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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一次参加盆踊节时,被那阵势惊到了。

猿商排满了夜间小摊,小学操场正当中的樱花树旁搭起了巨大的木架,那是盆踊舞的中心。整个镇上的居民全体出动。

虽然我在横滨和东京时也去过庙会,但不是太大就是太小。

太大的那次是在东京。与其说是庙会,不如说是公园里的狂欢节。各种外国人摆出路边摊,跳的舞也不是盆踊,舞台上有歌手在唱歌,舞者在起舞。肉子排在长到让人昏厥的队伍后面,嘴上怒骂着“贵死人了!”买来了土耳其烤肉和啤酒。

太小的那次是住在横滨时,附近的寺庙搞的一场盆踊。姑且算是搭了个类似木架的玩意儿,矮矮的,跳舞的也只有几人而已。章鱼烧、捞金鱼、捞弹力球、棉花糖这些小摊都挤在一条通道里,属于绕完一圈之后就可以打道回府了的那种。

猿商盆踊节的规模,刚好符合我心中对“盆踊节”的想象。

木架的高度刚好超过了樱花树,顶上有个大叔在捶打太鼓。围着木架跳盆踊舞的人们整整绕了三圈。串灯从木架之上延伸至各个方向,还缠绕在绿叶繁茂的樱花树身上。黄色的电珠照亮了舞蹈者的面孔,又缓缓晃荡,好像大家是围着熊熊篝火翩翩起舞的。

各种小摊都排列在操场中央。有“饺子串”“烤金锷烧”之类的奇怪吃食,当然也有“苹果糖”“烤乌贼”这样的传统摊贩。捞金鱼、捞溜溜球、打靶、捞弹力球也都来了。

大门口有卖一百日元的抽奖券,奖品是猿商的店铺和镇民们赞助的小电器、书本、玩具、洋装,运气好的话还能抽到小摩托车呢。据说经济好的时候,还抽过汽车。没有中的抽奖券营业额,会用来购置第二年的奖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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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就是全镇的人真的都会跑来参加庙会。如果你想要知道镇子上住了哪些人,只要去盆踊节就行了。当然也会有从未见过的面孔,但顶多是某某的熟人,关系再远一点也不过是熟人的熟人。

这个镇上有很多去了大都市的人,也有不少留下的人。有继承渔业的人,有在本地政府工作的人,有去隔壁镇水产加工厂的人,还有在酒店工作的人。说不上经济有多景气,但只要你不奢求什么,总能有份工作。

其中还有从大都市回来的人。不知谁说过,麻希小姐就是其中之一。我知道麻希小姐曾经和东京人结过婚,但不知道是怎样的人,也不知她在东京做过些什么。我甚至不知道大家是如何看待在猿商兀自说着东京话的麻希小姐的。

这里真的是个很小的镇子。

有不少大叔还在聊着小学时候的话题,还有一些在我看来上了年纪的人,依旧特别重视初中时代的前后辈关系,也是让人吃惊。其中还有初恋情人、昔日的太太与丈夫。甚至还有肉子这样被某个太太揍得鼻青脸肿的人,以及把人揍到鼻青脸肿的太太。

小时候的人际关系一直延续到长大成人,这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呢?

我变成了大人,还会在这条街上跟现在的同学相遇吗?围绕着篮球的痛苦回忆,一直到大家长大成人,都还会教人纠结吗?

从那以后,班上的女生依旧分成两组。分别是打篮球的金本同学和我们这组,还有一会儿画画一会儿玩独轮车的森同学和真里亚她们那组。

一直到学期结束,两组还一直保持着冷战。我当然也再没跟真里亚一起回过家。从分裂开始的那天起,真里亚就跟同方向的岸同学和明智同学一起回家了。而且她们还经常站在踮脚桥那边聊天。

每次从站着聊天的三人身边经过,甚是煎熬。真里亚就算看到我也不打招呼,还不止这样,那三个人会突然压低嗓音,偷偷摸摸地说着什么,等我走过去之后,爆发出响亮的笑声。我的所作所为有那么坏吗?至于她们如此恶毒地针对我吗?难道说我当初顺从真里亚,加入森同学那一组才是更好的选择吗?我彻底向真里亚的坏心眼投降了。

所以暑假对于我是救赎。有人约我出去玩或者去学校泳池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可能跟大家碰面,但至少不用每天去上学。不必再去感受教室中女生那紧张的气氛,也不必满心绝望地穿过踮脚桥了。

我在暑假里读了很多书。《女生徒》 (1) 《心》 (2) 《海鸥乔纳森》 (3) 《恶童日记》 (4) 。我一翻开书本,就能很快地沉浸到书中的世界里去。但并不意味着我能轻易回到现实“这边”来。尤其是有大海出现的故事,总能简简单单地俘获我的心。

读了《海鸥乔纳森》之后,我就特别想出海,尽情呼吸大海的气味。我想从天空朝着海面急坠,拍打着波浪,在最极限的低空回旋。我根本不在乎自己没有翅膀。因为我也认识大海的气味。

从真里亚那里借来的漫画一直没还,就这么丢在桌上。

肉子从盆踊节的前一天开始就兴奋不已,早就坐不住了。

盆踊节那天,“鱼河岸”也会休业。整条街上的人都在期待着那天呢。听说“重松”也会休业,去摆摊卖咖啡。适可而止一点,去卖茶好吗?

“小喜久,盆踊节要和真里亚一起去吗?”

肉子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让我很难受。我假装若无其事地回答:

“要和金本同学、穗积同学和里沙一起去啦。”

我摆出一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的表情。肉子是很直率的,她瞪圆了小眼睛问:

“哎?她们是谁?”

我做出“咦?你不知道吗?”的表情。

“是一起打篮球的同学。”

“小喜久,你的朋友好多呀!”

肉子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肚-皮。明明只有我们两个人,却总觉得很难为情。所以尽管她没问我还是开口说:“真里亚好像要和其他同学一起去。”

糟糕,这语气里好像若有所指啊。我心里这么想着,肉子却只是收回手指,说了一句:

“这样啊!”

这也许才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丝毫都没察觉到一班女生的紧张气氛嘛。她哼着小曲,频繁切换电视频道。

多亏肉子是个很迟钝的人。要是被问这问那就麻烦死了。

可与此同时,我内心的某处又在期望着,要是她能意识到我现在的处境就好了。找肉子这样的人商量,事情也不可能有什么转机,但我只是希望有人能知晓我这种难受的心情和小小的绝望而已。

这么说来,肉子在那天要是没说假如不想去真里亚家,不去就行了,我现在的处境或许就完全不同了。一想到这个,我对肉子就产生了一种无端的怨恨。我明白这是一种孩子气的感情,但看着接二连三变个不停的电视画面,我就对一无所知的肉子产生了愤恨。

“肉子。”

“什么?”

肉子回头时停下了手指的动作,频道刚巧是手语新闻。背景是个女-人一本正经地打着手语,前面是紧盯着我的肉子,总觉得十分好笑。其实,不管后面是什么背景,肉子肯定都很好笑。

结果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所以就问了肉子要跟谁一起去。

“老佐、善治先生,还有跟店里的那个谁一起去!”

能把重要的顾客说成“店里的那个谁”,不愧是肉子。双下巴。我忍不住笑了。肉子什么错都没有。

那天,就算我没听肉子的话去了真里亚家,我的处境恐怕也不会有变化吧。就算她对我说“离开金本同学,换个游戏玩吧”,我肯定也不会答应的。顶多是会推迟一点,女厕所那件事会晚一点发生而已。因为比起攻击其他人来说,我更愿意选择受攻击的一方。因为这一方更轻松。我明白这是非常卑鄙的选择,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自己根本不想做任何决定。

手语新闻里,正在报道油轮的翻船事故。肉子看着画面说了句“真惨”。

我祈祷着别在踮脚桥前遇到真里亚她们,走出了家门。

外面是一片浅浅的晚霞。淡紫色的云漂浮在橙色的天空中,特别漂亮。因为今天早晨下过雨了,所以空气也很澄澈。踩着沙滩拖鞋行走着,自己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感觉很凉爽。繁忙的蜥蜴从身旁一闪而过。树梢上,等待七年总算来到地表的蝉大声呼喊着:

“等了半天竟是这玩意儿啊!”

它们的寿命非常短。

踮脚桥前一个人都没有。我松了一口气,忽地开心起来。我故意放缓步伐,花了好一段时间过桥。嘎吱,嘎吱,听到这响声,我才想起来:对呀,我原来是很喜欢这座桥的。抚摸着它破烂不堪的栏杆时,只见那无论在淡水还是海水中都能生存的鱼,正沿着水路游动。

只走了一小会儿,天空就已经变成一片通红。

来到猿商的入口处,金本同学她们已经穿着浴衣站在那儿。

金本同学穿着红色大丽花的浴衣,穗积同学是淡粉色配小菊花。里沙的浴衣是深蓝色的,上面有金鱼在游。猿商一改平日里寂寥的感觉,充满了活力,金本同学她们就好像在这气氛中轻飘飘地游动着。

“咦?小喜久,你不穿浴衣吗?”

我没有啦。

“嗯,总觉得穿起来好麻烦。”

“这真的可惜了。小喜久你绝对很适合浴衣的。”

“是呀。绝对很搭的,小喜久超可爱的嘛!”

“才没有啦。”

我再度思索,我们家真穷啊。

“从什么开始吃?”

不知是因为难得穿上一次浴衣,还是因为光彩照人的商店街,大家格外兴奋。

“要是不先决定吃什么,到时候肚子饱了就吃不下啦。”

“说得对。刨冰是必须的,我还想喝弹珠汽水,啊,还有炒面呢。”

“棉花糖呢?”

“棉花糖和苹果糖可以拿着带回家呀。”

“原来如此。对了,我们一定要玩一次捞金鱼哦!”

“好呀好呀,比赛谁捞得最多吧!”

我听着大家的说话声,眺望一直延伸到学校的灯笼行列。灯笼圆圆的,红红的,就像一条条胖金鱼。

“小喜久,你想吃什么?”

“欸?章鱼烧。”

脱口而出。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灯笼上。

“那就去吃章鱼烧吧!”

金本同学抓住我的手。她的体温特别高。金本同学原来喜欢我啊。

“啊……”

我们刚手牵手走了几步,就看见了真里亚从“MUSE”走出来。应该是拜托友树哥帮忙做了发型吧。

“快看,是真里亚她们。”

穗积同学把脸凑了过来。暑假才刚刚开始,穗积同学就已经把自己晒得这么黑了。

“她这是找友树哥做了一个全套吧。”

“真让人火大。”

“绝对得意忘形了。”

“她一个人吗?咦,那是真里亚的妈妈吧?”

真里亚和她妈妈结伴走了过来。我还以为她会和森同学她们一起来的,看来也并非如此。

“看呀,那个腰带,也太夸张了吧!”

“一定是以为自己是什么公主吧。”

“就是说呀。”

真里亚的浴衣在白底上印着红色和粉色的玫瑰图案,腰带是淡紫色的蝉翼纱质地,就好像礼品丝带一样一圈圈卷在腰上。她的团子头发型,就好比在头上顶着个巨大的冰激凌球。

“蠢到家了。”穗积同学说道。

金本同学和里沙也笑了。我笑不出来,只是摆出模棱两可的表情,继续看着灯笼。一直盯着金鱼一样的灯笼看,会觉得有点吓人。真里亚没有注意到我们,和妈妈一起消失在了人群中。

大门口已经有人开始排队买抽奖券了。今年的一等奖,是东京迪士尼乐园的双人套票。

“哇,是迪士尼乐园的门票耶!”

“好想要!”

“小喜久,你去过迪士尼乐园吗?”

“还没有呢。”

“咦?你不是在东京住过吗?”

“嗯。不过还没去过。”

“可惜这么好的机会!”

我再次感叹,我家真是太穷了。

我从来没说过想去迪士尼乐园,也从没想过。真里亚说自己去过好几次。但那不过是自卖自夸,被大家嗤之以鼻。

“去买抽奖券吧。”

“几张?”

“欸?不是一人只能买一张的吗?”

排队的时候,里沙大声把其他商品都念了出来。

“二等奖,波斯绒毯;三等奖,微波炉;四等奖,Wii (5) ;五等奖,庭石。”

“总觉得根本就没个标准嘛。”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只有Wii。”

“中了庭石,要是家里没院子就没意义了吧?”

真里亚也在抽奖券的队列中排着。大家沉浸在各自的话题中并没注意到,而我一回头就跟真里亚的眼神对上了。真里亚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死死盯着我,而是有点难为情地移开了视线。大概是因为和妈妈一起逛庙会而感到-羞-耻吧。

买完抽奖券走进操场,围成圈跳舞的人群便映入眼帘。老爷爷、老奶奶、大叔、大婶、背着婴儿的男人、化着大浓妆的女-人、矮小的女孩、男孩,那么多的人都像笨蛋一样做出相同的动作,绕着高台转圈。总觉得实在太搞笑了,我忍不住笑出声。

“怎么了?小喜久你笑什么?”

金本同学对我的变化非常敏感。

“没什么。只是觉得盆踊真好笑呀。”

“为什么?”

“因为都用一样的动作,绕着同一个东西在转呀。”

“盆踊不就是这样的吗?”

“不过真的很好玩。”

“什么嘛!小喜久你是天然呆吧!”

我不经意触碰到了金本同学的红色浴衣。浴衣平平整整的,非常漂亮。

操场上已经排满了小摊小贩。我们买了章鱼烧,边走边吃。吃了之后很快就口渴了,我和金本同学买了弹珠汽水,里沙和穗积同学买了刨冰。 [wWw.yuedu88.cOm]

金本同学的个子本来就高,穿上木屐之后看上去就更高了。虽然我也挺高的,但仍旧不敌这人。我们为了不走散,再次牵手行走。

“我今天很开心。”金本同学忽然说道。

“为什么?”

“因为竟然和小喜久这么合得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祭典的关系,金本同学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她非常兴奋。的确,不管怎么看,我们都完全是一对亲密的好友。毕竟我们紧紧地手拉着手。

不久以前,我还对金本同学一无所知。之前只知道她很擅长篮球,是个不服输的女生。事实上,她有个上初中的哥哥,哥哥也在打篮球。她会把喜欢的搞笑艺人出场的电视节目全都录下来(金本同学称呼搞笑艺人的时候,还会用敬称呢,比如会叫“艺人小姐”)。小学二年级得过麦粒肿。这些事情全都是最近才知道的。

“之前小喜久身边不是总有真里亚黏着吗?总觉得中间隔了一堵墙。就算想要靠近一点都做不到啦。”

“没错没错!”穗积同学也回头说道。

穗积同学的头发特别直顺,分三股扎的辫子,已经松开了一半。散开的发丝把肩膀上的小菊花都遮掉了一朵。

“所以尽管真里亚特别烦人,能这样和小喜久和睦相处还是好开心。”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谢谢。”我只能这么说。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难为情地躲闪视线的真里亚,而她又很快变成了在踮脚桥狠狠盯着我的真里亚。真里亚被大家所讨厌也是不无道理的。明明牵着金本同学的手,我却想起了刚才触摸踮脚桥栏杆时那种粗糙的手感。

“啊!小喜久!”

传来了肉子的喊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大阪烧小摊的餐桌上,还坐着老佐、善治先生、金子先生和聪田太太,正在喝啤酒。肉子正朝我猛力挥手。

“玩得开心吗?!”

肉子就算喝酒也不会像善治先生那样满面通红。不过一眼就能看出她喝醉了。她原本的眯缝眼会眯得越来越细,眼角耷拉垂下来,嘴上说的话也会变得没-羞-没臊,立刻让人想起肉子对那群渣男的态度。

我没有回应她,只是轻轻举起手来,直接走开了。当时我松开了金本同学的手。

“咦,那是小喜久的妈妈吧?”

金本同学发问了。自从有过“修罗场”那件事之后,大家都会摆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一个个都兴致盎然。我已经有点厌恶了,就略微粗暴地回答道:“是啊。”

“看上去特别年轻呢。”不知是不是在顾虑我的想法,金本同学凑近我的脸说。

“是吗?”

“很年轻哦。”

哇哈——可以听见肉子的笑声。年轻可不是什么夸奖的话。这代表着她一点都不像大家的“正常”母亲。

“不过你们一点都不像。”

金本也说出了大家必定会说的这句话。肉子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下垂,邋邋遢遢,双下巴。

“是吗?”

“嗯。完全不像。”

我突然对没穿浴衣的自己感到很-羞-耻。干吗踩着沙滩拖鞋这种便宜货来逛庙会啊。

再回过头,肉子又从大阪烧小摊的老板那里买了一杯啤酒。那男人顶着一头脏兮兮的金发,发丝根根竖起。唉,他是肉子喜欢的那种类型。

“我来尝尝这个大阪烧好不好吃咧!

“噢噢,你别紧张呀!

“要是味道不好,就让他把钱退给我们!”

肉子嚷嚷个不停。她自己明明从来没在家里做过大阪烧的。在这种场合卖弄大阪口音,真的浅薄极了。

“走吧。”

松开一次的手,没有再牵上。金本同学“嗯”地答应一声,跟在我后面。

我们去了捞金鱼的小摊。里沙捞得最多,可她又把捞上来的金鱼都还给店家了。

“会被猫都吃光的。”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里沙家养了猫。

我在打靶的时候中了一个城堡的塑料模型。大家看见模型都笑了。又买了烤鱿鱼,坐在校园里的秋千上吃了。肉子说过,大阪的烤鱿鱼可不是这么整只烤的,而是和鸡蛋一起煎的。当然我没把这个告诉大家。

“真好吃啊!”

“是啊。”

烤鱿鱼这种东西,不管吃过多少次,还是外面卖的最好吃。

沙坑那里有带着小孩子的一家人,他们正喝着啤酒眺望高台。虽然我没喝过啤酒,但在外面喝滋味一定更棒吧。

“这会儿要是再放上一发烟花就圆满啦。”

“是啊。”

或许是走累了,大家都脱下木屐,光着脚。脚一沾上泥土,便接连高叫:“地面软绵绵的!”

光着脚在校园里晃晃悠悠行走着的三个人,身影就好像环子一样。浴衣的下摆都被泥沙弄脏了。

“啊,是班上的男生!”

穗积同学所指的方向,聚集着一群班上的男生。他们登上攀爬架,正吃着形状夸张的刨冰。

“啊!”

男生们看到我们也叫唤起来。

暑假明明才刚开始,在上学之外的场合遇到男生,还是有种奇妙的难为情。男生们也一样吧。他们一改平时那种讨人厌的口气,只是扭扭捏捏地看着我们。

“你们吃什么呢?”穗积同学鼓起勇气问道。

答案是一目了然的,刨冰。不过——

“刨冰!”男生规规矩矩地回答道。

让人挺愉快的。

盆踊的曲目变了,换上了《东京音头》 (6) 。有满头大汗离开大圆圈的人,也有加入圆圈中的人,操场上激起一阵波浪。装了灯珠的樱花树显得比平时更大,有点吓人。

“给我们吃一点!”

“那来我们这边啊!”

“你们过来啦!”

大家都不太好意思,咯咯地笑着。谷中一直盯着我看。他就是喊出“不妙,女生要闹分裂了”的男生。我不再和真里亚在一起了,不知他会怎么想呢?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对谷中很来气。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心想。

我的视线刚从谷中身上移开,就看到二宫在攀爬架的对面走过。

“啊……”

二宫身边一起走的还有樱井和松本。感觉也已经好久没注意过那两个人了。

“啊!那是樱井和松本吧。”里沙说。

里沙有点斜视,就算在看我,视线也好似在望着天空的某处。

“你们知道吗?那两个人经常会来看小喜久哦。”

“当然知道!”

大家闹腾起来。松本和樱井也注意到了吵闹声,望向这边,望向唯独没穿浴衣,只踩着沙滩拖鞋的我。

“是见须子。”

而我盯着二宫。

哈啊啊啊啊 假如你想尽情舞蹈 就来点东京音头 来呀来呀 (7)

我从来没去过迪士尼乐园,也从来没和着《东京音头》跳过舞。

我在东京究竟做过些什么呢?

“瞧呀,那两个人又在盯着小喜久看呢。”里沙说。

里沙的舌-头已经被蜜瓜刨冰染成了漂亮的绿色。

二宫咧开嘴露出牙齿,怒目圆瞪。在黄色灯光的照耀下,二宫看上去活像个小恶鬼。

来呀来呀


(1)  日本作家太宰治作品。

(2)  日本作家夏目漱石作品。

(3)  美国作家理查德·巴赫作品。

(4)  匈牙利作家雅歌塔·克里斯多夫作品。

(5)  Wii是任天堂推出的体感游戏机。

(6)  《东京音头》是日本的著名歌曲,也是盆踊的必备曲目之一。“音头”是日本民谣的乐曲种类之一,一般由一人独唱配上众人和声。

(7)  《东京音头》的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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