面:“你上回不是和我说初九走么?怎么初七就走了?”

莫研挠挠耳根,满脸疑惑地坐下:“我说初九么?”

“是啊。”宁晋斩钉截铁。

“哦……那就是我二哥哥又改日子了,我当然只能听他的。”

“那你怎么也不与我道一声?”

莫研一点也不觉理亏,道:“你在宫里,我又进不去?”

“你……”宁晋气结,却也找不出话来回她。初九那日他一早就来开封府,还准备了些东西,预备送与莫研,哪知却听人说他们一行人初七便已离去,令他气恼不已。眼下见着莫研,她又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倒像是自己活该一般。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他只好问。

莫研又挠挠耳根,想了半日,才道:“说来话长,太麻烦,还是不说了。”闻言,宁晋深吸气,再缓缓吐出,暗自告诫自己:这丫头自来如此,若与她计较,实在不值。也难怪宁晋气恼,他原以为她真的回了蜀中,于是带着吴子楚也往蜀中去,在路上也未遇见她,他百无聊赖地在蜀地溜达了一大圈,方才回京城来,却又听说莫研早就回了京。

莫研并不知他去过蜀中,还以为他一直在宫里头待着,眼珠子骨碌碌打量他一圈。因雪初停,为了防寒,宁晋此时披了件黑狐裘,又围了貂鼠风领。她不由嘻嘻笑道:“看来还是宫里头的东西好吃,几日不见,你胖了这么许多。”

“是几日么?”宁晋不满,眉毛止不住地要立起来,想想好似该气恼的并非此处,转而道:“我整日里奔波劳累,何尝胖过!”&

她奇道,“怎么呆在宫里还得奔波劳累么?”

“……”宁晋不想说出自己曾为了找她去过蜀中,只好不耐地挥挥手道:“宫里头的事,你不懂。”

莫研耸耸肩,不置一词。

看她不说话,宁晋瞥了她几眼,见她穿得单薄,面色又微微发青,显是气色不好,瞧上去倒比上次重伤初愈时更加瘦弱,忍不住道:“你好好的当捕快,怎得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你以为捕快好当!”莫研垂头丧气道,忽得想到一事,腆着脸笑问道:“路上不好走,你定是乘马车来的吧?”

宁晋点头:“怎么?”

“马车借我用用,可好?”

莫研极想去豆腐坊瞧瞧那妇-人究竟是否已救回,可一来她胆子小,若要她自己上门去,她定是不敢;二来高烧才退,她身上也没什么气力,若有马车可乘,自是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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