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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余罪就是个人渣

不义不仁

哎……好一声长叹。

这一夜,史科长已经不知道听到许平秋处长叹多少次了。他知道,恐怕许处还纠结在选拔的人选上,历年都是从各地市基层选拔或者从更高一层的警官大学直接分配,他搞不清今年为什么这么改革,更搞不清为什么直属省厅的这位大处长要亲自操刀此事。这在他看来是很严肃而且保密程度相当高的事,他也从一开始就投入了全部的注意力。

只不过这个时候事情有点偏离轨道了,昨晚许处到体工大,让便衣外勤在保卫科把体工大那三个到警校闹事的家伙审讯了一番。别说学生娃,就保卫科的一听是刑警来了,也吓得全身起鸡皮疙瘩,一下就把事情兜了个底朝天。许平秋这才得知起因居然是那位艳光四射的安嘉璐,因为一点小纠纷,准男友解冰找人报复到余罪头上了,找的人里面有一个是解冰的高中同学,还有一个学生的家长在解冰家里的公司供职。

事情发展到这会儿就够呛了,肇事的够呛,那受害的更够呛。这不,许处早上起来,又看到了外勤带出来的摄像,实在无语得很。余罪带去十三个人,捂嘴的、动手的、扒鞋拽皮带的、堵着现场掩饰的,分工相当明确。那利索劲,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头一回干这事,当他看到镜头里迷糊的严德标-搂-人的动作,又给气笑了。

“哎,血气方刚是好事啊,就怕用不到正途上。我真不敢想象啊,这帮家伙要是将来不走正道,能成什么样子。”许平秋忧虑地说道。

史科长知道许处的心结,他喜欢这号有冲劲有血性的娃娃,但又怕驾驭不了他们的野性,他适时道:“许处,他们逼问出了幕后,是不是这事还没完?现在两头打得可到临界点了,再打出事,就该追究刑事责任了。”

“可不是嘛,要是在警队混了几年的老油条,干了擦边的还情有可原,这才多大?手里真要有点特权,你敢想象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来?打架我还真不生气,没点脾气的,他当不了刑警。我生气的是这个叫解冰的,直接从外面叫人对付自己的同学,你说他心理该有多阴暗?真要有这样的队友,你敢放心把后背交给他?另一个也够呛,看这组织和实施水平,绝对不是第一次犯事,根本不考虑后果。”许平秋怒道,好不失望,看来他对这一届简直就是集体失望了。

他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吃早饭去。今天是体能测试,其他事他保持着旁观者的态度,一切还要按部就班地进行。出门时史科长看领导的脸色不怎么好,小声请示着:“许处,要不要警示他们一下,这一拨知道了解冰捣鬼,会不会再出其他事?”

“不用,都已经是成人了,要在这些小节上把握不住,不管是处分还是开除,我们都不干涉。”

许平秋有点生气地说道,不过下楼时,他的脸色已经渐渐放晴,等到吃饭的时候,已经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了。

“你写的是什么?”

鼠标嘴里嚼着,一手拿饭盆,一手写心得,对自己挖空心思写的那几行字实在不中意。书到用时方恨少,要写了才发现,警校白念了,什么也不会。

被问的是汉--奸-汪慎修,他笑着说道:“我是网上抄的。你想抄?给你。”

“算了,我还是交自己的吧。”鼠标好不失望。

几个货一块吃早饭时嘿嘿笑着,怕是提不出什么真知灼见来,更何况昨天观摩的案子根本就是像读天书一般看了个大概,只顾数人家的装备和缴获的案值了,其他方面还真没怎么想。

今天是低年级离校的日子,睡懒觉的多了,来饭堂吃饭的就少了。先是鼠标和豆包,后来的是汉--奸-和老二,不一会儿昨晚出去打架的那群兄弟在饭堂聚了个七七八八,小声嘀咕着。有人敲敲桌子示意门口,众人一看,却是解冰进来,霎时都没人说话了,继续往他的身后看。

后面的才有看头,解冰追安美\_女追得全校皆知,除了宿舍和厕所,基本都在身边。本来解冰都不常来食堂吃饭,不过因为安美\_女的缘故,养成这个习惯都快半年多了。果不其然,他刚进门,后面的安嘉璐和易敏等三位女生也说说笑笑进来了。

说起来那三人也不算很丑,只不过和安嘉璐站到一块,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光彩可言了。一袭橄榄色的学员服,蹬着运动鞋、梳着马尾辫的安嘉璐像全身散发着磁力一般,一进门就吸引了大多数异性的眼光。身材很棒,凸凹有致,那是长期运动的结果;脸蛋更棒,让警校这届学员脑袋里几乎把其他美\_女都过滤了。

“眼珠掉饭盆里了,豆包。”鼠标取笑道。

豆包收回视线,翻了鼠标一眼,一看张猛嘴唇上挂了滴亮晶晶的水珠,直接笑喷了。鼠标一看明白了:“哦,不是眼珠,是口水珠。”

张猛哼了哼,不屑对这群不懂感情的人解释了。自认风骚的汉--奸-汪慎修说道:“兄弟,太遗憾了啊,咱们这一拨十几坨绝对能达到牛粪的标准,为什么就没见有鲜花插上来呢?”

“那是因为有一坨比咱们十几坨更帅的狗屎。”李二冬幽怨地说道,眼睛瞥到了殷勤打饭的解冰。所谓仇“帅”之心,人皆有之,此话诚然不假。

“大哥。”有人吭声了,是经常沉默寡言的董韶军,他嘴里的东西吃不下去了,哭笑不得道,“正吃着呢,不要说这些恶心人的行不?”一群哥们儿更来劲了,故意逗着这位被冠以“烧饼”绰号的董韶军,怎么恶心怎么来,说得他干脆放下盆子不吃了。

此时餐厅的学员有意无意间分成了三拨,鼠标、汉--奸-等一拨人是一个盆里吃饭的,透着亲切,也基本都是各县或远处的地市来的,属于生活拮据没有余钱可使的一类;还有一拨人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一类;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以解冰为首的最耀眼的一群学员,他们这个小团体和鼠标、汉--奸-之流少有来往,家里最差也是处级干部,家底背景最少也有个千把万,一个比一个吓人。

有权也就罢了,还他妈这么有钱;有钱也就罢了吧,还他妈这么帅。瞧人家和安美\_女几个女生相对而坐,侃侃而谈,不时的笑声盈盈,越来越让远处一干屌丝的心理处于失衡状态。

牲口张猛又要说些什么,不经意发现鼠标和豆包心神不宁,他捅了捅鼠标问着:“怎么了?秀色可餐看饱了?”

“怎么没见余儿?”鼠标心神不宁道。豆包问着:“汉--奸-,你们不一宿舍的吗?他人呢?”

“咦?是呀……坏了,那贱人不会掉茅坑里了吧?”汪慎修边吃饭边开着玩笑,正巧抬头看向食堂入口,不料一下就被噎住了,勺子顺势一指,哥几个跟着朝门外一瞅。

得,众人眼珠齐刷刷掉了一地……

女神财神

只见得平时一年四季学员服不离身的余罪,此时西装革履、头发锃亮,拎着一个饭盆,迈着自信的步子进了餐厅。一步三晃,真叫一个目中无人。

好多人一下不适应他这个装扮,都张口结舌瞧着。不可否认,人靠衣装,余罪这么一打扮还是蛮有震慑力的。李二冬喃喃道:“哟?这人装的,至于穿成这样来大食堂装不?”

更意外的是,他没有像平时那样和哥们儿窝一块儿,而是径直走向安嘉璐和解冰那一桌。那一桌子也都惊讶地直勾勾盯着余罪,有人扑哧笑了,解冰身旁一人笑着道:“这……是怎么了?咱们都这么熟悉,至于装成这样吗?”

他一说,解冰几人都笑了,不过解冰心里有点鬼,显得有点不自然。余罪大咧咧一坐,撅-屁-股一挤,把边上的人给挤出位子了。

安嘉璐也知道昨天的事,此时和余罪面对面,未免有点尴尬,可又难以启齿。解冰适时地把手搭上余罪的肩膀,很客气地轻声道:“余罪,有什么事咱们私下里谈,可以吗?”

“你千万别和我有事啊。”余罪笑道,补充着,“手放下,搞得咱们俩好像有基情一样……你不会暗恋我吧?”

这一说,那几个女生都跟着笑了,解冰尴尬地坐着,再要说话,余罪却捏着他的手,从自己的肩上移下,转头换成一副深情款款的眼神看着安嘉璐。安嘉璐吓了一跳,惊得脱口而出:“你想干什么?”

“哟,真是心有灵犀呀,一看就知道我想干什么。我想干一件四年来一直想干却没干的事。”余罪道。

那深情的样子,白痴都知道他想干什么,这是求爱来了。

求爱的先例警校里也不少了,今天又出一个。倒是安嘉璐早已经习惯这种状况,反而得意地笑着道:“我很钦佩你的勇气,不过你将会是第N位被我拒绝的求爱者,打击很重的哦。余罪,你确定要说出来?”

一如既往的傲,傲得俏脸带笑。她瞥了余罪一眼,那是根本没把他放眼里的意思。

“我确定要说出来。”余罪很白痴地道,吸引了全餐厅的眼光,他声音马上再大了几个分贝,一张臂,动情地喊着,“我要对着全班、全系、全校的同学,大声说出来:我爱你!安嘉璐!我爱你爱得痛不欲生、爱得死去活来。能看到你的时候,你就是我的一切;看不到你的时候,一切都是你;得不到你的爱,我觉得生活对我没有一点意义……”

本来可爱,也很可笑,那干女生男生都如看白痴一般诧异地看着余罪。偏偏那余罪好像已经沉浸在爱河中,说得动情之至,就差痛哭流涕了。远处那干哥们儿瞠目结舌地听着、看着,实在有点替他-脸-红了。

不过那抑扬顿挫的表白听着有点不对味,像在朗诵,再看表情也越来越浮夸了。余罪很入戏,不过越入戏,安嘉璐越-脸-红,解冰脸越绿,周围的男生女生,都听傻了。

半晌,余罪朗诵完了,他手一翻,变戏法似的从饭盆里拿出了一朵玫瑰,笑吟吟递上来。安嘉璐可没想到余罪脸皮厚到这种程度,她面红耳赤的,拒绝也不是、呵斥也不行,尴尬地看着那朵还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玫瑰。她知道这货是在戏弄自己,夺过玫瑰往余罪头上一甩,瞪着眼斥着:“你成心是不是?”

“哇,这你都看出来了。”余罪惊讶道。安嘉璐又要发飙,不料余罪话头一转大声道,“我真是一百个诚心、一百个诚意,嘉璐,你能接受我这颗纯洁的心吗?”

远处的一干坏小子,全都笑喷了。安嘉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一跺脚、一拍桌子,气得起身就跑。她身边那几个密友也被气坏了,都对余罪怒目而视,知道这货是故意搞这么一出让安嘉璐难堪。

身旁易敏要出头时,余罪手一挡,制止道:“不许对我人身攻击啊,你们要尊重我的感情。”

“你去死吧你,也不瞧瞧你什么德行。”易敏刀子嘴,恶毒地斥着。不料余罪小花拈着,无所谓地道:“别这么看着我,没见过癞蛤蟆吃天鹅肉啊,没追到天鹅之前,我是不会死的……是不是啊,兄弟们,支持我追安嘉璐的举手。”

此时那边看着解冰糗相的一下子明白了,跺脚的、拍手的、敲饭盆的、拍桌子的,齐声喊着:“支持支持……”

“支持余蛤蟆追安天鹅啊。哈哈。”

汪慎修哈哈大笑着,一下子引爆了此时的气氛,那几位女生气呼呼地走了,解冰这个所谓精英团队的脸上实在有点挂不住,都同情地看了解冰一眼,这些烂事,说不出个道理来。

余罪此时才慢腾腾起身,不屑地盯了解冰一眼。两人都带着敌视的眼光。但解冰知道,自己的痛处被戳到了。对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坐到那干兄弟们的面前,不少人竖大拇指了。余罪这招够卑鄙、够无耻,有人忙着给余罪打饭,有人给捏肩,有人给捶肩膀,像是一局拳击完了,准备下局再开。不料此时集合哨响了,那几位准备去参加体能测试的,给了余罪一个鼓励的表情,接着个个春风得意地跑出去了。

胡乱吃完早饭,餐厅已经没什么人了,余罪洗完饭盆,刚出餐厅就看到解冰在等着他。他笑了笑道:“我不会针对你啊,公平竞争。”

“哼,你和我竞争,不是笑话嘛。”解冰不屑道,抚了抚修长的手指。不管怎么看,余罪这个长得有点普通、行事有点猥琐的人都称不上他的对手。

“对呀,要是有个笑话天天缠着你,你不也落人笑柄了?”余罪不屑道。

这正是解冰的痛处,真要有这么个货天天嚷着求爱,恐怕真要成笑柄了。他气愤地撂了句:“以前没发现,你可真够卑鄙的。”

“哟,推理得这么准,谁说不是呢。”余罪脸也不红道。

“你确定非要让我撕破脸皮?”解冰道,保持着最后的容忍底线。

“不已经撕破了吗?我是无意,你是有心,那我还顾忌什么?别瞪我,你吓唬谁呀?”余罪斜眼看着对方,表情很不屑。这个时候,两人摊牌了。

警校这个特殊的团队里,勇人、猛人、悍人、凶人层出不穷,曾经发生过学员盗窃枪械库的事,就为了去朝仇人开一枪泄愤。之后的殴斗就被学校限定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那就是赤手空拳、打得头破血流都没事,但谁要持械,大多数都会被直接开除。

解冰现在觉得忌惮了,以前听说这个捅事娄子玩得很转,当时他不信。不过昨晚他信了,一帮人追到体工大把自己找的人打了一通,搞得他焦头烂额,可没等那边的事处理好,这边他又出这个洋相,实在让他有点头昏脑涨,对这个赖皮没脾气了。

两人相互不服气地对视了良久,余罪笑了笑,转身走了。经过解冰身边的时候,解冰伸手一拦,口气软了,就听他问道:“我们换个解决方式怎么样?”

“单挑你会吃亏的,你确定?”余罪笑了,那可是他的强项。

“不一定非用拳头解决,对吗?以前的事咱们全当没有发生过怎么样?我知道你回老家就业肯定没路子,我可以帮你,来,交个朋友。”解冰伸着手,脸上是一贯的从容大气,那是与生俱来的高人一等。

“开支票,我可不要空头的,现金的话,我可以考虑。杀人偿命、打人赔钱,天经地义啊。”余罪没伸手,不过脸上却笑了。自己从初中就开始收低年级的保护费,这个结果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我给你钱,你敢要?不怕我回头告你勒索?不过我不会这么做,你开价吧。”解冰道。一听这么简单,他放心了,甚至有点窃喜。

“咱们都卑鄙,从你手里拿现金我可不敢……这样吧,我有张信用卡购物快刷爆了,你给补上五千吧,就当我的精神损失赔偿了啊。”余罪道,掏着手机,发了条短信到解冰的手机,随即解释着,“户名是余满塘,我爸的卡,甭指望告我敲诈勒索你啊。”

就是嘛,敢告咱就说不知道哪个傻逼把钱打我爸卡上了。余罪笑眯眯地看着解冰,解冰见余罪随手就发短信,肯定是准备好了,气愤道:“你都已经准备好拿钱了?是够黑的啊,什么事都和钱挂钩了。”

“光你会推理呀,我猜就你的本事,除了花钱消灾其他都不会。尽快啊,没收到钱以前,我会很疯狂地去追求安女神的。”余罪装起了手机,慢条斯理道。看着气得有点发蒙的解冰,余罪笑了,此时倒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着,“兄弟,你还在乎这点钱?我要价又不高,别觉得丢面子,大不了我明儿向安嘉璐鞠躬道歉,绝对给够你五千块的面子……唉,要不你多给点,我这脸不要了,明儿给你当众道歉?”

解冰怕掉坑里,侧头瞪了余罪一眼,气愤地撂了句:“就五千,一笔勾销。”

“OK,成,那我吃点亏得了。走好啊,解财神。”余罪点头哈腰,一脸--奸-笑地恭送着。

收起手机,解冰气呼呼地走了,余罪一脸得意地--奸-笑,连鼠标和豆包凑上来他都没发现。哪知这两人一人挟起一只胳膊,直把他往大操场拉,余罪不迭地问着:“怎么了又?我没报名,拉我干什么?”

“余儿,看在哥们儿帮你打架的分上,这回你一定得帮我们。”鼠标道。

“就是,咱们学校老师卡表,你在体育队,一定要想办法啊。”豆包道。

这两人以前的测试成绩就是这么靠余罪“潜规则”通过的,可今天成不成余罪不知道,不敢乱答应。那哥俩可不放手了,鼠标嚷着:“兄弟有难,死也要帮,这可是你说的啊。”

“可没说帮你们作弊呀?”余罪哭笑不得了。

“作弊而已,又不是逼你干别的,扭捏个毛呀,快走。”豆包在背后使劲推。

两人一个拽、一个推,把余罪给带到操场上了……

高手眼高

这次体能测试的规格不小,学生处、训导处和体育组几乎全部出动了,还有其他专业的在隔离网外看热闹。余罪趁乱进去,那哥俩排到正在点名的队里,给余罪使着眼色。

余罪代表学校参加过省运会,平时在学校就常在篮球队里玩,和体育组那帮老师混得很熟悉。这不,余罪正凑到准备起点发令的老师们身边,觍着脸,赤luoluo地谄媚道:“杨老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要不我帮您卡表?”

“去去去,别捣乱。”一位套着运动装的老师,直接把余罪给撵一边了。“秦老师,您歇会儿,我帮您。”眨眼余罪又搬了个凳子,放到另一位老师身边,那位老师一瞅余罪,立刻有所提防。以前鼠标、豆包那俩草包经常就在达标线上晃悠,余罪没少在卡表上、记录上做手脚,有时候做得太无耻了,连老师都知道了。平时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今天似乎不行,省厅的领导在,老师不讲情面了,连赶带推,直接把余罪轰出场地之外了。

余罪耷拉着脑袋走了,许平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学校里的小油条,要不不至于江主任对他也赞誉有加。不过马上他又发现余罪和解冰说了几句话,还握了手,居然像朋友一般。看来学生之间有些事情,也未必是他这位离校已久的老家伙能看懂的了。

当然看不懂,学生间的那种感情,只有他们自己能懂。那边余罪把情况一讲,鼠标和豆包傻眼了,长跑是两人天生的一个短板,一年级时还凑合能过,不过自打好吃懒做了这两年,体能这块短板就更明显了。余罪怒其不争地看了这俩货一眼,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斥道:“对你们说别来,你们非来丢人现眼,总不能我替你们去跑吧?”

哥俩咬着嘴唇,翻着白眼,好一副水深火热、受苦受难的委屈表情,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余罪,这个表情绝对有说服力,那意思是:兄弟们反正就这样了,你看着办吧。

完了,余罪被打败了,兄弟有难,死也要帮,但他真没办法了,只好胡乱应道:“先跑吧,最后一圈带带你们。”

说话间,第一组已经跑回来了,一个个都冲过了终点,排头的张猛恶狠狠地来了个凌空步,挥着拳头嘚瑟。

“牲口,跑慢点会死呀。”鼠标咬牙切齿,羡慕嫉妒恨了。

对于自身身\_体素质要求相对较严格的警校学员在这方面还是有优势的,跑起来个个生龙活虎,特别是解冰那一组,一脱外衣,就在跑道上你追我赶,惹得围观的女生好一阵尖叫。不得不承认这拨帅哥确实较多,身材出众的解冰尤为惹眼,长腿细腰,匀称的身\_体在高速奔跑中似乎有某种特别的美感,疾速冲过终点时,人群里又是好一阵欢呼。

“哇,好帅。”不少-女生眼热地嚷着。

“呸,骚包。”更多男生羡慕嫉妒恨着。

第四组、第五组………鼠标和豆包听到自己名字被喊到时,就像上刑场一样,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余罪。兄弟们都知道这两位经常熬夜牌战,身\_体那是日况愈下,还有人鼓励道:“没事鼠标,你要光荣了,哥替你坐庄!”

众人大笑,又有人鼓励道:“豆包,我押上一百块你达不了标,赌不赌?”

那边鼠标一脱外衣,不光小肚腩出来了,一蹲身-子,那-屁-股撅得绝对超过场上所有女生的翘-臀-。

发令枪一响,众学员一窝蜂冲了出去。没有任何悬念,鼠标和豆包直接落在最后,十米、二十米、三十米……一圈跟不上,圈圈跟不上,五圈下来,已经被落了小半圈了。同室同班的哥们儿平日说笑归说笑,此刻巴不得替他们跑了,都跟在跑道两边,齐嚷着:“快点快点,乌龟都比你们俩快。”

“还有一圈,冲刺冲刺。”

“跟上我跑,快快快……”

鼠标气喘如牛,呼哧呼哧挪着步子,快到极限了。豆包也好不了多少,跑得浑身直扭,就差一头栽倒了,任凭兄弟们呐喊助威,这俩的速度还是越来越慢。

“让开让开……鼠标,再不跑,我可捅了啊。”这时余罪追上来了,恶狠狠地嚷着,手里扬着钥匙串上的小刀。

这玩意实在没威胁力,鼠标喘着道:“找找……找个长点的刀,把哥结、结果算了,实在跑不动了。”

这惫懒家伙眼看就要停了,余罪咬着钢牙,痛下决心,恶狠狠地道:“我他妈就不信你跑不动。”

说着,他朝鼠标的-臀-\_部狠狠一扎,剧痛让鼠标仰头长嚎,两手捂着-屁-股,速度一下子提起来了。

“啊……你真捅啊!”后面的豆包气喘吁吁,有点被吓着了,只见余罪一扬小刀,二话不说,绕到自己背后就要再扎,一瞬间刺激得豆包忘了此时的疲累,两手一捂-屁-股,大喊着:“不要啊!”

说着不要,跑得飞快,蹭蹭蹭就追上了差距,后面的男生更是笑翻了一片。

就连那帮体育老师也看得大眼瞪小眼,余罪扬手赶着,威胁着要捅。只见那本来落在最后的两人连过四五人,来了个完美的冲刺。奔过终点,秦老师一扬卡表喊着:“达标!三分五十四秒!”

这下鼠标兴奋了,跑过终点居然还有力气大喊大嚷,嚷着嚷着感觉不对了,突然发觉后面一干坏小子都跟着自己看。汉--奸-汪慎修道:“看起来他很爽啊。难道后面被来一下,都比较爽?”

“咦哟,兄弟相残呐!” 董韶军来了句,咬着嘴唇憋着笑。

此时兴奋劲下去,鼠标伸手朝-屁-股一摸,方觉剧疼袭来,手放到眼前时,只见殷殷的血色。他嘴一咧,分开人群,痛不欲生地吼着:“余罪,我要杀了你……看把老子-屁-股上都捅出血来了!”

那吼得就像个被人施暴了的怨妇,说出来的话又实在令人浮想联翩,跑道两侧的师生,顿时笑倒了一片……

接下来的测试悬念不大了,标准并不算高,立定跳远,引体向上,俯卧撑,跨越壕沟跳,持五公斤哑铃三十秒冲拳,参加的学员几乎全部能够达标。这回余罪“荣幸”地被秦老师一干人揪住了,抬垫子、平跳远沙坑、帮忙数数。因为他在跑道的小动作,还挨了秦老师两个爆栗,而且鼠标更是用怨毒的眼光威胁着自己,要不是公众场合,怕是早想办法报仇了。

很快到了最后一项匕首攻与防测试了,这是不论什么警种都必修的科目,是基本的防身的技能。但这玩意谁也说不出高低,攻方就是刺、削、扎三种握匕手势;守方就是格、挡、拧三种防守反击手法。众学员平时已经练得纯熟了,就算女生使出来也像模像样,偏偏许处长看上去似乎不入眼。

秦老师看许平秋不时微微摇头,有些坐不住了,悄悄捅了捅了江主任。江晓原上前对许平秋道:“许处,还可以吧?最后一项了,这一项对体能的要求不是很高。”

“是不高,不过有一天真遇上了,怕是连小流氓也打不过呀。”许平秋道,眼里不无忧虑。

“不至于,刑侦专业的训练在全校是强度最大的。”江主任笑道。

“塑料匕首、模拟场合、拉着花架子,练不出好手来。”许平秋摇头道。看到豆晓波和一个瘦个子男生攻防做势时,他径直上前,两人自动停手。就见他细细瞧瞧两人,摇头道:“我今天看到的匕首攻防,最接近实战的是解冰,其他人的,纯粹是摆样子。”

这一说,好多人耷拉脑袋了,只有解冰高兴地敬了礼,喊了声:“谢谢许处。”

“来,解冰,你上来。咱们做个对攻。”许处长一伸手,变戏法似的,一把把豆包手里的匕首拧走了。豆包发愣了,都不知道匕首是怎么没的,许处一扬手,那匕首平平地朝解冰飞了过去,解冰伸手一侧身,正好握住了手柄。动作兔起鹘落,眨眼便站到了许处身前不远,摆好了攻防架势,惹得一干女生又是一阵叫好。

“你攻,我守,来。”许平秋一招手,解冰本来有点顾忌,不过一看人家那么睥睨的眼光,不免少年气盛。他兜了两圈,做了数个假动作,找了个空当,匕尖朝着许平秋肋下直刺过去。

只听“当”的一声!解冰被人扇在手背上,匕首差点脱手,惹得哄笑一阵。

人家许处纯粹是玩呢,要下狠手,刚才就扣了你的腕子了。有点-脸-红的解冰矮身一个扫堂腿,许平秋退一步,解冰再一个侧踹,许平秋再退,接连着一个侧削的假动作。一看许平秋弓身闪避,空门大露,他暗自窃喜,变削为刺,直指小-腹,几个动作像快速镜头,看得围观者又一阵叫好。

此时,学员里倒期待解冰那一刀扎到许老头身上,对方未免太小看学员了。

眼看就扎到了,却不料许平秋蒲扇般的大手像长了眼睛般,又一次挡住了解冰的胳膊外侧,稍稍一挡,匕锋偏了。此时解冰力道已卸,许平秋顺势揪着他的领子往后一送,解冰蹬蹬几步差点站立不稳。

校场上的老师们生怕一群年轻人没轻没重有什么闪失,江晓原主任向旁人小声解释着,许处本就是刑侦总队长,全省刑警的总教习,别说一个人,就是一群人上,未必能拿下他。这样一说,老师们才稍稍放心,其实看现场也发现了,二人实力差距太大,解冰的动作行云流水,像舞蹈,老头的动作虽不雅观却实用,但见许处就像拎小鸡一样,把解冰拎着扔出去了。

“来,我攻,你防。”许平秋看解冰泄气了,招手道。解冰扔过来匕首,拉近到数步距离的时候,许平秋一个箭步毫无花哨地直冲上来,解冰看着匕首的方向直指自己咽喉,下意识地伸手要格挡,可不料那匕首瞬间变成了下划,在他臂上顺势划了一刀,跟着小-腹部位一疼,得,人家已经捅到那儿了。

人群里笑声起来了,解冰的样子就像站在那儿,让人家捅了一刀似的,可偏偏说不出为什么来。解冰有点懊丧地下场时,许平秋环视一群菜鸟,心性大起,得意地扬着匕首道:“谁不服气上来试试,能刺到我,这个科目我给他打满分!就别让我刺了,我肯定能刺到你们。”

这话把一干小年轻给刺激得可是不轻,立马就有愣头青站出来了,是牲口张猛。他向前一站,后头的兄弟鼓劲着嚷:“上,牲口,兄弟们赌你赢。”

“来来来……动作这么慢,是不是早上没吃饭?”许平秋弓身招着手,挑衅着,张猛捡起地上的匕首,一言不发。两人走着圆圈,几下试探之后,他一个鞭腿直扫向老许面门,老许飞快地后退、闪避。张猛憋足劲了,一腿接一腿,上踢、下扫、直蹬、侧踹,根本忘了自己手里的匕首。几下之后没踹着人,他倒累得喘气了,一不留神,腿被人家端住了,就见得许平秋阴沉一笑,手势一起,张猛一个站不稳,重心丢了,咚地一声栽了个仰面朝天。

“你手里拿着刀不用,这么费劲抬腿干吗?谁还来?别小看匕首攻防这一课,关键的时候能救命啊,攻守的时候你的眼睛不能乱看。一看匕尖,二看人肩,手未动、肩先移,要在他动以前就判断它要来的方向,不要等它来了,你再去挡,万一手快的在你挡的时候一变方向,你可就要见红了。谁还敢来试试,不会这事也让女士优先吧。”

许平秋捋着袖子,环伺一圈,讲解的同时更刺激着众学员。那个李二冬蹦出来了,兄弟们称他“老二”,是因为这货真的有点二,上场就是个原地快速连刺,嘴里嗬嗬有声,活脱脱的电竞动作,然后又是狂吼一声,疯狂地冲上去了,这下子倒把许平秋搞蒙了,不明情况,先后退、后退、再后退,退着退着,李二冬猛地站定了,不悦地道:“许处长,你一直跑让我怎么刺啊?”

众人一笑,许平秋稍一放松,可不料李二冬猛地又蹿上来了,兴奋地喊着:“哈哈!刺到啦。”

那匕尖几乎已经挥到了许平秋的身前几寸远的地方,来得猝不及防,可对方变化更快。只见许平秋毫无征兆地向后仰倒,然后狂笑着的李二冬腹部顿觉受到一股大力,不由自主地飞起来了,紧接着“啪”的一声趴在地上了。

他是被仰躺的许平秋自下而上,蹬过头顶了,他吃痛喊着:“哎……哟!”

那群损友接着他的话头齐喊着:“好疼!”

哄笑一堆,气氛颇好。许平秋把孩子搀起来揉了揉,又做了几番示范动作,这个场合,学员对于强者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即便挨两下,那是学本事,没人介意。匕首攻易守难,把守玩得这么好,可让学员的兴趣大了起来,还真有不少人要求试试水。不过哪有人是这位老刑警的对手,不是被掰了腕子,就是被扭倒在地,要不更是连匕首都被夺了。这时董韶军看到了一旁在听讲解的余罪,嚷声道:“余儿,不服气上来试试,别整天就知道欺负我们。”

“哎对呀,咱们的‘杀手’余儿还没出来呢。”豆包恍然大悟。这一说,众兄弟可都看向余罪了。他们平时上这课也就和玩一样,玩得最好的就是余罪,兄弟们不是被他“抹脖子”,就是“割老二”。这一说挑起旧恨来了,纷纷鼓噪,教唆着余罪上场。许平秋诧异地问:“怎么?你们觉得他会是我的对手?”

“那当然,这家伙手黑着呢。”张猛道,适才被摔了一跤,反倒觉得许平秋人不错,最起码人家是光明正大赢的,不像余罪,全是阴招。

“不像啊,我怎么觉得余罪同学跟个大姑娘样,这么腼腆。”许平秋故意道。场下众人也开始起哄,齐声嚷着:“余姑娘,上,上。”

“不敢上回去弄你啊!”

“上啊!捅鼠标的劲去哪儿了?”

一阵鼓噪,嚷得连女生们也张着嘴笑上了,秦老师也在招手。余罪这时候淡定不了了,再淡定怕是得被班里的臭嘴真喊成娘们儿了。他慢慢地脱-了外衣,人群里掌声登时响起来了,另一边许平秋也在鼓掌,也不知道是谁给谁鼓劲。

没人注意到,热烈的人群里刮进了一阵阴风,鼠标在轻声叫着赔率:“余罪一赔四、许老头一赔二,有钱赌钱,没钱赌饭卡,谁来?”小声一句,那些试过许老头深浅的早有掏着钱往鼠标手里塞-,不过都一边倒压在许平秋身上。

平时不爱赌的,也往鼠标手里塞-钱,塞-得鼠标这个庄家心虚了,小声道着:“喂喂,都真没义气啊,都巴着余儿输是不是?”

“就是啊,我压五块,赌余儿胜出。”豆包凑上来笑着道,不过又--奸-笑着加注道,“再下五十,赌许老头胜出,嘻嘻。”

鼠标被这干损友噎了一下,以他超强的赌注计算能力,手里接到的钱和饭卡百分之九十以上全押在许平秋身上了,形势可谓一边倒,他贼眼骨碌碌转悠着看着上场的余罪,还真有点担心了。

主要担心的是,刚被捅了-屁-股,这回要输了,可要光着-屁-股回家过年了。

看我绝招

几步走到了面对面的位置,许平秋观察着这位短发平头、长相平平无奇的男孩,脸上看不出兴奋或者担心的表情,很平静地站在那儿活动着指节,恍惚间似有大将之风。许平秋微感惊讶,一扬匕首,很刁钻地直奔他的面门,不过余罪反应很快,一仰身,握到手柄接住了。

毕竟这匕首是模型,空手入白刃的难度不大,不过还是引起了一阵鼓掌声。

余罪相当淡定,从光着-屁-股开始,历经大小单挑群殴多少次他已经记不清了,警校的格斗在他看来,无非是稍显和谐的群殴而已。他看着许平秋,有点奇怪,为什么这老头老是把矛头指向他,生怕他这颗沙粒在金子堆里不显眼似的。

“来呀,来呀,别像个娘们儿一样看着……”许平秋拉开了架势,招着手,又是他惯用的激怒和挑衅。仿佛他又回到了年轻时代,回到了那个热血上涌的年龄。

这帮菜鸟大部分根本经不起刺激,一刺激就昏头了。这一招对余罪可不起作用,余罪前跨几步,一个左手冲拳直奔面门。许平秋伸单手一架,余罪立即收势,跟着一记右勾拳,许平秋再一架,他又瞬间回收,跟着另一只手又是上勾拳,跟着是直拳、再是摆拳……中规中矩的训练科目,不过被余罪这么拆乱使起来,仿佛增加了威力一般,逼得许平秋步步后退,连着十几个照面不分胜负。

不是不能反击,而是余罪手中还握着一把“匕首”,如果不能一招制敌,那么意味着要“受伤”了。此时许平秋才觉得有点托大了,这虽然也是个菜鸟,可是只聪明的菜鸟,明知对敌经验不足,那他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么稳扎稳打,可就把许平秋置于危险境地了,因为毕竟对方多了一个极具威胁的“匕首”。

又过了几个照面,在围观的群众看来,许平秋几乎完全处在被动挨打的位置上,大部分时间是小心翼翼地招架,还要防着那把“匕首”,偶尔还上一拳两拳,也是颇为忌惮地守紧门户。两人飞快地交手,颇为激烈。

余罪当然稳了,从小在老家偷苹果被狗撵、收保护费被保卫抓,还有上学后无数次和老师的对敌经验,再加上警校的训练,这些经历让他比常人稳重多了。他知道面对这个行家想速战速决是不可能的,只有找机会——找个他疏忽的机会。于是他越打,显得越稳了。

许平秋打出真火了,即便年纪大了,普通人三两个也近不了身,可长时间收拾不了一个警校学员菜鸟,也让他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他怒吼一声连连发力,拳走空当,去拳落点是余罪的臂膀、前胸、手肘。毕竟是实战经验丰富,拳来腿往,数次击中了余罪的身\_体,他甚至看到了这小个子虽然身形晃动,却吃痛地龇牙咧嘴。刚才这几下用了暗劲,许平秋心想着让他吃点苦头知难而退,可意外的是,他打得越狠,对手也像没有使全力一样,反击得更来劲。

“没必要打这么狠吧?”鼠标嘴上说道,有点替余罪疼了。余罪要输了,那赔的钱足够他再疼一次了。

“余罪他妈有病,这较什么真。”汉--奸-汪慎修道,别说他觉得余罪根本干不过这老警,就算干得过,总不能真把人家一大处长打一顿吧。

场上的拳脚翻飞看得场下学员个个心惊肉跳,那边解冰等人面面相觑着,心里直道余罪这个蠢货怕是要吃瘪了,这都二三十招了,匕首根本无法刺到许平秋,这样子肯定要输,而且输了都不落好,越打越不像警体拳类了,简直是街头流氓斗殴啊!只见余罪在挥拳的时候,脚同时往许处的膝部踹,许处一躲,却不料那是个假动作,对方马上抬腿,直蹬自己小-腹,许处一个不留神,没被匕首刺着,衣服上倒留了一个明显的脚印。

那动作明显让许平秋愣了下,看样子吃惊不小。不过马上他面对的又是层出不穷的虚招、烂招,那匕首晃悠悠在面前扎,一不小心,下面的脚就蹬上来了,另一只空手也立刻扇上来了,虽然轻飘飘的,许平秋还非躲不可。要是挨上一耳光,还不如脸朝下自己直接撞地上呢。

“他小子完了,今儿不管输赢,以后得被人玩死。”有人凑到解冰的耳边道。这话里的意思解冰岂能不知,众目睽睽让许处出这么大丑,半天拿不下一个菜鸟,等将来穿上警服,人家省厅直属刑侦处的大员一个电话就折腾死你。

不过解冰此时好像没有快意,隐隐地,他有点同情余罪了。他侧头看安嘉璐时,安嘉璐也被场上的打斗吸引着,不经意两人四目相接,安嘉璐不知道泛着什么心思,很不悦地把眼光移开了。

只见场上的余罪挨了几拳,许平秋挨了余罪两下阴脚,两人打到兴起,都有点怒意了。余罪凌空再一脚飞起时,许平秋立刻后退,却不料这是一个假动作,落地的余罪一个侧身手挥着匕首一个回旋削刺。面对扩大的攻击半径,退一步的许平秋已经是避无可避,眼看着要被匕首划到衣服上。

不料他笑了,不退反进,一手格开余罪挥来的匕首,另一手从余罪的肩后欺上,直接使出一个扭人锁喉动作。

“哇,老头真阴险,退也是个假动作。”安嘉璐看出来了。

这一下子尘埃落定了,许平秋贴在余罪身后,一招制敌,他笑着道:“小子,还嫩了点……啊!”

正要放倒余罪,许处长自己笑声先断了,只听“啊”的一声,许平秋捂着裆部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地上了。

余罪气定神闲地侧头一瞥,坏坏地笑着,像是对对方小觑自己的嘲弄。一拨围观的学员紧张到一下子没喊出来。余罪之所以赢了个卑鄙、贱人的美名,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在平时攻守对抗中经常使用-撩-阴腿、攻--胯--下等下三滥的绝技,和他对过战的,鲜有不着这个道的。

全场一片死寂,唯一一个能喘过气的怕就是鼠标了,他得意了,自己这庄家几乎通吃了。这把可赢得大了,他看着左右目瞪口呆的同学,得意地问着:“怎么没人喊好疼啊?”说罢鼠标赶紧捂着脑袋,那些输钱输饭卡的,已经有不少人扇他后脑勺泄愤了。

“你输了。”余罪摸摸被锁疼的喉咙,手摊开了,将塑制的模型匕首扔在地上。在被锁的一刹那,他把模型匕首用力地刺进了身后许平秋的裆部,虽说是模型,但那硬度总还是有的,否则不至于捅得许老头疼得满脸起褶子。

体育老师和江主任飞奔着上来了,左右前后搀着许处长,不迭地给许处拍打身上的灰,江主任回头斥着余罪道:“怎么回事?这不胡来吗?伤着人怎么办?”

“谁教的这么打的?怎么净是些流氓打架招数?”秦老师第一次见余罪使出这种阴招,好不吃惊。

余罪耷拉着脑袋,不辩驳也不反犟,史科长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反倒是许平秋大度,摆手阻着众人,直说道:“没事没事,打得不错,能制敌就是好招,其他人可以解散了……记得把昨天的心得交给史科长,明天上午,射击训练场集合,解散!”

许平秋忍着痛提着中气喊了声,等学员们散开了,他很大度地一拍余罪的肩膀道了句:“小子,够狠……你赢了,怎么还不滚,等着我给你发奖呀?”

余罪如逢大赦,拔腿就跑,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饱含歉意地对许平秋笑了笑。

等那边众学员走出操场,老师们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离开了,许平秋再也憋不住了,皱紧眉头狂吸凉气,双手捂着裆部使劲揉,边揉边骂着:“这小子真他妈手黑,唉,我和他没仇啊!至于下这狠手吗?真够阴险啊,正面没机会,故意让我锁他喉,就为了狠狠朝我这儿干一下,我这阴沟里的船翻得……哎哟,真疼……”

史科长哭笑不得了,搀着许处一瘸一拐慢慢往回走。他走出好远后,操场外围的冬青丛里才钻出来几个脑袋,往常有这类事,那是集体看笑话,可这一次这群人都没笑,因为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担心。

“余儿,人家老头不错。”

“就是,你不能老对别人下半身感兴趣吧?”

“还是男人的下半身。”

“余儿,你趁早离开警察队伍吧啊,要不将来收拾不死你了。”

众哥们儿都有点心虚,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余罪,那样子真是要把余罪孤立起来,不和他同流合污了。余罪却是吸吸鼻子道:“我就看不惯他那嘚瑟劲儿,拽什么呀,把咱们还贬得一毛钱都不值。我根本干不过他,是他太托大了……哟,怎么都走啊?鼠标请客,去不去?”

本来要走了,这么一说,又全聚起来了,簇拥着扭捏着不太情愿的鼠标,个个恶狠狠地恨不得把鼠标吃了似的。不想请?那怎么可以,赢了这么多,不替你花完、吃完,都不算兄弟……

人外有人

当余罪直着眼倒完酒瓶里最后一滴时,桌上十二三位学员都已经是酒嗝连连,因为心疼输给鼠标的钱和饭卡,所以吃得特别狠,更有人被撑得当众解了两颗裤子扣。到这份上,大家的“仇富”心态终于平衡了不少。

“来来,最后一杯,来支团歌,感谢兄弟。”

余罪一说,这一伙嗤笑着拿着筷子勺子,敲着桌子瓶子,在余罪的领唱下一起用沙哑而低沉的嗓音唱道:“兄弟呐,我的兄弟,最亲的就是你。”

“兄弟呐,我的兄弟,最亲的就是你。”众人边起哄边打着节奏唱道,唱得鼠标直捂脸。这帮兄弟表达感情的方式,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泡妞。”

“搞基。”

“受伤的总是你。”

众人唱着,跺脚拍桌哈哈大笑。

余罪又举着杯子吼着:“兄弟呐,我的兄弟,最爱的就是你。”

“兄弟呐,我的兄弟,最爱的就是你。”

“吃喝。”

“嫖赌。”

“买单的总是你。”

总是谁呢?谁掏钱就是谁呗,一张张喷着酒气的嘴对着鼠标,甚至还有人直接上来啵了他一个,更多的却是一顿酒足饭饱准备开溜。鼠标一兜子赢来的钱没暖热,基本就得全赔上了。

当笑吟吟的服务员把账单递他手里时,他怒目圆睁朝着没走远的兄弟们大喝一声:“嗨!吃了喝了不行?谁他妈还拿了五包烟?不能我赢了一毛钱没落着,还得倒贴吧!”

不说还好,这一说余罪领着那帮货反倒跑得更快了。鼠标叫苦不迭地为这帮贱人兄弟买了单,那帮人早跑得好远了,连等他都没等。

下午没有测试项目,不过班长欧阳擎天接到了教导员的临时通知,要求到三层阶梯教室集合。那拨喝得倒东倒西歪的好在还有点纪律意识,都硬撑着去了。余罪本来不想去,可在宿舍也是孤家寡人实在没意思,于是也跟着大队伍,到这个所谓的精英选拔的现场了。

现场没见到许处长的身影,只有史科长在。原来是趁着休息时间,要来堂理论课,上课内容就是上午学员交的那份心得。

“哦,上午赢了许处,出去庆祝了啊。”史科长看到一群面红耳赤的人走进教室门时,笑着问道。但他对此事也没有深究,“坐下吧,将来上班这个样子,等着督察收拾你们吧。”

众人四散坐下,讲台上的史科长就开始了。他先分发了数份装订好的精选心得,说道:“我大致看了下,有几份很有价值,给大家一点时间,先传阅一下。”

不少脑袋瓜凑一块了,精选出来的有十一份。第一份心得署名“烈焰玫瑰”,内容是有关恶性犯罪的心理倾向研究,洋洋洒洒写了若干页,几乎不用细看,肯定是最优秀的;第二份是署名“冰山骑士”的习作,观后感是对警察自身队伍建设的建议,用史科长的话说,这叫高屋建瓴,很有借鉴意义。其余已经被整理打印的学员心得涉及到技侦、犯罪心理、警队自身建设、侦破中需要规避的“人治”现象等若干问题,这些似乎让史科长对这干未出茅庐的学员刮目相看了。他在台上时不时发表意见,对写出这些心得的学员不吝溢美之辞。

下面观摩的,窃窃私语的不少了,大部分是在猜测这位排到显眼位置的“烈焰玫瑰”“冰山骑士”“最后的游骑兵”以及“红色绝恋”究竟是何人,似乎没发现身边还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不过从安嘉璐和解冰脸上会心的傲色,很多人已经差不多猜出来了。心得渐渐往后传递着,后面被人遗忘了的角落,一群喝得稍有点高的哥们儿看着其他同学这么兴致高昂,自己一个个却是士气极度低落。模范心得这事自然难有这群兄弟的份,倒是中间有几位曾经写检查被公开张贴过。

一个烈焰玫瑰、一个冰山骑士、一个红色绝恋……虽然是随意起的代用名,可此时在大众场合说出来,那作者八成是得意至极了。余罪是局外人,他看着鼠标和豆包哥俩小声问着:“你俩什么名?”

“我是酱油党一号。”鼠标努着嘴道。

“我是酱油党二号。”豆包翻着白眼道。

两人贼头贼脑一说,旁听的几位都喷笑出来了。豆包却显得十分无所谓,敲着桌子道:“笑个屁呀,哥从生下来就是打酱油的命,好事从来就没摊上过。汉--奸-,你呢?不会叫汉--奸-吧。”

“切!”汪慎修不悦了,一抹锃亮的汉--奸-发型道,“哥叫风骚无罪,有内涵吧?”

那甩发动作,让人直想踹他脸,余罪笑着道:“那你就有罪了,你这不是风骚,是发骚。”

“一边去,哥的风骚,你不会懂的。”汪慎修对余罪不屑于解释,拉拉身边张猛问着,“牲口,你呢?”

“我叫西区杰克,比你的拽。”张猛瞪着大眼,果真吓众兄弟一跳,这货脑子有点一根筋,他转头对着这拨害虫下命令,“都报报自己的笔名,说不定咱们中谁已经进了选拔名单了……烧饼,你叫什么?”

“我叫强撸烟灭……”董韶军道,惹得有人笑了。

“哥的名字才酷,叫丁字裤,牛吧?我估计呀,没人敢把我的名字念出来。”是同学孙羿在显摆,立志当鉴黄师的李二冬也汗颜不已。

吴光宇起的叫“尼马肯得”,听得有人在桌底踹他;郑忠亮起的叫“灵界合体大神”,名副其实,这位宿命论的严重支持者,平时就被哥们儿叫“大仙”;狗熊熊剑飞起的叫“加州惊魂”,这哥们儿虽然叫狗熊,可却是一张标准的猪腰子脸,横肉丛生,而且有暴虐倾向,就喜欢血腥类电影。

余罪听得牙疼了,就连平时不怎么爱显摆的骆家龙也起了个“月高风黑”的名字。余罪小声道:“都乱写什么呢?这是警察班吗?整个一犯罪团伙……我告诉你们啊,别以为那许老头老眼昏花了,每个不经意的细节都可能是他的选拔标准,我现在几乎已经能判断到,你们要全军覆没了。”

“就算我们不起这个名,有你捅老头那档事,我们也得全军覆没。”董韶军道,他是团伙中学业最优的一位,不过因为出身边远山区的问题,只能忝列到余罪这个小团伙安身了。

余罪笑了笑,没回答。此时范文传过来了,除了鼠标和豆包、汉--奸-之类根本不入流的,其他人总是还抱着一丝希望的,说不定能在范文里看到自己的名字。不过翻来翻去,郑忠亮终于有点懊丧地道:“妈的,还真让余罪这乌鸦嘴说着了,全军覆没……选拔的太不长眼了,咱们兄弟十几个,居然没挑上一个。”

众人皆笑,扪心自问都知道,这个结果才正常,要有脱颖而出的那才不正常。

“好了,同学们,这几份就留在你们班,我现在正式邀请范文的作者到省厅犯罪研究室做客,我们的研究员将和你们进一步深入探讨……当然,如果想在我们处实习的,热烈欢迎。”

史科长的话引起了一阵掌声。省厅犯罪研究室实习,如果能每天出入那个代表全省犯罪研究权威的地方,对于憧憬未来的菜鸟来讲,肯定是一种殊荣了。

“掌声并不热烈,不过没关系,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生大舞台,谁都会有演出机会的。”史科长清清嗓子,笑着道,“今天利用这个闲暇时间我给大家讲一讲警察心理学,相对于体能和技能,心理健康已经被提到一个越来越重要的位置,保持一个健康的心态对于你们将来的工作将会很有益处,特别是刑事警察,在这一方面,首先要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心理承受能力。一个人的心理,就像他的指纹一样,是独一无二的,所不同的是,指纹不会变,可心理通过环境、情绪或者其他条件的改变,是可以调整的……”

这几句倒是拨到学员们的心弦了,警校里有普通心理学、行为心理学和犯罪心理学的选修课程,所学都是枯燥的条文,也没有实践的机会。此时听来,倒觉得颇有值得玩味的一番滋味。

“好,下面我们通过实例来探讨一下,就从这次随机抽样的‘代用名’说起。稍等,我给大家写一下我收到的名字。”

史科长起身,刷刷在黑板上写着,漂亮的板书,第一排写的就是烈焰玫瑰、冰山骑士、红色绝恋、无声的誓言等等几个范文上的名字,然后他划了一道白线,下面写的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名字,有的是随意编的字,有的是用数字和字母代替的,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意义。

又是一道白线划上,“酱油一号”“酱油二号”的大名出来了,跟着西区杰克、风骚无罪、强撸烟灭、名字要银当、月高风黑、加州惊魂、灵界合体大神等等也一一上榜。坐在后面的那些害虫不敢笑了,这恐怕要被当反面典型的,等着丁字裤、尼马肯得上黑板时,一个系哄堂大笑。后面那群害虫低着头,捂着脸,生怕被窥破似的。

很明显,黑板上写的第一拨是出类拔粹的,肯定是试图在选拔中一展身手的;第二拨是默默无闻的,知道希望渺茫的;第三拨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那帮调皮捣蛋的,破罐破摔、哗众取宠的。

“马洛斯的需求层次论大家都知道,除了温饱一类的生理需求,人总是有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比如权力、地位、尊重、名声,等等,这个我就不讲了,我要讲的是,当这种追求受挫的时候,就可能引起一个人心理的失衡。”史科长道。

简单的理论叙述之后,史科长又回到黑板的实例上,三组名字,优秀的是正态、普通的常态,那稀奇古怪的名字,就是偏态了。他举例讲着,酱油一号、二号同学,名字上反映出了一种自卑的心态,应该是在学业、家境或者其他方面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而且在实际生活中经常被人忽视,继而失衡。至于风骚无罪、强撸烟灭是心里有一种期待被认可的渴望,当这个渴望得不到发泄时,会变成很强烈的愤世嫉俗。

有人笑着,有人听着,余罪却是皱着眉头,比对着史科长所说,这两个名字是汪慎修和董韶军的,汉--奸-汪慎修总觉得他风骚得应该惊动党中央,而不太说话的董韶军正憋着劲想考警官大学研究生继续深造,隐隐间,这两个人在性格上,似乎还真有和史科长所说的契合的地方。

只不过让余罪奇怪的是,仅凭一个随手的代用名就判断出这么多,这得经过多少经验和思考的沉淀?

他不敢小觑这次来招聘的两位了,认真地倾听着。

西区杰克、加州惊魂,一个是碎尸手、一个是电锯杀人犯。这两人在史科长眼中,有个人英雄主义的倾向,是热血、好战、性格爽直的人,之所以会表现出心理失衡,很大程度是因为这种个人英雄情结在现实中没有生长的土壤,所以转向关注这类血腥、暴力和刺激的情节。

“豆包,这人什么警种?有点邪门啊。”鼠标小声问老伙计。

“不知道,是够邪的,猜得有那么点意思。哎,他说咱们俩有自卑倾向,你有吗?”豆包问。

鼠标激灵一下,不确定回问着:“那你有吗?”

“你不废话吗?你爸好歹是个村长,我爸下岗工人,把咱们放省城这地方,能不自卑吗?”豆包道。鼠标翻了翻白眼,小声道了句:“别跟人说咱是酱油党一号二号啊,免得人笑话。”

这一节课,在史科长深入浅出的分析中渐渐走到了尾声。就像是一次就业前的心理指导,分析实例后,史科长又现场解答了学员们不少提问,问者满意而归,答者轻描淡写,史科长那气定神闲的神态,没来由地让余罪觉得好一阵羡慕。

是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从容,还是一种仕途得意的雍容?到现在余罪对这位剖析心态的史科长只知姓不知名,不过他却给自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不知不觉间这节课结束了,史科长在学员们的掌声中布置了明天的测试项目,前排学员陆续离开时,余罪回头瞅瞅身边的难兄苦弟,个个蔫了吧唧的抬不起头,估计是被史科长说的心理失衡给郁闷上了。

最后余罪保持着贱笑的表情离开了,离开时还不忘嘲笑一干兄弟都是问题学员。他出门时,恰恰看到了解冰和安嘉璐、欧燕子等几位女生说说笑笑,她们在追问解冰“冰山骑士”是谁,解冰笑而不答,不过那得意的样子基本就是答案了。余罪的出现,就像个不和谐的景物一般,那几位女生自动敛起笑容,安嘉璐有点尴尬地侧过了脸,解冰也故作未见,几人转过楼梯角,快步走了。

这一刻,不用史科长分析,余罪感觉得到自己的心理有点失衡……

有爱无声

“快快,骆哥,十万火急……狗熊的电脑死活打不开了。”

晚饭过后刚回宿舍,豆包揪着隔壁宿舍的骆家龙,直往自己宿舍拉。骆家龙拗不过这货,不情愿地被拉进那个大部分人都不愿意进的201宿舍,这宿舍正对楼水房,一年四季都荡漾着尿臊味,本来味道就够呛,偏偏又聚了一窝懒汉,一进门就看见地上堆的那些臭运动鞋、运动袜。宿舍里,熊剑飞正埋怨着豆包把他那台老爷机给整坏了,一见专家来了,赶紧让座。

“怎么坏的?”骆家龙摁了开关,却怎么也打不开。这哥们儿是计算机系的,就因为教了刑侦班几招怎么翻墙进国外网站,已经被大多数学员认为知己了。

一问怎么坏的,狗熊生气地揪着孙羿问着:“孙子,到底怎么坏的?是你还是豆包?”

电脑就在孙羿的床下,连个机箱盖都没有。孙羿嬉皮笑脸道:“我睡迷糊了,起床吐了口唾沫,一个不小心,吐主板上了……不能赖我,你机箱盖都不盖。”

“骆哥我告诉你啊,可邪门了,孙子一口吐主板上了,那屏幕上突然出来个对话框:发现新硬件。我正郁闷着呢,又是一下子,冒了股烟,就打不开了。”豆包形象地表述着,惹得兄弟们一阵哄笑。这时汉--奸-汪慎修和牲口张猛也进来了,一听闻这等奇事,俱是不信,直斥豆包胡扯。

此时看那台老爷机,就个机箱框架,是狗熊在二手市场做生意的老乡白送他的,二手货中的淘汰货,还愣是支撑到毕业了。警校可不同其他学校,作息时间卡得紧,上机是集中学习,宿舍里根本不提供网络接入,所以宿舍里的电脑也很少见,这台也就是因为太破了,连查风纪的都不忍扣留才勉强保留下,不过在兄弟们心中这可是宝贝。

众人可惜着“老伙计”,专家骆家龙瞧了瞧,咧着嘴道:“太破了,这都几核时代了,你这还是赛扬系列,从我进学校你们就拉我修电脑,光主板我给你焊八回了啊。”

“别摆功成不成?能不能修吧?”狗熊问道。

“老规矩,一包烟。”骆家龙道。

“哇,太黑了吧,这破电脑扔出去,你看值不值一包烟钱。”鼠标笑道,狗熊却是不迭地答应了。骆家龙回宿舍拿好工具,放平机箱,锡焊一接,热焊之后,拔下了个陶瓷电容来,边看电容脚边道:“短路了,你们宿舍这台机是邪啊,北桥都发黑了,内存条烧了两牙金手指,愣是还能用。”

众人看着骆家龙娴熟的动作,一个个佩服得无以复加,整个计算机系,通软件的不少,可通硬件的不多,像老骆这样软硬都通的几乎是绝无仅有的一位。豆包钦佩道:“骆驼,这两手什么时候教教兄弟,玩得真溜啊。”

“这算个毛呀,我们高中就玩过BGA封焊,焊一个芯片最少都二十几个脚,这个小儿科。”骆家龙道,他找了个替代品,一插一焊,跟着竖起了机箱。狗熊瞪着眼不相信地道:“这就好啦?你这一包烟挣得也太容易了。”

“敢赖账小心我让它马上坏啊。”骆家龙威胁了一句,接好了电源,一开机,屏幕画面终于显示出来了,那干外行也知道好了,把骆家龙赞得洋洋得意。进了界面,骆家龙娴熟地敲着电脑,在某个盘符下敲了几行字母,噌一下子,空空如也的硬盘里,隐藏的玩意都显形了。

这是兄弟共同的秘密。此时,汉--奸-知道要干什么了,立马关紧-了门,小声道:“快放一部,放一部解解眼馋。”

集体观摩不是头一回了,每回都看不尽兴,这不刚看了一小半,众人口味不同,几只手都在抢着动鼠标,豆包正看得上火呢,气呼呼地嚷着:“都小点声!让风纪队的查着,等着写检查呀。”

警校里对这个查得也格外严,这么一说,声音都放小了。却不料豆包一嚷,“笃笃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了,全场都被吓住了。

于是一帮人赶忙关显示器、拔电源,等汉--奸-站到门口时,装模作样的几位已经捧上《犯罪心理学》讨论上了,汉--奸-整好衣服,问了谁呀,拉开了门。却不料一开门,一阵眩晕,晃了好几圈,扶着门框勉强站稳了。屋里的看到门外来人时,不少人也是好一阵眩晕。

是安嘉璐,她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干瞠目结舌的同学,奇怪地问着,“怎么了,都这样看着我?”

“没没没……怎么。”汉--奸-回过神来了,小心翼翼地出声问着,“安警花,您……怎么光临寒舍了?”

“这话应该我问。”狗熊反应过来,凑了上来。那干兄弟一个比一个没出息,都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安妹妹。

虽然习惯异性的倾慕眼光,可从来没有同时被这么多人仰慕到嘴边挂着亮晶晶的口水,安嘉璐赶紧说明来意:“我找余罪,他人呢?”

“在301宿舍啊。”豆包道。

“不在这里呀?”安嘉璐又道。

“那简单……看我的大召唤术。”鼠标殷勤了,出了门,在楼道里扯着嗓子喊着,“余儿……余罪……”

一喊见效,在另一宿舍串门的余罪拉开门了,伸着脖子说道:“干什么?”

“有位美\_女来了,想不想见?”其他人扯着嗓子怪异地嚷着。

“有新片子了?等等,一起看。”余罪嚷了句,转眼从三层楼道上下来了。

他火急火燎地奔着,边奔边提裤子,可来劲了。等奔到近处看清安嘉璐,小心肝扑通一下子掉地上了。他看到兄弟们一个个的坏笑了,看到安嘉璐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他有点难堪地站定了,那干损友却是笑得更欢了。往常宿舍里一说有美\_女上门,那是有新片出来的暗语,可谁想今天不是暗语,真有美\_女上门了。

迟疑了一下,余罪又向前走了若干步,诧异地问:“安嘉璐,你……你找我?”

安嘉璐点点头道:“不可以吗?”

“不不不,我是有点奇怪。找我干什么?”

“找你。”安嘉璐上下打量着余罪,把余罪看得老大不自在了,她笑道,“找你陪我散散步。”

包括余罪在内的一干学员,此时一片死寂,都诧异地思忖着,这事发生的,比上午余罪当众求爱还要过分,过分得让人不敢相信了。难道余蛤蟆真的打动安美\_女了?

不可能,哥儿几个一瞅余罪蹬着大拖鞋、耳朵上还别了根烟的德行,谁也不相信他会交上这样的“桃花运”,哪怕把鼠标和豆包拉出去都比他强不少。

“这可是众目睽睽,某人上午还说怎么死去活来,现在倒好,陪我散散步都不敢答应,这该作何解释呢?”安嘉璐笑着道,轻描淡写地戳穿了余罪上午的告白。众兄弟一旁看着好戏,几乎能猜到安美\_女要给余罪好看了,于是汉--奸-开口直斥余罪道:“就是嘛,散步这个要求不高。”

“对,绝对不能辜负了安美\_女。”鼠标仗义道,一拍胸脯道,“要不,我替你去?”

“少来了,要替也是我替。”骆家龙抢白道。

狗熊也凑着热闹,流着口水道:“余儿,你不敢去,我们可全权代表你去了啊。”

这把余罪可说得心起了,一摆头道:“好啊……走,散步去,你楼下等我一会儿,我换换鞋。”

“那好,我等你啊。”安嘉璐甜甜地道了句,回头朝同学们嫣然一笑,飘然而去。

在这个女性本就不多的环境,安嘉璐无疑是最闪亮的一道风景,那离去的步幅,又刚劲又婀娜;那回眸的一笑,真甜啊!后面的兄弟们可惨了,哎哟哟地捂着小心肝,回寝室擂床的,拍脑袋的,个个痛悔不已,就差撞墙了。早知道有这结果,哪轮得着余罪?一帮人早捧着玫瑰求爱去了。最痛不欲生的是汉--奸-,只听他说道:“余罪求爱,连衣服都是穿我的,这叫什么事呐?能和这样的美\_女花前月下一回,那才叫风骚啊!”

众人没心思干别的,都在宿舍讨论着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有人说安美\_女要找人收拾余罪;有人说没准安妹妹口味重,高富帅不喜欢,喜欢上余罪这个矮穷丑了;更有人推理余罪这小子没准揪着安美\_女的小辫了,说不定要逼她就范,乖乖地献身。这些奇思妙想听得众人一阵神往地坏笑。

讨论无果,又不知道哪个人提议,这一宿舍呼啦啦跑出来了一群,追着那一对去瞧个究竟了……

屡屡得逞

余罪从楼上奔下来时,还不确定地朝身后和窗户上看了看,隐隐有一种期待,期待什么呢?自然是期待全校那些饥-渴的警校兄弟,都看着他羡慕地流口水。

跑到门厅口子上,安嘉璐静静地站在台阶下,脚下在无聊地踢着前几天的残雪,她没有穿制服,披着一身过膝的火红色羽绒服,即便是厚厚的冬装也掩不住身材的窈窕,即便是随便地站在那儿,也让余罪顿生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走得越近,余罪受挫感越强。

余罪不经意地放慢了脚步,如临大敌一般,仿佛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余罪,你好像有点紧张哦。”安嘉璐调侃道,笑意盈盈地打量着惴惴不安走向自己的余罪。

“肯定紧张啊,活这么大,第一回有美\_女约我散步。”余罪凛然道,把安嘉璐逗笑了。一瞬间,安嘉璐突然觉得这位同学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坏,反倒有点可爱。她笑着转身和他并排而行,却保持着五十厘米以上的安全距离。安嘉璐侧头看着余罪,突然问道:“你不会觉得我会找人收拾你吧?”

“应该的。”余罪点头道。

“什么意思?”安嘉璐诧异了。

“我是说,你就这么干,也是应该的。”余罪诚恳道,那天确实是自己唐突,而且有点过分了。

嗯,也许这才是安嘉璐愿意看到和听到的,她笑着道:“很可惜,有人替我干了。”

余罪笑而不答,没有评论,又走几步,安嘉璐小心翼翼道:“我是事后知道的,有人替我这么做,让我心里很不安,虽然不是一个班,可毕竟也是同学,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总归是不好,你说呢?毕竟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误会而已。”

看来是怕和对方死磕,余罪此时倒坦然了,笑着道:“对,看在他也是一片痴情的份上,我原谅他了,而且,郑重向你道歉。”

“道歉我接受了。”安嘉璐不客气道,不过话锋一转说着,“不过原谅嘛,就谈不上了,人家没把你怎么着,你倒把体工大那几个都打伤了,还诬陷人家偷窥什么来着。”

安嘉璐不好意思出口,余罪却是笑了,笑着道:“说他们偷窥,总比说是被人雇上来寻仇好一点吧?没事了,我们已经和解了。”

“那就好,我觉得我也应该向你说句道歉的话,毕竟是因我而起。”安嘉璐大度地说道,余罪笑笑,客气上了:“别,你要非说得我无地自容,那我都不敢开口了。”

“不会吧,你胆子应该挺大的,上午在餐厅当着全系的面不都开口了吗?”安嘉璐故意问道,那事办得着实让她-脸-红,不过此时该余罪-脸-红了。余罪笑了笑,尴尬地说不上话来。

人多的时候余罪惯于哗众取宠,可到人少的时候,反而还有点害--羞-。余罪暗骂自己不争气,使劲地掐自己的虎口,暗暗告诫着自己:冷静冷静,这妞不是咱的菜。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离开宿舍好远了,走到了平时训练的操场上,门关着,两人就在外围的树下走着。沉默间,余罪不时地斜眼打量着身旁的安嘉璐,那身火红羽绒衣在路灯下被映衬成了一种无可名状的诡异颜色,不知道什么地方-撩-得心里蠢蠢欲动,他努力在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不料即便移开视线,却又有一种淡淡的幽香钻进鼻孔,让他在这样的寒夜里,总有那么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妈的,这可比揍解冰一顿还过瘾。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怦怦乱跳老是不安分的小心脏。

蓦地,安嘉璐笑了,她看着余罪问道:“你又开始紧张了。”

“哇,我极力克制,还是忍不住紧张。”余罪道。

“为什么?是我让你紧张了?”安嘉璐笑着问,对于能让异性出现这种紧张的情绪,似乎让她很得意似的。

“不是,是除你之外的别人让我紧张。”余罪道。

“那是为什么?”安嘉璐没明白。

“因为,如果明天有人知道你主动邀我出来散步,我很可能成为有史以来最遭嫉妒的公敌。”余罪严肃地说道。安嘉璐一愣,不过随即明白,这是一句比自认紧张更恭维的话。她哈哈大笑了,这个恭维让她好不满意。

余罪也笑了,对于能哄得美\_女这么高兴,他也颇为得意。再走几步,笑着的安嘉璐突然道:“没发现啊,你挺有意思的。”

“那我们应该深入了解一下,对了,最起码现在我是第一位当众求爱没有被拒绝的啊。”余罪脸皮老厚地说道,听得安嘉璐一愣,又仰头大笑了,紧接着以玩笑似的口吻道,“哇,易敏老说你脸皮厚,我都不信,看来确实不薄啊。”

“背景厚、家底厚、脸皮厚,这是现代男士三大优势啊,我也算占了一个吧。”余罪道,惹得安嘉璐又是哈哈大笑,当她再一次审视这位被忽视了的同学时,总觉得他透着狡黠的眼光里,可爱和可笑的成分越来越多,原先对他负面的定义,却是越来越淡了。

恍惚间,在她心里泛起着一种诧异的想法,不自然地把眼前的人和另一位比对着,和时常强势、喜好炫耀、引人注目的解冰相比,她倒觉得余罪真像受了委屈一般。

余罪自己可觉得一点也不委屈,偷瞟着安嘉璐白皙的脸蛋、挺拔的前胸,心中浮想联翩。

“谢谢,看来我多此一举了。”安嘉璐很高兴地伸手,余罪机械地握住了那只软绵绵的手,笑了笑,把冗长铺垫之后的“重点”说了出来:“这‘一举’不多,恭喜你又发现了一位比他更优秀的。”

“你?”安嘉璐诧异了,不禁笑出声来。

“对呀,我准备和他公平竞争。”余罪正色道。

安嘉璐一笑,一咬嘴唇,实在说不出打击余罪的话,笑着道:“那下次送花,可别再送花瓣谢了一半的玫瑰啊。”

“一定。”

“你觉得和他比有优势?”

“有啊。”

“什么优势?”

“刚才不是说了,脸皮比他厚呀。”

“呵呵……”

安嘉璐诧异地问着,时不时被逗得花枝乱颤,半晌才发现余罪还握着她的手,都握出汗了也没放开,余罪促狭地握着,只见安嘉璐抽了下,也没抽出来。这下把安嘉璐搞得脸有点红了,又抽,不料余罪防备上了,还是没抽出来。

“我打赌,你没有非礼我的胆量,就准备这么拉着我?”安嘉璐取笑道。

余罪突然举起安嘉璐的手,飞快地在她手背上一吻,豁然放开了,安嘉璐一愣间,余罪笑着道:“你输了,非礼成功。”

安嘉璐脸一红,对这个倾慕的小动作倒也不算反感,不过她还是故作生气,扭头便走。余罪可急了,直追着解释着:“喂喂,对不起,真生气啊……那我说错了,这个不算非礼,吻手礼对吧?在西方这代表一种崇高和纯洁的敬意。”

安嘉璐一停步,猛地一回头,吓了余罪一跳。余罪干笑着,安嘉璐面对这副惫懒样子却也是拉不下脸来,笑着道:“我接受你纯洁的敬意了……不过,你好像不应该追我。”

“为什么?”余罪扮着心碎的表情问。

“因为呀我应该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安嘉璐笑着道,还不忘压着声音补充道,“你喜欢成熟妩媚的,对不对?”

余罪喉头一噎,话都说不出来一句了。安嘉璐狡猾地一笑,心想终于炸掉余罪的伪装了。她扭过头,咬着嘴唇,忍着笑,快步往女生寝室走着。

她的身影刚消失,远处的冬青丛尽头,操场外围边上、教学楼拐角,蓦地闪出了几个身影,正是鼠标、豆包、汉--奸-、狗熊一干学员。只听骆家龙说道:“这咋一点肉戏都没有,就已经结束了?”

“这个贱人把好机会错过了,我都想踹他。”鼠标好不遗憾道。

“谁刚才说有戏来着?”孙羿吸溜着鼻子道,这大冷天冻得人直哆嗦也就罢了,还什么都没看着,男方女方净扯淡不来真格的,没劲!

“就是,冻死我了。”豆包流着稀鼻涕,好不后悔地说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回到寝室,安嘉璐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心情意外地好,和同室的易敏等女生讲着见余罪的经过,忍不住要得意地渲染余罪如何如何紧张以至于说话结巴,还把那小子见了美\_女心神无法把持的洋相给姐妹们学了学,惹得一干女生大笑不已。

可事实,往往也总是和耳听、眼见有出入的。

余罪没有进宿舍楼,而是绕到楼后,转过拐角时,黑暗中闪出来一个人影,是解冰。余罪一言不发,摁着手机,播放着录音。

解冰最关心的就是安嘉璐的事,一听她邀余罪散步,岂能不让他担心。不过此时听两人有一搭没有一搭的谈话,他明白了,安嘉璐是担心自己和余罪死磕,出面调解。一下子让解冰好不感动的样子,花痴地念叨着安嘉璐的名字。

听完了,余罪关机取卡,说道:“之所以告诉你,是免得日后再生误会,将来你肯定是有钱有权有地位的一类,又有安安这么关心,至于吃饱了撑的和我们过不去嘛?再说那确实是一个误会。”

“是是,谢谢啊,余罪……对不起了,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了。”解冰此时心花怒放,赶忙鞠躬认错。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是个情圣,为了个美\_女,什么都肯干。

“给你……”余罪把手机里的存储卡递上去,解冰高兴地要接,余罪又是一扬手,没给,补充了句:“就这么拿走啊?”

哦哟,解财神立时明白了,掏着口袋,把钱夹里的钱全部拿出来,一股脑塞-进余罪的手里,足有一两千的样子。余罪一下子脸色难堪了,把卡给了解冰,拿着钱,解释道:“我不是要钱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这事你千万别让安安知道啊,好像显得我很小人似的。你看你又给钱,搞得我多不好意思。要吧,显得我这人很不要脸;不要吧,不给你面子。算了,给你面子,我的脸不要了。你这人怎么老这样,真是的,下回不能这样了啊……我走啦。”

余罪埋怨了解冰一番,那钱却已装进口袋了。

走出好远,解冰还在原地,估计还沉浸在对安美\_女的幻想中,余罪笑了笑,快步走着回宿舍了。

缺钱的人难免对钱有极大的欲望,余罪就属于这一类人,每每业余时间哪怕挣到百儿八十的小钱都能让他兴奋一阵子,不过这一次他大捞了一笔,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满足的感觉。在床-上躺下时,他眼前老是安嘉璐的影子,这个驱赶不走的倩影,直进到了他的梦里。

晕枪风波

砰!砰!砰!不绝于耳的枪声响彻在警校地下射击训练场中。

信号速射和靶射这两项考核的内容,一是考核拔枪和反应速度,二是考核学员们的准确率。即便是即将走向警察岗位的这些学员,平时接触枪械的机会也不多,因此整个学员队伍显得格外兴奋,都排队等着摸枪那一刹那的快感。

戴着耳麦、防护镜的余罪,担任这一项考核的记录员。身边是射击课程专任的教练,矮胖个子,脑袋不大,根据体貌特征,学员私下里给他起了“子弹头”的绰号,明里却都很尊敬地称呼他徐教练。徐教练五十多岁了,平时和学员们开玩笑总是没大没小的,不过在射击场上,那可是说一不二,谁要动作不按规范来,老头能连骂带踹把你赶出射击场。眼下他正在娴熟地打着装弹、上膛、换夹的手势,这玩意可是危险活,曾经就有菜鸟头回开枪被后座力顶着胳膊上仰,差点伤到其他同学的情况。

第一组下去了,余罪记着成绩,向着射击成绩一向不俗的张猛竖了竖大拇指,这牲口体能确实超人,看那剽悍的体格,余罪有时候能想到这家伙要真当了一线刑警,落在他手里的犯罪分子怕是讨不了好。

第二组下去了,熊剑飞有一发子弹打到了靶纸的九环和十环的分界线上,余罪直接给他划了全环,两人心照不宣笑了笑。

第三组下去了,余罪大摇其头。射击也是鼠标的弱项,这家伙也就看钱和扑克眼亮,这次不脱靶已经算不错了。鼠标懊丧地走下场,余罪却在那儿犹豫要不要把成绩改上两笔,只是这要改一下,和以前的成绩相比,实在缺乏说服力。

记录的余罪不时向徐教练请示着,说起来余罪给老徐的第一印象并不好,第一次摸枪在手指上学着电影里挽枪花,被徐老头赶出了射击场,后来死皮赖脸来给人家捡了两个月弹壳才得到原谅。不过之后关系就处得不错了,业余时间射击场对外开放的时候,时不时老徐还会叫余罪来这里帮忙打下手。

一组又一组学员在射击台展示着四年苦练的成绩,其实在射击上分出高下很容易,有天分的,这么近距离枪枪十环,跟玩一样;而没天分的就难了,瞄半天,除了打不进十环,哪个圈都有可能进去,学心理专业的女生就更差了点,那握枪的姿势跟穿针引线一样,使出吃奶的劲,砰一枪,脱靶。

不过也有例外的,安嘉璐就是个好手,只见她单手持枪,侧身瞄准,姿势曼妙很有节奏感地砰砰打完弹夹,枪枪十环,后面的那干男生女生惊呼起来,响起一阵掌声。安嘉璐回头时正看到了余罪向她竖着大拇指,笑了笑。

考核进行时,人群外站着一队观摩的,史科长对枪械也是个外行,他看许处神色凝重,小声道:“许处,还可以吧?有几个拔尖的。”

“整体不行呀,这几十年都没什么改观,就到现在为止,咱们警队里枪械使得好的,多数还是部队退役下来的。”许处道。匕首攻防被袭,他休养了一天,现在又站在场上了。

“那没办法,我国是禁枪国度,在限制枪案发生率的同时,也限制了警察在枪械使用上水平的提高,现在从基层派出所到分局,真正实战开过枪的没几个,也就刑警还有这种机会。大部分警员对枪比对嫌疑人的恐惧感还深。”史科长道。

“谁说不是呢?盛世的通病啊。好枪法需要子弹喂,别说管制这么严,就算不严,那经费也负担不起呀。”许处道。

两人讨论的时候,看到解冰上场了,这个男生无疑是全校的亮点,今天穿得更靓,一身草绿色的户外装,配着长腰大靴,显得帅气逼人,就好像是故意为了鹤立鸡群一般。解冰到了射击台,看也不看,一个漂亮的合匣动作,喀嚓上膛,跟着是举手出枪,砰砰砰急速射击,别人刚打完两枪,他已经退匣了。

许处长看着这个骄傲的小公鸡昂着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一旁的余罪却向解冰竖了个大拇指,两人像好朋友一般互相笑了笑。昨日还打得不可开交,今天就好得如漆似胶,实在是让许处看不明白。

“这个苗子不错。”史科长赞道,解冰的成绩也是全十环,而且出枪速度相当快,像个训练有素的特警。

“呵呵,不错是不错,太张扬了。”许平秋不置可否地评价了句。视线的中心还盯着在场上来回记录、帮着徐教练换弹夹的余罪,总觉得这孩子有什么地方吸引着他的视线。余罪不属于一眼就能挑中的人,让许处长舍不得放弃的绝不只是匕首攻防那几招阴招,而是那种能黑白两道通吃的气质,让许处长兴趣大增。

其他人是能不能用的问题,而这种人他知道,不存在能不能用,而是敢不敢用的问题。

刚一失神,又出事了,只听到有女生尖叫了一声,跟着徐教练吹响了停止哨。许平秋反应过来时,隐隐看到一个女生昏厥在地。余罪扔下记录夹,往射击台前跑了过去。许平秋一个激灵,也奔上去了。

“怎么了?怎么了?”许平秋分开人群,熙熙攘攘的学员围了一圈,余罪抱着那个紧闭双眼的女生,正在掐人中。

“晕枪。”鼠标给了个意外的回答。

“晕枪?”史科长愣了,头回听说还有晕这个的。

“对,周文涓就这毛病,又不是第一回了。”豆包道。狗熊熊剑飞小声道:“不是克服了吗?怎么还晕?全班就她一个拖后腿的。”

狗熊一说,立马引起一阵不忿,没人搭理他,都把同情的眼光投向昏厥的那位女生。对于弱者,人们总有着一种天生的怜悯同情。她人显得有点瘦弱,肤色偏黑,腮上几处浅色显得格外明显,梳上短发都可能混淆她的性别,据说是上一届病休留级下来的。

余罪掐着周文涓的人中,鼠标蹲着帮她捋直腿,一旁的许平秋看着余罪皱着眉头问:“你成不成啊?送医务室吧。”

“不用,她是一紧张就晕菜,以前见枪就晕,后来克服了,怎么又犯了?”余罪看掐人中不管用,估计是这次选拔强手如林,让这位叫周文涓的女生过于紧张,余罪喊着:“水。”

立刻有人把给领导喝的矿泉水扔过来了,余罪给她灌了两口冷水,又把瓶子一举,往女生头上一淋,大喊道:“停止射击!”

那女生一下子醒了,坐正了,旁边的学员笑翻了一圈。

鼠标嬉笑着对许平秋道:“以前就这毛病,一听枪声就晕,一听停止射击就醒,全系都知道。”

看来是过于紧张了,系里这干坏小子交头接耳笑着,周文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羞-赧。许平秋弯腰问着:“还行吗?”

“行。”周文涓咬咬牙,向余罪投出感激的一瞥,站起来抹了抹脸。她知道今天自己也确实过于紧张了,视线一模糊就晕过去了,现在这么多人看着,让她好不尴尬。余罪回头嚷着:“让开让开,晕枪有什么可笑的,狗熊那么大块,体检还晕针呢。”

那边徐教练喊着继续开始了,余罪却站在周文涓的身边,小声道:“继续,你紧张什么?今天脱靶的十来个人了,你比他们强多了。”

周文涓又投来感激地一瞥,终于缓缓地举起了枪,调整着呼吸,开枪了……

不怎么样,九环,不过有人在为她鼓掌,是余罪,她看见余罪那鼓励和兴奋的样子,比自己打了十环还高兴,周文涓就着袖子擦了把脸,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举起了枪,稳稳地打出一枪。

一个小小的插曲过去了,周文涓和余罪没发现许平秋一直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两人,几个不经意的细节,让许平秋觉得很意外,不知道触动了他心里的哪根弦。他狐疑地回头看江晓原主任时,江主任却是会错意了,直解释这个女生病休过一年,心理素质稍差了点,但他也自知解释得很无力,你说警察都晕枪,说出来不笑话吗?江晓原看许处的表情很怪异,干脆不解释了,反正今天表现出众的也有不少。

又是一组结束时,许平秋的心里像拧住了一样,他自认,要说识人之长、窥人之短,还是有点经验的,可这经验却用不到余罪身上,这个毁誉参半的家伙,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此时他根本无法把眼前这位和组织群殴的那位联系到一起。

不经意间,他回头时,意外地看到了解冰、安嘉璐、尹波那几位,几个人说说笑笑,眼睛的余光盯着刚下场的周文涓,那眼光里,自然是多有谑笑之意了。周文涓显得腼腆而-羞-怯,躲避着这些人的眼光。

这一刹那,他的眼光再盯到忙碌的余罪身上时,意外地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此时他忍不住又在自责。工作久了,眼光总是跳不出那个限定上的大框架。

其实人很好找,不是吗?他暗暗笑了。

不过,当警察的总是习惯隐藏自己的真实感受,此刻他拿着余罪送上来的成绩,又问徐教练要了份平时的训练成绩,脸上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看不出喜悲的表情。

前一日操练那事儿再怎么说也让余罪心里有点阴影,他趁机跑过来,干巴巴地说了句:“许处长,对不起。”

“胜利者对失败者持这种态度,是不是有点耻笑之嫌呀?”许平秋不动声色地道。

“不是那意思,我……确实是打急了,失手了。”余罪慌乱道。

“呵呵。”许平秋看这小伙貌似诚实的表情,笑了笑,直言不讳地道,“如果要道歉,你应该为刚才的不实之言道歉。敢做都不敢当,将来怎么当警察?”

说完便走,没理会尴尬站着的余罪,其他学员也陆续离开了射击场,选拔的所有项目至此全部结束,大家心里都关心着最终的结果。而余罪呢,又被徐教练揪着,一起收拾子弹壳。枪械管制非常严,所有的子弹壳得一粒一粒排好,清点入库。

今天打得不少,子弹壳收拾了一箱子,余罪边干活边思忖着刚才许平秋的话,不经意地问教练道:“徐教练,您认识刚才那位许处吗?就是来招聘的那个人,黑脸,个子和我差不多。”

“当然认识,他手下带的刑警,大部分都是我的兵。”徐教练得意地一抚脑门,吹上了。这徐教练最好吹,往日经常吹嘘自己曾经当过卧底,抓过几百个犯罪分子,就跟拎小鸡似的,眼下又吹嘘道:“想当年呐,我要是穿着警服一步一步往上混,到这会儿,许平秋见了我得敬礼喊报告……小子,你不信是吧?就爷们儿手里那把老五四,-干-过十几个持AK的,现在的警察跟我们那时候没法比呀,我们的胆怎么练出来的知道不?刑场枪毙死刑犯,把我们几个一线换上武警装,戴上大口罩,枪顶着脑袋杀人啊……”

徐教练说着就比划上了,凛然作势一番,大手一抹余罪的脸,示意着有多恐怖,不过在余罪看来,这位脑门锃亮的家伙,比学校门口炸油条、卖烤红薯的大爷们强不了多少,他笑着问:“徐教练,你不是以前和悍匪枪战练的胆,怎么又成枪毙死刑犯了?那多没挑战啊!”

“我以前是这样说的吗?”老徐脑子似乎记不清了,一看余罪不信的样子,他又语重心长道,“就算是吧,不过那不是一码事,近距离开枪杀人和远距离不是一个概念……咦?你小子听我说话了没有?我在你这么大,早开始独立执行任务了,哪像你们,一天净玩些偷鸡摸狗的事……咦?人呢?”

徐老头说话间一转身的工夫,不见余罪的人影了,抬头看时,余罪已经奔向了台阶方向。那位晕枪的女生周文涓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待两人走到一起回头看时,老徐摆摆手,笑了笑,示意这两人自便去了。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想当年咱入队时候,第一条纪律就是未经组织允许,不准谈恋爱。现在这男男女女混一块,咋能当好警察……唉!差远了。”

老徐一回头,和管枪械的同事又吹嘘上了,那人看老徐就像看子弹壳一样,已经习惯了,笑了笑,没搭理他……

有过非错

选拔结果即将呼之欲出了,安嘉璐从解冰那里得到了个小道消息,据她和同室的密友说,这次的选拔规格相当高,是由省厅厅长在一次办公会议上决定的,消息的来源是同学武建宁,他爸就在省厅秘书处,这个并没有列入保密机要的事省厅不少人都知道,据说已经有人在幕后使劲了。只要进入到这个行列,用不了三年五年,之后的仕途便会一帆风顺。省厅这类管理机关可不像县市公安局、派出所,入籍是片警,到退休时还是片警。

这股风在射击结束后就刮起来了,不少家在省城的学员往家里打着电话,报着测试成绩,用不着开口,家里人也知道怎么使劲。此事的后果是王岚校长不得已直接关机,训导处的江主任也不堪其扰,干脆全把话头引到许平秋身上了。毕竟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这位钦差大员手里。

“我都接了三四十个电话了,全是打听招聘的事,我说省厅这泄密也太严重了,就差打我老婆手机上了。”许平秋午后从招待所出来,气呼呼地对同行的史科长道。史科长笑了笑,表示爱莫能助,劝道:“所以呀,得赶快不赶慢,结果不出来,这种情况就不会消失。”

“不急。”许平秋整了整衣服说道,“让他们急急吧,都把大少爷、姑奶奶往警队送,也不考虑考虑我的难处,有地方供着吗?”

“那许处,您觉得能挡得住吗?”史科长轻飘飘地问了句,这话让许平秋皱了皱眉头,知道他保密手机号能打进电话来的,战友、同事、亲戚都有,而且不缺上级领导,省厅光在职的正副厅一级领导就有四五位,像他这号小处长,也就唬唬学员,真放那个大环境里,可就不算什么了。

“挡不住,咱这个礼仪之邦,最厉害的就是关系、人情,我要真给身边人都拉一张黑脸,以后甭想混了。”许平秋无奈道。

“那就有难度了。”史科长道。

“什么难度?”许平秋问。

“不得不空出一些位置,不得不把些好苗子扔到市县下面,等过上几年,棱角磨圆了,就泯然众人矣了。这个取舍之间的难度很大。”史科长笑道。

“这对我没有难度。”许平秋道,像是胸有成竹一般,直摆手道,“一期名单你来定。”

“啊?怎么是我?”史科长吓了一跳。

“我顶多看个人,你能看到人心,你不定谁定?尽快定一下,陈副厅长等着结果呢……我去找老江聊聊。”许平秋拍拍史科长的肩膀,把挑子轻飘飘地扔给他了。史科长在原地愣着,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

走不远,许平秋又回头瞥了眼,做了个赶紧办的手势,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

名单在自己心里已经定了,只是还需要一个小小的求证而已。许平秋信步进了办公楼,敲响了主任室的大门,江晓原亲自把许平秋请进了办公室。落座倒茶的工夫,江主任的第一句也终于忍不住问着:“许处,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你也关心结果?”许平秋笑着问。

“废话不是,我的学生我能不关心吗?有不少家长都问到我这儿来了。”江晓原沏好茶,给许平秋放在身前,又给许平秋递了支烟。这位老同学可不客气,一看是软中华,直接全部塞-兜里了。

江主任再要开口,又发现老同学眼光闪烁着,像有什么事。他不禁问道:“许处?你好像有什么事啊?”

“对,有事,还不就是招聘的事,这不找你商量来了吗?”

“找我商量?不对吧?”

“甭给我打花枪,我待这儿的几天,你一直旁敲侧击问着警种什么的,是不是想塞-个人什么的?”

“那个,哪有的事,我就问问……”

“真没有?”

“真没有。”

“那我秉公办事了啊,别说我不给你面子。”

许平秋脸一拉,一副按章办事的表情。江晓原一下子急了,赶紧凑上来说道:“别别,老同学……你听我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尹家里托我打听,老尹在厅财务上,免不了要打交道不是?还有就是小武家里,他父亲是王副厅的秘书。”

“哦……那你不早说。”许平秋瞪了眼,好不生气地道。

“没有他们俩?”江晓原惊了下。

“没有。”许平秋一摇头,应道。江晓原听得好不失落,这可要坏事了,却不料许平秋又笑道,“那你求我两句,我把他们两人名字填上不就行了。”

江晓原一愣,一点头,突然发现了许平秋表情中的怪异,他生气地指着许平秋道:“我说老同学,你不能把我也当嫌疑人调戏吧?说好了,这两个名字无论如何得在名单上,要不我回头不认你这个同学。”

“呵呵……好,没问题。”许平秋拍拍手包,紧接着神秘一笑道,“我帮你,你帮我,有件事你得给我说清楚。”

“审我?那你问吧。”江晓原看许平秋这么严肃,笑着道。

“这几个人的情况给我说说……不是我说你啊,你给我提供的履历太苍白了,是不是快毕业了,把他们平时的毛病都抹了?”许平秋说着,从手包里扔了一摞名单来。江晓原翻了翻,脸有点绿了,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名字,余罪、严德标、豆晓波、张猛、熊剑飞……几乎不用看完,他就能猜到后面是哪几位,那是一个小团体。

不过作为他们的领路人,江晓原几乎是下意识地搪塞-上了:“许处,至于追究这么清嘛,也就有时候打打闹闹,他们相互间还打过架呢……再说了,孩子在这儿上学也挺不容易的,总不能临毕业了,给人档案里装个处分回去吧?咱们学校只要不是涉嫌违法犯罪的事,过去就得了……”

这位老同学当年在学校时就是个老好人,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变化,如今位置高了点,心性更加坦然。许平秋审视着他这位同学,笑了笑,又掏出个微型摄像机来,一看就是刑侦上的装备,递上来说道:“那你看看,这个算不算违法犯罪。”

江主任狐疑地接到手里,摁着播放,画面一出来,直惊得眼睛往外凸,其间吓得他手哆嗦了几下子,没看完就摁了暂停,然后直勾勾地瞪着许平秋,半晌才憋了句:“什么意思?”

他知道厉害,这种事说小就小,无非就是些小屁孩胡闹;可说大也大,真是冠上一个“警校学员群殴体工大学生”,那追责恐怕就不是小问题了。

许平秋看把老同学一下子吓成了这样,他笑了,伸手要DV,江晓原不给,许平秋笑了笑道:“不给就送给你了啊,看样子你态度实在恶劣,我就不和你谈了。”

“等等……”江晓原拦住作势起身的许平秋,硬摁到了沙发上,此时不管他是不是许处长了,火急火燎地问着:“你给我说清楚啊,这里好歹也是你的母校,不能变着法给你的母校抹黑吧?这录像要是传出去还了得?你还嫌现在警察的名声不够臭吗,怎么着?自毁长城?”

“哎哟,这话就不对了,你的学生打群架,怎么成我给母校抹黑了?”许平秋反问道,这一问把江晓原将住了,他一语塞-,马上苦着脸又换口吻哀求着:“许处长,老许呀,你就不看老同学面子,可你总得念着老校长的面子吧?王岚校长当时没少照顾你吧?你当年带头和太钢的打架,带头偷老乡的玉米被人追到学校,哪回不是老校长保下你了,要没他,能有你今天呀?”

“哟哟哟……哪年的陈谷子烂芝麻又给刨出来了,咱就事说事啊。”许平秋瞪着眼,有点糗相了。江主任又劝道:“就事说事也算什么事嘛,哪届能没几个打打闹闹的,一群大后生,纪律这么严、训练这么苦,能没个发泄的途径嘛,别说我们学员,就你手下的人,难道没有打过人吗?”

“差别在于,你说这话是空口无凭,我说的可是证据确凿。”许平秋淡淡地挡回去了。这时候真把江主任给刺激坏了,一梗脖子,DV往茶几上重重一放:“好,既然你非捅,随便,大不了把这一群查出来,全部记大过,带头的开除。想捅捅呗,就说你省厅这位大处长,闲得手痒了,抓了一群警校的学员以正警容警纪……请吧,自便啊。”

江主任这恶劣的态度倒把许平秋将住了,许平秋笑了笑道:“你看你这人,护短都护到这份上了,这是你不念同学旧情啊。我可是念旧情了,要不就不会只拿给你观摩观摩了。”

咦?这话好像也对,看许平秋嬉皮笑脸没个正形,江主任有些迷惑,不过还是没给对方好脸色。许平秋指指DV道:“多少案子悬着呢,你真以为我对这些打架斗殴的烂事有兴趣?”

“那你这是?”江主任道,不解了。

“了解了解真实情况嘛,你们给的学生资料啊,实在反映不出真实情况来。这样吧,这事你们自己严肃处理,我不参与,不过我有件事,得你帮个忙,别担心,我不讹你,这也是在帮你自己。”许平秋笑道,那神秘的样子让江晓原处长更奇怪了。毫无意外,为了全校荣誉的江主任马上妥协了,凑在许平秋身边听着对方要自己怎么“帮助”他。

听完了,江主任脸上好一阵不自然的表情,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看来这个忙,不怎么好帮……

结果出来不出来,对于很多不抱幻想的人没有什么影响,余罪就属于这一类,快天黑的时候,他出现在离警校不远的一家“天赐福米线”的饭店门口,到了门口就有人迎出来了,是周文涓,两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进了饭店。

中午射击考核完后周文涓约的余罪,约他的时候期期艾艾好半天才把话说出来,现在坐到一起,那份不自然又来了,周文涓嘴唇翕合,不知道怎么开口,半天蹦了句:“你……你吃了吗?”

余罪噗声笑喷了,摇摇头:“没吃,就等着你请呢。”

周文涓立时省得说错了,不禁不好意思起来。余罪干脆喊着服务员,要了两份米线、两个卤蛋,再加一碟小凉菜,点好了再看周文涓,她像进考场一样,正襟危坐着,就差双手背在背后了。不用说,这位农村来的同学,天天窝在学校里,除了大食堂怕是一学期都下不得几回馆子,更别说和男生一起。余罪不忍逗她,小声道:“来饭店吃饭要显得自然点,不能跟上专业课一样,盯梢一样看人啊。”

周文涓笑了笑,点点头,不过还是咬着嘴唇不好意思说话,或者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出于感谢邀请了余罪,其实还生怕他嫌这地方不够档次。看余罪这么自然,她倒慢慢放下拘束了。

大店的排场,小店的味道,这地方的味道着实不错,大碗的米线漂着绿油油的青菜,清亮的汤又辣又鲜,半碗下去已经是额头见汗。余罪看着默然不语的周文涓,随意问着:“文涓,不是以前都克服这个毛病了,怎么今天上午又犯了?”

“我……我也不知道。”周文涓困惑地摇摇头。

虽然不说,不过余罪心里能揣摩个七七八八,她是对这事太过重视了,一重视就紧张,一紧张就昏厥。以前都笑话周文涓穿得老土,除了学员装就是上个世纪的碎花布衣服,不过后来大家知道这位女学员假期不回家打工赚学费的事后,就没人笑话她了。可这一次,处处要强的周文涓要栽在天生的缺陷上了,余罪斟酌着,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一句,随意地找着话题道:

“你想留在省城?”

“嗯,想,我们老家在平陆,那儿也没什么出路,要是回老家肯定分配不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周文涓说道,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又埋头吃着米线。半晌她抬起头来,说了声:“谢谢。”却发现余罪直勾勾看着她,一下子让她心里又紧张起来,脸蛋一下子红了个通透。

“别客气啊,我最怕人跟我客气……你也别灰心,说不定有机会的。”余罪说道,这话连他也觉得太假,总不能指望省厅选精英,选走个晕枪的女生吧?

周文涓自己心里也知道可能性太小,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不过却是诧异地问着:“那你……为什么没有参加?有地方去了?”

“我属于历史不太清白的,万一审查得太严格,别去不了还惹一身笑话,再说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好事,咱们这没关系没背景,就是被选走,还不是受罪?”余罪诚实道,惹得周文涓笑了笑,她耳闻过余罪这帮子在刑侦班里的劣迹,不过对于后半句她倒不认可了,说道:“危险我觉得不可怕,可怕的是,连从事危险的工作机会都没有,我真不知道毕业后该怎么办。”

这话听得余罪愣了下,深有同感,两人絮絮叨叨说着,都不是什么乐观的话题。本来余罪觉得自己活得就够悲催了,不过听到周文涓老家年收入只够口粮的情况,着实也吓了他一跳;再听她病休不是真病,而是逼不得已出门打了一年工才又回来上学,直惊得余罪大呼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回学校的路上,周文涓话匣子开了,直说她们那儿不但学校拖欠老师的工资,就连派出所民警工资也常常领不了,他们乡派出所大部分出警还是骑着自行车办案,听得余罪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是嘛,就那鬼地方,谁愿意回去?

“文涓,我觉得呀,咱们得乐观点。”

走到离寝室不远快到分手时,余罪总结道:“省厅来的那位史科长有句话说得就挺好,每个人总会有展示自己的舞台的,你就晕枪一个小毛病,我们这些浑身毛病都不怕呢,你担心什么?再说全省每个地方都缺女警,毕业后你们机会比我们相对要多得多,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谢,真羡慕你们,我要是个男生多好。”周文涓笑了笑,和余罪轻轻握手作别了。

那默然而去的样子让余罪呆立了好久,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是一片茫然,劝别人可以,可他又何曾找到自己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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