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余小二”再当卧底 全靠演技
全靠演技
很快,外围调查的头一周过去了……
诸事已经按部就班,这一日早上,肖梦琪匆匆进了指挥室,工作很辛苦,那几位几乎是轮班睡觉,什么时候见到也是一脸疲惫,她看到俞峰还在忙着,关切地问:“又是一夜没睡?”
“不困,前天拍到了尹天宝手下一张银行卡的资料,我正在查……他们之间的经济关系太频繁啊,这张卡奇怪了,最多的一次往里面存了四次钱,总金额,现在,我看……有四百多万。”俞峰愕然道了句,知道南方人有钱,也不能有钱到这个程度吧。
“这是赌资,近期他们要组织一场豪赌,庄家还不知道是谁,尹天宝的可能性最大……家里正在研究方案,不过解决的方式,还是得看我们推进的速度。”肖梦琪道。正说着,李玫啃着苹果进来了,问了句好,史清淮和几位特警刚刚吃完饭,肖梦琪顺口叫进来了。
南方的生活不求早,但赶晚,夜生活要丰富,所以每天早上反而是最轻松的时间,进门时肖梦琪赞了句道:“张凯,辛苦了啊,这几天你们那儿出来的消息最多,发现有价值的情况也最多……”
张凯好像很难堪似的,尴尬地看了肖梦琪一眼,肖梦琪奇怪了,道:“怎么了?”
“没怎么,我们什么也没干,就坐在车里。”张凯道。
“不是吧,没干?那这些照片和人……”肖梦琪愣了,还以为余罪、鼠标和两位特警合作得相当亲密无间,否则不可能挖到这么多情况,经常出入尹天宝车行的几辆车,都被他摸清了。
“鼠标……不,是严德标和余罪整的这些,我就一直在车里等他们。”特警张凯道。
“怎么整的?这些东西拍得可够隐秘的了。”史清淮也好奇了。
“他们……他们……他们去洗车行找工作去了,然后趁洗车的时候,把目标的车辆、相貌,甚至证件,都拍下来了。”张凯道出原委来了。
李玫想了想,觉得似乎难度很大,曹亚杰和俞峰停下了手头的活,齐齐问着:“不可能吧?他们去应聘,就正好缺人招他们了?”
“他们半路截了几个洗车工,直接……”张凯犹豫着。
“对组织上不能有所隐瞒。”肖梦琪沉声道。
“是!……报告肖主任,他们围住洗车工揍了几个人,然后洗车行就缺人了,他们去应聘,就凑合着当上临时工了。”张凯挺着身子报告。
众人齐齐愕然,然后是李玫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喷了。那个洗车的地方距迅捷车行不到一公里,在根本无法追踪的时候,定个点监控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了,只是没想到,余罪和鼠标干得这么直接。
“咦?也不对呀……他们怎么能保证是迅捷车行的人去哪个指定的地方洗车?”史清淮发现疑点了,张凯似乎又噎了下,不过看到肖梦琪的眼光时,他又汇报道:“报告史科长……他们在迅捷车行门外不远处挖了个小坑,是晚上悄悄干的,坑里倒污水,进出的车辆用不了几次就脏了,然后就近就去他们那儿报到了……有几辆没去的,他们以洗车行的名义送了几张优惠券,后来就也去了……对了,他们还商量着,让我和王朋利找点垃圾、烂西红柿和菜叶,往人家车顶上扔……我、我们没干!”
史清淮眼睛越睁越大,怨不得那俩货天天有消息,敢情是做了这个手脚。曹亚杰、俞峰咬着嘴唇憋着笑,李玫早被苹果呛住了,肖梦琪一脸正色挥手道:“外勤任务,不管他让你干什么,必须服从命令……就是扔烂西红柿,也不违法嘛。”
“是!”张凯一听,得令了。
“去吧。”肖梦琪挥手,那小伙迈着正步走了。
人一走,一室人憋不住了,都喷笑了,肖梦琪也笑得往椅子上一坐,翻着那些颇有价值的照片和资料,却是无法想象,这两人怎么混进洗车行里搞了这些稀里古怪的事。
不过不可否认,这是相当有成效的,几乎等于他们上门主动接受排查了。
“史科长,尹天宝的通信方式我们已经掌握大部分了,您看晚上是不是大家碰个头,商量下,怎么把藏在暗处的那几位钓出来?尹南飞和赵贺两队,现在还是没头苍蝇乱转呢。目标都没找到。”肖梦琪道,史清淮点点头,道了声:“我通知解冰一组。”
“让余罪和鼠标参会,有这两位福将啊,其他组拍马也赶不上咱们。”肖梦琪道。这么揶揄的口吻,听不出褒贬,不过听得出来,那份得意之情很浓……
早间的茶楼,熙熙攘攘客源不断,早茶、蛋挞、汤包、虾饺,精致的吃食,和北方大锅熬粥、大碗盛饭的粗犷格调完全不同。
鼠标在大口吃着,他有别人不及的优势,那就是嘴馋,到全国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水土不服一说,生猛海鲜、酸甜咸辣都尝得了。这不,把余罪吃不下的汤包也夹起了,一扔便进嘴下肚了,余罪翻了他一眼:“别他妈吃那么多,再吃真成猪了。”
“我顶多有猪的胃口,你才有猪的气质……种猪。”鼠标嘚瑟地嚼着,回敬了余罪一句。
“烂货。”余罪翻着白眼,喝尽了最后一口奶茶。
“切,贱人……轮到你请就嫌我吃得多。”鼠标回敬了句,竖着中指,顺手揭了张餐巾纸,抹着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茶楼。
从驻扎的地方到茶楼有九公里,而从茶楼到监视的迅捷车行距离不到三公里,拐过一条街就到了。出了门,两人并肩走着,和车里监视的张凯、王朋利两位特警打了个招呼,那两人像过路人,直等余罪他们走远才上车,先行一步到了视线可及的地方,远远地盯着车行。
“这些特警的办案素质还是不行啊,一看就露馅儿。”余罪边走边道。
“人家办什么案,关键时候拉出来敢打敢拼就成。”鼠标道。特警编制和治安可不太挂靠,除非危机事件,一般他们是不参与这些刑事案件的。
“拼个毛呀,让他们扔个烂西红柿都不敢干,别说让他们找碴儿打架了。”余罪火大地道,没帮手,干什么事也不顺手。
“那你自己不会去干啊。”鼠标道。
“废话,都是好车,万一被人发现,被人追打怎么办,人生地不熟的。”余罪道。
鼠标愕然一看,敢情他妈自己不敢去,教唆人家特警去,人家不去还落埋怨,鼠标大惊失色赞着余罪道:“余儿,我看走眼了啊,看你主动赔钱,我还以为你性子变了,敢情他妈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贱。”
“咱俩一般贱,谁表扬谁呀?”余罪笑着一把揽着老伙计。
两人说说笑笑,勾肩搭背,和这里街上溜达的烂仔没啥区别,而且哥俩在南边待过几个月,白话讲得蛮像回事,现在恐怕就当面站着个当地人,都看不出这俩是外来户。
不一会儿两人溜达到了洗车行,这是个大型的洗车行,清洗车间四个,可以同时开进去八辆车,上水电脑控制,不过那工作可和余罪、鼠标无缘。一进门就有一个光头叼烟的爷们儿用土话骂着两个懒汉,一边踢过来两个拖把,一指车间外面的水泥台阶道:“干活去……”
说话带把,开口就骂,是这位秃头暴牙的马老板对待下面员工的标准方式。
鼠标点头哈腰,捡着拖把,颠儿颠儿就走。余罪满脸谄笑,直说着,马老板您放心吧,我们马上给您打扫得干干净净。
两人一前一后,奔着去干活了,一个冲水,一个拖地,连外层的墙也抹了一遍,看着这两娃干得热火朝天,马老板直摩挲下巴,深为自己能捡到两位这么能干的劳力得意。两人这么卖力,自然是要表彰的,不一会儿他踱步进去检查了一下,每人发了支烟,拍拍肩膀鼓励道:“好好洗车,将来你们一定会开上车的!”
余罪和鼠标听得肚里暗笑,不过表面上还是点头哈腰,接了烟比得了宝贝还让他们高兴似的。
准备工作做完,九点以后陆续就有活干了,这儿离深港市不远,又毗邻几条公路岔口,当地车辆的拥有量又大,每天的洗车活计可不少。轻松活可轮不到他们两位新人来做,这不,一辆棕色的丰田开进去了,车工把脚垫拆下来,往外一扔,余罪拿着水枪冲着垫子,标哥撅着肥臀,在清洗车里伸着吸尘器。
一辆没完,第二辆又接上来了,垫子冲洗干净后得晾着,有时候客户急要还得烘干,那一辆的垫子刚冲完,又有车工喊着:“肥仔,打蜡。”
“哎,好嘞,马上就来。”标哥提着家伙,“噌噌噌”一遍过去,整个车就锃亮如新了。
“小二,快点擦干,客人等着呢。”老板在喊了。
“好嘞,马上就干。”余罪应了声,抱着一摞垫子,和鼠标分着给客人的车垫好。
忙忙碌碌的代价也不低,根据招聘时和老板签的合约,工资计件,管一顿中午饭,洗一辆车给五块钱,两人算了算,就这要是一个月挣下来,居然不比现在的工资低。
“哎,余儿,你看……”
快中午了,忙里偷闲,鼠标拉了拉穿着短裤的余罪。余罪提着大短裤,回头一瞧,“吁”了一声,脖子一梗,一脸兴奋状。
只见一辆红色的英菲尼迪,下来了一个年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凉鞋短裤,低胸衫,裤子短得露到了腿根,入眼一片白花花,可把余罪和鼠标哥俩看得口水流了一片。
“啪啪”,两个耳光扇在后脑勺上,一回头,马老板正怒目瞪着,两人嘿嘿龇牙傻笑着。分开两人,马老板那阴着的脸一下子绽开笑容了,点头哈腰、卑躬屈膝,平时挺着的腰折了似的,小碎步上前殷勤道:“靓女……请请,那边休息。”
说着一挥手,鼠标拿着吸尘器,余罪拽着抹布,哼哈二将似的,不料这般殷勤并没有博得人家的好感,那靓女一看鼠标,不高兴道:“马老板啊,哪儿找的这人……看着傻乎乎的,别把我车蹭坏了。”
“哎对……去去,你们一边去。”马老板挥手把余罪和鼠标打发走了,又叫了几位熟练的车工,把靓车开进去,开始干活了。
“他妈的,我长得有点傻吗?”鼠标被严重地打击自尊了,摸着自己的脸蛋,躲在车间里。余罪笑着道:“傻倒不傻,就有点蠢。”
标哥火了,回头掐着余罪,余罪也不甘示弱,快手早伸向了鼠标的下三路,惊得鼠标忙不迭地后退,要论临敌经验,他和余罪差的可不是一个档次。
哥俩商量进这个洗车行干活,就是图了个乐呵,虽然累了点,可总比和一干成天苦脸的同行在一起强。
刚歇了口气,又有人在喊两个临时工了,还是老样子,洗车垫、打车蜡,南方八月份的天气热起来真不是盖的,一天冲三五次凉,还是从头到脚冒汗,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早不知道几遍了。
累死累活瞎乐呵,忙碌着就到中午了。所谓管饭其实就是供应盒饭而已,经常吃着吃着就有车来,扔下盒饭就得干活。这不,标哥刚准备吃,电话来了,他一看短信内容,和余罪使了个眼色,两人的交流根本不需要说话,鼠标的唇语在动着,传达着刚刚得到的消息:“有可疑的车,正向洗车行开来。”
只要有外勤监视的可疑车辆通知,两人就比平时就更殷勤了,说完车就进来了,大部分工人刚开始吃,马老板刚要点兵,那傻乎乎的胖小子凑上来了:“马老板,我们干吧,让兄弟们先吃吧。”
“对,我们新人,得多干点儿。”余罪也凑上来了。
“好,有前途……将来你也能当上老板。”马老板拍拍两人肩膀,又给每人发了支烟以示嘉奖。
烟往耳朵根后一别,两人殷勤地迎上来了,一个个点头:“老板请!”
这是把客人往休息室请,那儿可以喝喝茶水,看看报纸杂志,人一请走,这边车开进去,冲洗、吸尘、除色、打蜡,两人干得满头大汗,足足十几分钟,等锃亮的车放到门口时,出来的那位男子不经意瞥了余罪和鼠标一眼,两人都在谄媚似的贱笑,他一下也被逗乐了,看两人大短裤、人字拖,光着上身干活,累得满头大汗,随手一掏两张百元大钞,两指一捻,余罪和鼠标一人得了一张。
“哟哟哟……尹老板,这可使不得……”马老板紧张了,奔上来,小费比洗车钱还多,说不过去了。
“光头佬啊,跟我还客气啊,这两位小伙儿不错。”尹老板赞了个,似乎是对两人工作态度的肯定。
不过两百小费,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马老板恭送着这位,回头却拽住了准备去吃饭的鼠标,一伸手:“拿来。”
“啊?客人给的小费,也得上交?”鼠标吃了一惊,这奸商也太奸了。
“交一半。”马老板不容分说,掏着鼠标的口袋,把那张小费揣走了,拿走了还有点心疼另一张,直嘟囔着,“早知道给二百小费……我自己就去干了,还轮得着你们。”
被收了一半小费,标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和余罪蹲到一起吃饭。那边一手拿盒饭、一手拿手机的余罪,早把拍到的东西发送出去了。
这些小动作恐怕无人知晓,刚才吸尘的时候还顺便拍了发动机号和车里的内饰,那些角角落落的东西都没有逃过两人的眼睛,甚至连一些不起眼地方的车漆也被抠掉了一点点,看是不是原装的。有时候运气好,客人连包也扔在车上,自然也成了余罪的信息来源,就余罪的快手,别人身上的东西都能摸走,何况车里的。
“哎,余儿啊……这位就是尹天宝,在这一带很有名的。”鼠标小声道。今天是第一次见尹天宝,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人家还打赏了两百块。
“怎么了?”余罪问。
“我对他印象相当不错。”鼠标道。
“就因为他给了一百小费?”余罪笑着问。
“错,你看人家那气质、那风度……比咱们上头那些领导强多了。”鼠标吧唧吧唧吃着,捎带着评论道,“怎么看他也不像个劫匪啊,身家都多少了,还需要抢劫吗?”
“犯罪和贫富没有直接关系,他可不是那种为了面包犯罪的人。”余罪道。
“难道,这真像你说的,是一种爱好?”鼠标不解地问。
“差不多,就像咱们撅起屁股干活一样,一半是为了糊口,可另一半,也有喜欢这种生活的成分吧?毕竟和人斗,其乐无穷哪。”余罪细嚼慢咽道。
鼠标却是狼吞虎咽着说道:“什么其乐无穷,都他妈有点儿贱……他们这么有钱了还干这事,那更是犯贱。”
“有什么稀罕的,当个小屁警想拯救地球,当个小毛贼想义薄云天,都他妈是犯贱,有钱人啊,有时候比咱们穷人还贱。”余罪说道,似乎是评价尹天宝。
“那不能相提并论,有钱人犯贱那叫牛逼,咱们穷人犯贱,那叫二逼。”鼠标纠正着。
两人就此争论未休,那边马老板早火了,骂咧咧道:“你俩吃顿饭是吃米田共呢,他妈半个小时都吃不完?干活!”两人不争辩了,扔下盒饭,又是屁颠屁颠奔上来,开始谄笑着干上了……
生活嘛,就这么在犯贱中继续着。案子嘛,也在这种犯贱中,慢慢地揭开了新的一页……
戏外有戏
“这样行吗?”李玫不太确信地问。
“我刚和余罪通过话,没问题。”曹亚杰道。
一说是余罪教的办法,那可行性似乎提高了一大截子。俞峰拽走了李玫手里的打印单子,扫了眼,吓了一跳,直问道:“你们是说,直接和尹天宝通信录里的手机号码联系?”
“是啊,又快又直接。”李玫道。
看俞峰不解,曹亚杰解释着,现在无法正面确认阿飞、可可、龙仔这些马仔究竟是谁、隐身何处,可根据今天截获的尹天宝的手机号码,反查他的通信记录,发现有数十个不间断的电话往来。于是曹亚杰和余罪商量之下,又想出了一个歪招。
很简单,直接联系,再让王成确认录音。
“是不是得汇报一下?”俞峰不确定地道。
“得了吧,你指望大保姆干这事?”曹亚杰道,看李玫犹豫,他甩上脸了,“你们看着办吧,我也是看你们辛苦,绞尽脑汁想让你们轻松一下,不管你们怎么看,我觉得余罪给的办法,很有实用性。”
“行,试试就试试……”李玫拍桌定论了,反正这数日一直在尹天宝那些所获不多的资料里打转,等突破还没准等到什么时候。
拨号、准备录音,李玫调整着情绪,接通之后,她以一种甜得发腻的声音道:“先生,您好……恭喜您的手机号在我公司成立周年庆中抽中大奖,奖品为一部iPad平板电脑……”
“去你妈的,骗子!”对方回了句,直接挂了。
李玫有点儿恼火,曹亚杰却是抚掌大笑着:“有这一句就够了,继续。”
“先生,您好……恭喜您的手机号在我公司成立周年庆中抽中大奖,奖品为一部iPad……”
“滚你妈蛋……什么玩意儿。”对方骂了句。
“滚你妈蛋……不要拉倒。”李玫对骂了句。
“你谁啊?出来,出来老子弄死你。”对方上火了。
“你谁啊?你不出来老娘回头都弄死你……”李玫恶狠狠回骂了句,先挂了。
刚挂,得,电话回过来了,她赶紧把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一副讨了便宜自得其乐的样子,直抚着怦怦乱跳的胸口,看来当泼妇的感觉还是挺刺激的。
乐了半晌,左右侧头看时,曹亚杰、俞峰都痴痴地盯着她,她惊声问:“怎么了?”
“肥姐,你骂人的声音很甜美啊。”俞峰笑道。
“确实很甜美。”曹亚杰附和道。
哟,李玫直抚着自己的脸,痛不欲生地说道:“我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样子了,都怪你们,都怪余罪和鼠标那俩货,把姐这个温柔贤惠、知书达理的淑女变成泼妇了……”
“继续……就这样,多和他们骂几句。”曹亚杰乐道,那样的话,能提取到更多的音频资料。
“那换换方式,当骗子不能这么蠢吧,就一个办法。”李玫要拨号,又想到这茬儿了。
“这样说:先生,恭喜您在商场消费抽中大奖,请携带有效身份证件到我处办理领奖……然后问他方便提供一下身份证号码吗。”曹亚杰道,只要提供身份证,不愁警察找不着他。
“不行,太浅显……这样说:先生您好,这里是10086客服,您的手机号码刚刚申请了开通国际长途业务,并且消费境外声讯服务业务总金额666元,请问是否为您本人亲自操作……”俞峰道。这样的话,机主的第一意识是吓一跳,然后才破口大骂,这样录音就更没问题了。
“还有更好的,直接说你是快递公司,问他在哪条街……怎么送货。”
“购车退税也行。”
“银行卡消费透支,保证吓他一跳。”
“要不暧昧点,直接说有小姐怎么样?”
曹亚杰和俞峰超常发挥了,说得兴高采烈。李玫忙不迭地左看看右看看,她奇怪了,这两位不知怎么变得一身贱性,说这些骗人办法倒像是亲自干过一样。她翻着白眼,戳着曹亚杰道:“闭嘴……当警察可以不要命,可不能这么不要脸吧?”
训了曹亚杰一句,她记着这几招骗术,边记边说:“这有什么难的,我当初在信息中心,见过的骗子档案多了。这些都是小毛骗,真正的大骗子,人家还办了所警校,招聘了几百号人培养警察呢。”
说笑着都乐了,调整了一会情绪,李玫照章施法,一个一个联系上了,或中奖,或退税,或消费透支通知,这些已经被骗子用烂的歪招几乎骗不到人了,多数人接到电话第一反应都是骗子,第二反应是骂骗子一顿。多数电话,基本是在对骂中开始和结束的。
对于骂人李玫虽然已经窥得门径,可毕竟是初入此道,骂着骂着,满头大汗,有点儿词穷了,毕竟曾经自以为是淑女,用这类骂人词汇显得不那么顺口,又拨了电话骂了几句之后,她放下电话,直道:“不行不行,骂人都这么累。”
“换换招数。”俞峰提醒着。
“对,暧昧那招……就说小姐服务,可以上门的。”曹亚杰道。
“男人都有这种阴暗心理,都想干这事……不是我说的,鼠标说的。”俞峰劝着。
“试试又不坏事,当警察还能介意这种事?”曹亚杰忽悠着。
“好……试试就试试。”李玫似乎觉得被两位同伴小觑了,拿着电话,拨号,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诈骗语音,“喂,先生您好,请问需要特殊服务吗?我们提供各类上门服务,有护士、空姐、车模等各类美女供您选择。”
说这话的时候,李玫都有点儿脸红了,三个人侧耳倾听着回音,片刻,电话里的另一头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李玫面红耳赤地扣了电话,瞠目结舌道:“是个女的!”
曹亚杰和俞峰伏在桌上,笑得直打战。
说笑归说笑,不过收获却是不错,这些音频随即被放到了羁押王成的房间里,听了不到十个音频,监控上的李玫发现王成的表情有变化了,眼皮子在跳,脸上肌肉抽了抽,她通知着特警又回放了一遍,再问时,王成嚅嗫地吐了一句:“这好像是阿飞的声音!”
哈,李玫乐坏了,和曹亚杰、俞峰击掌相庆,又挨个播放一一让王成确认。
成功始于细节、祸患缘于忽微,这些日子点点滴滴的积累,已经快到井喷的时刻了,今天又有一个重大发现,从尹天宝的通信记录里,反查到了那名叫“阿飞”的劫匪,经信号定位和远赴北海追踪的尹南飞一组发回来的监控记录确认,结果出来了——就是他!
“你这一组真是奇人异士荟萃啊,这样都行?”肖梦琪得到确认消息以及内勤组的查找方式后,哭笑不得地对史清淮道了句。
“这叫不管黑猫白猫,逮着老鼠都是好猫。”史清淮笑道,这支特殊的队伍走到现在已经大大超过预期了,现在专案组都没人怀疑,思维的子弹要比真枪实弹更奏效。最起码找出这几个嫌疑人,已经是奇功一件了。他看了看资料说道:“阿飞,齐宇飞……无业,因为参与流氓斗殴被劳教过一年零六个月……看来这也是个马仔,说不定和王成一样,都是在打工期间被尹天宝招募的。”
“应该如此,是个炮灰级别的……刚刚南飞查到的消息是,这家伙在7月22日到的家,应该是作案后潜藏起来了,等风头过去再做下一次。”肖梦琪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起身随意道:“走啊,看看那几位功臣去,他们的奇思妙想,经常能让案子柳暗花明呀,我在发愁这事呢,他们倒都已经解决了。”
史清淮笑了笑,跟着肖梦琪下得楼来,敲门而入时,解冰也回来了,正和曹亚杰、俞峰讨论着什么,作为领队的肖梦琪拍拍手示意道:“同志们,停一下啊……刚刚又有一个嫌疑人进入了我们的视线,已经确认,咱们总队长、尹南飞队长,通过我向奋战在一线的在座各位表示感谢和慰问,我和史科长也对你们卓有成效的工作提出表扬。”
掌声四起,最高兴的莫过李玫了,最激动的却莫过于解冰了,这个小小的伎俩,比大队的外勤排查还有效。他听到消息就回来了,那兴奋之情也是溢于言表,这个在外人看来难如登天的案子,已经快揭开它神秘的面纱了。
“大部分人都在,我们凑这个时间,把案情再大致梳理一下……大家说说,对这个案子的最大幕后嫌疑人,都有什么看法。”肖梦琪道,拉了张椅子坐下了,就坐在解冰身边。她对这位帅哥的第一印象极好,之后的印象更好,询问的眼光投向他时,解冰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就不班门弄斧了,不愧是刑事侦查支援组,各组的消息,基本都是你们拿出来的。”
“在咱们这个集体里,谁谦虚,那就得批评谁啊,你说呢,史科长。”肖梦琪道。
一唱一和,史清淮接着话茬儿道:“对,可以容错,但不能藏私。”
解冰笑了笑,直道:“那好,根据这些天的侦查,我有一种预感,尹天宝很可能不是这个团伙的头目……他肯定参与了,但应该是一个组织人的角色,而不是策划人。”
“我补充一句话,我同意解副队的意见。”俞峰插了句道,总结着自己的发现,“迄今为止,我已经发现了关联账户共113个,少则几千,多则上百万,这些账户间的出入资金上千万,操纵这么多账户,而且要具备保密性,这不是一两个人忙得过来的,更不是像尹天宝、阿飞、王成这样的土炮能干得了的。从抢劫到销赃,几乎都见不到现金,这种作案手法很罕见,毕竟黑社会的宗旨是:现金为王。”
有道理,众人频频点头,尹天宝几乎没有躲藏,恰恰能反证他身上根本没有让他恐惧不安的证据,换句话说,现在除了王成的指认,专案组还没有找到更有力的证据,能证明的事情只是教唆着王成在车上做手脚,可这位做手脚的,连案发现场都没有到过,仍然只是旁证。
“好,那按照惯例,描摹一下这个神秘幕后的特征……我先说啊,你们帮我捋捋思路,看我哪儿漏了。”肖梦琪想了想,若有所思地开口道,“这个人有几个特征:第一,很强势,从他对组织的控制就能感觉出来,王成对他几乎是景仰的态度;第二,反侦查能力很强,从这个作案模式就可以看出来,如果不是上次余罪歪打正着猜到了这种可能,恐怕我们现在还蒙在鼓里,所以我判断,他很可能有过前科,否则这么强的反侦查能力就无从解释了;第三,除了尹天宝这几位干活的,他还应该有个智囊,或者是他,或者是他假手于人,否则善后工作以及操作这么多的账户,也说不通……暂且就这么多,下面谁来?”
肖梦琪不确定地说了几句,看到众人中少了余罪,气氛有些太凝重了,反而让她觉得有点儿不适应。她笑着问解冰,解冰道:“我不习惯猜测,不过我觉得尹天宝这个关键人物,应该是解开所有谜的钥匙,如果解谜,只能从他身上入手。”
“这个我和肖主任讨论过,这个人我们不是动不了,而是不敢擅动。在没有掌握他幕后的情况之前动了他,万一真正的幕后溜之大吉,那我们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总队的意思是,要么不动,要么一网打尽。”史清淮道。
这是所有案子的惯例,除恶务尽。可真正做到这一步何其难也,肖梦琪看大家快冷场了,她插进来道:“都各抒己见,我们现在掌握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应该有些案子的前瞻性了。”
“没掌握多少啊,怎么看都像一个合法商人。”李玫道。数着尹天宝的简历了,十几岁就开始打工,房产是老房子拆迁的补偿房子,四年前以房子为抵押向银行贷了一百五十万开始自己开车行,能查到曾经有过银行追欠的记录,不过之后又全额归还贷款,相比北方经常见到的那些欠债不还的老赖,人家算得上一个诚信的业主了。
“问题恰恰在这儿。”俞峰插进来了,质疑道,“既然有过银行追欠的记录,那只能说明一点,他经营不善,还不上贷款……可后来又一次性地归还了所有贷款,这钱怎么来的?”
这地方的来钱门道可多了,曹亚杰说了,薛岗镇离码头近,那儿是出名的汽车配件、零件甚至各类走私车的集散地,玩车发财的人简直如过江之鲫。一条走私货轮靠岸,可能马上就诞生数位百万甚至千万富翁。原本专案组觉得那些受害人车辆的消失有点儿匪夷所思,不过到这儿才发现,太正常了,能查找的不过就是个发动机号和车架号,对于这些常年玩车的人,不管是拆了零件、改装、消除痕迹,还是变卖出去,根本没有难度。
“难就难在这儿,尹天宝之所以以公开的身份大摇大摆地生活在这儿,那这里很可能不会给我们留下更多的证据。”解冰道。
此为正解,也是史清淮和肖梦琪商量过的,就即便有也被他们处理了,现在顶多能留下的就是那几位作案的人证。史清淮道:“上午我和肖主任交换了一下意见,我们共同的认识是,一个嫌疑人犯罪心态的形成、模式的选择以及后来的巩固,都是有诱因的……所以,我们对他的排查还应该更细一点,找出他初次作案的时间,找到驱使他走上犯罪道路的动机和诱因,很可能他的引路人,就在他的生活轨迹里。”
“而且这个犯罪值得深挖一下,可以试着查找一下近些年被我们抓到过的车辆劫匪,看看有没有和他生活发生交集的可能。”解冰道。
“有,查过了,十几例……”李玫找着档案,直接给了解冰一份。
“没有谁无缘无故就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犯罪分子,他是怎么上道的,这点很关键……不过从我们外围的调查了解,还是没有能找到有这种能力和智商的人。最起码我们的犯罪信息库里没有。”肖梦琪道。
现在比较难的是给全队一个准确的方向,进而直达目标,少走弯路。那些作案的小鱼小虾好抓,真正的幕后难找。现在离犯罪团伙越来越近,那种投鼠忌器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了。
——仅仅是一个叫“蓝爷”的称号,是姓蓝,还是绰号蓝爷?抑或是尹天宝为了迷惑手底的人,故意放出的风声?
据王成交代,每次都是尹天宝打着蓝爷的旗号告诉所有人该怎么办,怎么招聘进入店里,怎么和周围人处好关系,怎么设置一个空房子躲开排查,作案后再怎么撤离,计划步步紧扣,如果不是在五原临时兴起泡了个卖车的妞儿的话,恐怕现在连王成也抓不到。
当真正得知这个作案细节每一步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时候,在场的免不了心里都有点儿担忧了,连一个打前哨的都布置得这么周密,何况那些作案和幕后呢。简单地讲,现在哪怕就抓了尹天宝和阿飞也无从定罪,除非他们一五一十自己交代。
当然,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有,总队也不敢轻易尝试。
症结就在这儿,肖梦琪正要布置一下大致的排查思路时,她和史清淮的手机急促地响起来了。两人一看外勤的号码,马上接起来了,然后相视都愣了,电话里传来了张凯和王朋利两位特警失声的汇报:“肖主任,打起来了……一群拿砍刀的,冲进洗车行了!”
“史科长,打起来了,怎么办,余罪和严德标还在里面,二十几号人……”
顾不上讨论了,一行人急着站起来了,史科长要呼叫其他外勤帮忙。在奔出房间门的一刹那,肖梦琪难得地清醒了一下,拦着众人道:“等等,千万别冲动,情况不明……都不要慌,解冰,你带上几个外勤去,其他人,各守岗位。”
安排了句,解冰领命匆匆而去,肖梦琪叫了一位守家的特警随即风驰电掣赶往事发现场……
猝然乱起
每时每刻都可能有意外的发生,每个意外的发生,也总是拣着一个意外的时间、地点……
半个小时前,马老板看了看表,差一刻十七点了,快到收工时间了,他在揣摩着是不是打发几个人回家。正常下班是必须的,但说不定天黑前还能有几桩生意,可留人加班要管饭的,很不划算。他在十一二个工人里瞄了瞄,突然间灵机一动,喊了几个名字,让他们先下班回家,都是有家有口的需要照料。假惺惺地关切了几句,然后看上余罪和鼠标了,一招手道:“小二、大胖,你们加会儿班啊,晚点回去。”
“哎,好嘞。”鼠标巴不得呢,根本不想回专案组看那些忧心忡忡的苦瓜脸。余罪也乐得点头,加完班正好找个摊档喝两口去。
马老板更高兴,直夸这两位小伙有前途,就是嘛,如今薪水要求不高,可工作强度一点不减的好劳力,不是在什么地方都能找得到的。
瞧这两个小伙儿,真有前途,干活还乐呵呵的。
一干工人看余罪和鼠标,像看两个傻瓜一样,也笑了。
一刻钟以前,在路上监视的张凯、王朋利两人还在看着表,盯着迅捷车行,坦白地说,这个零配件、汽修、车饰集中的地方,在深港这边是再正常不过了。目标尹天宝简直就是个工作狂,白天的时间大部分泡在车行里,入夜就是呼朋唤友一块儿high,每天和他交往的男男女女,光生面孔就有几十个人,真让这些连地方方言也听不太懂的特警头疼。
“朋利,还是这俩刑警有两下子,咱们天天累得跟狗似的,什么也拿不到。他们倒好,钻在洗车行连吃带喝加工资,还不误往回挖消息。”张凯发着牢骚道,浑身力气没地方使。
“那俩一看就地痞流氓无赖的样子,和人家比什么?”王朋利道,实在羡慕不来啊。
“你还别小看他们,真要和这些神出鬼没的犯罪分子打交道,咱们还真不行。”张凯道。
“那倒是……不用拳脚不用枪,咱们可比被铐起来还难受。”王朋利道。
不但他们两人郁闷,其实随队来的特警都有点儿郁闷,总队招的特警从来招之即来、战之能胜,哪一次出警不是全副武装,声势浩大?可从来没有像这样憋屈过,枪械武器不能带不说,还得被一干刑警指挥着往东往西,实在情绪很大啊。
不过情绪归情绪,任务他们做得可是一丝不苟,每天出入的人和车,一一记录,偶尔还下车遛一圈,把车行里的情况看个大概,当然,有时候看车出来要去洗车时,就会通知洗车行里藏的那两位,想办法抠点东西回去。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眼看着一天时间就快结束了。
十分钟以前,一辆奔驰商务车驶进了迅捷车行,张凯拍下了车号。
刚进去,王朋利发现异常了,示意着张凯看倒视镜,一看张凯也吓了一跳,两辆车慢慢地靠在路边,距离车行不到五百米,面包车里塞了不少人,有位下车的一弯腰,以特警的眼光已经看到这人背后揣着的家伙。
是刀?是枪?
不对呀,这像是寻衅报仇的,拉了两辆面包车,要有十人以上吧……而且,像是冲着车行来的。下车的人一挥手,另一辆开到了路对面,这样的话两头包夹,估计不准备干好事。
“怎么回事?”张凯愣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要不要汇报一下?”王朋利道。
“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汇报什么,兴许是咱们太多疑了。”张凯道。
再说了,特警们总不至于和这些地痞烂仔打交道吧?
正说着,那辆奔驰商务又驶出车行了,眨眼上了路面,一看两辆面包车蓄势待发,张凯明显地感觉到了要有事发生……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反应过来,便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刹车声,倒视镜里,看到了那面包车拦在路面上,车门洞开,五六位操砍刀、钢钎的烂仔直冲上来,对着玻璃狠砸。路另一面的那辆车瞬间加速,已经挡住了商务车后退的路。
咣!车凹了;哗!玻璃碎了;啊!司机似乎还被捅了一刀,听上去像是还被卡了脖子。
叫嚣声中,商务车那司机似乎也放命一搏了,猛踩着油门,瞬时加速,“砰”的一声撞开了面包车,把一个在车轮边上的烂仔撞得七荤八素,直挺挺地躺路面上了。
不过那个烂仔也在车轮上扎了好几下,车刚加速,一个趔趄,方向失衡了,又是一声巨响,斜斜地撞到了路边一个商铺的门廊前。
那些稍稍失色的烂仔此时惊醒过来了,叫嚣着挥着棍、扬着钎,蜂拥而上,把司机拉出来,噼里啪啦刀棍相加,惨叫声中已经是一摊血色。另一侧的门里,似乎还有一男一女,女的提着一箱子,从车上跳下来,慌不择路地跑了,后面的人立即追了上去。
王朋利看得目瞪口呆,天还没黑,都开始杀人越货了,这么凶啊,操!
然后两人同时想起来,坏了,这些人跑进去的地方正是洗车行,那俩自己人不会遭殃吧?
急了,可任务在身,又不敢暴露,他们第一时间拿起了手机,赶紧向家里汇报……
巨大的撞车声吓了洗车行里的工人们一跳,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里的活,呆看着,马老板一看钢焊的招牌都歪了,气急败坏地奔上来,嘴里骂着:“操!不给赔有你好看的!”
刚走几步,他就看到司机被揪下来痛殴,眨眼就是血流一地,吓得腿一哆嗦,差点没站稳。跟着又见两人跑进他店里了,后面一群人拿着砍刀追进来,马老板一紧张,浑身上下全部不听指挥了,裤裆里湿了一片,两腿一软,抱头赶紧趴在地上。有位杀得兴起的烂仔顺着踹了他一脚:“趴好,撅这么高屁股等着干你呀?”
“……没事的都滚。”一个冲进来的混混扬着刀,嚣张地喊着,众车工扔下家伙,立马沿着墙根跑了。
余罪和鼠标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看追进院子的总共有八人,那男的被人敲到了腿弯,接着便是一哄而上,没头没脑狠揍开了。那人惨号着,已经不像人类发出来的声音了。
“哎哟妈呀,吓死人了。”鼠标看那男人被打成那样,吓得心胆俱裂,直拉着余罪要跑,可已经跑不出去了,有些跑得慢的工人都被人家敲一闷棍,躺在地上直打滚。
两人一换眼色,不约而同地往车间里跑,跑到一辆车后,一开车后厢,两人一块儿往车尾箱里挤,相视一愣,这才发现彼此想法一样。不料标哥这体型能躺下已经勉强了,余罪一看,火大道:“真你妈败兴,吃这么胖。”
“你跑得快……兄弟,让哥一回,来日再报啊。”鼠标钻进车后厢,忙不迭地说了句,“砰”的一声把自己锁在车后厢里了。
余罪气得踢了车一脚,一低身,准备藏车下面,不料底盘太低,饶是他瘦也钻不进去,一激灵,赶紧爬着往另一辆车后钻,却不料听到了“啊”的一声尖叫,回头时,脚底突然滑过来一个手提箱子。
箱子可能很重要,不过余罪可顾不上了,转身就跑,在听到一声救命的呼声时,他怔了下,回头一下子愣在原地了。他的眼光落在趴在地上的人身上——一个女人,惊恐到极致,背后挨了一刀,是踉跄地奔跑着摔倒了,把箱子扔出去了。她艰难地向余罪爬过来,不过被后面追上的一个烂仔踏住了后背,她吃痛地呻吟了一声。此时余罪才注意到,裙子的后背破了,浸染着一片血色。
她在极度痛苦地伸着手,不知道是舍不得那箱子,还是期待面前的那个男子救她。
余罪怔了下,面对那双绝望的、凄美的眼睛,让他忍不住想伸一把援手。
又有两个烂仔奔过来了,其中一个长发的烂仔持着刀,一指余罪道:“滚!”
余罪的反应很快,“吱溜”一声连滚带爬,从那女人的面前消失了。
“呵呵……妞儿,就这么点儿钱,至于拼了小命吗?”踩着女人的那烂仔,脚上加着力,那女人呻吟了一声,艰难道:“钱给你们……放了我。”
“钱我们自己拿,不用你给。”踩人的说话间,同伴已经捡起了密码箱子。抱着准备走时,突然“轰”的一声,却是发动机的声音响起,吓了他一跳,侧头一看,却“啊”地捂着脸叫了一声……一股白色的水柱毫无征兆地射向他,正中眼睛,他惨叫着摔倒在地上。
那可是冲车的高压水枪啊!这远距离攻击可比棍子管用多了。余罪一击得中,信心倍增,叫嚣着:“来啊来啊,妈的,拿把刀就敢扮黑社会,吓唬谁呀?”
见这边出乱子了,踩着那女人的烂仔操着刀就冲上来,持着水枪的余罪手一扬,水柱追着对方脑袋就喷。那人使劲地闭着眼、咬着牙,仍然是扛不住水柱的力道,噔噔噔连退几步,直到退出了车间。余罪紧追不舍,对方捂脸,那水柱就喷裤裆,等捂裤裆,又喷到脸上了。烂仔刚刚还挥刀叫嚣着,现在已经被水枪冲得满地乱跳了。
突然冲出来这么个搅局的,追砍人的都傻眼了,挥手的、扬棍的,试图冲上来把余罪砍倒的……不过都扛不住那飞射的水柱,不是喷在眼睛上,就是射在鼻子上。一喷到身上脸上,就是一身起泡沫,余罪喷得兴起,连扫着众烂仔,直把一干人逼退了十数米。
“……操,跑吧……”
只见一干刚才还悍勇的烂仔浑身湿漉漉、黏糊糊、臭烘烘的,忙不迭地跳骂着。余罪知道这些人坚持不了几分钟,毕竟是法制社会,只要警报一响,肯定是马上溜之大吉,再不济事外面还有自己的同伴,应该早报警了。
可他似乎想错了,这些人退是退了,可并没有走的意思,其中还有人躲在后面在擦着什么,这时余罪似乎看到那是一截黑乎乎的管状东西,浑身的汗毛一激灵,吓坏了。
“我日……还有真家伙。”
他扬着水管往那个方向就冲,边冲边往车间里退,那刚装填好火药枪的正好扬起来对余罪开火了,水一冲,“嘭”一响,失了准头炸天上了……不过余罪吓得不轻,连滚带爬进了车间,焦急地看着门外——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没有听到警报声,真他妈要命了。
片刻的慌乱,众烂仔见余罪只有一人,胆子放大了,不分散了,七八个排成一线,居中一个持着改装的短枪,叫骂着上来了。这一刹那,余罪又有些后悔不该强出这个头了,往前看看,肯定冲不出去,往后看看,密封的车间根本没地方躲。他咬牙切齿地骂了句红颜祸水,却不料马达声音猝起,一辆正在洗着的丰田轰然发动,庞然大物直冲出狭小的车间!
这个视觉冲击力是相当强的,冲上来的众烂仔吓得赶紧四散躲开,不料那车一个急停,戛然刹住了。
车正停在余罪的身边,可让他大松一口气,小命可算是苟延残喘了。说时迟,那时快,他还以为是鼠标良心发现了,可不料车里坐的却是那个刚刚被砍的女人,她一摆头示意,那样子余罪简直想奔上去亲一口,余罪想也没想,拉开车门,一个鱼跃钻进去了。
“轰……轰……轰……”车加着油门,尝试性地挪着,车头的方向是那群砍刀棍棒队的,那持枪的家伙刚抬起手,车里的女人咬牙切齿,一加油门,“哗”一声车朝他冲过去,那人吓得一扔枪,拼了命地往客户休息室奔去,躲在那里面的客人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那车最终没有冲向他,而是又来了个急转,冲出了洗车行,飙着车速,绝尘而去……
肖梦琪、史清淮到场的时候,救护车正准备走,警车泊着,已经拉开了警戒线,她焦急地在人群中找着,张凯和王朋利先看到了他们,四名特警,两位领队,躲在警戒线外小声说话,先问的是救护车,一听不是余罪和鼠标,史清淮那口气终于舒出来了。
可接下来心又悬起来了,听张凯和王朋利说道,两人都凭空消失了一样。伤员里没有,跑了的没有,包括现在做笔录的,也没有。
“那到哪儿去了?”肖梦琪纳闷地问。王朋利解释着,这个好像是两方冲突,抢什么东西,中间有辆红色的丰田飙走了,说不定在那辆车上。
“可他们也该联系家里呀……”史清淮郁闷道。他这个领队当得太名不副实了,一有事就紧张。
肖梦琪却是拨着余罪的电话,奇怪了,居然不在服务区,又拨鼠标的电话的,通了,却不接,她明显感觉有事了,低沉地招呼了一声,几人分头上车,沿着家里给的信号定位,追上去了……
“嗖”的一声,车蹿过了一溜摊档,相隔不过十厘米,紧张得余罪哆嗦了一下。
“嘎嘎”两声尖锐的轮胎摩擦声,那车连拐两个急弯,沿着一条仅容一辆车通过的小胡同进去了,快出胡同的时候,“砰”的一响,倒视镜碰掉了,吓了往后看的余罪一跳。
这时候巡逻车恐怕已经开始搜索了,隐隐地还能听到警报的声音。女子右拐驶进了一处地下停车场,“嘎”一声停下来了。
刚感觉到了害怕,这惊心动魄的时候已经结束了,余罪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来,掏着口袋,一摸心里连连叫苦,兜里湿漉漉的,手机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了。看着车前微微喘息的女人,他又叫了几声苦。这明显就他妈是地下世界的争斗,自己怎么掺和进这里面来了?
现在他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冲出来,明知不敌,明知身份不能暴露,可那一刻,看到这个女人被砍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可现在再看她这么拽的车技,还有这临危不乱、带伤突出重围的勇气,他知道这恐怕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他妈的,现在黑社会招的美女都这么凶,还是躲远点儿,开门,余罪下车了。
“你去哪儿?”那女人虚弱地问。
“我回家。”余罪道。
“帮帮我……我给你钱。”那女人在车窗后说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甚至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我我……我怎么帮你啊……那得赶紧去医院啊……那个,要不,我打120……我就一打工仔,我不想掺和到你们中间去啊。”余罪说得有些结巴,有些不忍,可又有些不情愿。
门开了,那女人从驾驶的位置上挪着下来了,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一摁身上带着的钥匙,停车场里一辆车闪了几闪,她倚着门,喘气道:“把车开过来……”
这段路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一般。余罪不愿去拿那把钥匙,他咬咬牙,拂袖而去。走了几步,背后没有声音了,他一回头,那女人像是咽气了一般,靠着车,慢慢地坐下了。余罪吓了一跳,又奔回来了,探探鼻息,忙不迭地说:“喂喂,你别死啊。”
“还没死,逞英雄,你就逞到底吧,我给你钱。”那女人虚弱道,这时候了,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不是钱的问题,问题是你死了,我也说不清楚了……我得走了,我……”余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那女人却是一歪头,像昏厥了。哎,他妈的,余罪咬咬牙,没办法了,搀着人,看了看她后背的伤口,已经被毛巾裹住了,估计是在车行就地取材,不过血浸了一片。他把人支好,开出车来,又抱着人放进后座,上车驶离,出了停车场一愣,想起件事,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了——鼠标还关在那辆车里头呢。
“看什么……往前走,打开导航,到地址簿里找,刘医生家的位置……”后座的那女人像醒过来了,出声道。
“哇,你装昏!”余罪火大道。
“不装,你下不了决心呢。”那女人虚弱道,笑了笑,又幽幽地道了句,“谢谢,你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好人?第一次被别人这么称呼,余罪觉得心里怪怪的,却又暖暖的。他驱车开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地址簿,找了半天,回头问在哪儿呢。不料这时候却没声音了,他仔细一看,那女人斜斜地躺在车座上,手臂无意地伸着,简单包扎的毛巾已经滑落,露出前胸一片雪白,却因为一片血色而显得怵目。
完了,这回才是真昏了,一个人濒死时的样子是如此凄凉。余罪叹了口气,提着车速,连闯几个红灯,向地址簿所显示的方向飞驰而去了……
四十分钟后,肖梦琪一行人才找到位于深南大道的一个地下停车场,信号就是在那儿发出来的。几人奔进昏暗的停车场,只看到了抛弃的车,却没找到人。还是张凯拨了个电话,才隐隐地听到了声音,两位特警想法子撬开了车后厢,终于看到信号源了。标哥气喘如牛,浑身汗湿,痛不欲生地道:“哎哟,你们可算来了,憋死我了。”
鼠标被扶着出来时,肖梦琪追问道:“你怎么钻这里面了?”
史清淮焦急地问:“余罪呢?”
那两位特警也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坏了,只顾逃命,发生了什么事,标哥那是一无所知啊,他张口结舌,脸憋红了,一时之间也编不出一个合理的故事,钻在里面还以为车上的是歹徒,电话都没敢接。
“我明白了,是藏在这里逃命,被人拉这儿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吧?”肖梦琪道。鼠标点点头,凛然道:“不逃怎么办?十几个人拿着砍刀冲进来,你们说我贱人,我没意见,那我当不了超人,我有什么办法?”
就是嘛,标哥还委屈呢,现在可不复当年勇了,甭指望让兄弟我蒙着头冲上去当炮灰。
“收队。马上离开现场。”肖梦琪头也不回地说着,带着这一组人,迅速往外围撤,决定暂时不和地方警力接触。
他们前脚刚走不久,后脚已经有警车追到这里了,那辆车是个客户的车,据说与薛岗镇今天发生的恶性抢劫案件有关,全市警力都接到了排查的通知,然而最终找到车时,只剩下了车里的斑斑血迹……
身陷囹圄
三天过去了,洗车行发生的持刀抢劫案暂时还没有进展,余罪也和那个神秘的女人一起消失了。当地警方到处搜寻,一无所获,连那两位被砍成重伤住院的也一口咬定,他们车上根本没什么女人。
这里透出来的蹊跷无从解释也就罢了,行动组不但没抓到人,反而把自己人也丢了,这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三天排查余罪的去向无果后,队伍的士气几乎降到了冰点。
“怎么可能消失呢?”曹亚杰在反查着监控,接入地方的交通监控信号已经数日,那日的行进路线看过不下十回,他几乎全部能背下来:从停车场乘车离开,沿深南大道向西,过四个十字路口,再到植物园处不远停下,这时候就出了交通监控的范围,从那儿消失后,连车带人就再也没有见到了。
“不会英雄救美,然后带上美人私奔吧?”俞峰道,根据他对余罪的了解,这种事余罪应该干得出来。
“理论上成立,实践上不可能。”李玫道,眼盯着屏幕道,“别说美女,丑女也不会找他那样的私奔啊。”
这句玩笑话并没有引起共鸣,三天几个人睡了不到十个小时,快把和尹天宝相关的人员查遍了,仍然是一无所获。他们甚至觉得,找余罪比找那个犯案的嫌疑人还要难。
“这个不好找。”鼠标道,他坐在指挥室里,之前因为钻在车后厢不敢出来,受到了无数同行鄙视的眼光。
“什么意思?”曹亚杰问。
“走黑道的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这后路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是在关系上,关键时候得有能帮上忙的人;第二层意思就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渠道,万一出了事,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撤到安全的地方。”鼠标道。这是他曾经在这一带干活时,天天和那位特勤马鹏瞎侃神聊知道的故事。看众人不信,鼠标强调着:“那个女人明显不一般,来那么多人砍她……既然从隐秘的渠道撤走了,咱们怎么可能找到?”
倒是有点道理,不过越有道理,越让大家沮丧,因为那就意味着,和她一起消失的余罪也不好找了。
“你你你……一边待着,你没发言权,关键时候居然把队友扔下,自个儿钻到车后厢里。”李玫大义凛然,实在不能苟同鼠标的猥琐。鼠标扭扭脖子,不理会他们了,现在倒好,给禁足在临时居住地,门都不让出了。
她招着另外两位,指着屏幕道:“我这儿有些发现……这两位受伤的,司机孙东阳,公司经理袁中奇,两个人虽然名义上都在一家房屋中介公司上班,中介公司也认可,可是我没有发现他们进入这家中介公司的影像……恰恰相反,他们却经常出现在另一家公司……就这一家,精诚小企业担保公司,这家公司的注册人,居然是司机孙东阳。”
“还有什么发现?”曹亚杰知道这是车辆反查的信息,追到这儿,恐怕以李玫的本事,要把和这家公司相关的资料都挖个干干净净。
“证件注册很干净,没有什么涉案行为,业务往来很庞大,年营业额有一亿两千万元。账面来往啊,俞峰你看看,这么大的账务,可能吗?”李玫道,将屏幕推给了俞峰。
“这有什么不可能,这地方,一套像样别墅就上亿了,这边私人存款过亿的太多了。”曹亚杰道。
“说是这样说,但大部分,都不是正常收入……”俞峰翻看着,眉头皱起来了,李玫期待地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恰恰相反……没什么问题。开户、注册都在银行,这种对公账目谁也不敢做手脚……和其他公司的往来,那更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是他们把钱给别人,做担保,可比把别人钱骗自己兜里难啊……好像也不对……你们看……”俞峰道,指着一组银行提供的数据。
“怎么了?”曹亚杰没看懂。
“啧,所有的转账时间,都是非工作时间,还有半夜的。这是国内,不能和国外一样有时差吧?哪怕现在企业的网上银行都开通了也说不通啊,总不能都在非工作时间进行正常账务往来吧?”俞峰挑了个刺。
可这算什么刺,人家喜欢不行吗?李玫推着他道:“去去去……一点儿忙都帮不上。我查了这个注册人的信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发现。”
她点着鼠标,打开了两副监控的对比,同一辆车,停在不同的地方,一个在迅捷车行的门口,一个在这家精诚担保公司的门口。这辆银色的宝马,在场的再也熟悉不过了,是尹天宝的那辆坐驾。
“这个不算重大发现,尹天宝肯定和这件事有关,那些人是冲着他来的。”俞峰道。
“那这个呢……法人代表虽然是孙东阳,但我把他们几个人的通信方式建立交叉对比后,发现了一个特殊的号码,然后通过司机孙东阳、法人代表袁中奇、尹天宝以及现场发现的一部损坏的手机的SIM卡记录,交叉定位到一个人,他叫蓝湛一!”李玫道。
“港商?”
“经营过赌马场?”
“那这个公司幕后很可能就是他了。”
“居然还在当地侨联任职?”
“可这个难道会是……”
鼠标豆豆眼转悠着,脱口而出:“蓝爷!”
这个推断正中众人心里的想法,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算是浮出了冰山一角,还是又一次南辕北辙。
这个他们可不敢妄下断言,很快便将之形成情况汇总,直接把电子文档发给了史清淮和肖梦琪。
手机在振动,不过肖梦琪无暇去接听,看了眼颓废的王成。他被秘密羁押在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每天除了按时通过李玫设定的网络路线和尹天宝联系,基本没有什么事,可这两天他也奇怪了,为什么这些警察疯了似的追问他一些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
“认识吗?”肖梦琪又抽出一张。
是一个女人的照片,长发、瓜子脸、丹凤眼,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虽然是靠技侦恢复出来的,不过有偷拍的照片做底,相似度还是挺高的。
摇摇头,王成还是一句:“不认识。”
三天来,这一句话不知道讲了多少次,讲得他都烦了,他小心翼翼地道:“阿Sir,我真不认识……我就一打工仔,连宝哥都不常见。”
看来得换一种方式了,不过要直接告诉他发生的情况的话,肖梦琪又有点儿担心影响嫌疑人的精神状态。
可现在顾不上了,丢了一个外勤,还不知道要出什么情况。肖梦琪定了定心神,把那日所有偷拍到的照片排在王成面前道:“发生了这么个情况,这辆奔驰商务车,大前天从迅捷车行驶出来了,然后遭到了面包车的拦截,之后追下来砍人的有十六个人之多……王成,政策给你讲了不少,对这种事,你知道点儿什么?他们在抢什么?”
王成想了想,又看了看这个引他入瓮的女警,不过此时她身后站着两位特警,那可生不起绮念来,停了半晌,他说:“应该是抢钱吧。”
“什么钱?外人怎么可能知道车行在特定的时间里有大量现金?”肖梦琪问。
“不是特定时间,是天天有。”王成道。
“什么?”肖梦琪愣了,尹天宝一直在组织地下赌车,这个情况似乎被疏漏了,她一说马上反应过来了,直道,“你是指,每天有吸筹的现金准时送走?”
“对……既然有人开盘,自然有人收钱了。”王成道。
看来余罪和鼠标是遭了无妄之灾,抢劫的把他们捎带上了,肖梦琪又细细问着,留意上了原来不太注意的赌车事情。敢情在这里开赌的海了去了,赌世界杯外围、赌六合彩、赌全国发行彩票的黑彩、赌黑拳等等,什么都能赌,而赌车是新发展起来的,圈子不算大,不过下的赌注不少,很多精于此道的人甚至招募一些退役的职业选手出马。据说尹天宝出道时,玩这个经常赔得血本无归,不过后来混成精了,不参赌了,改坐庄收筹了。
都是些外围情况,有什么用?和在查的案子有什么关联?余罪在哪儿?出了什么事?这些问题看来从王成这儿得不到解释了。肖梦琪瞅空翻看了下手机,亮着屏幕问着王成:“这个人认识吗?”
姓蓝、名湛一,据李玫他们判断,此人和几位嫌疑人都有关联,不过王成明显是个小角色,看了半晌,摇摇头,还是那句老话:“真不认识。”
难住了,王成的脸已经扭曲成苦瓜状了,肖梦琪撇撇嘴,要起身时,门窗上映着史清淮的脸,向她神神秘秘地招招手。
出得门来,她急切问着:“有余罪的消息了?”
少了这么个人她才发现,自己仍然有点儿忽视余罪的作用了,三天里两组人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整个案子都处在停滞状态,杨总队长已经发话了,哪怕把案子停下来,也要把人找回来。
不过史清淮带来的消息仍然让她失望,他摇摇头道:“是他的消息,不过不是他现在的消息,而是以前的……跟我来。”
不知道要说什么事,还有点儿保密。进了房间,史清淮小心翼翼关好房门,郑重地请肖梦琪坐好,然后在电脑上输着密码和口令,把屏幕移向肖梦琪。屏幕是一个蓝色的界面,肖梦琪认识,那是警务内网,按保密级别分类的,认证的速度很慢,她诧异地看着史清淮,愕然问:“‘深眠’计划,3S级保密……你的级别应该打不开吧?”
“我刚拿到一个口令。今天的事仅限于你我知道,回头要签保密协议。”史清淮道。
“那这个‘深眠’计划,和本案有关?”肖梦琪问。
“无关……严格地讲,这是一个延续了十几年的计划,‘深眠’针对的不是某个特定的人,而是很多很多的假档案,这些假档案以正常渠道进入警务网,而且会根据需要添加每个档案不同的经历和特点……他们的归属,是针对一些秘密战线上的特勤。”史清淮道,按捺着神情中的愕然,他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些事情。
“我还是没听明白,这和我们在做的事,究竟有什么关系?”肖梦琪道。
“你打开这个编号的档案。”史清淮道。自己也只能打开那一份,每一份都有单独加密的编码。
肖梦琪照法施之,一点之下,两眼圆睁,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是见到了外星人一般惊呼着:“余小二……这是余罪?”
“没错,就是他。”史清淮道,愕然间,又突然明白为什么许处长这么看重这个人了。他见肖梦琪还没消化掉震惊,又加着料道,“两年前这里发生了一例新型毒品案例,我们和滨海警方合力铲除了一个涉嫌数十人的贩毒集团。当时,他就是打入贩毒集团内部的卧底,给整个行动的推进提供了最直接的消息。”
肖梦琪眼亮着,按捺着怦怦乱跳的心,自己曾经怀疑余罪的出身不简单,可没有想到居然会让人如此震撼,她兴奋地道:“没想到啊……真没想到,真看不出来,他这懒懒散散的样子,居然是个警中之王。”
警王之称,很多时候都给予了那些舍弃身家性命的特勤,只有他们这种人才当起这个称号。不过这个王者荣耀,可不是普通人愿意争取的。一兴奋,她瞬间又黯然了。这么个人要丢在自己手里,恐怕这身警服都不用穿了。
“把这些消息告诉我们有什么意思?”肖梦琪保持着清醒,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深眠’计划涉及的假档案,相当于一个护身符,或者说也可以叫一个诱饵,因为它是假的,所以在档案库无人问津……一旦有人通过正常或者非正常渠道查找,马上就会触动电子档案上设置的密钥,这个加密的信号相当于一个回执,会在几秒内反馈回总队特勤处。”史清淮道。
“他的档案,被触动了?可他有警籍,怎么还在特勤籍?”肖梦琪道,有些不解,那种人一般是不见光的,不像余罪这么张扬。
“只要干过一天特勤,哪怕退休,他的档案也会被留下来,这是出于对他们人身安全的考虑,特勤都知道这个程序……如果是他故意留给别人的信息,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史清淮道。
“什么事?”肖梦琪紧张了,有不好的预感。
“他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或者遇到危险了。”史清淮道。
两人的心一沉,相视间多了一份恐慌,怔了半晌,肖梦琪又问:“那总队有什么指示?”
“情况不明,暂停所有侦查,二十四小时待命。”史清淮无奈地道。
这个案子,越来越偏离原来设定的轨道了……
“咣……”
在黑暗的封闭空间里,余罪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是个地下室,对于怎么被运进来的,余罪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他把那个重伤的女人送到目的地后,就有人来接了。那是郊外的一处院落,很大,铁艺的围栏、欧式的门廊,像一处居所,不过似乎比普通豪宅还要大。接人的是四五个男子,他们把那女人抱进了楼里,那时候他自己倒手足无措了,不知道该留还是该走。
就在还没想明白的时候,眼睛一黑,头被蒙了,然后闻到一股异香,跟着就人事不省了。
他知道这是乙醚一类的麻醉药,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毫无征兆地栽在这些下三滥的手法上。一个笑吟吟的男子,在他面前作了个请的手势,背后的人就动手了。
醒来后就被铐在这儿了,好像是一处酒窖,里面酒香宜人。不过被铐在这里可不好玩,刚醒来就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围着,左一脚右一脚踹着,问他是谁、叫什么、干什么的,发生了什么事。
饶是余罪一五一十老老实实交代,也挨了不少脚丫子,这个时候,余罪就算再不清醒也知道自己是无意闯进黑窝了。他当然不敢用余罪这个名字,只能用那个“余小二”的身份,曾经客串特勤的时候,林宇婧就给他上过一课,这个身份关联的是警报系统,谁查这个身份,谁就会触动警报,这样家里就知道消息了。
可是,光知道消息不管用啊。
余罪抬头看看,身处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地下室,别说他一贱人,就超人也闯不出去呀。
每每门响灯亮,那位笑吟吟的男子就会从那个窄窄的楼梯上下来给他送吃的,也没啥好东西,就是扔袋方便面让他嚼巴嚼巴,饿不死就成。
人来了,红领带、白衬衫,西裤笔挺,皮鞋锃亮,帅得有点儿妖。余罪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瞪着眼,没理会。那男子却笑了,笑着又扔给他一袋方便面。
“哎,你谁呀?”余罪问。
那人止住步子了,回头时,一对桃花眼笑着道:“这种形势下,只有我问你,抱歉,你没有发问权。”
“老大,我真是救她回来的,我就一洗车工,你们抓我有什么意思嘛?”余罪委屈道,真他妈郁闷,扮修理工比当年当卧底都危险。
可又能怎么样?现在落人家手里,怕是暂时只能装孙子了。
“呵呵……我怎么看着你都不像个洗车工啊。”那人回头,蹲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看余罪。其实挺像洗车工的,晒得黑黑的,怎么看也是那种辛苦劳累的苦逼德性。看到余罪畏惧地躲着他时,那人像开玩笑一样问:“其实可以不抓你,不过如果你知道得太多了,这就由不得我们了。”
“问题我什么也不知道啊。”余罪苦着脸道。
“够多了,再多就不是抓你的问题,应该这样……呃!”那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惊得余罪眼皮乱跳,对方却哈哈大笑着,沿梯而上,重重地锁上窖盖门了。
灯黑的那一刻,余罪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个面孔,他很确定,和对方无冤无仇,根本没有见过。在确定时,他也放心了很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知道自己暂且还没有被灭口之虞。想到此处倒是心安了不少,他嚼着方便面,挪着地方,又摸了瓶酒,咕嘟咕嘟灌了半瓶,喝得半醉半醒,四仰八叉开始睡觉了……
人心足惧
“就是他?”
在这幢欧式别墅的三层,仿田园风格装饰的室内,一个脸相矍铄、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问道。那颐指气使的风度,肯定是这里的主人。
无线接入视频信号,那位刚刚从地下室上来的男子持着平板,谦恭道:“对,就是他,那天小温挨了一刀,失血过多,要不是他带着小温回来,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我担心是个二五仔,就先把他扣下了。”
说的是那天被劫的事,这事让蓝湛一大为光火,不过一听到二五仔,似乎触动了他的那根神经,他看了手下一眼问道:“结果呢?”
“我多疑了,我托老连查了下他的身份,就一个小混混仔,有过偷东西的案底,家在岳西省,在天宝车行隔壁不远洗车,那天正好撞上了。”那人道。
蓝爷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揣度这是真的巧合还是人为,他突然迸了句:“你别查正常案底,和那几家有瓜葛没有?盯咱们生意的,可不是一家两家了。”
“绝对没有,您看。”那人持着小平板,给蓝爷看着接入的视频,能看到那个穿着大裤衩、四仰八叉睡着的男子。他生怕蓝爷怀疑似的说,“要是那几家的人,就不会这么安生,这家伙从进来开始,除了吃就是睡,根本没当回事,蠢成这样,装不出来的。”
“呵呵,上无片瓦、下无余财,这种人都这样。”蓝湛一道。
“那这人……”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怎么处理?”
“你看着办吧,这点小事还用我教你?”
“好。”蓝湛一起身了,准备到隔壁房间看看受伤的小温,手下恭身开门,跟在他背后。当蓝爷眼中现出那无限柔情时,谁也没发现他身后那人瞳孔里掠过的一丝狠厉……
那位浴血冲出砍刀重围,此时趴在床上的女人,叫温澜,正是这幢别墅主人的干女儿!
此时的温澜罗衫轻解,香肩半露,让人想入非非。
轻叩了下门,蓝湛一进去了,里面的护士起身问好,这是专程请来的专业护理,蓝湛一眼光示意:“今天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了,没有伤到骨头,就是失血过多……不过伤口有些感染,可能会留一道疤。”护士道。
蓝爷身后那人痴痴地盯着床上的温澜,直到蓝湛一开口,让他们回避一下,那人才稍有留恋地离开了,轻轻掩上了门。
“生气了?我知道你没睡着。”蓝湛一笑着坐到温澜身边了,伸着手,抚过她一头秀发。
“拿开……人家疼着呢!”温澜真没睡,一摆手,状似生气一般,把蓝湛一的手打开了。
蓝湛一呵呵笑着,放低了声音道:“我很喜欢你喊‘疼’这个字。”
“讨厌……哎呦!”温澜状似羞赧,转而撒娇似的说。
这对干爹和干女儿,倒像羡煞人的一对老夫少妻。
温言轻语片刻,蓝湛一感慨了:“这次可多亏了小温你啊,钱倒是小事,要是投注单子落到外人手里,那可等于授人话柄了。”
“谁干的?查出来了没有?”温澜一听此事,也是咬牙切齿。
“还能有谁?崩牙佬啊……这个王八蛋,找咱们不自在不是一次两次了……”蓝湛一道,看来这是个让他相当伤脑筋的竞争同行,愁得他直咂嘴叹气。
长发掩映下,温澜看着蓝湛一如此发愁,轻笑着道:“干爹……你也是个纵横两道的人物嘛,还怕他?”
“不是一条线上啊,咱们办事是砸钱,人家办事是拼命,没法竞争啊。”蓝湛一道,又补充着,“你还别不信,这次他组织了一帮四川人结伙砍人,就是因为上次我拒绝他入股……这边砍完,那边就给我打电话,问我考虑好了没有,他妈的……”
蓝爷气着了,偏偏这些草莽猛汉,是那些惯于玩弄黑金和权力之人的克星,轻不得、重不得。他们就认一个死理,大不了一刀两命,老子陪你,这种人也着实让蓝湛一头疼。他们甚至连警察也不怕,大不了折几个兄弟进去,剩下的,继续跟你干到底。
“呵呵……”温澜埋着头,又轻声笑了。蓝湛一正烦着呢,出声问:“你笑什么?伤成这样……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这个王八蛋不好对付啊,出这么大事,他跟没事人一样,该喝茶、该打牌一点不落下,就等着我回话呢。”
“那还没人管他们了?要不,我出面给你说和去?”温澜道,似乎是屈服,不过这种屈服对于男人是一种挑衅,那野性的眼光看着蓝湛一,很容易激起他的征服欲望。
“这次要跟他做个了结……你等着,接下来我处理。”蓝湛一道,说这话的时候却是微笑着,万般柔情似的抚过温澜白皙的脸庞,温澜握着他的手,相视间,柔情无限。
他起身,掀开了薄被,看了眼伤口,又轻轻地盖好,嘱咐了几句安心养伤的话,亲昵片刻,这才出了房间。
当他出门时,展现给外人的又是一副志得意满的商界名人的气质,在手下这位叫刘玉明的陪同下,下了楼,上了车。因为遭劫的事,他没少伤脑筋,这个崩牙佬敢拿他的女人开刀,那说不准哪一天,也会有人冲出来拿刀砍向他。
车驶离了别墅,刘玉明直看着车走得不见影了,这才急匆匆奔回楼上,摆头示意着护士离开。他轻轻坐下来,掀着薄被,又心疼地看了眼,“嗖”的一声被子被抢走了,温澜盖在自己身上,不耐烦地道:“有什么看的,都看几遍了。”
“受这么重的伤,回来时都没知觉了。”刘玉明坐下来道,看那惋惜的样子,是真心疼。
“还好,有你这位好医生在。”温澜笑笑,要坐起来,因为伤在后背的缘故,不能靠着,只能趴着,也算是一种折磨了。
小心翼翼帮她穿好鞋子,那染着红甲的美妙纤足让刘玉明观摩了良久,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此时的温澜素颜无妆,披着短衫,慢慢踱步到了窗前。她长吁了一口气,这一次的劫后余生,却是让她凭生了几分感慨,看着这别墅,看着这青山绿水,总觉得似乎多了一份亲切和幸福的感觉。
蓦地,两条手臂从背后环过来了,揽上了她的腰,她笑了笑,轻斥着:“你这是在作死啊,不怕我干爹灭了你?”
“我在他眼里,恐怕也是个女人。”刘玉明道,似乎并不忌讳自己女性化倾向的气质,不过话锋一转,又无限柔情道,“他只认识钱,什么时候又真正在乎过你了?”
“我知道,在乎我的,只有你。”温澜喁喁私语着。
两人就这样轻轻地揽着,像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侣,旖旎在午后的阳光沐浴中。他似乎很享受地闻闻那乌发中带着的香味,以一种揶揄的口吻又一次说着:“澜澜,我们应该早点儿脱离这里了……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我从住进这里开始,就想着有一天离开……相信我,日子不会很长了,对了,天宝你联系上了没有?”温澜问。
“那家伙吓坏了,又不敢直接来找蓝爷,一直打电话要见你呢。”刘玉明道。
“和他没什么关系,是蓝湛一积怨太重,这些生意,谁想独吃都会成为公敌……玉明,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马上开赛了,我连门都出不了,还有公司的账务需要梳理一下,东阳、中奇一起受伤,连个得力的人手也没有了。”温澜道,有点心揪了。
“暂且停一停吧……公安正在追查网赌,连蓝爷也疲于应付了,这风头上,咱们可别给他当了马前卒。”刘玉明道,眼睛不离温澜白皙的脖颈,如果不是担心她的伤口,肯定已经是温柔在怀,来一个长长的、缠绵的湿吻。
温澜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暧昧的温柔,她修长的玉臂向后伸着,环着刘玉明的头,轻轻地靠在自己的肩上,摩挲着,亲昵着,以一种让人骨酥的声音回答道:“好……我听你的。”
目光相灼间,媚自眼生,情由心起,也许这才像郎才女貌的一对。两人相拥温存了很久,久到站累了,刘玉明才轻轻地搀着她,让她趴在床上,轻覆上被子。走的时候,刘玉明终于想起还有件扫尾的事,他问道:“对了,澜澜,那天送你回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人?”
“我也不认识,好像是洗车行的工人,有点愣,不过多亏了他。哎,对了,他人呢?”温澜也终于想起这个人了。
“我怕是个二五仔,就把他留下了。”
“留下了?”
“对……留下了。”
“呵呵……”
两人心照不宣,看来都知道是什么办法。刘玉明问:“关了这家伙三天了,你看怎么处理他……本来我怕他有问题,还专门查了查,结果就是个小混混,因为盗窃蹲过两次劳教。”
“那你看呢?识人善任,谁还能比得上你?”温澜侧头笑了笑,给了一句嘉许。她似乎看到刘玉明有点儿动心了,特别是两个自己人都被砍成重伤住院的时候。
“本来我想用他……可一看这家伙当过贼,心里又犯疑了,咱们可是天天和钱打交道,万一个用上个手脚不干净的人,那可是引狼入室啊。再说现在不太平啊,又是警察,又是同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刘玉明担心地道。
“能干的不一定好用,好用的又不一定有本事,我觉得这个人不错……对了,玉明,他叫什么?”温澜随口问着。
“余小二,岳西人。”刘玉明道。
“哦,多有乡土味道……你看着办吧,我都听你的。”温澜软软地道,轻抬着兰花指,那是一个优美的慵懒动作。
“好,我来办。”刘玉明嫣然一笑,轻轻地掩上了门。
门关上后,回想着那献媚的样子,温澜有点儿反胃,不过她能忍得住,就像忍住身上的伤痛一样,那些恶心的男人,她已经忍了很多年了,何况这个不男不女的。
占有一个女人的身体很容易,可要走进一个女人的心里却不容易,但男人往往会被感受到的温柔迷惑,总以为身边的女人对他们死心塌地。
刘玉明就是如此,他从来不怀疑自己的魅力,即便是怀疑,他知道自己也不会比年过半百的蓝湛一差。从温澜的房间里出来,他慢慢地踱着步子,随手开了几间房门,看了看装饰得颇有品位的房间,下了楼,又观摩了一番客厅里那些价值不菲的装饰,当想到有一天这些东西都将划到自己名下时,那种得意之情,已经是溢于言表了。
对了,还有事情要处理呢。他想起了地下室关着的那个人,于是叫了两个保镖,都是蓝湛一高薪聘请的,有散打退役的,还有军旅出身的,即便是休息时间,他们也在做俯卧撑、练拳击动作。刘玉明招手叫来,两人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了。
开门时,他停了下,又小声安排了几句,三人次第钻进地下室时,那被关的人还在呼呼大睡。
“起来,该上路了。”有位保镖吓唬道。
“快他妈起来,装什么死啊。”另一位直接踢了两脚。
朦胧中,余罪流着口水起来了,又看到了那位比东方不败还帅的男人,他揉揉眼睛,适应着光线。刘玉明慢慢地蹲下身,笑着道:“兄弟,别怨我啊,我们老大发话了,送你上路……”
“喂喂喂,我说各位老大,我说多少次你们才相信,我就一洗车工,你们弄我有什么意思?”余罪吓了一跳。
“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不是和谢东鹏一伙的?那么多人砍人,怎么你一点儿事都没有?”刘玉明阴阴地问。余罪苦不堪言地答道:“我真不知道什么东鹏瓷盆屎盆子。我巴不得被砍了,就不用遭这罪了。”
“不会吧,看你骨头挺硬,要不是警察?来蓝爷这儿卧底,那你是找死啊。”刘玉明道,端着余罪的下巴。对面那张惊恐的脸,看不出真相,不过他准备吓出真相来,直问道,“要是警察还真不敢杀你,不过要是普通人……那你只能白死啦。”
“别别别……那就当我是警察,我真是警察,你们不能杀我,杀了我,我兄弟们会找你报仇的。”余罪慌不择言地道,听到“蓝爷”那个名字时,余罪蒙了,之前抓人家连影子都没见着,现在倒送货上门了。
不过这样子更像是假话了,刘玉明火了,一指道:“别的我分不清真假,这句话绝对不是真的……天下人都死绝了,你这样子能当警察?简直是侮辱我的智商嘛,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什么的?你就一贼!”
“你逼我,我有什么办法。”余罪难堪道,真他妈郁闷,就说了一句真话,他们反而不相信。
“算了,不问了,动手吧。”刘玉明阴沉地道,耐心耗尽了。
两名保镖一个摁腿,一个勒脖子,余罪喊都没来得及,就觉得脖子像上了一道铁箍一样,张着嘴吊着舌头,就是喘不过气来,一下子他觉得万念俱灰,心里只留了一个念头:
九百九十九种死活,我这样是最二的,冤死啊!
还真是冤死,那胳膊勒得越来越重,眼看着余罪额头青筋暴露,嘴里咿呀出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对方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慢慢地,眼前那张妖异男人的脸模糊了;慢慢地,余罪的眼珠子翻白了……
过了很久,那人手一放,余罪人事不省地瘫在地上,那大汉探了探鼻息,扬头道:“死了,没气了。”
一辆SUV泊在武警疗养地时,透过车窗,许平秋看到了那一组远赴此地办案的手下,一个个像斗败的公鸡,蔫不拉唧的。
下来三人,都是便装出行,史清淮认识其中一位,是省总队的一位内勤,特勤处的,还有一位像是当地的同行,看和许平秋说话随便的样子,他知道警衔肯定不低。
“同志们哪……我是专程来给大家鼓气的啊,面子可以输,案子不能输,过一会儿,我相信新的案情会引起你们更大的兴趣……来,今天是咱们深港的同行李绰同志唱主角啊……”
边走边介绍着,这位看样子三十多岁的李绰居然是当地刑事侦查局的副局长,南方和北方的治安条件差异颇大,因为刑事案件多发,刑事侦查已经单独建制成局,这个副局长,级别应该和许处相当了。
“客气话我就不说了……各位同行,我也是刚刚知道,我们双方在查的案子,可能在某些地方有交集,那我从8月24日的洗车抢劫案开始吧……”
李绰介绍着,带来的资料图文并茂,这个猝发的抢劫案因为涉枪的缘故,深港警方高度重视,连续奋战七十多个小时,已经抓捕到了两名潜逃回四川的嫌疑人。据他们交代,是一个叫谢东鹏的同乡召集他们寻衅抢劫去的,这个谢东鹏很好查,因为伤害罪被公安打击过四次,不过每次打击之后,出来仍然“重操旧业”。
关键不在谢东鹏,而在于另一个人,李绰放出了一张络腮胡子的男子照片,重重一点道:“幕后应该是这个人……马家龙,也是个几进宫的分子,最惨的一次,他和东北一伙人火并,被打掉了满嘴牙,后来就得了个‘崩牙佬’的绰号……在刑事案子里都有这种惯例,打击的程度越大,他们成长的速度也就越快。这个人出狱后又纠集了一帮人,他们改变策略了,不亲自动手了,一直假手于人,向各行业插手,谋取经济利益,我们跟踪他们有段时间了。不过,他学乖了,我们没有提取到能钉住他的证据……”
一直在讲这个马家龙的事,肖梦琪狐疑地看了史清淮一眼,两人都有些不解,这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案子嘛,余罪和鼠标就即便和他们有交集,也是偶遇。
“大家一定很奇怪,这个谢东鹏似乎和你们在查的案子没什么关系……如果我再说一个人,你们可能很快就想通了。”李绰笑着,把一张照片放出来了。
史清淮和肖梦琪一下子明白了——是蓝湛一的照片。这些涉黑人物之间也是矛盾重重,相互牵扯到一起了。
“你们在查劫车抢钱的系列案子,我们在查谢东鹏涉黑的案子,这两个案子并到一起,可能都没有刚刚浮出水面的案子大……我带来了一份电子文档,大家可以看一看。”李绰道。
这个方便,李玫要了共享码,把文件分屏到大家的电脑上,看了几眼,嘘声已起。这是部里发的一份通报,总结了各省各地公安机关对网络赌博引发的系列刑事案件的统计。这种案子因为异地开盘、网上投注、远程结算的方式,一直就游离在公安部门的监控范围之外。
对此案的调查时日已经不短,开赌的服务器虽然都在国外,但有迹象表明,几个网络终端聚赌庄家就在深港市,就是这位道貌岸然的蓝湛一!据线人提供的消息,他是其中最大的一家,仅他们一天流动的各类资金,就有数百万之多。
“……我们费了很大周折,安插了一个内线,这次抢劫的事情就是因为网赌的生意归属问题。马家龙是个大老粗,这些高智商的东西他们玩不转,但他很眼红庄家这么挣钱,向蓝湛一提出入股的要求,蓝湛一不愿意,于是就引发了这次车行的抢劫案子……马家龙假手谢东鹏,开始明火执仗砍人示威。”
李绰看大家已经知道大概了,又放出一张女人的照片,介绍道:“这个消失的女人叫温澜,据我们内线汇报,她是蓝湛一包养的情妇,十七岁就跟着他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他生意上的左膀右臂。受伤的两位,孙东阳、袁中奇,都是蓝湛一的亲信。马家龙这次是发狠了,可能已经向蓝湛一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分一部分生意给他,那下一个被砍的,估计就是蓝湛一了。”
他看了眼大伙,对于众人表现出来的冷静,李绰非常满意,又接着道:“你们追踪的这个尹天宝,也在我们的名单上,他是蓝湛一后来招收的手下,负责赌车这一块,因为他在明处,所以谢东鹏就选他下手。”
“那意思是,暗处的生意,连谢东鹏、马家龙也不知道?”史清淮问。
“当然不知道,要知道的话他早去抢了。这种网赌隐蔽性可比任何一种犯罪都高,可能是一栋普通的居民楼,也可能在一栋普通租住的写字楼,甚至放到乡下都有可能……他们仅需要几个精通银行业务的人员,有网络、能转账就行。”李绰道。说到此处,俞峰的眼睛亮了亮,似乎揣摩到了什么,一闪而逝。
“可即便查抄到这个窝点,也肯定扯不到蓝湛一身上啊。”肖梦琪道,这才是真正的职业犯罪,他们永远深居幕后,谁也别指望在他们身上找到犯罪的证据。
“呵呵……那是肯定的,不过你想过没有,没有钱的老板,就相当于没牙的老虎,等拔掉牙的时候,也就好对付多了。”李绰道,这个形象的比喻引起了一阵笑声。
见面会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结果是把整个行动组都划归给深港刑事侦查局指挥,双方实现信息和案情共享,直接负责的联络人就是李绰。这是两方省厅交流的结果,毕竟在当地他们有地缘的优势。
这个会议结束,直到送走人时,大家对于揪心的事却只字未提。那是因为他们都得到了一个口头命令,行动组只有在场的十个人,没有第十一个人……
否极泰来
“报告!”
“进来。”
进许平秋房间的人是解冰,进门时,他看到了许平秋背着手,像是临窗眺望远景,回头时,他恭敬地敬了个礼,许平秋直接道:“与案情无关的事,不要问我。”
“是,不过我问的是与案情有关的事。为什么要把余罪排除在外?”解冰直接发问了。
许平秋怔了下,反问道:“为什么会有这个问题?”
“因为他是我们的队友,我们都关心他的安危。”解冰道。
许平秋的眼光一下子变得不解了,他盯着解冰看了看,两年的警营生活,曾经在学校那点学生气、那点纨绔气,都无影无踪了。现在站在他面前是一位意志坚定、神情肃穆的警员,正鼓着莫大的勇气,质问比他高几级的上司。
有种!——许平秋赞赏地看了一眼,然后毫无征兆地走向门口,“哗”的一拉,哎哟喂,门外竖了四个脑袋,摞在一起,一下子被逮了个正着。许平秋笑着看了眼道:“都进来吧,看来这几个月磨合的效果不错啊,都很关心他是吗?”
“对呀,怎么不管他了?”李玫有点儿伤心地问,那被组织抛弃的余儿,该多可怜啊。
“是啊,许处长,我们五个人一起进队的,不能他出了事,不提不挂了吧?”曹亚杰道。
俞峰和鼠标耷拉着脑袋叹气,许平秋看看几人,又回头看解冰,向他竖了竖大拇指道:“解冰,你成功地证明了我当年对你的错误判断……我欠你一个道歉,现在正式给你。”
那是说当年因为找校外的学生报复同学,解冰被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的事。那些狗屁倒灶的事现在想起来不过一笑置之,解冰道:“道歉就不必了……不过对于这次安排我无法理解,并案是应该的,信息共享也是必要的,可不能我们队友消失了不闻不问吧?万一他遇到危险怎么办?”
“就是啊,既然和地方联手了,就应该通过他们地方,找余罪的下落。”俞峰道。
许平秋笑了笑,坐回去了,慢条斯理地道:“对于你们的这疑问,我经过考虑……”
他抬眼看着众人,那些人期待值提高时,他却话锋一转笑道:“对不起,我不能同意,服从命令是警察的守则,你们不会连这一点也做不到吧?”
众人心一落,许平秋仿佛故意逗人一般道:“不过我保证,他没有危险,而且我要对你们这样自乱阵脚的行为,提出批评。”
批评?关心一下,反而要提出批评,众人此时可是积了一肚子气了。
“别不服气,既然这是一个高智商的团队,有什么事也应该用你们脑子想想,余罪是带着一个女人主动离开的,不是被人拿刀拿枪逼着走的。我真想不通,你们凭什么认为他有危险,有证据吗?”许平秋问。
“可这么长时间没消息,蓝湛一很可能又是幕后人物,他和人家的二奶搅一块,怕不会被灭口吧?”鼠标可怜兮兮道。虽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过那是别人的牡丹啊。
哈哈哈,许平秋大笑几声,看着一干人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这样想,他可是无意中救了蓝湛一的女人,而且他没有什么背景。你们说对一个普通的人,对方会知恩图报呢,还是会恩将仇报?注意,前提是没有人知道他是警察。”
“应该会知恩图报吧,好歹也得给俩钱吧。”李玫道。
“也是啊,确实是救了人。”曹亚杰念及此处,心里一松。
“好,既然这样,既然知道对方有涉黑背景,那你们认为,应该大张旗鼓地去找他吗?让地下世界的那些人物,都知道他是个警察?”许平秋一问,把大家都问住了,他抬眼看着解冰说道,“这个总队有安排,你们的任务就是配合深港同行,把案子的推进速度加快,忘了余罪这个人……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对不起,许处长。”解冰敬礼道,他想清楚其中的关窍了,此时动不如静,也许余罪会顺理成章地进入敌人内部。
说到此处,其他人也觉得这不外乎是最好的一种处理方式了,各自敬礼离开,锁上门时,许平秋笑吟吟的表情凝重了。其实他是外表轻松,心里也真叫一个急。
到现在为止四天了,仍然没有余罪的确切消息,在那个他并不了解的地下世界,现在两方内线和各方势力都介入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都可能发生,远没他说得那么轻松……
“大郭,手艺不错啊。”刘玉明蹲下身子,翻翻余罪的眼皮,瞳孔稍有放大,生命特征正在消失。
叫大郭的那位,是动手的保镖,他狞笑着谦虚了句:“一般,这办法麻烦了点儿,我们以前都是直接敲要害的。”
“还是这办法好,杀人不见血。”刘玉明笑着道。
那笑非常妖异,即便保镖见了也后背冒寒气。杀人对于他们或许真不怎么害怕,可这位有点儿变态的医生经常把人整得死去活来,在他手里想死都难,那场景谁见了也会心生恐惧。
又开始了,刘玉明掏着随身的工具,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不知名的一次性针具。他拉着余罪的胳膊,找着动脉,看着时间,猛地一刺,注射进去了。
一秒、两秒……七秒……十秒,已经勒得生命特征开始消失的人,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在阴森的地下室里,在昏黄的灯光下,在几个人的注视下,一动不动。
蓦地,余罪像诈尸一样直挺挺坐起来了,吁吁地喘着气。
医生不害怕,保镖也不害怕,倒把余罪吓得尖叫了一声,惊恐地道:“我……操,这他妈阴曹地府你们也不放过我?”
说得瞠目结舌,气得怒发冲冠,刚刚真是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被人勒得背过气去了,那一刻死亡的感觉是如此清晰,恐惧深入骨髓——原来死是这个样子,真他妈太容易了。
刘玉明妖孽一笑,打量着余罪,不阴不阳地道:“先来个热身,感觉不错吧?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谢东鹏的人,还是马家龙的人?”
余罪火了,怒气嚣张的二劲上来了,呸了一口道:“去你妈的。”
刘玉明脸色一变,随即就蹬了余罪一脚,蹲下身来,看着余罪,余罪不服气地回瞪着。刘玉明突然拍着手,干笑道:“这小子不错啊,现在居然还会发火。”
“确实不错,大小便居然没失禁。”大郭道。被这么整过的人,整不死也被吓个半死。
“这么横啊,求饶都不会啊。”另一位保镖道。
横竖反正就他妈这个鸟样了,余罪知道自己是别人手上的玩物了,他心一横,呸了口道:“来啊,继续,你们这次弄不死我,小心将来死在我手里。”
“这么拽?”一位保镖随即踹了他一脚。
“算了算了……”刘玉明摆摆手,一指余罪道,“动手!”
“我操,还真来。你们黑社会也太差劲了,弄死人的业务都不熟练?”余罪又吓了一跳。
“还以为你不害怕啊。”大郭道,上得前来,这一次却不是把他往死里勒了,直接解开了他的铐子。余罪活动了下被勒得生疼的手腕,狐疑地看着这几位有点儿变态的货,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花样。
没什么花样了,刘玉明背起手,踱着步上楼梯了。
他们一走,保镖大郭“啪”一声扔了一摞钱,看着余罪道:“拿着钱滚蛋,今天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出去乱嚼舌根,小心下次勒死你,可没办法再让你醒过来。”
余罪看看两位孔武有力的大汉,又看看地上的钱,想也没想,拿着钱一揣,一骨碌起身一摆手:“我懂,不用你教,放心,我马上消失。”
这话说得利落,两名保镖没有为难,相视笑了笑,似乎这并不是结束。
“大郭,看来咱们要多个同伴了。”一位保镖道。
“刘医生没说留他啊。”姓郭的保镖没反应过来。
“人蠢胆大,这种挨砍刀的炮灰不留下,多可惜哪。”那位保镖笑着道。大郭脸色变了变,似乎对那位刚刚离去的小伙儿多了几分同情。
余罪可不知道这些了,揣着钱火急火燎就跑,跑上楼梯还不放心地回头看看,见那俩保镖没有拦他的意思,余罪这才放心了。从地下室钻出了房间,直奔厅门,一开门,余罪猛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他妈的,这重见天日的感觉就是好。
这帮子变态,等回头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余罪恶狠狠地想着,快步走着,这幢别墅真大,还带了一个游泳池子,绕过池子,直奔大门。快出大门时他又吓了一跳,只见那个妖异男斜斜地倚在铁门边上,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是在观察他身上哪个部位好下手似的。
这位帅哥,可比任何一位余罪见到过的悍匪还让他恐惧,他远远地躲着,想从门口另一侧溜走,那人只是笑着,等着余罪的脚已经跨出门时才喊了声:“等等。”
余罪手脚利索,赶紧掏出那摞钱来,恭恭敬敬一递,谦卑道:“老大,钱不要了,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当我没来过。”
刘玉明一愣,看余罪非常诚实的表情,哈哈大笑了,此时才觉得如果有生的希望,是谁也会争取的。他把余罪的手推回去,笑道:“小兄弟,有个建议,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您说,保证听。”余罪道,已经判断到他要说什么,但他在考虑,当他说出来的时候,自己应该怎么做。
“你很不幸啊,惹了崩牙佬的人……崩牙佬你可能不知道,他在深港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这个人对付别人的办法一般是……直接剁手砍脚。那天你见到了,我们两个人,被他砍得不像人了,现在还躺在医院呢。”刘玉明慢条斯理说着,看余罪惊得直瞪眼,他很满意这个表情,拍拍余罪的肩膀道,“反正你出去也要被砍。要不,就在这儿给你找点儿活干?”
“这儿?”余罪愣了下,指着这别墅,剧情发展太快了,他妈的刚才还差点儿勒死老子。
“怎么,不满意?”刘玉明问,给了一个男女都会恶寒的笑容。
“这个……这个……”余罪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
“你是在担心……我们?”刘玉明笑着道,“那就不必咯,对新人总得有点儿规矩吧,一般人来我这儿,都得过我的手。坦白地讲,在濒死的那一刻,大多数人都会露出真容……这相当于组织考核啊,你一定不会介意的吧?”
“不会不会。”余罪头摇得像拨浪鼓,真有些惧了。要是自己心里真知道点儿什么露了马脚,没准还真要把小命交代在这儿了。
“别担心,我从来不杀人。”刘玉明很诚恳地道,余罪的脸色一松,对方却又补充着,“把人整成精神病或者植物人才是我的强项。”
余罪毫无征兆地一噎,又吓了一跳。他觉得这家伙说得一点儿都不夸大,而且他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恐怕自己又不幸被这个地下组织看中了,要招聘呢。
刘玉明笑着又问上原话了:“既然不介意,那就留下吧,比你当洗车工强。”
“可我……我什么也不会干啊。”余罪喷了句,在这种情况,显得老实点儿、傻点儿,让别人有智商和地位上的优越感,自己就越有安全感。
“肯定会,吃喝玩乐,业余时间数数钱,怎么样?你不可能不会。”刘玉明开出了一个相当优渥的招聘条件。
“不能吧?你说的好像招公务员似的。”余罪张着嘴,白痴地道。
刘玉明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直说:“小兄弟真幽默,不过呢,这活比公务员的活儿还轻松,绝对没有朝九晚五以及上下班时间卡着。”
再问时,余罪点点头道:“行,干!”
咦,答应得这么爽快,刘玉明倒有点疑心了,又不放心地问:“刚才推三阻四,现在怎么同意了?”再神经大条,刘玉明觉得自己也得威逼利诱下一番功夫,没想到比预料还容易。
“哎哟,大哥,别玩我了……我知道啊,要让我走,我不走也得走;要让我留,我就走了,是不是也得回来?这儿您说了算啊,是不是这个意思?反正我烂命一条,你看着给个价。”余罪苦着脸道,把变态哥捧起来了。
“好像是这个意思,不过这是为你好。”刘玉明道,他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儿喜欢上这个识趣的小家伙了。
“我知道,要不好的话,就醒不过来是吧?”余罪道。
“是啊,很识相,你毕竟知道这个地方,又敢拿我们的钱,怎么能轻易放你走……不识相的话我随时可以让你醒不过来。”刘玉明一抚余罪的脑袋,好不亲昵地道,回头走着,“来吧,给你安排个住处,回头带你去熟悉熟悉,明天上工。钱有的是,一天顶你干几个月,就怕你拿到手软。”
“喂喂,大哥,干啥活儿啊,这么紧着来。”余罪追着,谦卑地问。一听钱字,还真有点向往。
“那俩被砍的,活儿没人干,你接着吧。”刘玉明道,回头时,看到余罪吓得又“呃”了一声,愣在当地,那想走又不敢走的样子,又像被吓坏了。
他哈哈笑着,风摆柳枝地走着,似乎根本没在乎余罪的感受,经历过这么一次,在他看来,对方已经被结结实实地套牢了……
“嘀……嘀……嘀……”
几声短信的声音,标哥正在椅子上打盹,半晌摸出了手机,一看之下惊恐地叫了声“妈呀”,然后触电似的跳起来,不料手机没拿稳,甩出手了,他赶紧去接,椅子一绊,接是接住了,人也“吧唧”摔在地上了。
他如获至宝地捧着手机,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爬了一半突然愣了,一室人都看怪物似的看着他。曹亚杰说了,真可以啊,坐着都能睡着。俞峰说了,这叫白日梦。李玫和解冰只是笑了笑,没有挖苦鼠标兄弟。
“哼……看看这是什么。”鼠标扬着手机,扔到了桌上。
李玫拿着一看,刚收到的一条短信,一句话:贱人,你没事吧。
“被骂了还这么得意?”李玫愣了下,不过马上反应过来,狂喜地道,“这是……余罪,妈呀,可算是没事。”
余罪?余罪出来了?
一下子群情激奋了,你抢我拽,抢着看这条粗口短信,越看越觉得亲切了。李玫抚掌大乐了:“就知道祸害遗千年,一准没事。”
“你这夸人还是骂人呢?应该这样说,人贱,命硬着呢。”曹亚杰似乎也沾染上了几分贱性,笑着道。
解冰看大伙这么乐,也跟着松了口气,俞峰却是追着道:“跟他联系啊,在哪儿,咱们接他去。”
“别,千万别……短信后面还有个……”鼠标刚要说有个危险标志,一下子想起保密条例,刹住车了,他赶紧拿起手机,直奔向楼上,向一直等消息的肖梦琪、史清淮汇报。
这边的惊喜刚刚消化,楼上的又开始了,史清淮直抚心口道:“好好,没事就好,看这说话口气,肯定没事。”肖梦琪也觉得这一口气算是缓过来了,激动得直搓手。
现在他们有些佩服老许和特勤处的淡定了,他们就什么也不做,就等着消息。
“赶紧向特勤处来的同志汇报。”肖梦琪道。史清淮这才反应过来,拿着手机,奔向更上一级。鼠标乐滋滋追着,不料后领一紧,被揪了一把,回头时,是正兴奋着的肖梦琪,她问道:“你等等,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什么叫瞎掺和,我们是兄弟。”鼠标道。
“兄弟就那样?自己钻车后厢,把他扔下。”肖梦琪反问。
“你错了,特勤的第一守则是保命,不是拼命。”鼠标道。肖梦琪突然愣着看着鼠标,问了句:“你参加了两年前的贩毒案子,就在滨海?”
“那当然……”鼠标道,一看肖梦琪的脸色马上又改口,“当然没有。”
“是吗?是有保密条例卡着不能说是不是?”肖梦琪笑着道。鼠标得意地伸伸脖子:“你猜呢?”
他就喜欢这样,用小秘密逗逗妞,其实答案已经写在那张猥琐的脸上了,肖梦琪笑道:“对于涉密案情我没兴趣,不过我欠你们一个道歉,你说现在给你,还是等他回来一起给?”
鼠标看着肖梦琪诚恳以及炽热的眼光,他知道这个身份对于普通警察的震撼力,他笑着问:“道歉?难道你做了对不起我们的事情?”
“那倒没有,只是我一直把你们呼来喝去,一直认为你们两个懒汉进洗车行纯粹是偷懒耍滑,不过现在看来,这是一个最接近实战的方式,尽管出了点儿意外。”肖梦琪道。事实也确实如此,大部分有价值的信息都是从他们俩这出的,而且现在看来,两人的分量恐怕要无限制提高了。她接着自责道:“我这个领队当得很不合格啊,如果直接采用你们的方式,可能会比现在更好,他陷进去,我也有责任。”
“没事,我们已经习惯了,相比那些根本没把兄弟当回事的领导,你和史科长已经很不错了……这是余罪跟我在一块喝酒的时候说的。其实他这个人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无赖,谁要敬他一尺,他会敬人一丈,可谁要是玩他一次,他会坑人十回……还好,他有点儿喜欢你,不会坑你的。”鼠标道,做了个鬼脸,看肖梦琪愣着,转身出去了。
喜欢?肖梦琪觉得这个词有点突兀,突兀得她心里有慌乱的感觉。她抚着胸前,觉得心怦怦乱跳,又想到了在吾宁,余罪那带着暧昧语气的调侃之言。以前这样没皮没脸的货色她还真不放在眼里,不过现在她突然间发现,自己的看法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地改观了。
余罪居然是一位曾经出生入死的特勤?居然是一位深藏功与名的英雄?怨不得她一直觉得余罪与众不同,能洞悉到每一个犯罪的细节。
这样的人,即便她不会喜欢,也会下意识地给予足够的尊重。
事情就在这里发生转机。第一转机是行动的指令,发号施令的人不再是史清淮、肖梦琪或者许平秋,而是一位据说有特勤工作经验的同志,是特勤处宣布的严德标!
对于同伴们那嘴张得能塞几个鸡蛋的愕然表情,标哥还是那副贱性,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了,那样子绝对是小人心态得到了极大满足……
英才不羁
“当当当……”有人中指叩着柜台,柜台后面,留着两撇八字胡的小老板翻着白多黑少的眼睛,不客气地来了句:“干什么?”
柜台前站的是那新上岗的余罪,此刻愣着不知道该咋说了,回头问同来的保镖郭少华:“怎么跟他说呢?没凭没据,怎么要钱?”
收账好歹有个欠条,收数好歹有个说头,可这收筹,余罪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总不能就空口无凭,朝人家要钱吧。
“手机上那个……”另一位保镖提醒着,也是个门外汉。余罪想起来了,“哦”了声,掏着新配的手机,看看这家的门脸,是052号福利彩票房。他翻着052的账单,心想怎么欠下的都没搞清楚,只是照本宣科念着:“你看吧,一共是两万七千八百二。”
“你是谁呀?”那小老板警惕道。
这个来的时候刘玉明交代过了,余罪拨着一个号码,是还躺在医院的郭中奇接的电话。果真是面熟好办事,就这没凭没据,老板一接电话,二话不说,一包钱就递出来了。余罪大致数了数,知道这是已经准备好了的,数完了一揣,一摆头,三个人鱼贯出了彩票房。
大上午时间彩票房没什么人,余罪上车再回头看时,真想象不出在这些地方,居然会有这么好做的生意。瞧吧,后面郭少华已经把第三摞这样的钱放进皮箱里了。
两位保镖都是新配的人,都是蓝湛一为了保证收筹的正常进行,专门把自己的保镖调上来了,一个叫郭少华,一个叫吴勇来,两人都是虎背熊腰,就这架子也够唬人的。
“老郭……我还没闹明白,这钱是怎么挣的?”余罪驾着车,随口问了句。
郭少华,是那位差点勒死他的保镖,笑了笑道:“你要弄明白,那你不成蓝爷了?”
“我估计就算弄明白,你也成不了蓝爷。这生意可是钱砸钱。蓝爷的信誉在道上那是硬邦邦的,说赔你多少,从来都不含糊。”保镖吴勇来道。这家伙据说是当兵的出身,不过这玩意儿无处考证,余罪估计假不了,那腰身挺得比特警还笔直。
“那你说是赔……可这是赚呀,这两天可净收钱。”余罪道,能把这生意做到大家都给钱的份上,真让他神往,怨不得让人眼红呢。
“兄弟,你这就不懂了。”吴勇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外围黑彩,以全国性的开奖为赌,比正规的彩票高出百分之四十到七十不等的奖金金额。这好比彩票房和彩民之间的对赌,你猜对了,彩票赔付你比彩票高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奖金;你猜错了,那自然这购彩的钱,就进入彩票房的账目了。”
“可这样的话,如果中了呢?”余罪奇怪地问。要中奖了,特别是中大奖,彩票房可不一定赔得起,毕竟黑彩开出的赔率要高得多。
“这问到关键之处了,正因为小彩票房赔不起,幕后这些有大量现金的庄家就应运而生了。也就是说彩民购彩都是私彩,中了庄家包赔,不中呢,彩金归庄家,彩票房坐吃提成,一个有资金,一个有客源,只要再有良好的信誉,这一个产业链就循环起来了。”吴勇来道。
“哦,明白了,敢情蓝爷就是个这样的庄家啊。”余罪道,有些怀疑,这似乎和要查的事背道而驰了,有这么个稳赚的生意,好像不至于还去想方设法劫车抢劫吧?
“十几年的老庄家了,从没出过事。”吴勇来道。
“这不出事了嘛,崩牙佬可不好惹,我听说那俩被砍成半身不遂了。”郭少华稍有忧虑道,看来崩牙佬的恶名在外,就两个保镖对那种群殴对砍的场面也要发憷的。
“没事,要是遭人砍了,咱们扔下钱就跑。”开车的余罪道。这一句他妈太不负责任,听得两位保镖直膈应。吴勇来笑着道:“小子,这行你没混过吧,要把钱丢了回去,还不如被砍了回去呢,那样好歹有人管。”
“要丢了回去,会发生什么情况?”余罪好奇地问。
“你说呢?最起码你得在刘医生手里过几把吧。”吴勇来道。
想起那个变态医生来余罪就心慌,点头道:“确实是,要让他收拾,还不如被砍呢。”
看余罪吓成这样,两保镖笑得浑身直抖,他们俩也有欺负新人的意思,每每打头阵都把余罪推在前面,收钱拿钱都是余罪办,余罪估计呀,这俩货是方便出事跑得快呢。
又到一家,这一家却是意外了,不是收钱,而是送钱,中奖四万多,奖金自然是蓝爷派发的。给了人家钱,人家彩票房的小老板还不高兴,嫌来晚了,直说以前都是账上来往,可不知道为啥这段时间都走现金,老麻烦了。
这话听得余罪又愣了愣,难道蓝爷这阵营里真有了什么变故,又是改交易方式,又是收钱的被砍,怎么听起来有点江河日下的意思了。
进组织的时间尚短,一路看过来还是云里雾里,怎么样组织的,怎么样运作的,为什么要改方式,等等之类的问题,余罪一点儿也没看明白。不过看清楚的就是,车厢里积了越来越多的现金,两位保镖防贼似的防着他,每每到一个定点,都是打发余罪下去要钱或者送钱。
还好,两天来没遇上砍人的,等收到了深南大道超市里的一家时,上午要走的点就完成了,他在超市多转悠了两分钟,买了包烟,优哉游哉地出去了。
中午要交一次钱,是存进指定的账户,两天用了四个账户,用的居然是“余小二”这个假身份存钱。想想这些幕后的人真他妈孬种,这是实打实地把“余小二”当炮灰,就这两天存的四百多万,让经侦查起来,至少也是个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
从银行出来,就是午饭的时间。至少在这个组织里生活条件还是蛮好的,车驶到了深港一家中餐厅的门口,三人次第进去了。
当余罪进中餐厅的时候,他的相貌进了追踪的摄像头里。曹亚杰仔细地梳理着那些照片,每每拿钱,余罪都有意识地露一个口子,将来这些东西,很有可能成为最直接的证据,收钱、算账、存入……从监控到录音,两天里积累得已经相当丰富了。
不过,还是有点儿南辕北辙,从劫匪查到黑彩客,实在让人牙疼。
“你们别说啊,余儿穿上西装,还是蛮帅的。”李玫敲着键盘,开了个玩笑,许是对余罪过去多少有点儿了解的缘故,现在快把余罪当成偶像了。
“人靠衣装马靠鞍,女靠打扮男靠穿,这不很正常么?”曹亚杰道。
“哎,我还是没整明白,这家伙怎么一转眼,就混进敌对阵营了,难道没人怀疑他?一点儿也没有?”俞峰实在理解不了这种事了。
鼠标正跷着二郎腿当领导呢,他笑了笑道:“这么说吧,你要考业务知识,考政治理论,考法律知识,余罪就是挂零蛋的水平……当年他在警校,是排在我屁股后的。他这个人啊,最大的优点就是根本没有优点,浑身是缺点。”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嫉妒?”李玫不以为然了。
“当然嫉妒了,你们想想,像这样浑身缺点的人要是应聘黑社会,那会是什么结果?”鼠标问。一帮科班出身的都被问住了,鼠标看他们答不上来,笑道:“那根本不用考,直接就免试入围哪……你瞧他混得多滋润?这样子估计在地下组织里,已经当成中层干部了。”
鼠标说得摇头晃脑,众人听得笑意盎然,虽说是笑话,可也不完全是错的,最起码完成从洗车工到黑社会分子的转变,这个难度对于一般人来说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反观这帮兄弟就不怎么样了,矿泉水就着盒饭,一直窝在一个角落里盯着这辆车,跟着余罪新提供的手机信号走。
这个小小的伎俩目前还没人发觉,作业的时候余罪身上藏着微型监控,等收到中途,他会选一个易于交付的地方,比如超市里,比如在哪家门口系个鞋带,都会把微型的设备悄悄放下,然后曹亚杰或者其他人捡回来。那里面,不但有收钱的证据,还有很多专案组未涉及到的面孔。
“想什么呢?”又到无聊的等待时间了,依然是余罪进去了,曹亚杰随口问着俞峰。俞峰正若有所思,闻言“嗯”了声,不确定地道:“这个情况有点儿反常啊,虽然说涉黑人物推崇现金为王,但这个操作有问题……几乎是拉着钱招摇过市哪。”
“有什么不可以?”鼠标道,觉得他少见多怪了,这种事就算在五原也有。
“如果一直这样我无话可说,可这才搞了两个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没听余罪和那两人的对话里讲吗?是蓝爷要求这么做的。”俞峰道,强调了一句,“两个月,恰恰是深港市局开始排查网络赌博的时间啊。”
“你是说……这也是冰山一角?”曹亚杰一下子兴趣上来了。
“我明白了。”李玫被挑起思维的神经了,愕然道,“之所以这样舍本逐末,是不是在掩盖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对呀。”俞峰反查着一堆刚刚得到的账户,一看吓了一跳——“余小二”前两天存进去的钱,已经转走了。他看看接收方,竟然已经出境了。专案组的命令是追踪,不想打草惊蛇,俞峰也只能望钱兴叹,没有经侦局的介入,他的身份可不足以去追查流失到境外的资金。
“傻眼了吧?瞎耽误工夫。”鼠标打着哈欠道。在他看来,这些玩电子的,还不如余罪耍流氓的招数管用。
“恰恰相反,我眼亮了……你们发现没有,这个转账的手法,和劫匪消化赃款的方式几乎如出一辙。都是先化零为整出境,然后再化整为零回来……回来……怎么样回来呢?网赌……是不是这样做的?”俞峰若有所思地想着,翻查着地方信息共享中提供的几个网上赌博的网址,查看着赔率、充值、提现等等方式。看了半晌,他突然拍桌大叫一声,“绝了!绝对是这样干的!”
“怎么样?”李玫凑上来了。
“进赌池……然后再洗码出来。”俞峰抚掌道,给大家介绍着这种方式,这时候连鼠标也来了兴致了。赌博网站一个账户最多可以绑定五张银行卡,只要开上数个用户名,把钱注入到赌池中开赌,象征性地输赢一部分,然后提款……这些余额就进入了你指定的绑定账户,假如劫匪也赌博的话,等于借这些网赌的庄家替他们洗钱了。
“还有一种情况,赌博的庄家,可不可能也是策划抢劫的幕后?”曹亚杰问。
“不可能,这种坐收渔利的生意,可比抢劫轻松多了。”俞峰道。李玫和鼠标也摇摇头。
“如果可能说不通,你们想过没有,这个蓝湛一有可能不是我们找的人。”曹亚杰又道。
是啊,这是个日进斗金的生意,怎么可能舍本逐末?可更让人不解的是,他旗下的这个尹天宝,又恰恰和抢劫案有直接的关联。
一时间,车厢里又陷进迷雾重重的思考中了……
这个时候,余罪开着车已经进了迅捷快修的场地,这是他第一次正面进入到这个场所,进来才发现,这个地方似乎比想象中更震撼一些。
一辆被碰得凹了前脸的英菲尼迪,正在工人的修理下,恢复着车盖的原貌;另一辆不知名的靓车,被大卸八块了,零件丢了一地,两个人正在组装车里的电路;还有一个地方更壮观,车被架起来了,车轮极速运行着,掀起了一阵阵气浪,吹得人根本到不了近前。
蓦地,车轮响着奇怪的声音,慢慢停了,车里的尹天宝跳出来,指挥着工人卸了螺丝,仔细地看看,然后嚷了句:“轴承间隙太大,时速到一百六,容易锁轴……换。”
“这干吗呢?”余罪有点外行了,实在是懂的没有见的多啊。
“改装车,参赛呀。”吴勇来道。
“宝哥亲自参加?”余罪好奇地问。
“那当然,刘医生的宝都押在他身上。”吴勇来道。
说话着,尹天宝注意到余罪诸人了,他笑着上来了,歪着嘴,呵呵地笑笑,指指余罪。那事他已经知道了,没想到那天偶然的一见,居然还见到了一个人物,他笑吟吟地上来和余罪握握手寒暄着:“小兄弟,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你不像个洗车工。”
“那像什么?”余罪笑着问。
“像我们一路上的人呗。”尹天宝道,关切地问,“你那个胖兄弟呢?”
“胆小,给吓得跑回老家了。”余罪道,出了这事,鼠标自然是不能再当洗车工了。
“这年头小心可以,胆小可不行,哈哈,看这位余兄弟,胆子可够大啊……好,不错,跟着蓝爷,可比跟着光头佬洗车强一万倍不止……来吧,今天的不多。”尹天宝道,带着三人进了厂办。厂办和一个修理车间差不多,连办公桌都是钢管加铁板焊的。这些事现在对于代表蓝爷来收钱的“余小二”已经没什么秘密可言了,一箱子钱,有现金,有银行卡,银行卡注明了取款的密码。点清楚之后,尹天宝又郑重地交给了余罪一个手写的单子,嘱附余罪亲自送到哪儿哪儿。
提着钱,夹了根烟,这三位上车走了,出门时余罪看到了当初刚来时挖的那个浅坑还在,倒是哑然失笑了,他边驾车边无聊地问着郭少华这个大块头道:“宝哥怎么还参赌,总不能他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吧?”
“我也搞不清这事,别多问。”郭少华道。
“这有什么难搞清的,这是联合坐一个大庄,到时候开盘出赔率,赢了按比例分成,开的赔率不准,输了也不至于亏到一个人头上。笨死你们俩啊。”吴勇来道。这货经常故作聪明,不过倒便宜了余罪,很多情况就是从他嘴里知道真相的。
这个也是“公款”,交付的地方也不一样,得交到担保公司的账户里,需要跑一趟银行。麻烦半天,等事情办完已是半下午了,根据地下组织的工作规律,需要向上一级汇报了。
向刘玉明汇报时,刘玉明直接叫了几个人到银都商厦见他,三个人又屁颠屁颠开着车往指定地方赶。赶到时,刘玉明已经等在那儿,这妖异男一身雪白西装,正从一辆火红轿车里出来。不管你怎么看,都像个肾亏脾虚纵欲过度的富二代,那张脸啊,白得让人不敢多看。
回单、提供的名单,都交到了刘玉明手里。他大致看了看,余罪眼瞟着,暗暗心惊了,这个见面的地方选择在商厦的侧角,正好是监控的死角……换句话说,事情都是“余小二”和俩保镖干的,而将来不会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些投注和这位光鲜的刘医生有什么关系。
这家伙的反侦查眼光这么犀利?不会是劫匪中的一员吧?余罪想起了那些莫名其妙昏厥的受害人,如果把他们和眼前的人联系起来,似乎顺理成章,可恰恰也是无法证明的顺理成章。
“你这样看着人家干什么?”刘玉明兰花指一跷,食指轻点余罪的额头,就像国色天香被登徒子偷窥了一般,非常不悦。
余罪被戳,瞬间惊醒,马上扭捏道:“老大,您不但有权有钱,还这么帅,人家把你当偶像不行呀?”
这话说得,郭少华和吴勇来两个保镖一阵哆嗦,又见余罪那发亮的眼光,恶寒之后立马全身起小疙瘩,给膈应着了。
刘玉明一愣,没想到余罪这样说,而且看余罪扭捏的表情,他蓦地掩鼻轻笑,直道:“你这个小贼,说话倒是诚实……好了,今天就这样了。你们俩等着,小余跟我来。”
一跷指,头朝前,手向后勾,余罪跟着他到了车前。许是刘医生真的想嘉奖他仰慕者的这份实诚了,开了车门,他随手从包里抽了一摞钱,两指一捻,塞在余罪的兜里,桃花眼含笑,兰花指轻拂,鼓励着余罪道:“表现不错,我替蓝爷奖给你了……好好干,晚上没事了,别乱跑了,深港这地方可不怎么太平。去吧,让他们俩保护你。”
“哎,老大,您慢走。”余罪躬着身,给刘玉明扶着门。刘玉明给了一个微笑的嘉许后,车“呜”的一声走了。
领导一走,余罪掏着那足足几千的一摞钱,甩得啪啪直响,他得意扬扬地走到郭少华和吴勇来面前。那哥俩眼有些直,没想到这一句屁话,比干几天活儿来得还多,两人看余罪的眼光既有不屑,又有羡慕。余罪不以为然道:“怎么了?这人变态,钱可不会变态……走,晚上我请。”
说罢一揣,余罪大摇大摆走着,仿佛他是老大似的,两位保镖面面相觑,主次之序,似乎慢慢地倾斜了。这才多长时间啊,那该死的刘玉明,把这个新人捧得这么高,还他妈一打赏就这么多,实在让跟了蓝爷这么多年的兄弟们心寒。
“嗨,吴哥,郭哥……吃完到金皇台happy去,搭个伴呗,我全请,不花完不回来。”余罪上车,伸着脖子道。
这个提议不错,两人再无心结,一前一后钻进车里,开始黑社会成员八小时以外的生活了……
处处生疑
对于忧心忡忡的人来说,生活的颜色是灰暗的……
夜幕降临,位于深港郊区的武警疗养院沐浴在小雨中。这个行动组临时驻扎的地方灯火通明,有序而肃穆的环境,让这里闷热的气候显得更加沉闷。
许平秋脱得只剩背心了,擦了一把汗,把一摞刚收到的资料递下去,手下的几个人轮流看着,除了特勤处来的那位仍然是不动声色的表情,肖梦琪和史清淮看完之后,眉头已经渐渐皱起来了。
“有时候这案子,办成虎头蛇尾山羊蹄子的事不少,办着办着就四不像了。不过也恰恰证明了,现在的犯罪已经不是单一性质的作案了。”
许平秋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他点评道:“这两年,各省都有过类似的案件,随着咱们国家经济的发展,境外网络赌博像幽灵一般,触角遍布全国,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赌博网络。此种犯罪的巨大危害,表现为赌博网站在全国各地通过网站代理吸引赌客参赌,赌资金额特别巨大,巨额赌资被犯罪嫌疑人转移到国外赌博公司,严重破坏了社会经济秩序。省厅指示我们,在追查劫车案的同时,要全力以赴,协助深港同行们,把这颗毒瘤铲除……”
也许皱眉的地方正在于此,如果适用于“两高”相关司法解释,为赌博网站担任代理、接受投注与为实体赌场组织赌客、结算赌资的性质一样,都是违法行为。这种行为可能仅限于治安管理的处罚,情节严重,才构成开设赌场罪,但这个罪名,是非常轻的。如果千辛万苦,跨了几省追到了几个赌博网站的代理,那这次行动还真叫虎头蛇尾了。
肖梦琪看完,默默地递给了史清淮,她眨着眼睛时,不经意看到了许平秋正在审视她。她笑了笑,对于这位传说中的神探,实在见面不如闻名,从来到驻地,除了开会、电话、联络,把严德标抬上位外,什么也没干。
不过他肯定不是一位尸位素餐的上位者,肖梦琪如是想着,否则他也不可能破过那么多例大案,可这一次,还行吗?老头用了两天时间,到现在才把庞大的嫌疑人信息记了个大概。
“小肖,你好像对我有疑问?”许平秋突然道,点了根烟。
肖梦琪皱皱眉头,又笑道:“许处长,您不会也有门户之见或者性别歧视吧?”
“你说的我没有,我说的你肯定有。我家姑娘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心里一憋闷,就你这表情。”许平秋笑着道,鼻孔里喷着烟,特勤处那位石头一般的人,也意外地笑了笑。
“那您的意思,非要知道我的疑问?”肖梦琪道。
“说出来,心里会舒服点儿。”许平秋道。
“可说出来,解决不了,会更憋闷的……很简单,我们先前有个确定的目标、确定的思路,现在好像全没了,特警的外勤全守住这里,支援组全部被派出去追踪,追的还是咱们自己人……我觉得,我们是不是有点南辕北辙了。”肖梦琪问。这话犀利,听得史清淮好一阵紧张,简直就是直接质疑领导嘛。
“那依你看,该怎么样?”许平秋笑吟吟反问着。
“应该从尹天宝入手,把我们抓到的王成用上,诱出那几位参与劫案的嫌疑人,把他们一网打尽。”肖梦琪道,说得铿锵有力,这个思路她已经谋划很久了。可许平秋只是撇嘴笑了笑,就像听到家里小孩说长大的理想一样。
那种不以为然的笑容,让肖梦琪有点儿受刺激了,补充着,“我觉得现在条件完全成熟,支援组已经掌握了阿龙、可可等几位劫匪的行踪,只要再想办法采集到尹天宝的音频,我们完全可以设个陷阱,甚至可以把他们直接诱到深港……”
话停了,是老许在摆着手,笑着。这表情让肖梦琪备受打击,她抿着下嘴唇,不说话了。许平秋像忽略了她一样,又抬头问着史清淮道:“你呢?清淮,这次实战有什么感受?”
“最大的感受就是,平常理论和实践脱节得太厉害,根本无所适从啊。”史清淮道,单一案例犯罪分析他很精通,但像这样藤缠麻绕的线索,现在看来还是很头大。
“这就是了,作为一个指挥员,首先要有大局观。小肖啊,如果按你所说的来个诱捕,我不否认有可能把他们抓捕归案,更不否认也能以抢劫的性质定罪……但你想过没有,咱们一动手,深港同行们这边的案子,基本就黄了,总不能为了盖个鸡窝,把院墙拆了吧?”许平秋给了个形象的比喻,听得肖梦琪有些刺耳,随即他又敲打上史清淮,直道,“还有你,清淮,看来我最初的想法是错误的,首先该训练的不是队员,而是你这个领队。”
“我……什么地方搞错了?”史清淮紧张地道。
“没错,是太对了,对得无懈可击,这些部署都无可挑剔,但你想过没有,既然是个高明的犯罪分子,怎么可能按你们的部署,把马脚露给你?”许平秋很不客气地指责道。
这几乎是在直接否定来深港后对监视和盯梢的部署,史清淮有点儿难堪,肖梦琪本待反驳,不过一想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也闭嘴了,毕竟这个部署,还真没有奏效,反倒是余罪和鼠标在洗车行挖到了很多价值不菲的信息。
“我觉得现在不是部署问题,而是方向问题。”肖梦琪软软地回敬了一句,脚下悄悄踢了踢史清淮,那眼神,明显是在找同盟。许平秋眼神稍稍一滞,史清淮也接上来了:“对,许处长,我认为也是个方向问题,和部署的关系不大。”
“方向?我的方向有错吗?”许平秋不解了。
“不是有错,我觉得根本没有什么方向啊……就一个余罪被对方招收当了收钱的马仔,难道这个会对本案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他根本接触不到犯罪的核心人物,而且他干的那活儿,明显是对方找的替死鬼。”肖梦琪道。她是强烈主张召回余罪的,那份活儿在她看来,太危险,别说黑社会,就被自己人抓走都有可能。
“我也觉得把他放在那个位置有点儿不妥……许处长,这个案子越往下越不明朗了,蓝湛一的涉赌,马家龙和谢东鹏的涉黑,再加上尹天宝的涉嫌抢劫,我觉得我们应该找准其中一条主线,穷追猛打,把其他的都牵扯出来才对。现在我们的位置很尴尬,关于跨省抢劫的案子我通报李局长他们了,他们当个笑话听。别说几十万,就几百万这些人也不会放在眼里……他们根本不相信蓝湛一、尹天宝等人会涉嫌抢劫。”史清淮道,这也正是他困惑的事,要说蓝湛一涉嫌抢劫,好像说一个富豪兴之所至,拦路抢了十块钱一样,实在没有说服力,起码的动机也没有,要知道对方最不缺的就是钱。
“现在别说他们,连我自己都怀疑当初的判断了。如果不是王成指认尹天宝,我都不敢相信,他会组织人去抢劫,假如是两年多前刚破产的时候,那倒有可能……可现在他有这么大的场子,有挣钱的渠道,干那事,简直不是作案,是作死啊。”肖梦琪道。
两人想不通的问题,摆到许平秋面前了。老许掐了烟,似乎根本没听,笑笑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之所以无法理解他们动机,是因为我们和他们根本不站在一个立场上。不错,你们两人还是有进步,起码敢于质疑上级了。”
这话听不出褒贬,史清淮和肖梦琪暗暗对视一眼,又看向了无动于衷的许平秋。
“不要看我,领导大多数时候没有你们期待的那么英明,你们的问题我解决不了,能解决的人不在这儿……知道攻破一座堡垒最有效的方式吗?”许平秋语重心长地问。
“从他们的内部。”史清淮下意识地接上了。
“对,内部,这是最简捷有效的方式,有这个部署,其他的都可以忽略。”许平秋摆摆手,笃定坐正了,瞥眼看了看特勤处那位,两人相视一笑,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只是,成败系于一人,让肖梦琪和史清淮的心揪得更紧了……
长街、细雨、零乱的泊车和匆匆的行人,似乎为这里的夜景增添了几分萧瑟的味道。
从一辆奥迪车里出来,刘玉明给老板蓝湛一打着伞,事后快一周了,他挑了这么个不起眼的时候,来看看那两位被砍成重伤的属下。
孙东阳是他从台州老家乡下找来的,跟着他有九年了,袁中奇跟他的时间更长,屈指算来有十五年了,走过多少大风大浪,却栽在一帮烂仔手里,这事情实在让蓝湛一无法释怀。
“东阳右手肘部粉碎性骨折,腹部有一刀伤到了脾,左膝挨了一棍,也是粉碎性骨折,以后开车恐怕都不可能了……
“袁叔左臂被砍了七刀,一条胳膊废了,胯骨粉碎性骨折,估计还得动几次大手术,昨天刚恢复意识。”
刘玉明轻声说着,跟着老板匆匆的脚步,他不知道自己说清楚了没有,这话里传达了一个很让人伤感的信息:两位元老,恐怕以后只能坐轮椅了。
蓦地,蓝湛一停下了,怔了怔,似乎在回味那一场他没有见到的惨烈群殴场面,他侧头问:“你打听过那天的现场了?”
“嗯,打听过……老连跟我通过话。”刘玉明蒙道,不知道老板所指为何。
“那天为什么温澜也跟着去了?”蓝湛一不悦地问道。
“是和天宝商量赛车的事。”刘玉明道。蓝湛一皱皱眉头,似乎在怀疑什么,身家不菲的人,除了相信自己就只有相信钱了,其他身外事都值得怀疑。刘玉明心头隐隐一股不祥之兆,加了句道,“不会有问题,她那天回去输了600CC的血,那一刀几乎伤到脊椎了。”
“哦。”蓝湛一惊醒了,不悦地瞪了刘玉明一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给我说这个干什么?”
“对不起,蓝爷,我口误。”刘玉明细声细语道。
“我听说,救她回来那个人,你用上了?”蓝湛一又问。
“嗯,现在干收钱这活儿,几乎等于是明靶子,没人敢干了。”刘玉明道。没人敢干,只能找不懂其中利害的人干喽。
对于这个安排,蓝湛一似乎没有意见,没有表示什么,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医院的门厅。
这肯定是一个凄惨的场面,刘玉明已经来看过了,两个人被砍得不像人了,包裹得像木乃伊,谁看了也会对活着的意义产生怀疑。在进病房门时,刘玉明有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在老板的身后掩上了门,似乎要给老板留一个见面的时间,不过没人注意到,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已经在飞快摁着键盘发送消息了,消息的内容是:蓝爷起疑了。
摁了发送,删除了内容,刘玉明又恢复之前的样子,恭立在门口。他四下看着,突然间发现一间病房的门口,有两个穿着衬衫的男子拿着报纸在看,眼却向这边瞟。
刘玉明突然笑了,他知道对方是警察,笑的原因嘛,只是觉得这当差的真傻,难道守着已经废了的两个人,还会有什么价值?
同样的雨夜,不同的地点,总是演绎着不同的故事。
位于深港龙华路上的一家茶楼,正迎来一天生意最旺的时候,一楼的棋牌“哗啦啦”响着,男女老少凑成一桌在乐呵着,或麻将,或扑克,玩得很热闹。二层的茶室严格意义上也是以经营棋牌娱乐为主,不过收费较高,每个包厢都配着一个年届二八的茶妹,明显不是大众消费的水准。
活得潇洒的人,生活是五颜六色的,比如对于这其中某间坐着的马家龙就是如此。年届四旬的年纪,穿着条花里胡哨的衬衫,嘴上叼着海柳木的烟嘴,短短的板寸露着青青的头皮。他一点儿不丑,如果你忽略他脸上那道自颊齐额的刀疤的话。可这道疤,让他显得不怒自威。
也就是这道疤,在这一带,比佩着臂章的警察还管用,虽然背后都叫他崩牙佬,不过当面却都是尊称着“龙哥”。
“八万。”
“二筒。”
“幺鸡……”
一圈牌打到了马家龙的上手时,他伸手摸着牌,手里一个硕大的金镏子,和脖子上指粗的金链相映成趣。一摸,脸上的刀疤在颤着,马家龙喜色渐露,“吧唧”一摔,哈哈大笑着:“发财……七小对,胡了!”
“龙哥今天手气真好啊。”
“这种牌都能胡了,龙哥厉害。”
“龙哥,这牌不错,是真要发财了。”
那一帮子有的是手下兄弟,有的是跟着混的,纷纷数着钱。对于龙哥,钱真的不重要,有时候胡得高兴,他把赢的连本钱一扔,都给兄弟们去乐呵了。这不,今天看样子是真高兴,收着钱顺手一扔,摁起牌来,边整边道:“这运气来了,手气是肯定顺啊……哈哈,兄弟们啊,以后咱们就不赌了啊……全他妈当庄家怎么样?哈哈,凡这个赌啊,只赢不输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当庄家。”
“那是,龙哥,您是没注意,那些小彩票房,八点多了比集市还热闹,光散户每天都收好几万。”
“对,有些傻瓜跟一个数字,能跟到倾家荡产。”
“就那3D彩票,叫什么?3D3D,卖房卖地;六合六合,赔上老婆。”
“哈哈……”一圈人笑得身颤手抖,真正深谙赌之一道的,恰恰是这些不怎么喜欢赌,却喜欢教唆别人去赌,而自己当庄家的人。这几日已经风闻龙哥要对蓝湛一的生意下手了,对于本团队将来的出路,在座的看样子都已经有美好的憧憬了。
“这些还真都是小毛毛雨,蓝湛一的生意,这只是九牛一毛啊。”马家龙道,歪着嘴奸笑道。看大家不解,他解释着:“真正的大头在网络赌博上,每天的投注额要有这个数。”
他竖了一根大拇指,有人愕然道,每天一百万?
“乡巴佬啊,一千万都打不住。”马家龙不屑道。
这个数字的震撼力,把几位同伴惊得哆嗦了一下子,然后又是喜色外露地看着龙哥,有人把心声说出来了:“龙哥,那玩意儿咱们是不是整不了啊,咱们这帮都是拿片刀混饭的。”
“是啊,咱上网只会看毛片。”另一位自责道,深悔没有好好学习了。
“看来以后得发展点儿高学历成员了,最起码得本科以上学历的。”另一位道,又补充着招聘条件,“而且得懂计算机,不能光他妈会找鸡。”
马家龙看着手下或愕然、或犯浑、或不懂装懂的样子,他又被逗得哈哈笑了。没办法,这帮子手下实在素质堪忧,不过这也恰恰是他们的优势,他可没想过把组织机构改改,还是觉得这号二货们好使唤,让砍谁就砍谁,绝对不含糊。
至于怎么操作马家龙可没露口风,下面的人也没有问,这也是这种二货团队的好处,盲目和盲从,绝对有凝聚力。玩至中途,有人气喘吁吁敲门进来了,一看是手下一个干巴瘦的小子,因为眼睛太小几乎看不见眼珠的缘故,都叫他盲鬼。
不过这家伙眼可不盲,视力好着呢,马家龙招着手:“过来,盲鬼……辛苦了。”
龙哥随手抓着几张钞票递过来了,盲鬼一谢,小声道:“龙哥,我查清了,老蓝又开始收筹了,干活的是两个保镖,还有个小子,就是洗车行救走那个女人的……”
看来这个组织也有地下工作,而且做得不错,把对方行进的路线,去的人有多少,什么时间去的,摸得一清二楚。马家龙不动声色,只是笑笑,盲鬼自告奋勇了:“龙哥,您说吧,什么时候动手……那车上钱不少,我估摸着一趟下来,怎么也有几十万。”
“滚蛋,谁说要动手了?”马家龙脸说变就变,瞪着眼骂了句,顺手就是一耳光。
盲鬼被扇了,他捂着脸有点不解道:“您让我们跟着,我们还以为要动手啊。”
“我觉得应该动动,这姓蓝的他妈太不识相。”座上一位也附议了。
“都闭嘴,不但不能动手,而且还得保护好他们,原因我就不告诉你们,反正你们就当是自己的生意……懂了吗?”马家龙训斥着。
“是,懂了。”这盲伙计鞠躬离开了,其实一点儿都没懂,不但他,就座上的几位,也未必能懂。
就在疑窦重重的时候,龙哥的电话响了,他看了看号码,起身离开去接电话。这个动作很反常,龙哥说话和放屁一样,从来都不忌讳是什么场合,看这样子,和以前比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老大肯定早有安排,咱们别瞎猜了。”座上有人说道,这恐怕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了。
蓝湛一在医院探视两位受伤的亲信;谢东鹏事发后溜了,外勤没有找到他的下落;疑似雇凶的马家龙,在龙华路一家棋牌室里打麻将。
两方的人员都没有什么异动,这就是今天晚上外勤的汇报。
坐在深港市刑事侦查局里的李绰,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现在科技的力量大大提高了侦查的反应速度,每一个消息,每一帧照片,都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显示到他的电脑和手机屏幕上。他对比着几个监控点:医院里的明哨、家门口蹲坑的暗哨,还有不断在更换的流动哨……四组队员二十几个人,全部撒在以蓝湛一为中心的地方了。
从家里到公司,从单位到经常光顾的场所,甚至相关联的公司也查过了,他愣是找不到,那个用于转账的窝点所在。
不但找不到蓝湛一的罪证,就连马家龙这号土炮藏的势力,也无法确定地点和人员。
在思考没有结果的时候,他拨通了一个电话,接通时,他直接问着:“3号有联系吗?”
“今天没有,似乎有什么事绊住了。”
“他打探到的车赛时间准不准?你问过他的渠道吗?”
“他只是说可能,无法确定……暂时他接触不到对方的核心。”
“继续监视,一定保证他的安全。”
挂了电话,李绰忧心又多了一层,侦查走向深入,而情况却变得更加复杂了。
怕什么事就来什么事,刚放下电话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桌上的通信器又响了,这是加密频道的通信,一来就是急事。李绰去而复返,赶紧接起来,是岳西省公安厅派驻深港的行动组发来的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加密消息:
你市经侦局下属商业犯罪调查科科长连阳,有重大嫌疑。
他不太相信。等了好久,联网传来的几帧图像证明了这个并不是空穴来风的消息。图像的采集渠道他不知道,不过能清楚地分辨出是一对男女,连阳是谁他没有见过,不过那个女人的相貌他太熟悉了——是蓝湛一包养的情妇,温澜。
“他们也玩无间道?怪不得一直查不到网赌的窝点!”
李绰又经几番求证,看来岳西的行动组也是经过大量排查了,给他提供了数组手机通信记录,和数帧双方近期交往的画面。这些资料怎么找到的他无暇顾及,如果对方在警察队伍里也有内线的话……后果,他不敢想象了。
李绰赶紧匆忙离开办公室,下楼,驾车,风驰电掣地赶往郊区武警疗养所,要和对方亲自求证一下。这个突来的消息,让他心里升起一股子莫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