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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空降新岗,出师不利

孰不可忍

北方最热的不是夏天,而是九月深秋的季节,干燥,闷热,空气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大街上的柏油路晒得像松糕一样,踏上去能留一个浅浅的脚印。街头巷尾处处可见挥汗如雨的行人,城市的车水马龙对于普通人简直是一种折磨,更多的人愿意窝在车里,享受着空调带来的凉意。

坞城路,省外科二院,两队警车静静地等在院门口,二层的一间外科病房,刚刚脱下病号服,换上了警服的李航,又恢复了往昔的神采奕奕,向来探望的市局、省厅领导敬礼。省厅政治处抓拍到了这一场面,宣传干事心想又要有重磅新闻在自己这里出炉了,明天就能给省报一篇标题为《六二〇跨省新型毒品案英模李航今日出院,省市公安领导迎接英雄归来》的报道。

滨海发源,两地携手的新型毒品案件足足炒了三四个月,终端销贩人员仅在省城五原一市就刑事拘留了四十五人,各地市涉案刑拘人员达到一百三十余人之多,直接参与案件的市刑侦二队和省禁毒局外勤九组受到了部里表彰,又为赫赫威名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队长。”李航向直接的上级邵万戈敬礼,还是个毛头小伙,二十多岁,那一夜被手雷爆炸弹片穿透了脾脏,可把邵万戈吓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又见生龙活虎,邵万戈高兴地朝队员胸前擂了一拳,李航挺挺胸道:“您看,没事,早好了。那是个意外,下回要碰到类似情况,我先爆他的头。”

“没机会了,他已经把自己的头爆了。”邵万戈笑笑道。

省厅的来人是副厅兼市局局长王少峰、刑侦处处长许平秋,再加上政治处、办公室一行足有十数人,群众基础颇好的许平秋揽着李航道:“今天你们跟我车后,我亲自给英雄开车啊,王副厅,您没意见吧。”

王局笑了笑,直埋怨许平秋把他的活抢了,两位领导说得反倒让英雄不好意思了。下了楼,许平秋说到做到,把司机赶到其他车上,坐到了驾驶的位置,叫着邵万戈,载着李航,回二队开庆功会去了,那里更多的队员还在等着呢。

“许处,我……我可以提个意见吗?”李航在车后座不好意思地问。

“可以,要求也可以提。”许平秋笑着道。

“我……我那个什么也没干呀,又是采访又是庆功,搞得人多难为情。”李航道。

许平秋和邵万戈哈哈大笑了。许平秋边驾车边道:“谁说什么也没干,和你交火的可是悍匪韩富虎,那位是海上走私毒枭,国际刑警都在抓他。再说,两省就你一个重伤员,不给记功,谁还配得上这个功劳。”

李航无语了。邵万戈回头瞥了眼,这娃激动得直抹泪,丝毫不用怀疑,下回类似情况,他还会那么不要命地冲上去。

他心里酸了酸,放下了此节,说道:“案子差不多到尾声,不过老廖也太不要脸了,整个案子他一直都没参加,部里表彰名单倒有他了。”

“小伙子,人在做,天在看,发发牢骚也就算了啊。别让我再听你议论同行特别是上级的话啊,再不检点,到退休时候,你还是个队长。”许平秋隐晦地警示道,邵万戈笑了笑,闭嘴了。

没办法,为了抢功,禁毒局甚至想把还未毕业的余罪招进局里当探长,这些事都在许平秋的意料之中,但出乎意料的是,余罪居然没去,好好地晾了老廖一把,隐隐地让他有点快感。

想到了余罪,想到了今年扩招的警力,许平秋有了点心情,随口问了句今年新人怎么样。这倒好,邵万戈撇嘴巴了,看得许平秋好不讶异,直斥道:“你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怎么搞得好像我是你下级似的,还得揣摩你的意图。”

“那我直接把意图说了,许平秋您得同意。市局王局那儿,我可说不上话。”邵万戈道。嫡系有这个好处,敢向上级直来直去,而许平秋喜欢的也是这种方式,直说道:“好,冲二队的汗马功劳,你们提什么要求也不过分。”

“有两人,您给我打发走,再到武警或者特警退役人员里面,招几个。”邵万戈道。

“打发谁呀?”许平秋心跳了跳。

“严德标,李二冬。”邵万戈道,悄悄一看许平秋,生怕许平秋不愿意似的道,“您要不好开口,我想办法。”

“哎,这……手续刚办顺,就准备进队呢,这节骨眼上你把人家打发走,多难为情呀。”许平秋异样地道,没想到也有让邵万戈治不了的刺头。他看邵万戈好像有难言之隐,直接问道:“什么问题?你总得说原因吧,犯错了?”

“不是犯错的问题,那个严德标,整个就没做过什么对事。”邵万戈窝火地道,“原来让他做外围盯梢,这家伙整个一-屁-股坐不住,三天两头耍滑,不是溜了就是回来诌一堆瞎话……后来我让他跟上三组出去办案,你猜他干什么?就辖区厂里一个失窃案,他找人家财务科咋咋呼呼报销了四五回油票,耍得溜了,就我也不敢这么干呀……我训他,我说哪能用这么多油钱,他还有理了,他说把油票卖了,给兄弟们吃喝去了……这倒好,现在我训他,得有七八个替他说情……啧,您要不管,我也不管啊,出了事别让我负责。”

后面的李航在掩着嘴笑,他认识严德标,那家伙警务一窍不通,但除了警务其他都是无师自通,警局中的弯弯道道不用你讲他都猜得出来。许平秋也笑了,水至清则无鱼,基层经费有时候不得不通过这种方式解决,但要做得太过就不像话了,他知道这个位置放得不太对了,他直接问道:“那李二冬呢?也有这毛病?”

“他没这毛病,不过比有毛病还可恶,您知道他跟我讲什么?讲人权,他说让他加班加点,双休无休,是侵犯他的人权,我说刑警历来就这样,你不服你去告呀,他还真去反映了……反映到王局长信箱里了。”邵万戈拍着巴掌,哭笑不得地道。

“其他人呢?”许平秋笑了笑,又有点不放心地问。

“其他没什么问题,周文涓,没问题,这姑娘实在,不管内勤外勤将来都拿得起来;孙羿和吴光宇也没问题,有这俩好司机在,我们可省不少事了;后来的张猛和熊剑飞嘛,厉害,拳脚功夫在队里要数第一了;解冰嘛,就更不用说了,用不了一两年,他接我这个队长位置都没问题……哎我就奇怪了,我听说他们都是一个班的嘛,怎么差别这么大?还有这么难治的刺头。”邵万戈道,看来想留好的,把烂的踢回去。

“呵呵,最难治的刺头还不在你这儿。”许平秋道,看样子恐怕最为难的是他。他侧头道了句:“好吧,这事我同意,不过你得给我想个地方。”

“什么地方?”邵万戈问。

“能磨磨他们这毛躁性子的地方,最好难点,让他们闲不住,但也不能太难了,否则会撂挑子的。不是我说你啊,你在用人上还差了点,当年别人看你也是一无是处啊,你怎么就看不出你同类身上的闪光点呢?”许平秋笑着问。

邵万戈有点-脸-红了,想了半晌,还真一下想不出这俩“坏种”究竟适用哪个警种……

请君入瓮

到了劲松路二队,庆功会开得热热闹闹,二队总人数今年突破五十人了,在队里的有三十多人,会后到大千美食城集体会餐了。许平秋在自助餐的甬道里等了好大一会儿,才等到了匆匆赶来蹭吃蹭喝的严德标,大老远嚷着:“狗熊、牲口,给我占个位置,不,两个,老二马上来了……咦?”

被人揪住了,鼠标定睛一看,哟,立马脸上堆笑,亲-亲热热地唤着:“许叔,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大侄呀!”许平秋学着鼠标的口吻回道。鼠标这脸皮不是一般的厚,马上又绕开话题道:“叔啊,您别客气,对了,我还问您事呢,滨海那案子我也参案了,怎么没奖励呢?”

“奖励,你想要什么奖励?”许平秋问。

“不办案都有奖金嘛,多少也得给点嘛,我好请您老和兄弟吃饭呀。”鼠标道,组织上办个事就他磨叽,几个月了案子好像还没完。

“有,省厅批了五万,不过分到人头上就没多少了,再说,严德标,你在滨海也干了好几天走私,我就不相信你手脚干干净净的。”许平秋附耳小声道,严肃的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这一句听得严德标心里咯噔一声,直接搪塞-着:“这事您得问老大余小二,我一马仔,我能有什么……裴渔上门火并那天,辛辛苦苦攒的俩钱,全给扔了。这事我已经详细向组织作过汇报了。”

既然强调“全扔了”,那就肯定不是全扔了,许平秋没有多问,揽着鼠标,小声道:“看今天这么多人,给你个奖励,咱们俩坐一块吃饭。”

“这是什么奖励?”鼠标狐疑地问。

“笨呀你,以后说我是你叔,相信的人不更多了。”许平秋道,像是给鼠标一个机会作为奖励。

“哦……”鼠标乐歪了,有这类吹牛逼的资本他倒也不嫌弃。说了句您等会儿,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在自助餐厅里瞄着位置。可好位置没几个,不敢招惹邵万戈这种级别,也不好意思欺负人家女警,于是他瞅上张猛和熊剑飞了,大咧咧往那两人跟前一站:“去去去,一边吃去……许处要往这儿坐。”

那俩人瞪眼了,鼠标回瞪着小声叱道:“瞪我干什么,赶紧献点殷勤,我好不容易给你们俩争取的机会。那可是省厅的领导。”

哦,明白了,两人收拾着碗碟,看许平秋走过来,敬礼后忙端着碗把位置让开了,两人还以为许平秋要和市局王局一块,谁知道眨眼间鼠标大咧咧和许处长坐一桌了,看得熊剑飞被泛上来的饭食噎了一下,异样地问:“这是什么情况?”

“上当了,是他献殷勤,把咱们涮了。”张猛明白了,嘀咕着,心想回头一定揍他。

鼠标哥得意了,殷勤地问着许处吃什么,来回夹菜。不一会儿李二冬奔回来了,这些单身汉岂能放过难得一次的聚餐机会,一见鼠标和许平秋一块吃饭,却吓得他胃口都没了。可不料许平秋直叫着他也到这桌上来,二冬兄弟被震撼得碰倒两把椅子才走到桌前。

“坐坐,别拘束。我也借庆功会来看看你们,今年你们班的就业率八成往上了,不过直接入籍的,也就你们十个人啊,十一个,加上邵帅。”许平秋放下勺子,轻声道了句。

这句让两人得意了,滨海没白熬,最起码少熬一年实习期,进门直接就是警员,去掉“实习”两个字了。得意间,许平秋表扬着:“刚刚我问你们队长了,他说你们在队里表现得都不错,我就说嘛,我的眼光还能错了。”

鼠标毫无征兆地噎了下,李二冬拿筷子的手也哆嗦了一下,他不知道是队长隐瞒上级了,还是上级故意这么说。两人一怔,许平秋故作不解地道:“哟,怎么了,二位?”

“没事没事。”鼠标摆着手,低头扒拉着饭。李二冬也躲着眼光,作专心吃饭状。

这就是肯定有事的征兆,不用审问都知道这俩人知道自己什么货色。许平秋酌斟了片刻,放低了声音问着:“现在有个小后门,要调走两个人,我左想右想,不知道给谁合适,要说熟嘛,也就和严德标最熟,本来想把机会给你们,不过看样子你们好像……”

“别别,我要……我不要在这鬼地方待了。”鼠标道。

“对对,我也要,最好能离开这儿,到哪儿都行。”李二冬也迫不及待地道。

“哟,这是怎么回事?”许平秋异样了,看两人有难言之隐,小声问,“理由我可以编一个工作需要,可你们总得告诉我真正原因吧?”

“这还用说,队长太死板了,我给兄弟们整点外快,他都叫嚣着要处分我,还让我退回去。”鼠标小声道,好不火大,滨海一行就混了集体功劳,实惠一点没有,他肚子里的牢骚早快撑破了。

“不光死板,简直不把兄弟们当人看,监视个地方,人够三班倒,人不够就两班倒,再不够就连续盯着。哎哟,最长一个盯梢,十六个小时,这不要命了啊。”李二冬牢骚道。

“哎,这邵万戈,就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许平秋摇头,很不中意地道。

“我建议把余儿调过来给兄弟当队长。”鼠标道,估计在走私路上尝到甜头了。这话听得许平秋喉咙一噎,差点把吃的吐出来。李二冬也建议道:“我就觉得谁也比他强,在他这干一年,得少活十年。”

哟,这句话倒让许平秋上心了,二队的减员一直很严重,有很多接受心理治疗的,以前都归结为工作强度,李二冬的这话倒让许平秋怀疑是不是有队长的原因在内。不过当他回头看到邵万戈那愁云密布的脸色时,不管自己此刻有什么想法,都在第一时间压下去了。

再回头时,却发现鼠标和李二冬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哦,这两位等着结果呢,许平秋看着这一对不合时宜的,稍稍为难了,精英选拔虽然攻下了一个大案,可留下的副作用着实不浅。他吃了几口,边吃边想着,等那两位有点憋不住了,他才开口道:“以我的权力给你们调换一下岗位没问题,说说,想当什么警种?”

“鉴黄师……怎么样?”李二冬流着口水道,把梦想说出来了。

鼠标赶紧在桌下踢他脚,可不料踢到许平秋腿上了。许平秋“哎哟”一声,鼠标一激灵,马上揪着李二冬栽赃了:“你怎么在桌下乱踢人?别不承认啊。”

“我没有踢啊。”李二冬迷糊道。

“看看,就知道他要否认。”鼠标吧唧给了他一巴掌,使着眼色。李二冬好无辜的表情,那就是理想嘛,为什么不让说呢。

许平秋哭笑不得了,解释着:“鉴黄师只是一个传说中的职业,咱们省至今还没有分列出来这种岗位,你要当鉴黄师,我还真没办法。”

“别别,那再换一个……鼠标,干什么去?”李二冬没主意了。

“我也不知道,弄个轻松点的活,别绑得这么紧巴巴的。”鼠标道。

“哎对,时间有弹性一点,不能没日没夜一直干吧。”李二冬道。

“活动范围也大一点,不能老拴在一个地方不动。”鼠标道,生怕许平秋理解错了,补充着,“不是交警啊,我身\_体不好,不能吃车-屁-股烟去。”

“待遇无所谓,但是人干得要气顺,不能老被人骂来骂去。”李二冬道,估计被骂的次数不少。

许平秋听着,偶尔微笑,他知道这俩惫懒家伙恐怕和所属的纪律团队格格不入,都说警营是个大熔炉,会培养一种共性,磨灭一个人的个性。但以他的经历证明,有很多特立独行的个性即便是警营也无法磨灭的。比如这两位,一个既馋且懒,手脚还不干净,另一个又极度自我自视过高,当然他们俩还是有共性的,共性就是一般的不学无术。

“好,吃饭,今天我就给你们解决。”许平秋终于下定决心了,一句话说出口,把两人镇住了,随即又乐歪了。许平秋边吃边补充着:“就依你们的要求,弹性的工作时间、轻松点的活、人干得气顺、补助还高……不过咱们说好了,你们要再挑三拣四,我可不管了。”

“哎好,不能不能,只要不在二队,我就满意。”李二冬道。

“哎,叔,那到底干什么去?”鼠标多了个心眼。

“抓贼怎么样?最简单的活。”许平秋道,看鼠标和李二冬都愣了,他笑着补充道,“全部便衣,不穿警服可就没那么约束了。工作时间就在管区溜达,见着贼就逮一个回来,见不着就当散步休闲了……工作时间非常弹性,你想去商场遛,想去网吧玩,一点问题没有。嗯,这个应该满意了吧?”

看来自己下决心要把这两人踢出刑侦了,偏偏这俩还以为是照顾了。李二冬兴奋道:“哟,那可好了,我可以去打DOTA了。”

“听起来不错啊,可是……”鼠标似乎稍有为难。

“别可是,抓不着谁也不能把你怎么着不是?治安上考核可不像刑侦上,破案率都是硬指标,抓的贼有的连治拘都够不上,总不能谁真指望天下无贼了吧?”许平秋道,把鼠标的疑心去掉了。他看鼠标高兴了,又加着料刺激道,“关键是啊,我准备让余罪和你们一块儿去,满意了吧。”

“哎,那好。”鼠标兴奋了。

“满意满意。许处,余儿不是在什么装备处吗?还保密单位……”李二冬道。

“他和你们一样,也嫌不自由,一会儿吃完饭,咱们一块去接他去……我看啊,下午吧,我把你们送到新单位,我和王支的关系不错,他们也缺队员,从刑侦到治安上,责任要轻多了,就你们这经过大风大浪的,干那活小菜一碟。吃完饭到你们队长那儿,和队长坐坐,虽然他有不对的地方,但你们作为新人应该有一个容人的胸襟,对吧,找他认个错,就说我们自认不行,要到治安上发挥才干……就这样,万一人家不放你们的手续,那不作难不是?”许平秋费尽心思地在找着平衡点,让两人平衡,也让邵万戈平衡,这两人早被新工作冲昏头脑了,丝毫不觉得丢面子什么的,频频点头,满口应承。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午在办公室,邵万戈有点异样,这两个平时说话拧脖子的货,居然低声下气,恭恭敬敬地和自己说话,还要请调到治安上。在本行内,作为刑警是根本看不入眼治安上那些半把刀的,谁要是从刑警的岗位被调到治安,他人看来都是有些耻辱的事,两人倒像得奖一般。而且那地方的工作强度,一点也不比刑警队小,甚至要更繁琐,邵万戈有点奇怪,许处长是怎么把这俩人忽悠晕的,居然自己心甘情愿往坑里跳。

不过他忍着笑,二话没说,迫不及待地给办了手续。鼠标和李二冬终于解放了,两人拿着函,交了服装,屁颠屁颠坐着许处的车走了……

焦不离孟

车上许平秋很忙,忙着在给市局的人力资源部打电话协调,这些狗拿耗子的闲事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全市刑警有一半他能叫上名来,单职工找个活干了,困难家庭送温暖了,外地分居户口问题了,很多人不是直接找他,就是通过队长,队长也是找他。也许是真的老了,他总是觉得这些家务琐事,比侦破一个两个大案还急,每次都是倾力相助。这也是他在刑警中人缘颇好、威望颇高的原因,别说各队的队长,瞧这些新人都不拿他当外人。

没费什么劲,系统内调动,无非是换个岗位而已,但他干得就不那么顺气了,治安在他眼里顶多算半个专业警察,很不入眼,这还是第一次把核心刑警队的冗员往治安上扔。不过这些他都不准备明说,也不用明说,真明说,一定会打击后面那两位的。

偏偏后头那两位,对此根本没有什么感觉,就像新官上任一般那么跃跃欲试。看得许平秋实在不入眼了。

“德标啊。”许平秋准备语重心长来几句了。

“哎,叔,您说。”鼠标一伸脖子,像要聆听教诲。

“我觉得你应该向豆晓波学学,今年禁毒局的指标争得多难,结果意外的是豆晓波居然被选拔走了。”许平秋找了正面典型。

鼠标不在乎了,不屑道:“那个,咱不稀罕,他们来请余儿来了,人都不去。”

教诲一出口就夭折了,许平秋一下没词了。李二冬倒是好奇,追问道:“是不是啊,吹牛吧?禁毒局能请他?局里又没设犯贱处,请他干什么?”

“警务秘密,不要乱打听。”鼠标道。

“那豆晓波怎么进去的?”李二冬不解了。

“这个呀,邪了门了,豆包这个草包啊,能吃,鼻子特别灵,考核分辨几种毒品……嗨!他跟天生的一样,直接一闻就会……还有,他养过狗,这居然也是一个优势,直接就到禁毒局下属单位养缉毒犬去了。”鼠标极力证明,豆包是摸狗-屁-股中奖了,纯属狗屎运。

“那余儿为什么不去呢?”李二冬长舌问道。

“哎呀,一会儿你自己问他不就是了。我也不清楚。”鼠标摸了李二冬一把,不说了。可把李二冬憋坏了,他又不敢问其他人,干脆两人在车后瞌睡上了。许平秋听着两人的对话,顿觉嘴里泛苦,干脆也不吭声了。

这一趟路走了一个小时都没到,等快到地方时,鼠标看看四周环境,是原五原的重工机械厂的一个分厂驻地,距离市区约有三十多公里,因为有一个卫星监测中心的缘故,几乎全部是保密单位。省厅的枪械、警械、警用装备一类物资都放这里,安全系数要高多了。

许平秋下车,嘱咐司机看着那两人,别乱跑。这地方就算省厅处长的车也不能随便出入,许平秋在门房等了好久,才见得装备处一位副处长来接他。两人握手寒暄一阵,登记进厂,边走这位副处长边说:“老许,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我把他就交给市局人力资源部了啊。”

“关副处,怎么回事?我的人也不能差成这样吧?至于你连打几个电话让我把人带走吗?”许平秋道。

“差,要差点也无所谓,这儿的活这么轻松,笨蛋也能干了,你给我的什么人?来了两个月零十二天,光请假就请了四十天……这头疼脑热胃酸拉肚子都是病,请了假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处里找他谈话不是一次了啊,谈完话病就犯了,许处,我们这儿不需要多高素质的人,需要的是一坐下-屁-股能不挪窝的人,这样的,我是不要啊。”关副处道,好不生气。两人曾经是上下届同学,说话经常口无遮拦。

许平秋老脸挂不住了,以他的初衷,给余罪安放在了一个想捅娄子都没机会的地方,谁承想人家依然是脱颖而出了,把脾气颇好的关处长逼成这样,许平秋不用想也知道那家伙肯定是惫懒到极点了。可他嘴上依然不认输,不耐烦地回应道:“你想留,我还不给你呢,你打听打听,我派人来你这儿干两天,是给你面子。”

“赶紧带走,我的面子您别考虑,亏没有手续办过来。”关副处道。

两人往厂区的深处走着,几乎是拌嘴了,又过了两道门,装配间就在这里。外人不知道的是,这里负责枪械的装配、检修、换新,装配间放眼望去,一组组陈列架摆着各式警用武器,枪械十几种,警用械、手铐、锰钢脚镣以及甩棍、警棍、电击器也有十几种。跟着关副处停下脚步来时,许平秋从窗户里看到了余罪。正拆着一只微冲,打油,干得很仔细。

“这不挺好的,你还别诬蔑,这孩子干活向来细心。”许平秋不悦地道。

“对,这我承认,我前两天告诉他,要给他调工作,他就不请假了,每天干得可用劲了。”关副处道,听得许平秋噎了下,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叫他出来。”许平秋直接道。

关副处在紧锁的门口叫着门应,过了两道感应,门开时,余罪现身了,他有点奇怪,怎么又是许平秋来接人了。一奇怪,紧张了,对着关副处长道:“关副处长,要不,工作暂且不调了,怎么惊动许处长了?”

关副处长可不知道这个以实习警员进厂的人和许平秋有什么瓜葛,他看着许平秋,许平秋笑着道:“别紧张,没有任务,有任务你畏难,给你找个清闲工作吧,你又坐不住,对吧?走吧。”

交接了工作,仅在宿舍里提了个装衣服的小袋子,进了两道检查,等了足有十几分钟才由内卫陪同着出门。这个地方余罪待了两个多月,现在他知道什么叫折磨,真正的折磨不是拳打脚踢,而是一天八小时关在密不透风的装配间里,不许抽烟,不许喝酒,不许说闲话,而且还不准随便向外打电话,最最折磨的是,整个场区见不到一个异性,他深深怀疑,偶尔落在电线上的麻雀也是公的。

这谁受得了,自然是想方设法请假回家,要不就进市区玩了。他知道自己是被赶出来的,所以最后也没对装备处的领导说句什么感激的话,直接出了门。等许平秋告辞出来,他还愣愣地站着,数月未见,老头像春风得意了,笑容可掬地看着他。

这个表情似乎值得怀疑,余罪打量着,许平秋笑着问:“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我一小警工作,还需要您亲自跑一趟吗?”余罪狐疑道。

“哦,顺便……不光你一个。车上还有两个。”许平秋道。

余罪一回头,看到了那张大饼脸和尖嘴猴腮,他笑着问:“他们俩也被二队撵了?”

“为什么用‘也’这个字眼?难道你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被‘撵’?”许平秋笑着问。

“还真是,一辈子在这地方呀,我宁愿回看守所去,憋死人了,我严重怀疑,从哪儿找了这么个机器人?”余罪咧着嘴道,那是极度恐惧的表情。

你之毒药,我之甘饴,这地方普通警械的生产和装配毕竟解决了不少警察家属的就业问题,包括许平秋的本意也是想让余罪接枪械一类的,好好沉下心来磨练磨练,可不想自己过于乐观了。他转着话题问道:“我以为男孩子都会喜欢舞枪弄棒,所以就让你来这儿,保密级别又高,也能接触到枪械,怎么样?对枪械有什么感觉?”

“没意思,咱们警察穷死了,新式警枪才配了不到一千支,送回维修和配件的,居然还有七几年生产的老五四,更想不到的是,那枪从配发到送回来,就没响过……膛线整个还是新的。国产小陆肆,质量太砢碜,老卡壳,也没支沙漠之鹰之类的让玩玩。哎,没意思。”余罪咧着嘴,数落了一番不是。

对此许平秋却是淡淡一笑道:“没响过枪,说明治安很好;武器装备的落后,那是因为没有什么犯罪去让我们升级警用器械。你所说的,我觉得都是和谐迹象。”

“谁说和谐不好呢,可不能和谐到公的多,母的少吧?这地方待两年出来,绝对变态。”余罪一指厂里,凛然地道。许平秋要说什么,全被噎住了。他气得转身就走,余罪屁颠屁颠跟在他背后说道:“许处,您别对我有成见啊,我可不当什么特勤,我爸可就我一个独生子,太危险的工作我是坚决不干啊,您就行行好,把我打发回泰阳算了,我好歹也为国为警奉献过,怎么着也够得上换份工作吧……要求又不高。”

余罪的态度很坚决,特勤籍不入,禁毒局不去,毕业时候意向里连刑警队也干脆不想去了,那十位入籍的“精英”,又是省厅已经敲定的名额,想变都难了,否则许平秋真想一脚把他踹出警队得了。迫不得已才想了个变通的办法把人安排到这儿,谁承想-屁-股没坐热就想挪窝,听着这货的要求,许平秋一言不发,就那么走着,到了车前,撂了句:“上车。”

“哎,还没说去哪儿呢?”余罪拉车门的时候问道,生怕上当。

“回市里玩呗,你说能去哪儿?你现在防我比防骗还严,我就想给你扣任务都不可能了。”许平秋不置可否地道了句。

余罪瞅了瞅两位狐朋狗友,没有被骗之虞,这才不太情愿地上了车。车载着三位被打回来的冗员,回市区来了。

“停停停……就到这儿停。”

许平秋叫司机停到一处民用停车场边,下车让司机等着,把三人叫下来,看着就余罪还穿着训练服,剩下李二冬和鼠标都只套了件T恤,松松垮垮像个二流子。这形象嘛,许平秋凝视一眼笑着道:“不错,精神状态非常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把你们放到新单位,负责给你们捋顺手续,不过要再调动,就得你们自己想办法了。”

“哎,没问题。”李二冬点头道,鼠标也点头了。只有余罪还在云里雾里,他出声问着:“许处,这又是让我们干什么去?”

“和治安上差不多,不难吧?你要畏难就到禁毒上,他们抢着要你。”许平秋道,给了个无可奈何的神色。

“算了,还是治安上吧。”余罪投降了。

“走。”许平秋一挥手道。而车里对于他们要去的地方很了解的司机却在哧哧偷笑了。

沿着坞城路往商业街里走二百米,一拐,就是在坞城路很出名的一个单位:五原市治安支队街(路)面犯罪侦查大队。

几个大黑的中宋字出现在许平秋以及后面跟着的三人眼中时,地方到了。许平秋回头看着三人,李二冬死活不想待在二队,无所谓。鼠标到地方就踌躇,这是他的毛病,主意不多,一到这个时候就看余罪,余罪愣了愣道:“路面犯罪?反扒?”

似乎脸有点喜色,许平秋不知道这喜从何来,还以为要多费一番口舌呢。

有人替他问了,鼠标道:“怎么了,你-干-过?”

“没有。”余罪一停顿补充道,“不过扒手我可-干-过,那可是项技术活。”

“走走走……”许平秋不听了,知道又是监狱里学的毛病,他不迭地挥着手,把三人撵进来,偌大的院子静悄悄的,人肯定都上路执勤去了,家里没什么人。鼠标高兴了:“哟,这单位好啊,天天就在商业街上逛悠?”

“工作时间也弹性啊,单位一个人也没有。”李二冬乐了。

三个人乐得击掌相庆,气得许平秋胃里翻腾,见过不长进的,可没有把不长进当长进的。

正说着,人声传出来了,啪--啪几声清脆的声音,像耳光,几人心中一凛,都看向了门紧闭、窗帘拉着的一间屋子,里面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声音:

“说,还干了几次?别以为不认识你,上个月就抓了你三回,偷包还不过瘾是不是?偷起电动车来了……你和谁一起干的?跑的那个叫什么?别抵赖,照片都拍下了,不给你小子尝点厉害,你就不知道反扒队门朝哪儿开的……说!”

闷哼声、吃痛声,求饶声……那边许平秋的脸上不容易看到什么表情,不过鼠标和李二冬的表情丰富了,像是偷着乐,似乎想起了学校的光景,几个人把瞧不顺眼的家伙挤在小胡同里痛殴,打完就跑,还不用负责。

余罪的表情不明显,不过眼睛很亮,许平秋征询的眼光投去时,他笑着道:“我想起一个笑话,你们想不想听?”

“说来听听。”鼠标兴奋地道。

“说有一只兔子钻进林子里,警察要逮,美国警察调集了大批警力包括直升机搜索一日未果;日本警务省调集了自卫队,地毯式搜索,未果;国际刑警调集欧美各国警力大协作,搜索未果。没办法了,只好求助于中国治安队。”余罪道,看了看许平秋,许平秋明显没有听到过这个笑话。鼠标和李二冬愣了下,似乎熟悉,又没想起来。

就听余罪接着道:“中国警察治安队去了七个人,片警加协警组队,一桌麻将,一桌斗地主,上午玩,下午洗桑拿,快天黑了一人一根警棍进林子搜索逃跑的兔子。不一会儿就抓了只狗熊出来,他们在背后追打,前面的狗熊抱着脑袋喊‘啊,别打了,我就是兔子’。OK,圆满完成任务。”

鼠标和李二冬扑哧一声笑喷了,笑了半晌两人一抿嘴,尴尬地看着许平秋。许平秋此时才不可抑-制地笑出来了,笑着问:“哦,我懂了,看来你们对能把狗熊变成兔子的地方,很满意,对吗?余罪。”

“挺好,我有什么不满意的。”余罪笑着道。这个“作威作福”的地方,那绝对是曾经的梦想,最起码不用什么时候都看着上级脸色,时刻准备着敬礼了。而且这单位,打交道的肯定都是小偷小摸的小蟊贼,相比以前干的,要算最轻松的活了。

“好,等着……我就说过嘛,我招的人,只有别人不会用的,哪有没有用的。好好干,说不定下一任队长就在你们中间。”

许平秋很牙疼地夸了句,背着手上楼了,电话直接联系着支队长,不一会儿,开了辆破面包的一个中年男人屁颠屁颠奔回来了。此人长得绝对个性,脸上堆笑,脑上缺毛,扣子没系整,却又露了一片胸毛,整个像只年老的大猩猩。

没到十分钟,大猩猩就成了三个人的队长了,队长姓刘,就叫星星。这里绝对是仨人最中意的地方,最起码三人同时发现,论长相都不用哥几个垫底,论出身这里有多半协警。要说这仨人可是正规的科班生,此时成就感太强了。三人乐颠颠地参观着新单位,连许平秋都没送一送……

培训新人

“注意一下哈,新人进门都得有一课,一般是副队长上课,副队姓苟,别笑……不是狗日的那个狗啊,是草字头加个句字那个苟……副队长出去抓贼了,委托我带带你们啊。我给你们讲讲贼的特点,特别是咱们五原蟊贼的特点。”

刘星星队长捋了捋毛发稀疏的额头,粗指头又蘸点唾沫,翻开本子了。这时候恰巧几名队员押着个挣扎不已的蟊贼进来了,有人嚷着:“队长,西街市场揪住一个。”

“知道了,知道了……别烦我啊,小声点,正给新人上课呢。”刘队长夹了支烟,不耐烦地唤着关门,李二冬就近去闭上门了。等把烟点着时,刘队长看看余罪、严德标、李二冬三人,似乎记性有问题了,狐疑地问着:“我刚才说哪儿了?”

“蟊贼的特点。”余罪接着道,笑了笑,他没来由地喜欢这位星星队长。

“贼呀,他分几大类,我说,你们注意听啊,以后碰到要千小心万小心,不过第一类不用担心,最常见的就是街头不学无术,没个正当职业的小混混,偶尔客串一下蟊贼角色,偷个自行车电动车啦,到小卖部卷点烟酒啦,要不趁人多时候拎俩包了,这类最多,不过也不大好对付,都是本地人,追急了敢跟你甩膀子打架,咳……强调一下啊,执行任务绝对不能和当地群众打架,就即便非打不可,也不能让群众看见哈……”

刘队长介绍着,下面哧哧地笑着,这算是最不忌讳的培训了。过会儿刘队不看本子了,扔给余罪,剩下那俩也凑上来了。哟,这玩意有看头,厚厚的一撂,都是各类反扒现场图片,三个人第一次见这玩意,看得蛮起劲的。

“第二类,就是现在的公交、商场里这号量大质次的贼,他们偷东西呀,一般借助工具,瞧,就是这种。”光说没意思,刘队随手从身上摸了镊子,就像是贼一般,亲手示范着。镊子一夹,自己口袋里的火机、桌上的笔、小本子都着了道,然后够到李二冬身上,一伸进口袋就把几张零钱夹出来了。这速度电光石火一般,让李二冬佩服不已。

他边玩边道:“这种贼呀,胆子不大,一般两三个结伙,软的欺,硬的怕,看见警察就趴下。他们的这水平介于专业和非专业之间,一般顶多比小混混稍强点。往后翻,20页往后。主要是后面要注意。”

哇,三个人一愣,一大张照片全是拉口子,裤袋、衣服袋、包、毫无例外都是被刀片划了一个大口子。

刘队长手一翻,两指间又多一个小小的刀片,他解释着:“注意这一类贼啊,他们的手指异于常人,大多数经过戳桩、夹物一类的训练,出手快、稳、准、狠、轻,据说他们中间练得最好的,两张纸铺桌上,一刀划过去,上面的一分为二,下面的毫发无伤,就这样。”

刘星星做了个示范,哗啦一划,结果上面的纸一分为二,下面的也划了大口子。余罪三个人哈哈笑了,刘队长也笑着道:“我这技术还不到家啊,主要指出的啊,是说这类贼最危险,如果你抓他时给他反手机会,刀片只要一亮出来,你是绝对受伤。曾经咱们这队里有一个被划断腕筋的,遇上这种贼,抓捕他最少得两个人,一定不能给他双手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三人眼色一凛,似乎稍显紧张了,刘队长又笑了,直摆手道:“别紧张,现在的贼专业素质和你们新学员一样,越来越差,都不愿意下苦功夫,这种用刀手法很高的贼,已经很少见了。”

三人互视一眼,哧哧地笑了,这队长倒是直接,一点也不作假,已经看出三人素质有问题了。

“再往后翻,最后……那只手。”刘星星队长指挥着,余罪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奇怪了,几只手的照片,突出的却是两根手指,男的、女的都有,十几张老照片,不知道多少年了。那手让余罪愣了下,似乎有印象,对了,他在监仓里遇到过的那个短毛曾经说过,偷技练到极致根本不用借助什么工具,两根手指就是最好的工具。

“哟,这指头一般长?”鼠标看着,又看看自己的手,异样地道。

“指纹……几乎是光的。”李二冬道,也发现问题了。

“哎,有出息,一下就看出来了。”刘星星队长得意地拿着一块扁扁的小石头,摩挲着,解释道,“这是老贼的手法,他们没事就用这种很细的浮石在手里磨蹭,年深日久之后,他们指纹除了你打上印使劲摁,正常情况下碰触什么东西,已经取不到指纹了……这贼里面,真正有专业技术的,还得说这种传统的贼。他们的工具就是两根手指,这两根手指呀能神到什么程度我告诉你们……拇指弹起来的硬币,可以直接用手指夹住;油锅里夹我没听说过,不过肥皂片掉开水锅里,那手夹出来一点问题没有。他们的作案手法是,在一撞、一拍或者和失主擦身而过的一刹那,完成偷、藏、换的过程。而且他们的作案频率很低,得手后绝对不会在同一地点做第二次,所以他们犯事的几率也相当低。”

“那岂不是很难抓了?”李二冬道。三人听得如此介绍,几乎有点神往了。不管是警是匪,做到极致,都是让闻者神往的。

“不是很难抓,是基本就抓不着,因为他们偷、藏、换是一体的,一般情况都要有副手负责藏赃,就算抓住一个,你也定不了罪。”刘队长又解释道。

“抓不到,那岂不是很坠咱们的威风?”鼠标道,不知不觉间已经以警察自居,尽管不算个很尽职的。

“如果仅仅是这种贼,甚至可以不抓。”刘星星来了句意外的话。三人不解时,他解释道:“你们想想啊,这么勤学苦练、有理想有追求的贼,五原能有几个?能到这么炉火纯青的地步,还需要和咱们反扒队过不去吗?他们一犯就是大案,该着刑警忙乎了。”

“哦,懂了,早就开宗立派,广收门徒了。队长,是不是这蟊贼也分派、分门。”鼠标兴致盎然地道。几人被队长的话逗得挺乐呵,说来说去,这个神偷,还轮不着咱们对付。

“哎,说对了,贼也有贼的江湖,以前讲盗亦有道,很多贼呀,仅仅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进而铤而走险,所以一定程度还是讲点江湖道义的,比如扶危助困了,比如老弱病残四不偷了,比如金盆洗手了等等……可现在这个江湖呀,乱套了,越来越不像话,想钱都想疯了,是人不是个人,都敢出来顶贼这个名头了……不是我笑话现在这些蟊贼,往前数二十年,就这水平,得被群众当街打残。”

刘星星队长说着,似乎在潜台词里对“贼”这个称呼并不是十分排斥,他又讲着最难管的一种贼,就是那种趁过年过节一哄而来的盲流,手法越来越下作,偷不着就明抢,抢不着就哄抢,有时候连偷带抢还顺便劫个色。个个急红眼了,别说偷钱,连居民区地下室那些大米、白面、豆油都不放过,恰恰是这类平时为民、节时做盗的,最难控制,危害也最大。

镊子流的,划刀流的,技术流的,还有流窜的,几大类大致一说,两支烟抽得只剩烟-屁-股了。刘星星队长起身了:“就这样,你们回去好好消化消化,明儿给你们仨组个小组,给你们划个区域。都是警校出来的,上手肯定快。”

三个人正兴高采烈看着,一听这话却蒙了,面面相觑,鼠标问着:“这就学完了?”

“啊,你还想学什么?怎么抓人不用我教吧,警校没教过?”刘队长奇怪地问。

“哦,我们岗前培训,就这么一天?”余罪也奇怪了,岗位培训,到其他警种,没有大半年你熟悉不了。

“本来应该多安排几天,忙呀……啊,就这样,熟悉熟悉,赶紧上岗,快到十一假期了啊,一到节假日,那可是蟊贼总动员,光一天游客报案的就得有百八十例,咱们队每人每天平均抓的蟊贼都不够数。对了,你们中间,选个组长……谁来当?”刘队长问着,看着三人。

鼠标和李二冬不约而同地从不同方向指着余罪,队长随即拍板,一指余罪道:“就你了……这卖相不错,像个走江湖的。”

一说,鼠标和李二冬笑了,气得余罪干瞪眼。刘星星队长走了几步,想起什么来了又安置着:“对了,你们仨卖相都不错,是这块料,回头和队里的都见个面,别让自己人把你们仨当贼抓了。”

鼠标和李二冬脸色一凛,蔫了。余罪一看李二冬尖嘴猴腮那德性,满面贼相,却是忍俊不禁地呵呵笑上了。

出了门,就听得刘队长嚷上了:“小军,这么久了审下来没有?这是反扒队,不是迎宾队,对他还客气什么?”嚷着,凶着,进了小黑屋,噼里啪啦一阵,然后传来了蟊贼亢奋似的男高音:“哦哟,大哥,真的就偷过这一个钱包,一共才二十块钱……你们不能看我老实,就老跟我过不去呀。”

余罪收回了眼光,笑了。鼠标却是不放心地道:“这就让咱们上岗,是不是快了点?”

“就抓个贼嘛,又没什么技术含量。”余罪道。李二冬却是担心地道:“那要抓不着,怎么办?”

“去不去抓,那是态度问题;抓不抓得着,那是水平问题,不是一个概念。还有这么好的警种,我怎么就没发现呢。”余罪幸福地道。

“好吗?”鼠标和李二冬不觉得了。

“你们想想,遛遛马路逛逛商场,街上看看美\_女,路边喝瓶冷饮,一天就过去了,那小日子岂不是很好玩。真要碰上个小蟊贼,咱们仨摁住揍一顿,提回来不就得了。”余罪道。

鼠标和李二冬两人一位想有更多的时间陪陪细妹子,一位想有更多的时间玩玩网游,听余罪这么解释,两人不约而同地点头:“对,这警种是挺好,又轻松又学本事。”

又神侃了一会儿,等到和反扒组见面时,里面队员居然有一半多是协警。这支队伍可和正规部队差远了,不说话看上去一个比一个渣,一开口个个都是脏话,让三位新人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那些人更“亲切”,第一天就有人请客,而且根本不见外,几瓶酒下去就称兄道弟了。

泪奔啊,投入到这种组织的怀抱里,多有家的感觉!

小警出更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

时间像指缝里的沙子,不经意间就漏走了许多,转眼间,反扒队三位新队员已经在坞城路商业区巡逻一周了。街长二点七公里,聚集了上千家商铺。可别小瞧这两公里多,两排街面连接的小胡同有二十一条,小胡同连向旧城区,前西街、开化路一共四街六路、六个批发市场,每天的流动人口大致计算是十五万人,在这样的人口密度环境里,不管是几个蟊贼还是几个小警,都像汪洋里的几滴水,根本不会显露。

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三个新人和所有新人一样,别说蟊贼,连贼毛也没有逮着,这一日早上上班,三人又到了单位门口时,连脸皮最厚的鼠标也有点老脸泛红,拉着余罪道:“余儿,咱们一天光溜达吃喝,啥也不干,多不好意思呀,好歹也去弄回一个来,你说呢,二冬?”

“不好抓呀,我现在上了街,看见谁都像贼,抓谁呢?”李二冬道。鼠标反呛了句:“德性,说反了吧,谁都看你像贼,你在跟前,都远远躲着我们俩。”

“那咱们分开。”李二冬道。

“不行,你小子又钻网吧不出来了。”余罪也停下脚步了,作为组长,他教育着组员李二冬道,“有些事不能太过分了,鼠标说得对,好歹也弄回个贼来,要不实在不好意思。”

三人相视心意相通,在警校就即便劣生,好歹也考个及格,没像这样交白卷啊。一天溜溜达达领警察工资,心上倒不至于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可就是和差不多天天能抓到贼的同行站一起,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唉,跟洋姜、小军商量商量,让他逮个交给咱们。”李二冬道。

不行,那更不行,余罪摇着头道:“不好意思,人家一个协警,咱们好歹是正式人民警察,办这事太丢脸面了。”

“那怎么办?”鼠标道,他也不缺荣辱感,还真不好意思。

“没事,今天别玩了,哥带你们揪个贼去。”余罪胸有成竹地道。

这日子太闲了也实在不好熬,每天仨光棍就搁街上看美\_女的-美-腿,看多了还没那红烧的鸡腿馋人呢。

进了单位,照例每日八时签到,三人挨个签了名,管签到的就是队长刘星星,做每天战前动员的是副队长苟永强。这地方像个团伙,大家都称呼刘星星老大,至于副队苟永强那个满脸胡子的糙爷们,大家都叫他“强哥”。

“兄弟们,我分配一下今天的任务啊,开化寺街,三组、七组、十一组,你们去十个人,拉开距离,相互策应,特别是下午的高峰时间段注意,这段时间的发案率有点回升,我估摸着,“十一”快到了,有些回家的盲流该想法子整点钱了……去吧。”强哥吼了一嗓子,三个组,两辆自行车、四辆电单车,还有一辆破面包车蓄势待发了。而这就是三个组的全部装备,和余罪经历过的那次大案相比,简直寒碜到了极点。

不过你不得不承认,就这些装备寒碜到极点的反扒队员,每天都要从人堆里挖出几个甚至十几个扒手来,那扒手个个可都是大海捞针啊。鼠标看着匆匆上岗的同行,撇着嘴巴,甚至有点羡慕。

“二组、六组、八组……小凤,你带队,主要是五一商厦、小商品批发城那片,前天有个外地客被拉包了,一把捞走好几万,估计是没地找了……注意一下,专拣外地进货商下手的,尽快铲了,要不干几票该回家过年了。”强哥安排着,有位长得像农妇的女警应了声,满脸小麻子,队里都叫她凤姐。据说就是因为长相实在当不了花瓶,结果给扔在反扒队十年,反而造就了一位反扒名人。

“看什么?鼠标,要不今天跟着我,姐抓俩贼送给你。”林小凤笑着逗着胖胖的严德标。严德标嘿嘿笑着,不敢接茬。众人哈哈一笑,对三位新人抱之以理解的一瞥,只是有点奇怪,一般新人来,都让老队员带上几个月才能独立出勤,可邪性了,这三位新人倒自成了一组,每天也不知道去哪儿逛呢,指望他们抓贼,还是算了吧。

又布置了若干组,这里面几位活跃的人士早认识了,除大队长星星、副队长强哥、凤大姐,再加上个矮的大毛、卷发的洋姜、姓聂的小子,还有一位和鼠标长得蛮像兄弟,都叫他老鼠,各自打着招呼,出勤去了。那装备自然是一个比一个寒碜,铐子都配不全,居然还有用上个世纪那种黄铜手铐的,都能当古董了。看得三位警校出来的学生心里直酸。

“你们仨,继续,就到坞城路溜达,离谁近了就支援支援,碰上贼了,就给抓回个来……不用说,我理解,知道你抓不住扒手不好意思,没事,都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不是?去吧。”强哥摆着手,每天最后一拨都是安排新人组。

这三位明显感觉到了副队眼中的小觑,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出来了。

现实和理想总归是有差距的,这次可算理想全部实现了,轻松是轻松了,惬意倒也惬意,就是在同行面前感觉有点实在不好意思。出了大门,三人除了-屁-股后的铐子,连装备都没有,鼠标又问着余罪:“余儿,今儿你无论如何得给找个贼出来,要不我都不好意思来了。”

“走,我瞄了几天了,肯定能抓一个,其实我不是跟你们吹啊,以前我认识的人里面,就有一个队长说的那种传统扒手……我还跟他学了两招。”余罪这时候才把自己的经历爆了个小料,李二冬不信了,撇嘴道:“吹吧,七十斤牛八十斤皮,吹大了。”

“去。”余罪推了李二冬一把。李二冬一个趔趄,刚要骂人,却不料余罪问:“你感觉到什么了?”

“什么?”李二冬愣了。

余罪手一亮,一个钱包。李二冬赶紧掏口袋,哟,把二冬兄弟吓得,凸眼问着:“你有这水平当什么反扒队员,直接当贼得了,上街给兄弟们整俩钱去。”

鼠标也愣了,异样地看着余罪,随即兴奋地央求着道:“余儿,技不压身啊,你咋这么低调啊,这本事都不告诉兄弟们。”

“呵呵……这个呀,我一贯低调,深藏不露,先教你们基本功……”余罪掏了个一块钱硬币,手指一合,硬币在指缝中像翻了个,到拇指的位置时,他嘣一下子弹起来,然后手像浮光掠影一般,硬币消失了,再亮时,已经夹在食指和中指间了。

监狱无聊的时光里,逐渐掌握的“技艺”在这个时候爆发了。一爆发就把鼠标和二冬兄弟看得目瞪口呆,崇拜不已。

“就这一招,我从小偷我爸柜里的钱就开始练,给你,自个儿学吧。”余罪唬着道,把硬币扔给了鼠标。鼠标和李二冬忙抢着练习,一前一后傻傻地夹着硬币,差点被迎来的车给撞上。

步行着,又慢慢到巡逻地点了,此时还一片空旷的街市,用不了多久就会是人山人海。余罪这些天其实也玩得没劲了,没来由地会想起狱中的短毛、瓜娃那帮人渣。丝毫不用怀疑,人不分南北,有人的地方就有贼。

他想,以他在监仓里练出来的眼光,在这地方逮个贼,似乎应该是小菜一碟……

“队长……等等,我有个事。”

副队长苟永强追着出来了,拦住了要上楼的刘星星队长,一看脸色,刘星星队长笑着问:“你想说那三人的事?”

“对,咱们人手本来就不足,好容易来了三个,交给几把好手跟上练练,一两个月就能出师,可您让他们结伴出来,能干什么,我估计每天没准在哪儿玩呢。”副队苟永强道,有点不乐意。

“这事呀,你不问我也得跟你说了。”刘星星队长放低了声音,小声道,“这是省厅许处专门通过市局人力资源安排的人,这三个是没有实习期直接进警籍的人,这样的人,能在咱们反扒队待久了吗?还不是干几天,当个跳板,直接到局里或者所里。哪儿不比咱们这儿轻松?”

“这是你揣摩领导意图吧,人领导要不是呢?”副队长狐疑道。

“许处专门交代了,就把他们晾着,晾得他们觉得没意思了,再回去,知道那个余罪是谁吗?”刘队神神秘秘问着。

“是谁呀?”副队以为是哪个领导亲戚。

“我其实也不知道。”刘星星队长笑道,不过他又严肃补充着,“肯定不是一般人,禁毒局局长都打电话来问我近况,我估摸着,一准是这小子毛不顺,领导故意下放到咱们这地方晾晾,迟早得回去。再说不准就是哪家领导的小辈,来基层镀个金,回头就得走。”

这倒是,两个处长关心的人,怕是不会和协警们一起摸爬滚打抓贼了,副队有点失望地摇摇头,走了。

刘星星队长回了办公室,倒了杯水,打开电脑,等着战报。一般情况下,快到中午的时候就开始往回送贼了,这些贼或大或小,不过大部分顶多够得上治安拘留,更多是收拾一顿,教育加罚款,然后还得放人,很多放了继续偷,所以反扒队也得继续抓。

就这么个工作,一直恶性循环,他干了二十几年都没什么变化。

今天也许要有点变化了,手机响了,一看是留的许处的电话,他有点庆幸照顾得那三人还算周到,不迭地接起来,客气道:“许处,我是刘星星,您说。”

“把他们几个情况给我说说,没捅娄子吧?干得怎么样?”许平秋在电话里平和地问着。

“挺好,守纪律,有上进心,爱学习,和同志关系融洽,警校出来的学员素质就是高。”刘星星队长使劲夸奖着,夸得他直撇嘴,牙酸舌-头硬,老脸有点红。

“别给我来这一套,你这些评语全部从反面理解,就是他们的素质……你别忌讳是我送的人就不敢练他们了。我强调一句啊,刘队长,我估计晾得差不多,你帮我使劲敲打敲打他们,使劲练,要能给我练趴下,练得待不下去跑了,我承你个人情啊……”

许平秋在电话里这样说着,似乎意思是要给压担子,可似乎又迫不及待要让人离开。听了个半懂不懂的刘队长放下电话时不禁有些迷茫。

哟,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不管什么情况,他觉得这待遇,应该改改了。

“其实呀,天下有两个最古老的职业,你们猜是什么?”

余罪道,坐在路边,眼睛看着过往的行人,在众里寻他千百度。

“什么呀?”鼠标喝着饮料,懒懒地道。大日头晒得实在不好受。

“这个不新鲜,一个是贼,一个是妓。”李二冬道,曾经立志当鉴黄师,对此他深有研究。

“这两种职业,有一个共通之处。是什么?”余罪问。

鼠标不回答了,他不会。李二冬想了想,没想出来,疑惑地问:“什么呀?”

“都是用人体的器官,往回-搂-钱,都备受诟病,而且都是对所谓道德的嘲弄。”余罪道。

听到“用人体器官-搂-钱”是贼和妓的共通之处,鼠标和李二冬笑翻了,还果真是有共通之处。

余罪笑意盈然地补充着:“比如笑贫不笑娼,比如风尘佳人,比如烟花柳巷,都反映出了人们对‘妓’遮遮掩掩地表示欣赏的向往;比如偷香窃玉,偷-情,偷人,偷着乐,窃书不算偷,都是对‘偷’这个技能打心底的向往。由此可见,人性本恶这个主题,在某些方面是可以成立的。”

鼠标和李二冬两人笑得更欢了,再问余罪还有什么奇谈怪论时,余罪却闭嘴了,眼睛滞了,李二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坞城路进百货的一拨人,人头攒动,实在看不出目标。他问鼠标,鼠标快速扫着,也没发现。余罪呢喃道:“十一点方向,我看到了一位……我说嘛,在这个交通监控的死角,应该是最佳的下手地点。选这种地点才叫高手。”

他把自己等同在贼的角色,找了一个在作案看来所谓“安全角度”的地方,果真等到了一只肥羊。他轻声道了句“得手了”,尔后腾地起身奔出去了。随后鼠标也捕捉到了,一指惊讶道:“我靠,这么个前凸后翘的女贼……穿白衣服的那位,戴墨镜,你看你看,她在换披肩,这另一面是红色,一换,人形象就大变了。”

“那快走啊……抓个漂亮女贼审审,那多有意思。”李二冬兴奋了,拉着鼠标起身了,两人慢慢地跟在余罪背后,余罪偶尔回头使着眼色,一个窝出来的,眉头皱皱就知道什么意思,三人成“品”字形,慢慢地跟在女贼的背后。

“不像啊。”鼠标几步之后,退回来,和李二冬说着。

“哎,我也觉得不像啊,像个女大学生啊。”李二冬道。

此时看到了戴墨镜的女-人倚着公交站台,在焦急地四下张望着,两人眼力都不错,看到了白嫩的脸蛋、翘翘的鼻子以及婀娜的身姿,那样就像有什么着急的事一样,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援手帮帮她,怎么看也不像女贼。

动了,像是焦急等不到车,她抬步又向前行着。鼠标和李二冬远远地追上去了,跟得越久越发现,目标整个就一清凉美\_女,贴得越来越近的余罪,倒像个街头蟊贼……

贱人佳人

七分低腰裤、短襟小月衫、绑带式的高跟凉鞋,这样的装束能裹着多么婀娜的身材?

回头率很高,哪怕就是女-人也忍不住艳羡地看上一眼。连余罪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心随着那美\_女披肩纱上的细穗子晃悠了,是个网状的披肩纱,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肌肤。俏丽走过,如果不是大墨镜遮着脸,不是这样炎热的天气,余罪估计回头率会更高。

他很奇怪,这不像个贼,理论上所有的贼都应该低调,最好像他这样其貌不扬,可这位偏偏高调得让人过目难忘。

应该是个贼,余罪有七八成把握。因为他看到了这位女-人从擦肩而过的另一位女-人包里直接夹走了一个红色的钱包,那披肩只是掩饰而已,动作惊鸿一现。现在他无从知道赃物还在不在这个女-人身上,但他知道,如此举重若轻的高手,应该不会满足一个钱包。

好像比短毛的手法还高,最起码余罪看不出来,她是把赃物扔了还是夹在身上,可夹在身上,他却不知道藏在了什么部位。

他很小心,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背后,注意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生怕这女贼路过垃圾桶时扔掉掏空的钱夹。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余罪不时地瞥着四周,又生怕有贼的同伙。

其实贼没那么好抓,早了,她无罪;迟了,她很可能转移赃物。只有在偷到手一刹那的瞬间抓到那才完美,叫人赃俱获。这也是反扒队的标准教材。

而余罪心里觉得,好歹自己也有人渣堆里练过的经历,抓个蟊贼这么小小的挑战,对他实在不算回事。当然,挑战性还是有的,他巴不得多逮几个回去让小觑哥几个的队员恭维一番。

慢慢地往前走着,他看到那美\_女放缓了脚步,而她的前方,是标着王大生珠宝店的商铺。一瞬间余罪明白了,这是一个高手,肯定只找值得她下手的目标,刚刚丢钱的那个女-人就是从一辆奔驰车上下来的,余罪怀疑光那个包就价值不菲,珠宝店,要在这儿动手,那一次能偷多少?

他看到了,女-人放缓了脚步,更慢了,此时,珠宝店里说说笑笑出来了一男一女,像是一对夫妻,从出门厅的一刹那,余罪看到美\_女稍稍加快了脚步,一对夫妻、一个女贼,正沿着两条相交直线往一起走。

要动手了,余罪也慢慢加快脚步,他很奇怪,水平要高到什么程度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明目张胆走过去扒窃?

不过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在滨海监仓里就听说过N种匪夷所思的犯罪方式,那是教科书里根本不会教给你的。而现在,尽管他不知道,但他相信,绝对会发生意外。

“嗖”的一声,那女-人肩上纱巾无风自起,在接近那对夫妻的一刹那,女-人“哎哟”一声,腿一趔趄,像脚崴了,随后“吧嗒”一声,一个红色的钱包掉在地上,纱巾却飞起来了。那美\_女像是无法自持,娇柔地,楚楚可怜地即将倾倒。

“小心。”目标女-人惊呼了声,搀了她一把。美\_女脸上痛苦之色甚浓,谢了句。而目标男士很绅士地跑了两步,帮美\_女捡回了纱巾,扶着美\_女的目标女-人弯腰帮她捡起了钱包。

从余罪的角度,他甚至看不到那女-人是不是动手了。难道已经偷了什么?可目标女-人的钱包也拿在手里,理论上根本不会有被偷走的可能。

余罪有点蒙,技到用时方恨差,早知道该在监狱里多住几天,好好向短毛请教请教。

“谢谢,谢谢大哥,谢谢大姐……”那女-人楚楚动人,luo着一大片肩,让目标男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女-人像是对男人特别有兴趣一般,出口赞了句:“大哥,你真帅。”

这一句说得媚眼齐飞,那男人心猿意马,目标不离那美\_女的胸部。另一位吃醋了,拉着男人,像是狠狠掐了一把,拽着人走了。美\_女一瞬间转身,加快了步子,哪像刚刚崴脚了的样子。

“得手了。”

余罪心道,虽然他不知道偷了什么,可他知道得手了,有点奇怪,甚至他还看到目标女-人拿着自己的小包上车了,难道是偷了男人的东西?也不像,两人似乎没有接触,眼看着目标要走,余罪回头一指那男人开的车,让李二冬和鼠标去拦,自己快步奔上去,朝着那女-人纤手一拉。

“啊,干什么?”那美\_女吓了一跳,余罪近距离才发现,比想象中年龄还要小。

“偷什么了?盯了好久了,拿出来吧。”余罪笑着,另一只手一亮腰里的铐子。

“我什么也没偷,警官您不是走眼了吧?”美\_女笑了,似乎一点也不急恼,就那么笑吟吟看着余罪,像是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你装得过了,如果我看错了,你被陌生的男人拉着,不应该是这么镇定的表现,所以,我现在更确定,你就是贼……可以呀,连偷来的包都能当道具?打个赌,这个包你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余罪笑了。那女-人面色一沉,余罪早有防备,手握得更紧-了,就那柔若无骨的细腕子,他相信这么娇滴滴的妞可挣不脱。

“你会后悔这样抓住我的。”美\_女异样道,露着一口整齐的贝齿。她抬手,似乎要扶眼镜,不过瞬间被余罪摘了。余罪笑着道:“美\_女,别逼我动粗,我这可是第一次抓贼,恭喜你成为我的-处-女作了。”

什么时候也改不了自己这贱贱的德性,一摘眼镜,那女-人似乎没有反应,只是奇怪地、异样地、疑惑地看着余罪。余罪回头时,看到了几位市民路过,他又笑着道:“不要逼我亮警官证,坦白地讲我也狠不下来心铐你这么位娇滴滴的小美\_女……我的同伴就在后面。怎么,你有同伙吗?一起来练练。”

“就你,用不着。”小美\_女诡异地一笑,然后一挣,没挣脱,余罪抓得很牢,却不料那美\_女挣扎是假象,另一只手“啪”一声,清清亮亮地甩了余罪一个耳光,放声大骂着:“放开我,流氓。”

“想耍泼,老子是警察。”余罪一看好管闲事的市民上来了,早有防备,亮着警官证。

“啪”又是一耳光,那女-人哭号着骂着:“警察怎么了,警察就能养二奶,外面都有女-人了,还回来找我……骗子,流氓,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放手啊。”

余罪没想到有人比他还贱,一愣神的工夫,泪眼婆娑的美\_女又站到舆论的制高点了。几位中青年男子,都不善地看着余罪。余罪觉得手里的警官证烫手了,他刚要解释,“啪”又是一耳光上来了,这回有防备,他赶紧躲开。那女-人又哭又闹,边号边数落着:“你个骗子,骗得我好苦,还说会娶我,会一辈子喜欢我……都是骗人的,你放开我,你说什么我也不会相信了……我要恨你一辈子……”

说着,挣扎着,冷不丁余罪脚尖一痛,却是被高-跟-鞋踩到了。他下意识一放手。有人看不过眼了,指着余罪数落着:“太过分了,现在的警察怎么都这样?”

“还能怎么样?最没底线的就是他们。”有人接口道。

余罪刚要再抓住那准备逃走的女贼,却不料那女-人回手一抓,这偷技训练出来的手不是盖的,余罪一捞,捞了个空,脸上却生疼。他刚要扑上去,却不料腿一疼,扑通声,跪到地上了。那女-人掩面而泣,现在有绝好的机会放腿奔跑了。

“抓住她,她是贼。”余罪痛不欲生地喊了句,不料脑袋一疼,不知道谁在后面给了一家伙,他晕晕乎乎地一下子趴下了。这些事在旁观者看来,简直就是罪有应得,活该,有个打人的小年青“呸”了口,把余罪手里的警证踩了两脚,然后掉头就跑了。

而旁观者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纷纷指指点点,谁也不上来扶一把。这年头,老头摔倒都没人扶他呢,何况一个包二奶的警察?

李二冬奔过来了,赶紧搀着余罪。哎哟喂,起来一看余罪腿弯上扎了一根寸长的刀片,李二冬赶紧拔下来。这时鼠标气喘吁吁也奔上来了,之前他没过来,是不觉得那是个贼,不过后来发生的事让他也确定那不是普通的贼了,远远地照了几张手机照片。

两人搀着余罪,轰开了市民。余罪这会儿才喘过气来,摸摸头,被敲肿了一个包,摸摸脸,哎哟,被挠了两把,一片血,气得他五内俱焚,回头骂着:“怎么不上来帮忙?”

“我以为你调戏那妞,谁知道真是贼。”鼠标一脸苦色道。

“你呢?拦住失主了吗?”余罪问李二冬。

“还说呢,我要拦……就我这长相,那一对夫妻以为我是劫匪,油门踩得才高呢,‘刷’一声就跑了,差点撞了我。”李二冬道,也哭笑不得了。

“完了,这没脸回去了,仨人抓一个贼没抓着,还被贼挠了老大。”鼠标咧着嘴道,不过他看余罪这么难过,又安慰道,“别气啊余儿,我把他们拍下来了,回头让二队兄弟们把她揪回来……啊?”

鼠标一摸身上,不禁张大了嘴,然后浑身乱摸,边摸边自言自语着:“咦,我手机呢?”摸着摸着,动作停了,手指从裤兜下面伸出来。李二冬、余罪看着,两个人的表情凝滞了,然后三个人都是相视凛然了,这人丢得大发了。

只见得鼠标的裤兜上,划了几寸长的一个大口子,留证的手机,早不翼而飞了……

女贼的步伐很快,从坞城路穿进了银河网吧的胡同,转悠了或窄或宽若干条胡同,直到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才辨着方向,从回民巷出来了。

她抚了抚兀自怦怦乱跳的心,拦了辆出租,说了个地方,在车后迅速地整理着东西。那只红色的钱包里,一摞钞票,直接一卷塞-到身上,然后摇下车窗,不经意地将钱包扔到街边的垃圾桶里了,连前座的司机都浑然未觉。

装起钱,她从胸前双乳间沟里一摸,一条金灿灿、带着钻坠的链子现出来了,凭着手触的质感她知道是真货。她催着司机加快,到了五一广场,走下车的美\_女又换了个装束,带穗的纱巾系在腰间,衣服的颜色又变了,成了富贵紫。

女-人的衣服就是几片布而已,只在于怎么搭配。这样一搭配,那美\_女又俨然一位休闲范儿的热妹,不一会儿拿着一桶冰淇淋,站在广场喷泉边上。

等了不多会儿,又有两个年轻男子一左一右凑上来,其中一位把手机递过来了,解释了句:“慧慧,他的一个同伴拍照,我给摸了。”

“干得不错。”女-人拿着那手机,一只破诺基亚。她眉头皱了皱,骂了句“穷鬼”,然后把手机拆掉,顺手扔进铁栅下的下水道。回头时,她对着那两位道:“什么时候就跟上了,怎么没警示?”

“我们也不知道。”另一个同伙道,话音刚落,迎着那女-人很不悦的眼光,他不敢吭声了,望风打掩护发现不了危险,是此行的大忌。另一个长发高个的央求着:“不怨辰辰,那家伙实在太贼,他冲上抓你时我才发现。可那时候已经晚了,我不敢往上走。”

“反扒队什么时候出这号人了,他怎么可能看到我?”美\_女回忆着那一刹那,用飘走的纱巾吸引男人的注意力,尔后趁女-人弯腰的一刹那,解走她脖子上的项链,再然后故意挑逗那位男士,让女-人吃醋,最后脱身,她一点也没有找出自己手法上的破绽。

难道,他早盯上我了?

一念至此,那美\_女沉声道:“坞城路一带,恐怕不能再回去了。”

“慧慧,没那么严重吧?他还没准回去敢不敢说……再说了,那边拉包的同行多着呢,谁也怀疑不到咱们头上。他那两个同伴,一看就是新人,比反扒队的还差。”长发高个的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有点怕……第一次失手,差点栽了……”女贼凛然道,那张贱贱的笑脸不知道什么地方让她感觉到了恐惧。对,他的眼睛很犀利,丝毫不用怀疑,这样的人要吃这么一回大亏,肯定要发了疯地找仇家。此时她更确定了,掏着东西给两位一扔甩了句:“赶紧处理了,爸急等着钱用,你们也别乱跑,小心没大错,那个人不简单。”

言罢,她扬长而去,两位助手傻傻看着俏影远去,尔后又相视异样了,好像都在奇怪,三爷手下的慧姑娘,什么时候还怕了。

熙熙攘攘的街市在暮色渐渐降临的时候,慢慢地恢复了宁静。

可坞城路派出所宁静不了,今天又出了个头疼的案子,一对夫妇相携前来报警,说是在王大生珠宝店门口丢了一条千足金项链,加上坠子,总值八万八千元。老婆埋怨老公光看那个女-人,而老公埋怨老婆不小心,派出所民警一听两口子拌嘴就头大了。细细询问更奇怪了,两个人对同一个疑似窃贼的女-人表述还都不一样。

这一天过了下班签退的时间,鼠标和李二冬才回到了单位,余罪脸被挠了,肯定不敢回来了。就他俩人也不好意思进单位了,偏偏此时又从副队长嘴里听到了一个噩耗:

“别光顾溜达啊,这几天肯定熟悉得不错了,正式通知你们,从明天开始你们也和队里其他人一样纳入考核,完不成规定的案发率抓贼指标,绩效奖金要打折的啊。”

两人傻眼了,唉声叹气地坐在单位门口,开始怀念刑警队那光蹲坑盯人,没有考核任务的日子了……

老友上门

叮……叮……叮……

轻微的声音响在公安小区某层的阁楼里,仅穿一条-裤-衩的余罪在玩着硬币,硬币不断地从他身前抛起来,被夹住,再被弹起来。

如果此时有人在场的话,一定会发现他满脸恶狠狠的表情,运指如飞,苦练偷技,不断到各个指缝夹着硬币,口中还在念念有词:“我夹,我夹……”万一失手,他会对着自己骈起的双指发愣半天,再试着墙上戳上一会儿,而戳的地点垫着厚厚的报纸,早已经被戳出个窟窿来。

大热天不敢出门,不敢去上班,对于他这号-屁-股坐不住的人实在是一种折磨,这些天就煎熬在这种折磨里,偏偏住的地方又是市公安小区,当年新修小区的时候考虑到了警察队伍里的单身汉多,每幢楼的阁楼都专僻成了单身宿舍。不得不承认,即便能住在这里也是亏了省厅那位处长的照顾,但这个时候不是照顾了,满院子除了警察就是警察他媳妇和他爸妈,他实在是没脸出门。

对,有老婆的被挠成这样还好说,可没老婆的,实在找不出可栽赃的人啊!

叮……硬币落地了。余罪努力回忆着,曾经在监狱里短毛教那帮人渣的时候说过:眼要快,手要疾,心要静,人要稳。他揣摩着这些仿佛秘籍的东西,不经意手抚到脸颊上时,颓然而坐了。

他妈的,心静不下来呀……余罪摸着左脸颊,这边被伤得最重,挠得皮开血流几乎等于整容了,刚刚结痂。要是伸着这张脸上下楼,被那热情的警嫂、没成年的小屁孩们拽着一问,万一得悉实情,他估计这张整容的脸得给扔了。

妈的,老子就不服气了,非把这女贼给揪回来。余罪颓废了半晌,又开始挥汗如雨,继续苦练偷技了。还别说,干这个他真有先天的优势,从小没少在老爸的柜台偷钱,心理素质绝对过硬;滨海监狱又得老贼点拨,再进反扒队道听途说了不少扒手的诀窍,这手法上,长进端的是一日千里了。

冤啊,实在是冤!余罪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当街被女-人扇一耳光,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偏偏还是在他自以为过人的地方,这一把挠得,把脸可都挠得丢尽了。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了,正沉浸在技艺中的余罪手一哆嗦,一把收起硬币,不敢动了。

半下午,红艳艳的毒日头正照着,这个时候大多数人还在午休,说不定是楼里那位大嫂关照了,那些热心的警嫂和长舌八卦妇没啥区别,老在新分配的学员里给她们七大姑八大姨家的闺女物色对象,看上骆家龙、张猛的居多,而余罪这属于根本过不了介绍人那关的。

对呀,似乎不该有人来,一个阁楼分两间,对面住的是位警官学院的高才生,自己狐朋狗友在另外几幢,这几天没出门,就怕他们知道。

“笃笃笃”,敲门声又响了,余罪坚定着不去开门。

“笃笃笃”,又响了,他按捺不住了,吼了声:“谁呀?睡着呢!”

“查电表!”

“抄水表!”

“送快递!”

连着几个新词,余罪一听知道谁了,是张猛、豆包的声音。这几个无趣的家伙。余罪一把收起练习的那些乱七八糟东西。拉开门准备破口大骂,一拉门,却发现站的是周文涓,她笑了笑,余罪一口脏话也全憋回去了。

后面的骆家龙、张猛、豆晓波、吴光宇等人都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咬着下嘴唇在--奸-笑。这分上了,余罪倒扬着脸对着众人:“看吧,看笑话来了,德性!文涓,进来,怎么和他们在一块,小心他们把你带坏了啊。”

周文涓笑了笑,明显不太适应这帮坏小子的说话方式,进门落座,那哥几个也不客气,骆家龙和豆晓波直接坐床-上了,张猛和吴光宇瞅着这小屋的格局,埋怨这个待遇比给他们的好,余罪这货肯定走后门了。

余罪却是问周文涓道:“文涓,你怎么来我这儿,是不是谁告诉你了?”

周文涓正要说话,张猛却是叱着:“不许告诉他……警务秘密。”周文涓一笑,不吭声了。余罪翻了张猛一眼,咧咧道:“妈的少不了鼠标、二冬那俩货,回头再收拾他们。”

众人不告诉他谁泄的密,此时目光都转移到余罪的脸上了。骆家龙看这样子,凛然道:“哎哟,余儿,眼见为实啊,听人说你被女贼打伤了,我还真不相信,要是个亡命徒还差不多。”

“这个可以理解啊,我估计余儿是看到女贼心神失守,阴沟里翻船了。”骆家龙中肯地评价道。

“什么叫女贼呀,我觉得这就是个天使姐姐,瞧这伤口挠得……怎么看得我有大快人心的感觉,哈哈。”张猛--奸-笑着,幸灾乐祸了。

豆晓波出声问众人:“兄弟们,余儿这算不算公伤?”

“算个屁,旷工倒给算了。”余罪火大地接了句,惹得大家又是哈哈大笑。吴光宇也没好话,直道:“别郁闷了余儿,反正你长得也不咋样,就当整容失败了。”

余罪不郁闷不行啊,就不郁闷脸上这伤口,也郁闷来了这么一群泼凉水的,他愤愤道:“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几个烂人臭嘴,吐不出好东西来,笑话也看了,早点滚蛋,别耽误我休息。”

“呵呵……你确定真要我们走?骆驼还是请假看你来了,晓波,搬东西。”张猛道,不光豆晓波,吴光宇也奔出去了。眨眼间,把众人两箱饮料、几兜水果、还有只烧鸡,再加上两筐小鸡蛋搬上来了。这下余罪脸变了,笑着道:“早拿出来嘛,省得看着你们心里哇凉哇凉的……以后东西送来就行了,人就算了,我看着东西比看着你们亲切。”

周文涓“噗”的一声又笑了,她也在慢慢习惯这种标榜无耻的谈话方式,那几个更直接,先拨拉开分吃上了,还有没来的,也给凑了个人道主义的份。孙羿和熊剑飞出勤去了,已经转达他们的问候了,问候语是:听说你被美\_女干趴下了,这喜事得随礼祝贺祝贺去。

张猛一转达,惹得一干同学又是忍俊不禁,余罪在同学前可放得开,反正这样了,也就这样吧。反倒是周文涓悄悄塞-给他一样东西,他看是治伤的软膏,谢了句,悄悄地塞-兜里了。不想这小动作还是被人看到了,张猛劝着道:“文涓,你咋就不信呢?他身上最耐实的就是那层脸皮,这要是被挠破一回,以后长出来比原来更厚啊。”

“咦,牲口这话有水平。”骆家龙道。

“你们不要老贬低余罪好不好,我怎么觉得你们合伙欺负他?”周文涓奇怪地道。

“不合伙不行呀?要一个两个来,弄不过他。”吴光宇道。余罪脸上挂不住了,拦着众人,关心地问着周文涓道:“文涓,你上编了没有?”

“刚上,和你们一批。”周文涓亮了亮肩章——警员,也是提前上编的。今年对一线特别优厚了,不独这几位参加过精英选拔的,有不少到刑侦一线上的,也是直接上编,余罪像心事已了,笑着道:“老许在这个事上还是挺够意思的。”

这话,也就周文涓听懂了,她咬咬下嘴唇,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她想起了那个晚上,那个突然来访的省厅处长,她知道原因,也许,原因就坐在面前。

上了,都上了,张猛牛逼了,把刑侦肩章和余罪的治安章往一块放,看看,它就不是一个档次。至于骆家龙,已经到了市局直属的信息支撑中心,挂的是技侦章,豆晓波是缉毒章,比来比去,余罪倒成了最差的了。

不过余罪不以为然了,不屑道:“这有什么拽的,我在后勤装备处还待过两个月呢,挂的还是特警臂章。”

“就是啊,余罪,那怎么不好好待着?”骆家龙问,这茬事大家都知道,而且有点惋惜,可不料余罪说出实情来就不一样了,他道:“待不住呀,不能抽烟,不能喝酒,没有任何娱乐,甚至那单位连异性都没有。我就想了,干这活有啥意思,相当于直接自切出家去了,公休离开都得请假。”

哥几个呵呵笑了,周文涓有点-脸-红。余罪还是尽量把话往正常处说,他嘿嘿地笑着,反正旧单位不怎么样,新单位也不怎么样,便问兄弟们干得怎么样。骆家龙说了,信息支撑中心,一有案子,几天都睡不好,光看电脑屏幕都能把人看吐了;吴光宇和张猛也有牢骚一堆,八月份出省追过一个在逃嫌疑人,连追二十多天,三个人轮流开车,等回来全身都馊了。说起来豆晓波在禁毒局下属的单位养缉毒警犬,反倒是个最轻松的活了。

说到案子,骆家龙突然灵机一动,问张猛是不是抓城北片刀团伙杀人案那次。一问方知,他当时就在后台支撑着呢,好在结果不错,把人抓回来了。

“什么呀?你们后台的知道个屁!”张猛不悦了,道实情道,“杀人那小子是一路吃喝,玩转了大半个中国,还知道后面一直有人追……等钱花完了,自己到当地派出所自首,知道那家伙有多横?进派出所报了大名,大大方方,老子钱花完了,活得也没意思,赶紧地把老子送进去……就这样,我们去接回来了,他在车后睡大觉,紧张得我们几天没合眼。”

这职业呀,能接触到各式各样的极品人渣,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办不到。聊着工作,又回到了同学的身上,董韶军到现在还没下落,众人说起来挺想的;至于那个算卦大仙郑忠亮,回老家去了,据说在协警队里打杂。说起来那次参加精英选拔,结果都还算勉强,最起码都有着落了。

对了,汉--奸-呢?余罪想起这号老风骚的人物了。张猛嘴快,直道:“汉--奸-开公司了,你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余罪愣了下。

“就你被关在郊区的时候。”骆家龙道。

一问,哥几个聊着才知道,汪慎修根本没入警籍,毕业就开了家贸易公司,专事海外代购一类的生意,开业时候还请兄弟们吃去了,后来据说这家伙泡上了一个白富美当后台。哎呀,可把孙羿羡慕坏了,直缠着汉--奸-介绍给他几个富婆。

“哎哟,这脸帅了,就是风骚啊,真没想到啊。”余罪摸摸自己的脸,自叹弗如地道。骆家龙却是接着话茬问着:“你猜咱们这一届最风骚的是谁?”

“解冰吧。”余罪道。

这几乎不用猜,人家的家境和底子放在那儿,偏偏人品又好,一点也没有纨绔弟子的味道,在二队恐怕风生水起了。

“错了。”张猛笑道。

“给你一百回,你也猜不着。”吴光宇道。

“别看我啊,谁要说最风骚的是我,我跟他急啊。”余罪捂着脸,觉得兄弟眼光有问题了。众人嘿嘿哈哈一--奸-笑,周文涓却是插了句嘴道:“是邵帅,你还真排不上队。”

“又冒出一个妖孽来?他怎么了?”余罪奇怪了,那孩子有点孤僻,不太合群。

“他辞职了,搞得风风雨雨的,市局的宣传部、办公室派人劝过他好几次,他都没回去。”周文涓道。

这辞职了有什么风骚的?哟,余罪回头一想,又惊讶了,这是位烈士的儿子,他要不选择继承父亲的事业,那岂不是……下面不用说,一屋子安静就是对这事的态度。

“什么原因?他不会犯错吧?”余罪讶异地问。

“不太清楚,他分在市局法制科,纯粹一个清闲部门,那不得舒服死了。”张猛道。

“就是啊,按理说他这身份,都不用说什么好话,三五年就提拔起来。”豆晓波羡慕地道。

“哎,我听说了,咱们队长都出面劝人家去了,他理都没理,警服一扔,走咧……哎呀,我就想想,这简直帅呆了啊,要哪天我钱花不完了,我也把警服一揉一卷,搁大院一扔,牛哄哄来一句‘爷不干了。’”吴光宇神往地道。

众人一笑,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骆家龙示意着噤声,他补充道:“我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我跟你们说了,你们不许往外说啊,这个故事啊,有相当不和谐的色彩,咱们也就私下说说啊。”

为了满足好奇心,兄弟们自然是点头应承,催着爆料,骆家龙啃了半块苹果才道:“我是看他父亲那个案子才知道,根还在那儿……那年三月,本市冷轧厂出了一件恶性案件,嫌疑人抱着一包炸药,闯进了正在开会的冷轧厂的领导班子会议室,威胁要引爆炸药……接警后时任刑侦二队副大队长的邵兵山去了现场,当时的情况很紧急,嫌疑人的情绪快失控了,邵兵山脱得只剩下一身内\_衣好歹说服嫌疑人同意他进去劝服……在劝服的过程中,快吓破胆的领导班子一共五人坐不住了,趁着嫌疑人分神的间隙爬着往外逃。这一下子让嫌疑人崩溃了,拉响了炸药包,在拉响的一刹那,邵兵山扑上去和他一起摔出窗外,然后……”

骆家龙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就像真的爆炸一样,让听者怵然。那是在座所有人的同行、前辈,爆炸的时候,在座诸位的同学,那位老是沉默着的邵帅,尚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英雄的荣光延续到后代的身上,那种不幸又怎么能用言语表达得清楚。

说者骆家龙也很凛然,补充了道:“英雄和悍匪,同归于尽。那幢楼只碎了不少玻璃,损失不大。”

大家都愣着,惊心动魄的情节,叙述起来不过寥寥数语而已,张猛恨道:“把那帮鳖孙炸死得了,救他们干什么?说不定能劝下来,真是不值……”

“对,不值,如果这个故事往深层次解读的话,可能会有另一种看法出来。”骆家龙欠了欠身-子,瞥了眼望着他的同学们,继续道,“其实嫌疑人马学峰就是冷轧厂的工人,事发前他和他老婆同时都在第一届下岗名单上,而且他有两儿一女,一下子两人同时下岗对这个家庭意味着什么?在那个年代就像天塌了一样……仅仅下岗也罢,冷轧厂拖欠工人的下岗安置费用也迟迟未发……你们知道案由是什么,就是这个,马学峰两口子数次找厂里领导要安置费,几乎是跪下了都没要回来,在后来对他工友的询问中,都说这是个脾气有点倔的老实人,而且事后的调查也发现,市政府确实拨下了一笔安置费用,不过被厂里领导用来照顾了关系户、自己胡吃海喝算招待费了……其实钱不多,还不到一万块钱,两条人命,还包括一个很敬业的警察。”

就像是存心要考问良知一样,骆家龙说起此事也是义愤填膺,同学还未开口,他继续补充着:“再往后你们可能觉得更匪夷所思。当时的二队队长是许平秋,也就是现在的许处长,他出面和厂里协商,想给邵帅家多争取点抚恤,作为人道主义的抚恤……可惜的是,被拒绝了。其实这个世界很操蛋,老校长说得好,我们其实还是一无是处,根本不理解我们身边的这个世界。”

“你……这个故事有问题,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余罪挑出毛病来了。

“对,你知道得太多了……”众人齐齐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骆家龙笑了笑道:“我不保证真实性,不过我和邵帅的关系不错,他走的时候我请他吃过一顿饭。他告诉我呀,他一直不想生活在父亲的光环下,他当了三十八天警察,仅仅是出于对父亲的尊重……其实,他也为父亲感到不值。”

“哇,这孩子真有个性……”吴光宇道,好不惊讶。

“可这不等于打了咱们这些当警察的一耳光吗?”豆晓波道。

“脸都被挠了,还怕挨一耳光。”张猛道,坏坏地看着余罪。

余罪似乎心有所想,笑了笑,脸皮很厚地道:“还好,好歹是个美\_女挠的。”

众人呵呵一笑,却是心情沉重,不禁都开始埋怨骆家龙了,好不容易有空闲了,说这么沉重的话题,让大家多不高兴。周文涓却是笑着接话:“其实也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生活的方式,那就是一种最大的幸福。我觉得邵帅肯定是幸福的,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比我们都强。”

哟,这话有道理,听得弟兄们很是赞同,是比大家强,就嫌苦嫌累,也舍不得丢了这份工作啊。

骆家龙再看到余罪惨兮兮的样子时,笑着问余罪道:“余儿,你就这么混着?本来我以为,你是最有个性的,看来我走眼了,除了你,都有个性。你是不是连生活目标也没有?”

“有,谁说没有?”余罪瞪着眼道,众人再问,他却是恶狠狠地道,“我现在的生活目标,就是他妈的把这个女贼逮回来,三堂五审,我他妈非揍得她皮开肉绽……你们不知道,这两把挠的,我都没脸去单位呀。”

众人被余罪的苦水倒得嘿嘿直笑,哥们历来如此,不幸灾乐祸都对不起哥们这层关系。而且对于余罪的反应,大家都嗤之以鼻了,挠了下就这么记仇,一点度量都没有,何必为难那位为民除害的天使姐姐呢?

余罪一嘴战群雄,那--奸-诈恶毒的嘴脸让骆家龙哀叹了,直对着大伙道:“你们看出来没有,其实最适合当贼的就是余罪,心黑、手狠、度量小、脸皮厚。”

“骆驼,你是故意埋汰我是不是?我改天找一女的,挠烂你的脸,我就不相信你不火、不记仇,要不试试?”余罪瞪着眼,两人争上了。

争来争去,唯一的结果就是余罪在众人嘴里的评价越来越低,不过大家对于余罪“小人报仇,从早到晚”的性格多有了解,谁也不觉得意外,而且这些人也没安好心,坐了两个小时,张猛开口了,推着余罪:“喂喂,别光神侃,兄弟们都来看你了,你不准备招待呀?不知道大伙工资都不够花呀?你个--奸-商手里肯定有钱。”

“这才是兄弟啊!”余罪大惊失色了,惊讶地道,“送上二百块钱慰问品,还得再吃回去,成!吃就吃,不过下周我准备把那个女贼抓回来,谁要不帮忙,小心我跟他翻脸啊,走,吃去……”

余罪倒也不管脸上的伤难看了,领着众人下楼,又打电话约着鼠标、李二冬。鼠标也不客气,带上细妹子一起过来蹭吃蹭喝了,李二冬更狠,吭哧吭哧骑了五公里自行车,满头大汗地就为来吃一顿……

士别三日

“德标、二冬,你们俩等等,来我办公室一趟。”

刘星星队长喊了出勤的队伍一句,留下了两位队员,这两位的名字一出来,余下的反扒队员都哧哧地笑着,对这一对难兄难弟抱以同情的一瞥。

这哥俩,一个长得迷里迷糊,一个长得--奸-相外露,相貌虽然差别颇大,可德性却是如出一辙,爱吃爱玩爱胡侃,和队里的小年青没啥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些队员隔三岔五也有抓回几个扒手来交差,这哥俩报到上班快一个月了,不但连贼毛也没捞到一根,哥俩带队的组长居然被贼伤了,还是个女贼,这事快被治安区里当笑话传了。

“别拘束啊,咱们历来上下级平等……没有什么事,就想问问,小余的伤好了没有?”刘队长关心问道。李二冬算算时间,快两周了,再说不好,就说不过去了,点点头道:“应该好了吧?”

“好就是好了,没好就是没好,什么应该好了?”刘队长不悦地道。

“好了。”李二冬确定。

“好了为什么不来上班?就请产假,也得给队长打个招呼不是?”刘队长拉下脸了,问题来了。

“我想,他是不是不好意思来呀?”鼠标道。

“不好意思也打个电话说一句嘛,这不声不响,入职警察条例没学过呀,连续旷工半个月,可以予以清退处理。你们以为自己还是协警呀,想干吗干吗,来上班就为了捞一把被清退?”刘队长道。一说,那哥俩故态重萌了,直着身-子,耷拉着脑袋,不争不辩,你说啥就啥,反正咱啥也干不了。

鼠标向来就如此,李二冬吧,以前在网警、在刑警队老和上级争辩,可现在没法争辩了呀,上班快一个月了,一点工作没干,还净惹笑话了,实在找不出组织哪里有不对的理由。

“通知他啊,明天务必回来签到,如果明天我看不到他,就不用来反扒队,直接回市局人力资源部报到,就是原来的人事科,我管不了,那我还交不回去呀。”刘队长道,那俩兄弟情深,抬头要说句好话,却不料硬生生咽回去了。

就是嘛,队长这苦大累深的样子,每天比队员还忙,有时候还亲自上阵抓贼,实在不好意思再给躺在家睡觉的余罪说情了呀。两人点点头,要走时,又被叫住了,刘星星队长语重心长地道:“德标、二冬,不是我批评你们,你们郑重考虑一下,要是想长期在反扒队干,那我随后给你们指派两位师傅,跟上练练,过段时间就能独立办案了……要是就想来混两天,也行,不过话得说到前头,成绩没有可以,但笑话不能有,你们说对吧?哪怕不抓贼,也别被贼抓了呀!现在辖区派出所都拿这个当笑话传了啊……直笑话咱们反扒队抓不了几个贼也罢了,还有队员被贼抓了,还是女贼……哎哟,把我这老脸呀……去吧去吧……”

两人如逢大赦,刘星星队长却是拍着自己的脸唉声叹气,好一副牙酸胃疼的样子,他起身倒了杯热水,找了两片常服的胃药,和水吞下时,又在踌躇对这几位新人的处理办法了。余罪这事出得,在他看来是精神可嘉,不过运气太背了,那案子他了解过,能在大庭广众下窃走失主脖子上的项链,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像这类贼,怕是反扒队也难遇上,可巧的是让新人给遇上了,那样的结果他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他拿起电话时,又犹豫了,这里面的事很多让他搞不清楚,一个小小的片警愣是让省厅的许处长追着不放,出了那事许平秋只是呵呵一笑,说了句吃点亏让他长记性,而且言外之意,还想让刘队长再催一催,再压压担子,最好把他压垮,压得一点信心也没有,主动要求调离更好。

“难道,这是许处的亲戚?”

刘队长有点怀疑,省城公安这个圈子不大,指不定那个小片警关系就能通到省厅,许处对余罪的格外关注,似乎从侧面就能说明点什么。

也罢,按领导的意思来吧,他这样想着,又拿起了电话,给许平秋汇报了下近期三个人的情况。其实他更诧异的是许处的态度,这三位表现越差劲,仿佛让许处越高兴,真是越来越让刘队长拿捏不定处理的办法了。

下楼时,鼠标和李二冬相视一眼,愁绪满怀。

“鼠标,挨队长训了?”一位卷发的小伙,关切地问道。小伙姓姜,叫姜玉军,队里人都叫他洋姜。看两人实在愁得厉害,洋姜一手一个揽着劝道:“没事,队长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

“队长没训我们。”李二冬道。洋姜异样了,再听原因是兄弟俩一个贼没抓着实在不好意思,他笑着道:“那更没事,这年头的贼呀,跟割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你抓都抓不完,有些就偷几十块,治拘都够不上,前脚放了,后脚又出去偷了,你们少抓多抓几个,对治安能有什么影响。”

“对治安没什么影响,可对我们本人有影响啊?你说反扒队的,一个月贼毛都没捞着一根,实在不好意思呀!当学生时候虽然不咋地,可也能考几十分不是?”鼠标道。

“那好办,你叫上余罪,我叫上大毛,他当几年反扒队员了,高手。咱们到小商品市场那片,咱们逮个回来不就成了?”洋姜道,小伙子挺仗义,把鼠标和李二冬给高兴的,-搂-着洋姜,一边脸上啵了个,这情形恰被楼上的刘队瞧到了。

他没吭声,不过心里有窃喜,或许,这也是一种知耻而后勇吧。

“什么?你一直就在街上?都逛几天了……我靠,你怎么不说呢?在哪儿……”

鼠标在电话里联系着余罪,放下电话,异样地对同行说着:“这小子,在街上早猫几天了,咱们怎么没碰到?坞城路,华鑫商厦,他在那儿等咱们……”

大毛听得目的地,踩下油门加速了,反扒队的装备不一,有些协警是自备车辆,还有的甚至就是收缴回来没人认领的赃物电单车、自行车当了交通工具,而大毛在队里是骨干,配了一辆老掉牙的昌河面包车,他边驾车边道:“鼠标,这事也不能全怨你们……敢在珠宝、大型商厦扒窃的,一般都是高手。那号贼呀,一般抓不着,那天被窃走的失主那条项链价值八万多,就这一桩,够作案的蹲几年大狱了……你们想啊,这号贼如果都让咱们轻易抓到,要派出所和刑警队就没什么用了。”

“话是这样说,可要一传,就成了反扒队员被个女扒手打了,脸上挂不住不是?”李二冬道。

这事包不住,失主报案,随后派出所向反扒队核实,鼠标和李二冬恰巧又是目击者,情况一问,案子破不了,笑话就传开了。

“那有什么?这算轻的,咱们反扒队有时候碰上凶一点的流窜作案的,你亮铐子他亮刀,被捅伤的不在少数,每年都要有意外。这活计不好干啊。”大毛忧郁地道,有些事就是你越想干好,心里的羁绊就越多。

鼠标和李二冬又相视一眼,两人看着队里这位骨干,老大的个子,佝偻着腰,脸上和队长一样,永远带着忧虑的表情,就像个三餐难继、立业无着的苦逼,谁承想这是位一年要抓上几十名扒手的反扒名人?

一路上,又是絮叨着反扒队种种事情,其实这部门成立时间并不长,属于一个偏门警种,或者说不属于一个单列的警种,只是因为扒手太多,治安压力大,应劫而建的一个部门,招收的队员一半以上是协警,另一小半,是派出所、分局各项业务实在提不起来的冗员。说到这儿大毛就问了窝了好久的问题了,那就是:“你们俩犯什么错了,怎么好好的刚入籍刑警,给调反扒队了?”

“啊?我们没犯错啊,我自愿来的。”李二冬道。

鼠标咬着下嘴唇不吭声了,他突然想起了一句名言:该傻逼的时候我毫不含糊。这用来笑话别人的话,现在他觉得是对自己真实的写照,想起兴高采烈来反扒队报到那劲道,实在难以表述。

“那余罪呢?也是自愿来的?”洋姜问。

“完了,我早该想到了,余儿这家伙到哪儿都是倒霉蛋,跟着他没好去处。”鼠标恍然了,他想起来了,刚分配时候就知道余罪三天两头旷工请假,能给他调的工作,怕是不会有好事。这一说,其余几人都笑了,说起来余儿够倒霉的,刚进门就成笑柄了。

路程不远,到的时候已经九点了,车停在路边,余罪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直钻到车座里,出言就道:“找个僻静地方,商量下,今儿抓几个试试。”

“啊?你抓?”鼠标异样地问。

“啊,我抓。不过得你们帮忙。”余罪道。

“大毛和洋姜友情协助来了,听他们的。”李二冬道。

“啧,别添乱,用我的办法抓,绝对比你们的有效。大毛,谢谢了啊,正好,我有个想法,你给参谋参谋,拐进胡同后面说。”余罪道,此时李二冬才注意到,他手里提了大黑袋子,满满的一袋。好奇地问着什么,余罪没说,等到地方,车停了,前面的人回过头来,余罪一撑袋子,吓了众人一跳。

钱夹,满满的全是钱夹……鼠标和李二冬看蒙了。

“哟,下工夫了。”大毛笑了。他看出来了。

“哪儿来的?”鼠标和李二冬不解了。

“收来的,一个五块,从收破烂的、环卫工人手里收,他妈的这片贼真多啊,四天就收了一百二十七个钱包,都是扔在下水道、垃圾桶里的。”余罪道。

“那当然,人越多的地方,贼就越多。”洋姜笑着道,已经习以为常了。

“收这个干什么,脏乎乎的,我还以为你改行当扒手了。”鼠标笑道。

“听我说,这是咱们这管区的详细城建图,收钱包时我附加了一条,必须标明是在哪儿捡的。”余罪铺着城建图,给众人讲解着,上面画了几个红色的重灾区,他指点着道:“082号、086号、089号公共垃圾桶,这几个最多,四天捡到过十二个,最少的里面有三个,这三个桶相距不到两公里,周边有小商品批发城、两家商厦,还有一家珠宝行加上一个手机卖场……可以这样描述,扒手作案后迅速辙离第一现场,然后在辙离的途中,把钱包里的现金、身份证抽走……然后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完成作案。”

“这谁都知道啊,厕所、下水道、垃圾桶,是销毁证物的最好地点。”鼠标道。

“继续说,听余罪说。”大毛异样了,感觉到了余罪身上不寻常的气质,是那种久经历练的老手才会有的从容和肯定。几日不见,他突然发现余罪身上仿佛是凭空多了这么一份气质似的。

“我的意思,从这儿下手,抓扔钱包的。”余罪道,看众人不解,他解释着,“我们的效率并不高,为什么,那是因为我们需要从成千上百的人群中发现目标,然后跟踪,盯梢,而且还只能等到他作案才能出手抓人,但换一个思考方式的话,在他们销毁赃物的时候下手,定点、就这几个点,守点等贼,那岂不是省时省力,事半功倍?”

“也行,用指纹、录像,可以盯住他们,现在的贼反侦查意识太强了,商厦里偷东西,你从监控里都找不到怎么干的。”洋姜道。

“可是口供呢,这些人你考虑过没有,一出手就死不认账了,都是些滚刀肉。”大毛道,似乎觉得也行,就是有点小问题。

“呵呵,这个就看李二冬和鼠标的了。”余罪道,收起了东西。

“我们?”李二冬和鼠标傻眼了。

“仔细想想,现在刑警队、派出所那些货,当年在学校可都是挨咱们整的,真要抓到贼了,你们还担心折腾不了他?这个太容易了吧,拳头都不用。”余罪道,他摸摸了刚掉痂的伤处,现在对贼实在他妈的苦大仇深。

“咦?这个好像不难!”鼠标喜上眉梢了。

“对,你要说学校那一套,咱在行,不就那些整蛊玩意吗?我小学就开始玩了。”李二冬拍着大腿,也乐上了。

“好,给你们一小时时间准备,大毛哥,你坐镇,盯几个点,咱们拉开个二二一队形,长度一公里,发现目标,直接摁住。他妈的,老子今天要开荤了。管他大贼小贼蟊贼流窜贼,撞网里的,全兜回来,省得不好意思回单位。”余罪说道,捋着袖子,恶相顿露。

“好,可以试试,每天人群里找,实在头疼。”大毛也被说服了。车倒出胡同,冒着烟飞驰而去,不多久,又去而复返。

鼠标换了个装束,穿了条大-裤-衩,像个找不着方向感的弱智在街上晃悠;李二冬蹲在路牙上啃冰棍,都不用改装束就是个街痞混混样,余罪窝在几百米外,几个人的包围今天不盯贼了,盯那几个垃圾箱。

关乎几人声誉的翻身仗,正式拉开帷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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