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痞人有贱招
谁能解谜
七月二十九日,案发后第十二天……
省特警总队的大会议室内,召开了第一次参案人员分工及案情分析会议,这是为了进一步明晰各参案单位的责任、加速案情侦破而开的。省厅秘书长张琛带来了崔厅长的命令,两个副组长分别由杨武彬、许平秋担任,一个负责外勤、一个负责案件侦破;外勤队长是特警总队赫赫有名的总教官尹南飞,而许平秋这里的阵容也不弱,他启用了自己最得意的班底,重案二队的邵万戈。
作为本案的智囊,肖梦琪、徐赫、史清淮分别在座,十天时间,进展不是没有,但仍然离目标相去甚远,沿着转账排查的线索,无果;协查4S店发现的嫌疑人王成,无果。此时,即便作为警察,他们也不得不惊讶于这些人高超的反侦查能力,落脚地连一点儿毛发都没提取到,更别说指纹了。
所有的涉案账户,在案发后一天内转账至境外,之后再无线索;即便是4S店发现的那位接车员,案发后也销声匿迹。总队在店员中反复排查,还派了一组警员专赴广西办案,从历年来有抢劫前科的嫌疑人中挖掘,却没有任何发现。甚至到目前为止,警方还不能证明这个接车员王成就是劫匪中的一员。
“大致就是这样……目前我们发现的重大嫌疑人有三人,第一个是王成,4S店的技工;剩下的是这两人,交通监控记录他们曾经和王成接触,经西郊拆车市场落网的嫌疑人辨认,这个高个子的曾经和王成一起,在他们处购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现在还没有查到牌照和假签的来源,因为没有找到作案车辆,暂时也不能确认。”史清淮介绍道。
这就是参案以来的成果,说大也大,毕竟挖出了这么多有价值的东西;可说小也小,大部分发现都像空中楼阁,因为缺乏证据的缘故,都不能予以认定。
“万戈,你们的看法呢?”许平秋点将了。
邵万戈笑了笑,示意着身边的人,是位皮肤白白净净、样子帅气的小伙,似乎身上还没有脱去学生的稚气,不过在座的没有人小觑他,因为他是邵万戈力荐的。
肖梦琪对这小伙好感颇盛,昨天他们才参案,不知道许平秋为什么头回就把他点出来了。
此人正是解冰,他起身向在座的上司们敬了礼,打开了自己带来的笔记本,道了句:“我说说自己的看法,如果有不对之处,敬请各位领导批评指正……首先,我觉得我们的眼光不能仅囿于五原、大同两地,应该把以前那些并案的疑似案例全部放到一起考虑,大家看,这是受害人中的三位女性……”
现场的照片是第一时间拍摄的,一位三十四岁,两位二十多岁,都平静地躺在拉开拉链的提包里,腿蜷着,面部很安详。当时报案后直接通知了法医,到场才发现受害人的呼吸很均匀,像深度睡眠一样。
“他们采取注射的方式,一方面是出于安全考虑;另一方面,是为转账争取时间,按照银行的惯例,当天是不能支付的……但是我有不解的地方,既然已经得逞,为什么还花大力气载了受害人一百多公里,然后才扔在很容易被发现的市郊垃圾里?他们是从二级路走的,随便扔在路边草丛不更好?”
这是一个疑点,解冰继续道:“之所以这样做,有一个解释是他们有畏罪的心态,也就是所谓的谋财而不害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基于这个判断,我又有另外一个疑点。大家看三位受害人,都是美人坯子吧?我接案后曾经怀疑过是否有性侵的可能,不过事实却是根本没有……不但没有,而且大家看这些画面,根本不像抢劫后慌乱处理过的。三位女性都被放进加长的旅行包里,甚至连头发都没有凌乱,双手是交叉放在胸前的,这样可以避免因为长时间压迫导致的血脉不畅……于是我的问题就来了,抢劫后,他们为什么还要不厌其烦地处理受害人,而且还采取这样让人很难理解的方式?”
第一次提到这个问题,在座的都有点蒙了,看向了会上唯一的女性肖梦琪。肖梦琪盯着照片,狐疑道:“这甚至像是一种尊重……不但没有侵犯她们的身体,还包扎好伤口,整好了她们的衣服。”
“对,尊重……最不该出现的词在劫匪身上出现了。可其他受害者就恰恰相反了。”解冰放着另外的男性受害人的照片,得,全座笑声四起。
虽然也是被扔到僻静角落里了,不过大部分都被扒了衣服,还有的连内裤都没留下。
“我有点儿奇怪,他们没有侵犯三位女性受害人,可为什么偏偏喜欢凌辱男性受害人?这算不算嫌疑人的一个特点?”解冰道,说了自己的问题,看向几位会诊的专家。
“有道理。”徐赫点点头,笑着道,“这个问题看得很准,对于受害人的凌辱往往能反映出作案人的某种行为习惯。从这一例看,作案人对于女性受害人的尊重,反映出了他个人的素质和修养,他的成长环境里,应该受到女性的关爱比较多,至于对男性受害人的这种凌辱,可以反映出一种控制欲望的发泄。现实中,他应该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这样的做法,也许仅仅是出于让这些有身份的大人物出个丑而已。”
“一个人是这样好解释,可一个团伙都是这样……恐怕说明这个带头人的约束力非常强。”肖梦琪加了一句。
“我们认为,这个团伙至少四个人,甚至更多,头目现在可能还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邵万戈加了一句。
“对,当天的现场作案至少有三个人,加上一个在车行做手脚的,再加上一个幕后操纵的,人数可能只多不少,但确定的身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尹南飞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瞥了眼肖梦琪。一位是总队的教官、外勤的队长,一位是危机处理和警察心理顾问,他们经常联袂办案。在总队,很多人都认为两人无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是天作之合。可不料这一次,肖梦琪偏偏剑走偏锋找了史清淮的人,这一点让他很嫉妒。
争论起来了,对于下一步的侦破、警力的调配、主次线索的选择,众人都各持己见。
杨武彬听着众人的争论,也知道没有多大结果,他附耳悄声问道:“老许,你心里有谱没?”
“你指什么?”许平秋小声回问。
“十天了,就这么点儿结果,我怕崔厅那儿不好交代啊。”杨武彬道,发愁地看了秘书长一眼,这个时候,领导还不需要来,但真要来了,一旦拿不出点像样的结果,那场面就不好下台了。
“你还要什么结果,再往下就差找个真实身份了……要找到,那不就侦破了,谁还有心情搁你们这儿瞎白活。”许平秋道,给了杨总队长一个白眼。
杨总队长郁闷了一下,他越来越觉得坐这儿的远不如外面跑的那几位有能耐,最起码现在大部分消息,都是史清淮这一队名不见经传的人挖掘出来的。
是啊,他突然想起来了,又倾过身子问着:“老许,小余这两天怎么没动静?”
“他要有就是大动静,不过再捅了娄子,你得负责擦屁股啊。”许平秋声音压得极低,听得杨总队长一阵苦笑。
会上争辩得热烈,会外却很平静,技侦上暂且松了口气,数日的排查,提取的疑似监控已经几十个G了,只有更详细的线索才能指导这些技术人员在浩如烟海的录像中找到目标。
“哎……这些贱人究竟藏在哪儿?”
俞峰伸了个懒腰,上午连着四个小时解析,一无所获。桌上铺着地图,他每找到一个接入点,都标个标记。迄今为止,在国家政区图上,他已经标了不下二十个点,开户、转账、支付,归属地是全国不同的二十多个城市,快把他查得抓狂了。
“要是那么容易能找出来,就不会调各队这么多人了。”曹亚杰道,有线索累得人烦,没线索却又闲得人更烦。李玫盯着屏幕,接了句:“应该就是王成……已经有三处案发地的4S店辨认出他来了,那当初猜测的这个作案模式,是完全正确的。”
“可为什么截获的那辆车上,什么也没发现?”俞峰道。
“你应该这样想,”曹亚杰逆向思维道,“为什么那辆车不是故意扔的,故意让咱们找到?可能为的就是让警察觉察不到他们的手法。”
“可其他那些车呢?这十辆车,要把它们都变没了,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吧?我们怀疑他们就地处理车,大同警方把全市翻了个遍,作案车辆和受害人的车辆都没找到踪迹……你们说他们会不会开着走啊?”俞峰狐疑问道。
“有可能啊,换个牌照,一上高速,那简直就是四通八达,而且途中肯定没警察拦路,等嫌疑人醒来,已经几十个小时过去了,足够他们开往全国任何一个地方了。”曹亚杰点开电脑看着高速路况,得意道,“哎,这个手法不错,大同有四条高速路交会点,往北往南,都很方便。”
说着他征询着旁边的李玫,李玫翻了翻白眼给了个定论:“哼,说了等于没说。”
是啊,这种设想即便成立,也没有可查性。曹亚杰笑了笑,对两人道:“那……我们只能期待余神探和鼠标神探为我们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了。”
“他们也快江郎才尽了,都两天了还在外面晃悠。”俞峰道。
“开盘赌一把如何?我赌能找到,敢不敢,肥姐?赌赢了,从今天开始,你只能喝白开水,不许喝加糖加奶的咖啡。”曹亚杰道。这赌注太大了,惊得李玫脸上一阵颤抖,她不服气道:“你要输了呢?”
“我要输了,我亲自给你斟好,回头给您买二斤南美原产咖啡豆。”曹亚杰道。
“赌!俞峰作证啊,不许耍赖。”李玫拍手叫好。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一看是余罪的手机号,曹亚杰抢着就接起来了……
平中见奇
七月份的天气,对于地处内陆的五原是相当难挨的,今夏少雨,粉尘又大,楼距还密,坐在车里即便把空调开到最大,还是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一身一身地出汗。
对于胖子尤其如此,鼠标擦了把汗,往楼上看了看。余罪还没有下来,上去两三个小时了,真不知道他在嫌疑人的住所干什么。这个地方是4S店里的员工提供的,市局的技侦从墙角到门缝搜了不下十遍,难道还能在这儿捡到漏子?
谁都知道不能,可余儿这贱人偏偏不信,两天往这里跑了八趟,次次无功而返。
鼠标又擦一把汗,他拿起车里的矿泉水,递给后座的人一瓶,那人接住了,谢了声。
是侯波,偷机油的事自然没有抓嫌疑人重要,那事被搁过一边了。两天里,为了了解王成,鼠标和余罪带着这货跑了不少地方,比如他去什么地方吃过饭,比如他喜欢点什么菜,比如他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等等之类。侯波知道的也不算多,不过指出了几家饭店,那帮子年轻的修理工也有共同语言,在王成招聘到4S店的两个多月里,他们一起出去吃过四顿饭,不但侯波,连其他修理工也提供了些信息。
“哎,侯波……你和他一起来过这儿吗?”鼠标问。
“没来过……”侯波道。
“那谁来过?”鼠标又问。
“不都说了好几遍了……好像没谁来过,平时都各顾各的,一下班各回各家,每天累得跟孙子样,哪顾得上玩。”侯波道。典型的苦逼生活写照,据说一月一千八,没有节假日和公休,从销售到修理人员,全部是临时工。
“哎……偷一桶机油能卖多少钱?”鼠标笑着问行情了。
“这……卖几百块。”侯波不好意思道。
鼠标乐了,心想这家伙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了,还嫩得像个孩子。抓的时候吧,恨不得掐死他,带着他走了几天,才发现这孩子的心性根本就是个未成年人,偷机油就为了有钱打网游,有钱陪女朋友逛逛街。
对了,他还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王成很喜欢打网游,两人也就是因为这个共同爱好,比别人走得更近一点。
“走,上去看看,都快中午了。”鼠标叫着。侯波跟着下车了,这两天没被铐着,也没说定什么罪,让他心里老虚了,他跟着鼠标的步子问着:“标哥,问您个事。”
“说啊。”鼠标道。
“我这……您看我这情况,还得住多长时间?”侯波问。
鼠标回头看了看这个可怜兮兮的娃,说道:“警察可不管判你多长时间,不过啊,要是找到重大线索,可以对你从宽处理。”
“可我知道的都说了啊……”侯波道。
“问题你说的都不管用。还有啊,你个小兔崽,那天跑什么?因为你,把人家车砸了,事还没了呢。赶紧想!”鼠标呵斥着,吓得那娃又拍着脑袋苦思冥想了。
住所在三楼,一室户的单身公寓,月租金一千二,王成一次性交了三个月的,还没到期。物业的人也提供不出更有价值的东西,在这里住的人比较杂,从打工的到企业白领,还有买不起房的小两口,属于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环境,谁也不认识谁。
门是开着的,家里干净得苍蝇都没地儿叮,一床一沙发一茶几,电器基本没有,技侦扑了几遍金粉,愣是连个指纹都没找到。不服气的技侦们又用了最新的一种湿性转氨酶,可以对任何人体残留的体液、皮屑以及毛发起反应,不过仍然无效。
不用说,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了,只留下了空房一间。鼠标带着侯波进来时,余罪蹲在卫生间,正盯着马桶想着什么,鼠标伸着脖子龇牙笑着问:“余儿,发什么呆,是不是饿了……要不把饭给你送这儿?”
余罪侧眼瞥了瞥,没理会,他肯定在想某个问题,只不过想不通而已。
“余儿,我跟你说个事,昨天我听肖梦琪说,砸车那事是老许把栗雅芳诈住了,如果证明作案的就在这里,咱们的主动权就大了……可如果不在人家这儿,可能呀,咱们这事还没完,最差你也得赔人家一部分车损。”鼠标道,有点担心余事未清,毕竟是一百多万的豪车,现在估计对方也是有所忌惮,真要是和人家无关,就算再给许平秋面子,赔偿总是还要的。
“该赔就应该赔人家点儿,不过他们讹咱们辆车就过分了。”余罪随意道,盯着马桶的地方,眼睛一动未动。
“可是……那得赔多少?哎,对了,大家聚了不少钱,这笔钱怎么办?”鼠标问道。
没听见回音,鼠标又问:“喂喂,你丫在不在听我说话……老盯着马桶这地方干什么?”
“我觉得咱们可能犯了个错误。”余罪道。
“什么错误?”鼠标愣了。
“这儿可能根本不是他的落脚地。”余罪道。
“不能吧,监控里他都回来的啊。”鼠标道。
“可楼前后是通的,后面那花墙才一人高,一翻过去就到街上了。”余罪又道。
“你不要老那么多奇思妙想好不好?就不管住在什么地方,做了手脚离开,肯定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了,在这上头,我觉得就不可能还留下什么线索。”鼠标道。
“先别管线索……说落脚地,你看啊,这地方肯定是刻意打扫过,而且还打扫得很干净,对吧?可不能连窗户也没开过吧?这他妈可是卫生间啊……而且呀,你看这个洗涮台子上,看这牙缸子,哪怕他用几回,多少该有点痕迹吧,邪了,技侦连一点儿东西也提取不到,这是根本就没用过……还有,你看抽水马桶里的水,已经有水锈了,也就是说,这一缸子水,根本没冲过,最少有半个月了吧……啧,这好像不是走的时候打扫干净了,而是根本就没用,又故意打扫了一遍而已。其实稍迟几天,物业恐怕就要来接收了,到期没人,直接住进新住户,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余罪狐疑地四下看着,神经质地讲了一大堆,两天了就发现了这么多悬念,而且依然是无法证实。
“那你说怎么办?”鼠标没治了。
“你傻啊,落脚地目前是唯一能反映出嫌疑人生活习惯甚至身份的地方,如果在五原找不到,你难道还指望到全国某个城市再找他的痕迹确认身份?”余罪道。
“那……那……那你这不是为难自己么?”鼠标道。
“我倒想为难你,你不顶用呀,只会吃。”余罪起身了,瞥了鼠标一眼,鼠标很无耻地领了这个嘉奖了,得意道:“不光会吃,还有玩呢,你没有把我的生活概括完整。”
“哎,对呀……咱们光看嫌疑人吃什么了,在别的方面是不是有可查的地方?”余罪被鼠标说得灵机一动,嚷着侯波。侯波赶紧应声上来,点头哈腰道:“我在,您说,余哥。”
“我再问你个事,就你和王成走得比较近,对吧?”余罪揽着小伙,和颜悦色地问。
“对,也不对,他和大家走得都不算近。”侯波生怕自己又被扯进去。
这两天确实被挖得不少了,可当余罪怀疑到这里根本不是落脚地时,又有新问题了,他问道:“那你见过或者听说过,他还有其他住处没有?”
“没有啊……不过就算有我也不知道啊。”侯波道。
“除了男的,他有没有和什么女人来往?”余罪又问。
“这……”侯波咧嘴了。
“人之常情嘛,这个人待了两个月,不能每晚自娱自乐吧。”余罪道。
鼠标和侯波扑哧一声笑了,不过那极度隐私的事情,怎么可能被外人知道。笑着笑着,侯波突然眼皮子一跳,挠着脑袋,余罪好奇问道:“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这两天我在你们那儿转悠了几天……那么多售车姑娘,难道肥水都流外人田了?”
“呵呵,还真有件事,不过我也是听说的,不敢打包票。”侯波道。两人赶紧追问,于是侯波说了,话说这4S店里从迎宾到办理保险、客户联络,总共有姑娘十六七位,一多半没成家,某次喝酒,有人取笑王成和某女有一腿,两人都喝得面红耳赤,吵得差点儿打起来。
“那到底有没有这一腿啊?”余罪问,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
“不确定……”侯波道。
“走,你最好期待他们有一腿……如果有一腿,就算你立功了啊。”余罪拉着侯波,下了楼,又一次直奔4S店。
“萍啊,5062客户的资料。”
“萍啊,忙着呢?”
“萍啊,够漂亮了,还照镜子呀……”
4S店客户服务台后,一个脸上几处青春痘的姑娘,正面对着一干同事的调笑,或是娇嗔,或是白眼,或是微笑。余罪和鼠标站到台前的时候,那姑娘收敛起了笑容,机械地问着:“警察同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这两天领导发话了,让警察敞开了查,几乎所有的店员都接受过询问。鼠标道:“没事,找你聊聊。”
“走,到你们会客室。”余罪道。
小姑娘年纪不大,进了会客室,余罪就单刀直入地问道:“除了上班时间,你和王成还有没有过其他接触?”
姑娘摇摇头,脸色有点儿不太好。
“想想,否则就不会再找你了。”鼠标诈着。
姑娘又摇摇头,不过摇头的频率明显慢了。
“请坐……倒杯水。”余罪请着人,和这位姑娘说着,“刘萍萍,你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首先,你不管说什么,都是保密的;二来不管有什么事,你必须告诉我们,连你们经理现在都很配合,我们砸了车不照样进来?三呢,不管是什么事,那也是王成的事,和你无关,你得正确对待啊。”
姑娘又摇摇头,嚅嗫道:“没……没什么接触啊。”
“工作上没接触我相信……不过你脸红成这样,不会是有过其他接触吧?”余罪突然问。
鼠标噎了一下,倒水差点儿把自己烫着,心想余罪这家伙怎么和小女孩说话都这么贱。
可这贱话起效,那姑娘苦着脸,咬着下嘴唇,不摇头了,也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也在找他,对吧?是不是杳无音信了……他就一骗子,回不来了。”余罪道。
那姑娘鼻子抽了抽,一副难堪的样子。
“刘萍萍,你要什么都不告诉我,那我可就换人来问了……别人一来问,还是这些话题,那岂不是知道的人更多了?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多少警察都追着监控反查呢。万一有一条线索牵扯到你身上,你说,到时候不还得被问话?”余罪道。
“我……我们俩……就谈了谈朋友……”姑娘架不住了,开始招了,偏偏这俩警察好像对这事特别感兴趣一般,余罪追问道:“你们俩是不是同居有一段时间了?”
“没有,还不到一个月。”姑娘不好意思道。
“你最后见他是什么时候?”余罪问。
“就那天他说家里出事了,要请假……我上班忙也没顾得上送他,他说过几天就回来。”刘萍萍道,有点儿难堪,有点儿难受。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鼠标插了句嘴,马上被余罪瞥了眼。这种事,不能说啊。
“他晚上经常在你那儿住?”余罪问。那姑娘抬着眼皮,看着余罪。余罪赶紧道:“我尊重你的隐私,不过这个人确实不是个普通人,你千万不要有顾虑。”
刘萍萍终于咬着牙点点头。
“那就不对了,为什么每天早上在他的住所,还能看到他从楼里出来?”鼠标奇怪了。
“他、他……啧,他住的地方离我那儿不远,每天他起得很早,我们不一块儿走。”刘萍萍声如蚊蚋,面红耳赤道。
鼠标郁闷地看了这妞一眼,实在有点儿火大,这么简单的问题,用这么长时间才想到。
“走,到你家看看……我们悄悄走,不惊动其他人啊。”余罪道。那姑娘无法违拗了,到店里请了个假,领着两人回家了……
第一个知道消息的是曹亚杰,他在求援的电话里知悉了大致经过,一边通知痕迹检验人员到场,一边得意地拿走了李玫的咖啡杯笑道:“肥姐,你输了,他们找到了新的证据,很可能进一步确定嫌疑人的身份。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喝白开水了啊。”
“吹牛吧?”李玫不相信了。
“什么证据?”俞峰来劲了。
“我说了你们肯定不相信,嫌疑人还有第二个落脚点!”曹亚杰笑着道。
“怎么可能?”李玫听得吓了一跳,其他人也不相信了,不约而同地问着。
“其实很简单,他们考虑到嫌疑人在五原待了两个多月,肯定会有男女上的事,于是就沿着这条思路往下找。4S店女性员工不少,一找二找,嗨,就把嫌疑人的女友找出来了。”曹亚杰笑道,“刚刚得到最新消息,余罪和严德标同志在嫌疑人的第二个临时落脚地,成功地找到了嫌疑人留下的一双鞋子,还有两条内裤……”
在确认这个消息无误后,不少人笑得直捧腹。
“人才啊,你们总队还有这种人才?”有位技侦感慨道。
“那当然,干这种事,他们俩不是‘人才’能形容的。”俞峰笑道,向问话的同行强调着,“那叫天才。”
“就是不知道这天才把内裤找回来有什么用?难道还有残留的毛发和体液?”曹亚杰道,说得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啊……”有人大喊了一声,是李玫,听不下去了,大吼一声,“啊,气死我了,老曹,打赌的事不算数啊。”说罢气呼呼离开座位出去了,她一走,那干技侦却是笑得更欢了……
简单之极
楼上的案情分析会议很热烈,从行为模式入手,猜测一个嫌疑人的具体情况,恰如未开奖之前猜测中奖号码一样,总让人乐此不疲,每每偶有猜中,总会给这个不大的圈子增添一桩佳话。
不过这里面也有“另类”人士。一个是杨武彬,这位总队长不怎么懂侦破,另一位就是许平秋了,他的习惯除非指挥实战,否则从不就案情发言。对他来讲,听专家一席话,还不如十块钱朝线人买条消息有用。此刻他保持着坐势,像老僧修养一般,静静地听着这一干年轻人的发言。
解冰的分析一直纠结于嫌疑人这个让人无法理解的作案模式,并据此分析嫌疑人是位有恋母倾向、家庭教养相当好的人。这事在杨总队长听来就有点儿扯淡了,人毛都没见一根,分析人家性格能有什么用?
偏偏徐赫主任对此还饶有兴致,附和着解冰的判断。肖梦琪呢,又在竭力主张特警总队的外勤和刑侦总队的协作统一指挥,否则有突发情况,还得向总队申请调拨,这会延误战机。她说到这儿,尹南飞像故意找碴儿一般问道:“你们就找了几张嫌疑人的照片,身份信息一点儿都没有,能有什么战机?”
这句话呛得肖梦琪有些脸红,一直以来,她这职业很多时候都是边缘化的,这一次亲自带人参与实战,也是顶了不少质疑的目光。
比如尹南飞和杨武彬,两人的小动作被许平秋的利眼发现了,他侧身问道:“老杨,南飞三十多了,是不是个人问题还没解决?”
“哟,您看出来了?”杨武彬以问代答,暧昧地笑了,附耳轻声道,“没办事,欢喜冤家。怎么,您老有牵线的意思?”
“我是想啊,他什么时候退役,整到二队去。”许平秋笑着道。
“切……”杨武彬一听这么明目张胆地挖墙脚,直翻了老许一眼。
会议进行中间,已经讷言的肖梦琪无意中看到会议室门口的人头耸动,她仔细看了看,是总队的技侦,一想可能是有新情况了,于是告辞着先出了办公室。有些实时消息是即时上报的,今天领导都坐在这儿开会,怕是下面的找不到汇报人了。
“哎哟,一个领导也找不着……”曹亚杰笑着道。
“怎么了?”肖梦琪看老曹脸色颇好,觉得要有消息来了。
“这个……有个好消息。”
“别说……我猜,王成的协查有下落了?”
“太乐观,错了。再猜。”
“嗯,那是大同方面查找失车有消息了?”
“太悲观,再猜。”
“哎,算了,我不猜了。”肖梦琪一把抢过纸质的情况汇报,扫了几行,一下子眼亮了,狂喜问道:“怎么找到的?”
“就是4S店挖到的……技术上的人已经到现场了,应该有发现。”曹亚杰笑道,更深的情况他没细讲。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肖梦琪“哗”一声推门回来了,众人看她的表情,都愣了下,杨总队长期待地问道:“有什么消息?失车查找有结果了?”
“比那个消息更好……他们查到了王成的第二个落脚点,和一个女人同居的地方,在那儿有可能采集到更多的证据。杨总队长,我的人在外面,我需要出下现场。”肖梦琪请假道。
“那快去,替我慰问一下前线的同志啊,辛苦了。”杨武彬乐了,摆手道。
肖梦琪连敬礼也忘了,风风火火地跑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此次的发现价值会有多大。现在最大的难点在于确认身份。不过如果那真是个落脚地,又没有刻意清理干净,万一能采集到确认身份的证据,这个案子很可能就没有什么难度了。
“咱们先休会吧,我掐算了下,今天是个好日子,会有惊喜的。”许平秋保持着笑眯眯的样子,对显得有点儿尴尬的众人道。
没讨论出方向,线索却从没想到的地方出来,这让大家有点兴味索然了,一行人陆续离开了会场,邵万戈和解冰也好奇地询问了现场位置,追着去了。
现场已经忙碌起来了,一个旧式的小区,物业管理很差劲,小区门口就是很深的旧式垃圾池,里面一堆垃圾。据说这里大部分都是租住房屋,卫生费不好收,所以一来二去就成这德性了。此时垃圾池周围围了一圈警戒线,六七位痕迹检验警察戴着口罩、手套,在垃圾堆里刨着,恶心得标哥和余罪远远地躲着。
刘萍萍住在四楼,租的两居室,估计可能会有痕迹,现在也有五六位技侦进驻了。实时消息已经有了,确实找到了一双鞋子和两条内裤,这两人同居有些日子了。
肖梦琪到场的时候,第一眼就发现了蹲在路牙上吮着冰棍的余罪和鼠标两人。平时二人这德性肯定会惹得她皱眉的,不过今天她看两人简直就像看到白马王子,那表情叫一个笑靥如花。从车里奔下来,她兴奋地问道:“怎么找到的?”
“瞎蒙的呗,侯波不小心泄露的。”鼠标道。
“人呢?”肖梦琪问。
“在车里……几天前她扔过两袋垃圾,刚找了回来……现在情绪有点儿不稳定,随后再问她吧。”余罪指了指,姑娘在车里坐着呢,等着辨认那些分类拣出来的垃圾。
“牛!”肖梦琪看了看,竖了根大拇指,说着和哥俩儿蹲到了一块,不客气地问,“喂,没我的冰棍呀?”
“我请我请……等着啊。”鼠标乐了,小步颠着,给领导买冰棍去了。肖梦琪看余罪热得满头是汗的样子,随手掏了张纸巾递上来。余罪愣了下,她笑着道:“擦擦汗啊,看,成什么样子了。这两天累坏了吧?”
“我不累,他们才累。”余罪接过来,擦了擦汗,指指那些在垃圾池里干活的同行,感叹道,“他妈的,看咱们警察当得可怜不可怜,什么脏活都得干。”
“嗯,可怜这个词不能用在你们身上,你们顶多可恶可恨一点。”肖梦琪笑道。那边标哥奔回来了,肖梦琪刚接着冰激凌,余罪开骂了:“刚才买根冰棍还要跟我划拳定输赢,给领导买的就不心疼了?”
“我巴结领导,关你屁事啊。”鼠标嘚瑟道。
“得了得了,你们俩别拌嘴……上去看看。”肖梦琪心情大好地吃着冰激凌,带着两人直往楼上来了。
现场的检测进行了一半,这些专业人士可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留下蛛丝马迹的地方,从玻璃平面、柜子到卫生间的瓷砖墙面,任何可能采集到指纹的地方都被检查了。现在正在进行对微量残留物的提取,包括毛发、皮屑、痰,或任何一种人体的残留物,都可能成为解开一个人身份之谜的钥匙。
“情况怎么样?”肖梦琪问着带头的一位技侦,是市局鉴证科的,临时纳入专案组,随时待命出现场。
“虽然房间被清理过,发现的东西还是不少,指纹有十几枚,毛发也提取到十几根……不过还需要进一步确认,嫌疑人最后离开的时间距现在有十一天,消失的证物也不少了。”技侦道。
“辛苦你们了。”肖梦琪兴奋道。
这里她帮不上其他忙了,连走路都得小心翼翼。肖梦琪走出房间,发现只剩下余罪一个人了。
“严德标呢?”肖梦琪问。
“下去溜达了。”余罪漫不经心道。
“咱们也出去吧,别妨碍技侦干活。”肖梦琪领着路,余罪在后面悄然无声地跟着,走了几步,她随意问着,“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层面的?”
“很简单嘛,在王成的住所,干净得连苍蝇也没有,本来以为他是刻意打扫过,可我看了好多次,一直感觉不对劲……太干净了,干净得洗漱台上一点儿残留都没有,抽水马桶里的水都有水锈了,那你说这种干净说明了什么?”余罪问。
“是根本没住过。”肖梦琪道。
“对,他是肩负着犯罪团伙的前哨使命来的,他肯定也知道警察很可能从车上找问题,然后注意到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设一个反侦察点,让落脚地无迹可寻,就可以成功地掐断侦破进程。这也是本案中没有发现痕迹的原因,不是没有人怀疑过车上做过手脚,而是没有查出来。”余罪道。
几次痕迹检验都没有任何发现之后,那里也确实已经成了被抛弃的线索。肖梦琪也没想到余罪仍然能捡到漏子,捡一次是巧合,捡两次似乎就不能用这个词形容了。她笑了笑问道:“所以你就从他的日常生活入手?”
“对,我告诉你他的几个特点:第一,不吃辣椒,喜欢清淡的菜;第二,喜欢玩网游;第三,性格开朗,喜欢交朋友,在4S店口碑相当不错,所有人都以为他回家探亲去了;第四,很聪明,而且干过车辆修理一类的活,水平不低,当然,水平太差也不会被招聘进去了;第五,这个人有可能是两广一带的人……”
“等等,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地方人?”
“我和他的临时女朋友谈过了,说了几句常用的话……比如‘上街’,两广一带人说‘去该’,老广说普通话,半辈子都说不利索,再加上他的体型、相貌、食品喜好,应该差不了多少。”
余罪自己都不知道这些感觉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似乎是一种隐隐的直觉,就像曾经在深牢大狱中见到过的那些天南海北的罪犯一样,无聊中待得久了,进来个新人,乍一眼就能看出是什么地方的。
话停了,肖梦琪的脚步也停了,她以一种欣赏的眼光审视着余罪,自嘲似的笑了,边走边道:“你为什么总喜欢给人一种惊讶的感觉?”
“还有更惊讶的想不想听?”余罪道。
“说来听听。”肖梦琪快习惯了。
“他在这里是临时起意勾搭了个女店员,如果所料不错,他应该还有第三个落脚地。在第一个落脚地早出晚归,仅仅是打个幌子而已,像这样的人,肯定是步步小心,因为只要错一步就万劫不复了。他们的每一步都是设计好的。”
看肖梦琪有兴趣了,余罪接着道:“别太兴奋,第三个落脚地可能没什么用处。对于男人,更多会选择比如宾馆、桑拿房这样的地方,鬼混一晚上,肯定更安全,人流量大,痕迹也会很快被掩盖……他之所以搞一个空房子,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正常一点,当然,也有转移侦破视线的效果。”
“我现在倒觉得,他这步步小心,还是漏洞百出啊。”肖梦琪笑道,回身一指,“是在你眼中。真不可思议啊。”
“我们下的功夫多而已,我把4S店的所有店员,包括看门的都问遍了,而且不止问了一次,而你们更喜欢坐在窗明几净的地方讨论,当然觉得不可思议了。”
余罪道了句,慢悠悠地下楼了。肖梦琪怔了下,又追了上去,问长问短。谁也没注意,专家和警员的身份无形中已经调换了。
这一天果真是个好日子,嫌疑人王成在女店员住处留下了太多的证据:毛发、内裤、鞋子,找回的垃圾袋里,居然还有个用过的安全套。当然,这些还都是次要的,最关键的发现是完整的指纹,那是在卫生间的瓷砖壁上提取到的,同一个地方还发现了刘萍萍的指纹。这个不经意的疏漏,终于成了此案最大的收获。
指模最终和犯罪信息库里的一位对上号了,这个人真名就叫王成,有盗窃机动车辆的前科。曾经都以为嫌疑人会使用化名,谁也没想到,他用的是一个不起眼的真名套着假资料,这恰恰又是一个排查的盲点。因为发往各地的排查资料都备注“化名王成”,恐怕地方警察十有八九会忽略真正叫王成的人。
下午十七时,面部比对完成,身份最终确认。特警总队随即下达了封队的命令,从即时起,要进入真正较量的阶段了。快到下班的时分,又一个意外发生了,崔厅带着不少省厅大员莅临特警总队慰问来了,据说还要和大家共进晚餐。
崔厅一个一个办公室走过,激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压抑了这么多天,也显得格外强烈。不过跟着领导班子队伍的肖梦琪突然发现,真正的主角余罪却不在了,而且直到吃饭的时候,她都没有看到人。问鼠标时,鼠标闪烁其词,就是不告诉她……
此时的余罪孤零零地站在滨湖小区的入口,他等了已经足足两个小时了。他等的是栗雅芳。虽然许平秋把事情压下去了,不过余罪反而觉得心里有点儿惶恐,那价值一百多万的车还扔在那儿,也许土豪不在乎,可自己每次去排查,都有一种心理压力似的。就像他反感栗家以势压他一样,潜意识里,也有些反感许平秋这么压制对方。
案情进展到这一步,他估计栗家恐怕也不敢再伸手要赔偿了,总队不讹他经费就不错了。
车来了,一辆红色的奥迪泊在他身前不远。车门洞开时,出现了一条修长的玉腿,透明的水晶高跟鞋衬着纤足,一瞬间让余罪想起了监狱里那个有恋足癖的嫌疑人。此时连余罪也觉得,实在值得恋一下。
下了车,栗雅芳整整坐乱的裙装,摇曳着步子,站到了余罪面前。她比余罪足足高出半个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光审视着余罪,很不客气问道:“有话就在这儿说吧,我就不请你进去了。”
刚接到这个电话时她很反感,没理会,不料这个缠人的警察一直不停地打,气得她故意让对方等了两个小时。可余罪却是不愠不火地告诉她:“案情基本确认,虽然还没有找到作案的证据,不过他是头号嫌疑人跑不了了。”
“哼……”栗雅芳气得哆嗦了下,“明白了,问题出在我们店里,你们就是正常公务排查,然后,赔偿可以一分不付了,对吧?你不觉得你们有点儿无耻吗?”
似乎确实有点儿,面对笑靥如花的富家女,余罪那仇富情绪可提不起来了,尴尬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告诉你,尽快把王成这段时间在你们店里做过维护保养的车辆,全部召回来重新检查,他不可能只在一辆车上做了手脚……万一有没发现的问题,客户一跑远程就出故障,不但自己麻烦,如果再知道详情,对你们的声誉也是一个损失不是?”
这也是本案的一个盲点,即便那些价值数十万上百万的豪车半路出了故障,这种有损声誉的事,4S店也要想尽一切办法遮掩,无形中就成了劫匪们最好的掩饰。
这是第三次提这个忠告了,每次都被栗雅芳无视了,这一次依然如此,她哼了哼不屑地道:“卖个好啊?不必了吧,我赔得起……就这些话?那拜拜啦,我就不必谢你了啊。”
“还有……”余罪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如果我有钱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买下那辆车,不给你们添麻烦。”
“哈哈。”栗雅芳哈哈大笑着,尔后一整脸色反问道,“可是你没有,对不对?”
“对!”余罪点头道,不卑不亢。
“哈哈……那你消遣我是不是?”栗雅芳气得脸色泛红了。
“不是……”余罪掏着口袋,拿出一张卡递到栗雅芳面前,正色道,“这里面有十万,我们两人先凑了这么多,如果达不到你的心理价位,给我们点时间,我们慢慢还……我知道许处长以这件事压制你们,不让你们上诉,其实我期待你们把我告上法庭,真因为这事被开了,我不赔钱也心安了,反正我也赔不起。”
钱虽然少得可怜,可让栗雅芳有点动容了,她好奇地盯着余罪,似乎在寻找此举的用意。
——理论上他完全可以不赔,那些无耻之人她见得多了,不过现在她却觉得这两位砸了车的,有些地方还是很可爱的。
栗雅芳愣着,有点狐疑地问道:“什么意思?”
她美目眨着,很不解。服软?不像。这些“烂人”,不在背后坑你就不错了,这段时间她正防着呢。栗雅芳看到他这种态度,反而有点紧张了,毕竟黄鼠狼给鸡拜年,目的肯定不纯洁。
“您别多想,我们无冤无仇,我知道想坑我们一把不是你的本意……坦白地讲,我有一百种办法坑你们,可我思前想后,还是选择尽我所能赔偿你,求个心安而已。”余罪把卡又往前递了递,告诉她,“刚申请的卡,密码六个0,回头给我个收据。”
栗雅芳下意识地接住银行卡,奇怪地打量着余罪,余罪却是憨憨笑了笑,回头朝自己的车走去,那样子让栗雅芳有一种错觉,似乎他是一个拥资亿万的高富帅,走得既潇洒且从容。
车走了好久,她在原地傻站了好长时间,上车时给店里拨着电话安排着:“……小伍,把近段时间在咱们店里做过维护保养的车辆都召回来,什么也别说,免费保养就行了,让高师傅对冷却系统全部查一下,一定要细查啊……什么,昨天就有辆抛锚的……啧,好了,我知道,尽快通知一下……抛锚的拖回来,费用从店里走。”
她有些懊悔,这事没做在前头,心里有一种很烦的感觉,特别是看着副驾上扔的那张银行卡,一看就让她觉得更烦了。正烦着,电话又来了,一接一问,又是父亲要让她陪几位领导吃饭的事,她一听就火了,对着电话嚷道:“爸,咱们在商言商,你不要一直和当官的扯关系。拿钱的时候谁都高兴,出了事谁都撂着不管,一有事就咱们两头作难。我可告诉你件事啊,那劫匪可能还真出在咱们店里,公安要是找麻烦,那可就一找一个准,咱们不该插到人家的矛盾里……平局长授意?那这个人背后还是许处长呢。真要闹得不可开交,生意可怎么做啊?”
她和父亲嚷着,看样子分歧很大,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就算是富贵之家,这经也不好念啊……
寻踪千里
八月六日,广西省,吾宁市。
这座精致的南国小城此时笼罩在蒙蒙的细雨中,满街飘荡着五颜六色的伞,像雨中怒放的花儿,加上阔叶的榕树,精致的建筑,组成了一幅让人心旷神怡的美景。
青山路,188号,新世纪网吧的牌子,夹杂在商铺中丛中。有一个寸发、精瘦个子的男子,二十多岁,在商铺的雨檐下奔跑着,偶尔躲着雨,到了网吧门口,一闪身进去了。
外面清清凉凉,网吧里却是闷热嘈杂,此人递了张票子到吧台,直道:“开台机子。”
服务员一看,老客户了,笑着问:“好久没见你了。”
“那想我啦?”男子舌头舔舔嘴唇,凑上去问,“我也想你啊。”
“电信区80号……切。”服务员给了他个白眼。
每天都要面对很多这样暧昧的话语,这里的女网管早混成精了。男子笑了笑,进了网游区,找到机子坐下,开机,然后叫了两听饮料,慢慢地饮着,随手点着电脑,在等待游戏进入的时间,他打开了QQ,输入了一行字:“宝哥,你那儿情况怎么样?”
对方是手机QQ在线,很快回过来了:“没事啊,我都闲得无聊了。”
“那什么时候出去?”
“歇段时间吧。怎么,钱又不够花了?”
“还没开始花呢,我是觉得待家里没意思,不如出去玩刺激。”
“悠着点啊,我们都在暗处,你小子可有前科,最怕出事的就是你。”
打字打到这儿,男子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网吧这里乱得紧,一群学生样的在吼着,还有一些不三不四的货色,都不知道干什么的,哟,他还看到了一个很胖的妞吃着冰激凌从吧台走过,真扎眼。
“没事,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蓝爷的水平?我可是一点儿问题都没出。”他继续敲了行字。
“那当然,出了问题你还想在外面潇洒啊?”
“宝哥,你太胆小了吧,隔着几千公里呢……对了,阿飞他们呢?”
“能怎么样,不花完钱,你见不着人的。”
“没事就好……我下了啊,玩会儿游戏……”
“玩吧,真想不通,弄俩钱就整装备,比阿飞找妞儿都不如……”
“呵呵……各有所好嘛……”
聊了会儿天,他关了QQ,进入自己的游戏账号,得意地操纵起键盘。这一玩起来,就没时间概念了。等换了几个常玩的游戏,他觉得肚子有点饿时,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了。不知不觉玩了几个小时,他伸了伸懒腰,关游戏的时候,又打了开QQ,翻着联系人,找到一个,输入了一行字:“陈经理啊……”
“在,哪位……”
“阿成,你们那儿有新来的小妹么?”
“有啊,大佬你有兴趣来试试啊……”
“真的假的?”
“试试就知道了,我们这儿服务没有缩水的哦。”
“嘿嘿……OK!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给我安排好啊。”
“没问题……”
他的脑海里闪过旖旎的场景,赶紧关电脑离开了网吧,这夜晚看来得找点刺激才行啊。
下楼,他拦了辆出租,在饭店吃了一顿,看看时间,随后电话联系着,直驱陈经理提供的那个场所,那里有个很让人遐想的名字:波澜苑。
画面,定格在霓虹灯闪烁的招牌上——波澜苑。
追踪,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那地方是不容易进去的。
一辆车的局促空间里挤着好几个人,李玫道:“解析出来了……这是游戏账号,他爱玩的游戏有四种,还有他的QQ号和密码,我刚登录了一下,把他的聊天记录拷下来了……好像和一个叫宝哥的有联系……还有这个陈经理。”
“陈经理不用查。”曹亚杰道。
“为什么?可能是同伙啊。”李玫道。
“那是鸡头,什么同伙。”余罪道。
曹亚杰、俞峰哧哧笑了,李玫面红耳赤,肖梦琪却是拍拍她的肩膀嘉许道:“干得不错,跟了他几天,今天的收获最大……哎对了,能查到另一端的接入地址吗?”
“查了,在深港,只能定位到移动信号塔周围。”李玫道。
“还得再等等……宝哥,阿飞,看来要想抓捕这个团伙,比咱们想象中的难度大,还不是一座城市的……这个蓝爷,你们觉得像头目吗?看啊,王成说了这样的话,‘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蓝爷的水平?’”肖梦琪问。
“听口气像老大啊。”俞峰道。
“嗯,应该是。”曹亚杰附议。
“你觉得呢,余罪?”肖梦琪征询着。
“要是这一伙的话,那就没错了,不过这样的话难度就更大了啊。一个团伙数人,分散在数个城市,万一他们有特定的联系方式,一个人失联,其他的溜了就不好办了……可要是同时抓捕,那得多大动静啊。”余罪道。
“那个先放放,八字没一撇,想那么远干吗?”曹亚杰道。
“找个地方吃饭吧,我快饿死了。”有人插进来了,是鼠标,他负责开车,在陌生的城市开车可不好玩,跟着导航走了不少冤枉路。
“那好,咱们先吃饭……今晚的监控让外勤负责吧。”肖梦琪电话上安排着后一辆车里的队员。
“不用监控,不到明天日上三竿,他根本出不来。”余罪道。这地方干什么的,李玫也多少清楚点儿,她不服气地回了他一句道:“好像你是嫌疑人,也去过似的。”
“不光嫌疑人,男人进去都那样。”余罪道。
这话惹得几位男性全哧哧笑了,李玫面红耳赤,直说这帮货越来越没底线。
肖梦琪只是笑了笑,除了案子,她不作其他发言,相处多日,她也渐渐习惯这种没底线的氛围了。
车行驶在陌生城市的大街上,饭前是一段瞎聊的时间,这时候终于可以打开窗户,感受一下雨后清新的空气了,初来乍到的,其实还真有些想家。
案子进行到这个时候已经到实质性阶段了。这个拼凑的支援小组在专案组大放异彩,作案车辆、作案人的落脚点,以及恢复三位疑似作案嫌疑人的肖像,都出自他们之手,而庞大的外勤力量,仅仅在大同市查到了已经被消解成一块废铁的作案车辆。专案组讨论派遣省外的小组时,这打前锋的重任又落到他们身上,肖梦琪细捋着记忆中这两周忙碌的事,简直像梦一样,一眨眼,她已经带着人奔赴千里之外的吾宁市了。
“余儿啊,你以前是不是跨省办过案?”俞峰问余罪。
“办过,都不止一回了。”余罪道。
“好不好办?咱们在这儿几乎是孤军啊。”曹亚杰接上了。在这儿干什么也得偷偷摸摸,连地方警察也不能知会,不像办案,倒像作案。
“这是惯例,不到最后一刻,是不能通知当地警察的,万一有个闪失,那就白来了。”余罪道。
“可咱们的力量不够啊。”李玫道。今天还扮傻妞进网吧玩了会儿,这活儿干得她老刺激了,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将嫌疑人抓捕归案。
“这种事,声势越大越坏事……现在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暴露,多跟几天时间,能挖出来的东西更多,那比抓起来审讯还管用。”余罪道。
别人的疑问,他总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了,在这一点上,肖梦琪是自叹弗如的,而且来吾宁几日,不管是逛街、进酒吧、泡网吧,还是到哪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余罪简直像向导一样,带着这一组人把王成的底子挖了个七七八八了。
“就到这儿……尝尝狗肉去,兄弟们,怎么样?”鼠标在问,附议一片。
对了,还有这位吃货,找路的方向盘不太强,可找饭店是一找一个准,找到的地方绝对价廉物美。泊好车,几个人鱼贯而入,要了包间,一天的工作结束,此时才能够放下心来好好地吃一顿了。
刚坐下的时候,肖梦琪的电话响了,她告辞出了包间。电话是尹南飞打来的,她犹豫一下,不过还是接起来了。电话里尹南飞问长问短,每每这些关心,总让她有一种厌烦的感觉。她不耐烦地对着话筒说:“南飞,你别这么婆婆妈妈行不行?不知道我出任务啊!”
“吧嗒”一声,肖梦琪把电话给扣了……
尹南飞是在会议室外的拐角打的电话,吃瘪后他心里老不舒服,讪讪收起了手机,看到总队长和政委来了,赶紧奔回了会议室。
这次的阵容很精干,重案二队来的解冰,特警总队的外勤队长尹南飞,市局刑侦处的赵贺,还有配给各组的技侦人员,杨武彬扫了一眼阵容,大致介绍着案情:“……我们几天前派出的先遣小组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已经查明和嫌疑人联络的几位劫匪,第二批三个组,每组四个人,你们的任务是到当地独立展开工作,直接向家里汇报。抓捕时机成熟之后,家里会通知地方警力协助你们,在此之前,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把他们的身份、住址、家庭、财产、有无武器等所有情况,摸得越清越好……现在,我命令——”
全体起立了,杨武彬道:“解冰一组,赴深港市,追踪浮出的二号人物,宝哥。”
“是!”
“尹南飞,你带队赴北海市,追踪三号人物——阿飞。”
“是!”
“赵贺,你带队赴滨海市,目标人物——蓝爷。”
“是!”
“我重申一遍,我们现在还没有更确切的信息,不过很快就能出来,追踪时大家一定要保持高度警惕,这一跨地区的作案团伙,他们的反侦查能力是相当强的,没有家里的命令,除了追踪,你们不能做任何打草惊蛇的事。”
“是!”
“准备一下,今晚零点出发,老规矩,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一下,放下所有包袱,轻装上阵。”
“是!”
简短的动员令,是特警队这儿独有的氛围。命令一下达,一群人分组准备出发,收拾装备的、给家里告别的,还有抓紧时间处理手头私事的,大家都行动起来了。杨武彬和许平秋随后从会议室里出来,安排着政委去问候问候大伙,有些家务细节,能代劳的就代劳了。杨武彬此时倒嫌许平秋有点婆婆妈妈,笑着道:“老许,没看出来啊,你还真是有心人。”
“这是关心,不是有心,万一有家事影响心情,工作也干不好啊。几千里外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许平秋道,这些朝气蓬勃的小伙子,总是让他有种宝刀已老的感觉。
“你这工作干得,谁敢说不好……这次要把这伙劫匪拿下来,我看部里得给咱们一个表彰了。”杨武彬兴奋地道,案情推进的速度大大超过了预期,他的期望值也随之越来越高。
“不要太乐观,这种案子的变数太多,而且很难拔根,从这个嫌疑人王成的联系记录就看得出来。”许平秋道。
“我怎么没看出来?”杨武彬愣了下。
“要不说你没脑子呢。我问你,他为什么只有和宝哥的联系记录?”许平秋一句话问愣杨总队长了,随后解释道,“因为这是单线联系,是团伙惯用的手法。你抓到一个,只能牵出一个人,而不是牵出一个团伙来,这中间只要稍有差池,就成一锅夹生饭了,很可能因为证据力度不够而无法定罪,特别是这种证据很可能早就已经销毁的案子。”
“哦,那倒是,这群人真邪了,受害人的车辆,愣是找不着一个实物。”杨武彬道,这么一说,似乎难度又无限加大了,他追着许平秋问道,“老许,那全靠你了啊,抓人我们在行,这整人的事,还得靠你们。”
“哈哈……那倒是,我就怕找不出来。真找出来,就有办法整喽。”许平秋笑着道。
他知道,总会有解决办法的,看到即将出行的一干队员时,他记不清这是总队第几次出省办案了,有载誉而归的,也有无功而返的,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信心很足,似乎觉得这案子和那次凶险的滨海之行相比,有点小儿科了……
总队已经派遣三个小组分赴深港、滨海、北海。
联络人,联络方式,各组协查的内容,一一在肖梦琪的手机上显示出来。
看到此处,她起身出了房间。小组下榻在吾宁饭店,她和李玫一个房间,不过这时候,李玫肯定被那群人拉去打牌了,她去敲了史清淮的房门,没人;又敲了敲俞峰和曹亚杰的房门,也没人。
得,估计又钻鼠标那儿去了,她踱过两个房间,已经听到了里面嚷叫的声音,敲门而入时,顺手把总队的通知递给史清淮。肖梦琪看看那几个玩兴正浓的,李玫、曹亚杰、鼠标、俞峰,四人斗着地主。史清淮看完把手机还回来,笑着道:“还是他们玩得高兴,要不,你也过来玩玩?”
“玩牌我可是菜鸟水平……余罪呢?”肖梦琪没看到人。
“刚才还在,估计到外面透气去了。”史清淮道,他也不清楚。
“我找找他去。”
“哎,梦琪,明天的安排是什么?”
“等会儿再说。”
她风风火火走了,史清淮讪笑了笑,现在这个组里,上级认可的领导是肖梦琪,而队员认可的领导却是余罪,他这个夹心饼干可不好当。
不过不好当也得当下去,没人注意到,他又默默地给那帮玩的人烧热水、准备水果了。
肖梦琪奔出楼下,在门口的超市转悠着,却没有找到余罪,电话联系时,没想到他就在宾馆门前,等她去而复返时,看到了夜幕下的余罪正倚着铁艺栅栏,正抬头看着一株高大的榕树。
“哟,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肖梦琪开着玩笑,和他站到一起了。
“这太文艺了,我们二货是吃饱了犯愣,饿了发呆。”余罪道。
“你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归到二货一类?”肖梦琪笑着问。
“那是因为,我们名副其实。真正的疑问是,你为什么总喜欢往二货堆里凑?”余罪笑着回道。
“那是因为,太文艺的方式,不适合我们的职业。”肖梦琪笑道。
两个人相视而笑,看得出余罪并不那么二。肖梦琪笑着把总队派驻先遣小组的情况说了一遍,解冰、尹南飞余罪都认识,这位赵贺却陌生了。肖梦琪介绍道,这位是之前在刑侦支队任职的一位,曾经是打击五原车匪路霸的总指挥,这次也被省厅调出来了。
“不错啊,阵容规格不低。”余罪笑道。
“他们的行动,将以咱们为首,而且,总队的命令是,我们这个核心小组,可以随时调拨他们的人员。”肖梦琪道,这是一个殊荣,不过看余罪根本无动于衷,肖梦琪有点儿奇怪地问,“喂,我怎么觉得你对什么好像都没感觉?”
“不会吧,我对你就挺有感觉。”余罪突然道。
“啊?我?你指哪方面?”肖梦琪愣了下,莫名地心跳加快。
余罪笑了,笑里有点儿不怀好意。肖梦琪显得更紧张了,尴尬道:“我……我……有男朋友,尽管在我的眼里你也很优秀……不过,恐怕我们只能保持工作关系,这些话我得提前说清楚……你不会介意吧?”
余罪笑得更欢了,男女之间的暧昧,偶尔来一下无伤大雅,还能调节情绪。比如看这位女领导紧张的样子,两腮通红,饶有兴味,余罪笑着说:“从心理学的角度讲,异性之间第一次见面,都会很自然地往双方进一步发展的方向意淫一下,这个理论正确吗?”
“对于用下半身思考的男性,是正确的;不过对于更期待安全感的女性来讲,大部分时候是不正确的。”肖梦琪道,对于这种话题的调侃,她竟然不觉得反感。
“我觉得也是,因为对你很有感觉,看来我也是一个用下半身思考的人了。”余罪正色地说了句,还给了肖梦琪一个无比诚恳的眼光,然后又扭头摆了个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滑稽动作,气得肖梦琪直想朝他臀部猛踹一脚。
“喂,那我回去了。”肖梦琪道。
“嗯,回去吧……我再想想,怎么样才能追到……”余罪像在自言自语。
“追不到的,你不是我的菜。”肖梦琪咬牙给了余罪一句话。
余罪似乎被刺激到了,扭过头来,看了肖梦琪一眼,解释道:“哦,我不是说追你,我是在想怎么追到这拨嫌疑人。”
说完他又把头扭回去了,这下倒把肖梦琪搞得脸红了,她扭头便走,走了一步,又猛惊醒,回头时,恰恰看到了余罪偷瞟后迅速转头的动作,把她给气得又跑回来了,和余罪站到了一起,心平气和道:“调戏女领导,对你来说很有成就感是吧?”
“这话我得很严肃地告诉你。”余罪正色道,面对面地看着肖梦琪,然后很诚实地吐了个字,“有!”
“粗话我就不说了,告诉我,除了逗逗女性之外,你对嫌疑人还想了些什么?”肖梦琪终于找到一种能表达自己想法的方式。
“嗯,这个可以有……我在想,是不是能用一种温柔的方式,把王成搞定。”余罪道。
“你指什么?”肖梦琪道,“现在只知道几个昵称,宝哥、阿飞、蓝爷,贸然抓他,要是没有审讯出结果,那怎么办?”
“很可能他知道得根本不多……咱们的追踪只发现了他一个人,对外联系很少,睡到中午起床,然后在网吧打游戏,再然后……哎哟,这家伙过的简直是神仙日子啊。”余罪道。
“这能说明什么?”肖梦琪道。
“这能说明他根本没有生活目标,是在瞎混日子……而且他的通话记录中只有宝哥的联系方式,问阿飞的情况也是通过宝哥问,我想,他们可能仅仅是单线联系,这样就算抓了这一个,也惊动不了其他人,而且我们撬开他嘴的时间,至少有十二个小时……”余罪道。
“啊?你又想胡来了?总队没有命令,谁敢抓人?”肖梦琪被余罪的想法吓了一跳。
“你们杨总队长不懂刑事侦查,这种事情,有时候该快的地方,就必须迅雷不及掩耳……这是一个打前哨的小卒子,我们在他身上,不能耗费更多的精力。你觉得呢?”余罪问。
不管是调侃还是工作,余罪讲出来的话总是有点儿耸人听闻。肖梦琪没主意了,余罪笑了笑道:“你该请示一下许处长……我就是建议啊,不过看你这样,以前没干过外勤,想在我们身上刷点儿经验是吧?那你得出类拔萃呀,一味听命行事,你是出不了头的。”
余罪指责着,仿佛肖梦琪才是下属一般,说完了,这家伙还老气横秋地背着手,迈着八爷步子往酒店门厅去了。
“这个死东西。”肖梦琪似乎被点中了要害一般,有点儿心虚,她又从头捋了遍嫌疑人这几日的行踪,却越来越发现余罪说得有道理了,不是核心人员,单线联系,先行控制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如果能安全地控制一个,那侦破的主动性,可就会大大提高了。
想到此处,她摸出手机,直接向总队长汇报了……
步步危机
“清淮呀,你们发掘出来的信息,我和杨总队他们讨论过了,问题也就出在这儿。王成的作案可能性已经是百分之九十以上了,但没有证据,如果是小案子,刑警队就解决了,可它恰恰不是,各方都在关注着,万一整个不上不下,到时候被动的就是咱们了。”
许平秋的声音,听得出来,很忧虑。
“许处,今天余罪提出一个可行性方案,他判断这个王成是前哨人员,根据他的生活习性,在抓捕后我们有至少十二个小时可以突审……这样的话……”史清淮的声音,很期待。
“我理解你们急于推进案情的心情,不过必须有耐心,必须找到最佳的机会。”许平秋道,似乎又觉得自己不一定是正确的,又补充道,“但光有耐心也不一定就足够了,一个领队,你必须学会审时度势,根据现实情况采取最适合的处理方式。”
“我……明白了。”史清淮道。
“不……你不明白。”许平秋的声音。
“那许处,您的意思是……”史清淮在请教。
“送你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许平秋的声音。
“啪”的一声,电话挂了,接着是嘟嘟的忙音。
早餐桌上,史清淮用手机播放完录音,问道:“这就是结果,我昨天晚上向许处长请教的,你说,他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让我们自行决断。”肖梦琪道,若有所思地想着,下意识地往嘴里送着早餐,却早食不知味了。
来吾宁市数日,一直就是跟着王成,看他吃喝玩乐潇洒,已经查了个底朝天了。这家伙老家在乡下,来吾宁上学后户口转到吾宁就再没有动过,房子是租的,工作没有正式的,收入来源谁也不清楚,这类人,恐怕除了他自己,不会再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干什么的。
就算警察知道了,但拿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的话,即便能证明他到过五原,到过4S店,但和劫案什么的也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啊。
肖梦琪回头看了眼临窗的那一桌五人,此次跨省行一共十一人,除了他们七人,还有四位训练有素的特警队员,那些人可就累多了,每天轮班倒盯着嫌疑人的一举一动,现在估计还守在洗浴中心呢。
“怎么办?”史清淮问。
一听这话,肖梦琪笑了,一直以来,史清淮就是这个组里最优柔寡断的,反而她这个外来的有点儿喧宾夺主了,她笑了笑道:“抓捕没难度,但能不能从他嘴里得到我们需要的信息,这个难度就大了。”
“你别忘了,我们队里可有个高手呢。”史清淮道,眼光瞟着余罪,他压低了声音道,“你看过他和嫌疑人交手了吧?杀人放火的都没问题,何况对付这样一个小卒子。他的判断是准确的,不能在这样一个人身上耗费太多时间。”
“我也在考虑这个,可是万一打草惊蛇的话,那我们恐怕就得背着处分回去了……你听明白许处的意思了吗?你可以选择适合的方式,但是总队不会给你下这个命令的,不是万无一失的,哪个指挥员也不会下这种命令。”肖梦琪道。
“……是挺为难啊。”史清淮讪讪道,又问着,“杨总队长的意见呢?”
“你可以不用考虑他,以他的意思,早该把人抓回去严刑拷问了。”肖梦琪笑道。对于特警总队,接触的大多数是恶性案件,这种案件中,检察院很少会过问具体手段。
“那你的意思呢?”史清淮又问。
肖梦琪不说话了,从口袋掏出来两枚硬币,递给史清淮一枚,笑着道:“为了公平起见,为了不让我觉得你是在曲意逢迎,我们用硬币作一个决定,字朝上同意,花色朝上不同意。”
“好!”史清淮笑着拿着硬币,攒在手心,看了看,慢慢地压在桌上。肖梦琪慢一步,笑着压在桌上时,两人相视间,是一种很默契的微笑。肖梦琪笑着问史清淮道:“其实我知道你心里的决定,尽管你很担心,但你也会这样选择的。”
“你何尝又不是呢。证明一下。”史清淮道。
“OK。”肖梦琪道,离开了手。
两枚,都是字朝上。两人笑了,毕竟都见识过余罪的手段,他们对这个货相当有信心。
“他们在干什么?”俞峰悄悄问。
“领导的隐私,不要瞎打听。”鼠标道,吃着这儿特有的米粉,风味不错。
曹亚杰回头看了看,帅气的史清淮和很有气质的肖梦琪坐在一起,在这个餐厅颇有俊男靓女搭配的意思,回头率很高,他羡慕道:“这才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啊……现在想想以前光知道埋头挣钱,错过的东西太多了。”
“别胡扯啊,史科长有老婆了。”俞峰道。
“可像你我这号没老婆的光棍,谁搭理呀。”余罪吃着饭,自嘲了句,惹得众队员哈哈笑了。
这话说得不知道触动了李玫哪根神经,她一咽嘴里的吃食,桃花眼眨了眨道:“哎,这结过婚的男人还就是有味道……我第一次见咱们领队,他看我的眼神就很深沉,仿佛要洞彻我这颗少女的心……其实在见面的第一刻,我就喜欢上他了。”
“噗……”四个人齐齐喷了,鼠标喷得最凶,一根粉条从鼻孔里喷出来了。肥姐哪点都好,就是有时候孤芳自赏得过分了。大家一笑,李玫就不高兴了,直说他们搞歧视。
众人为了保护肥姐那点儿自尊,赶紧止笑,扭头又见鼠标鼻孔里挂着粉条,一下子又笑得全身抽搐了。
“无聊,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们能喜欢女领队,我就不能喜欢男领队呀,哼。”李玫有点儿受伤了,气咻咻地,对着早餐食物开始发泄了,吭哧吭哧,一个人又扫了两份。
“吃完饭咱们小聚一下,开个碰头会啊。”肖梦琪吃完路过时,顺口说了句。
李玫应了声,其他人又哧哧地笑,搞得两位领队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不过史清淮也已经习惯这些人的无厘头了,摇了摇头,走了。
会议很简单,情况大致一讲,症结就在于能不能得到更确切的消息。对此,鼠标不以为然,让特警摁住揍一顿,他敢不说?
得,马上被肖梦琪否决,要这样的话,还不如不干呢,万一有差池,或者是逼急了人家说胡话,后方那么庞大的警力可消耗不起。曹亚杰建议直接进入审讯,因为看现在的情况,这些隐藏在各地的作案人单线联系,这是他们的优势,却也是他们的破绽,因为落网一个,其他人不可能马上得到消息。
这话听得余罪多看了老曹一眼,看来经验多了是比普通人强一点,比如李玫一听这事就犯傻,不知道该怎么办。俞峰倒是也有信心,如果现在能搞清楚王成收入来源的渠道,那反查一下,可能会对他们整个洗钱的渠道有更好的把握。
史清淮强调的是,绝对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宁愿放弃,就这么保守追踪。
肖梦琪认为,如果没有在短时间内突破对方心理防线的可能,她也宁愿放弃。她讲了一通罪犯的心理心态,在被警察抓到的一刹那,他们会下意识地从心理上和行动上开始抵抗,这个抵抗因人而异,解除他们抵抗的有效方式,一是有确凿的证据,二是有足够的威慑力。
当然,言外之意是,咱们什么都没有。
她笑着看余罪,其他人也都转过头看他,余罪笑了,直道:“看样子你们又想学我两招是不是?”
“就你那两下,也就那样吧。”曹亚杰不以为然道。
“就是,拽什么呀?铐回来揍一顿,不说,再揍一顿,好像谁不会似的。”李玫总结着。
“喂喂,那是我的办法。”鼠标得意地道。
“这个话题可以不用讨论啊,你们的素养,已经成功地突破底线了。”俞峰笑道。
“大家听听余罪的想法。”史清淮道,无形间已经把余罪的威信树起来了,就再不齿这货的人品吧,可谁也不得不承认,在对付嫌疑人方面,他的水平是相当令人惊讶的。
“这个简单,你们调整一下心态,就好解决了。”余罪道。
一句话听得众人凛然,都诧异地看着他,就听余罪道:“第一个纠结,你们是警察,警察不能干那没证据的胡来事对吧?第二个纠结,如果事情办不成,很麻烦对吧?第三个纠结,这个案子的牵涉重大,搞不好会影响职业前途对不对?”
这话听得肖梦琪直皱眉头,史清淮却是大度地笑了笑道:“对,昨晚我想了一夜,还是下不了决心。”
“这个简单,你调整一下心态,别把自己当警察不就行了?你患得患失、瞻前顾后,能办成什么事?”余罪道。史清淮辩着:“不可能不患得患失啊,这么大的案子,嫌疑人心里清楚该判多少年,万一短时间审不下来,让其他人警觉,那我们困难就更大了。”
“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别把自己当警察,这事就好解决……而且不要用警察的抓捕手法。”余罪道,众人的兴趣被撩起来了,他睁大眼睛,坏笑着道,“把他骗到那个地方,整他一回不就行了。”
哥几个笑了,根本就是大同小异嘛,还以为你有什么高招似的,结果连鼠标的也不如。
史清淮苦脸了,肖梦琪却是眉头一展,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直催道:“往下说……你确定有这种两全的办法,既能得到消息,又不让对方察觉到咱们是警察?如果能给他造成这种心理错觉的话,那就值得一试了。”
“这个很容易,我们几个,就站他面前,他都不会认为是警察。”余罪一摆手,自然是讲哥几个都不咋地了,气得李玫也开始向他竖中指了,众人笑时,余罪道,“这样,设个口袋,让他自己钻进来,不要用抓捕的办法,那样的话,他十有八九第一时间就知道犯事了,自然而然就开始抵触。”
“怎么设?”李玫问。
“你看过那么多案例,一点都没学会?”余罪反问着,看着茫然的李玫,坏笑着提醒道,“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他恐惧,让他失去判断力,只要有一种奏效,咱们的目标就迎刃而解了。”
李玫胸前一鼓,紧张地吸气了,她兴奋地道:“其实我对作案很有兴趣啊,要不借鉴一下犯罪分子的手法?”
“可是怎么诱出来啊?”鼠标问。
“那简单……这样,他不是喜欢游戏吗,有办法和他组队吗?”余罪问。
“有,我能搞上账号。让俞峰操纵,肯定让他大开眼界。”李玫道。
“设计游戏里这样一个巧合,别赢他太多,和他旗鼓相当,然后想办法搭讪……有一起组队的情谊,我想,在游戏里说句话问题不大。”余罪道。
“接下来呢?”李玫问。
“接下来,他要是发现队友居然是个女性,会不会是惊喜呀?”余罪问。
“哎,对,这办法好,光棍世界要是来个女玩家,那可是众星捧月啊。”俞峰道。
“这不就齐活了……只要搭上讪,只要他有兴趣,把他勾搭出来,让他到某个指定地方,请女玩家吃顿饭就行了……咱们也来个半路截人,悄无声息地把他带走。”余罪道。
“那接下来呢?”李玫愣着问,这思维方式,实在让她想不通结果了。
“接下来咱们扮个黑社会什么的,吓唬吓唬就行了,问出信息来,直接拘捕他;问不出信息来,他难道能想到咱们是警察?”余罪问。
这时候鸦雀无声了,如此大胆的构思,就鼠标也听得咂舌了。史清淮表情僵住了,不知道该说句什么;肖梦琪更不用说了,已经习惯警察的思维了,这个弯她都没拐过来。
“犯罪手法的高明,就在于他们天马行空的想象……为什么现在骗子都愿意打着公检法的旗号骗人,因为实用啊。扮警察犯罪,事半功倍;那么扮罪犯打击犯罪,难道有什么不对?”余罪道,迎着肖梦琪质疑的目光。
这也是一种挑衅,她把皮球踢过来,现在余罪又踢回去了,你将我,我也将你,看你敢不敢干。
“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如果不是警察式的抓捕,他可能不会起疑心。用这种想象不到的方式把他诱进一个陷阱里,足够掩饰我们的真实目的了。”肖梦琪评价道,想了想,看了史清淮一眼,她知道指望不上了,又盯了余罪两秒钟,斩钉截铁地道,“值得尝试。”
一说这个,反倒把余罪惊得“呃”了声,肖梦琪笑道:“你来指挥,你这样子,没有人怀疑你会是警察。”
“啊?真干?”余罪稍有些紧张了。
“难道你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肖梦琪反问着,似笑非笑,像有意无意的挑衅。
“啧,小意思,看我的……你们几个,跟我走,今天,怎么也把他钓出来。”余罪一起身,很潇洒地一挥手。妈呀,最先乐得跟上的却是李玫和鼠标,曹亚杰和俞峰觉得有点儿不合适,不过看史清淮听之任之的表情,一机灵也跟着去了。
五人神侃了若干小时,诱捕行动在外勤报告王成从洗浴中心出来后,正式拉开了帷幕……
见猎心喜
“嚓嚓嚓……嘭嘭嘭……轰轰轰……”
网吧的声音总是这么千篇一律,刀声枪声砍怪声,声声惨烈。网吧里的人大多数都戴着耳麦,盯着屏幕,身无外物,男人女人未成年人,人人入迷。
刚吃完中饭,王成又坐在一家网吧宽松的VIP包间里,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屏幕,开始了一天的生活。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这种虚拟世界里称王称霸,不过在今天这款射击游戏中和自己搭伴的几个队友实在不怎么样,一直拖后腿,让他有点儿恼火。又一次被人完爆后,他气得直拍桌子。
“组队请求……组队请求……”不经意间,他看到了一个闪烁的通知条,正打得郁闷的他,随手点开了对方的资料,哦,和自己的级别差不多。没怎么想就允许加入了,两人组队,又加了几个队员,开始了新一轮的较量。
三分钟过去了,他眼睛亮了,这个网名“悍匪娘”的家伙居然是个高手,对方两个队员刚跳出来,凌空未落就被爆头了。
五分钟过去了,整队无人伤亡,反倒是对方被打得惨不忍睹,只剩一个人了,他讶异了,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开枪呢。
又过了三分钟,最后一名敌人刚侧身冲出来,又迎来一个完美的爆头动作,王成乐坏了,拍着桌子狂喊,心想这他妈才叫队友。
几轮过后,自己这一队如入无人之境,迅速攀上了即时游戏的第三名,对战的请求排了十几列,都不服气要来一较高下了。王成从来没有遇到过让他如此热血沸腾的完胜,他顾不上其他了,紧张地操作着,不时地和对方在屏幕上交流着……
可能他做梦也想不到,和他搭伴的人是警察。
余罪等人此时才领略俞峰的风采,用着房间的笔记本,俞峰玩得可轻松之极了。虽然在射击场上十打九不中,可游戏里,他对各类武器的性能了然于胸,随手一点,一个人能打一个队。曹亚杰和鼠标看得直咂舌,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孙羿和骆家龙把这货捧为神人了。
确实神,从开场到现在居然都没空过一枪。俞峰看着一干瞠目结舌的队友,笑着道:“这都是我玩剩下的了,小时候玩街机,一枚硬币能打通关。每次去玩,游戏机房的老板都给我说好话,让我生意清淡的时候再去,不收钱。”
嘚瑟的样子,别人不理会他了。李玫却是盯着一屏的解析数据,偶尔在纸上写着什么,余罪凑上来问时,她说道:“他在网吧已经玩两个多小时了,按照他的习惯,恐怕得到天黑了……今天玩得高兴,没登录QQ联系,看来他们之间的联络很松散。”
余罪手肘支在桌子上请教道:“肥姐,他要是上QQ,你第一时间能知道?”
“那当然。”李玫道,手机号、银行卡号、住址,都已被支援的外勤悄无声息地掌握了。
“俞峰,想办法和他建立联系……他现在一定很仰慕你。”余罪道,又强调着,“沟通的时候让肥姐说话,肥姐这女声,只要不嚷,还是挺性感的。”
“去死吧你。”李玫翻着白眼。
“同志们啊,相信我,咱们现在正在做一项前无古人、后来无者的试验,用我们思维的子弹在虚拟世界里击中对手……一定要听从指挥啊。”余罪强调着。曹亚杰问道:“你这意思是,勾引他上钩是不是?”
“对。”余罪道。
“行吗?”俞峰眼皮不抬,质疑道。
“当然可以,这个时候他已经对你产生了兴趣,万一建立联系,他一下子发现你是异性,那种强烈的好奇,一定会驱使他追着你不放的………肥姐,成败全靠你了,虽然现实世界里你是个肥妞,可是虚拟的世界里,你完全可以成女王……”余罪凛然道,忽悠着李玫上路。
“那和他说什么?”李玫不确定地问。
“尽情释放你心理的阴暗,特别是男女之间那种遮遮掩掩的话题,永不过时。”余罪道。
解释了半天,鼠标听出来了,插了句:“这他妈不是搞仙人跳吧?”
“滚。”余罪忙不迭地回道,又跑到俞峰这儿。游戏还是俞峰操纵,李玫观战,两人使着眼色,点开通话时,李玫无师自通一般,几乎是现场指挥:“跟上跟上……无影侠,注意你的左侧……保持队形,我断后……堡垒左侧还有两个敌人。”
说着,李玫看看几位队友,似乎在征询她的表现如何,那几位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这个时候,网名叫“无影侠”的王成终于被震惊了,听筒里传来了他诧异的声音:“哇塞,悍匪娘,你还真是女的啊?”
“是美女……你这‘无影侠’可是名不副实啊。”李玫道。
“声音这么好听,不可能是老娘吧,哈哈。”王成在调侃了。
“哈哈……是小娘子……”
“娘子的声音真好听,我都有点儿动心了……”
“哼!就怕你们这样的,满足不了美女的胃口啊。”李玫咬牙切齿,红着脸道。
话筒里,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房间里哥几个也听得差点喷了,这“美女”的胃口,绝对满足不了。不过豪放的“悍匪娘”绝对勾起他们猎奇的胃口了,已经有一位队友发着QQ号,想要和李玫交换联系方式了。
“上钩了,他要我的QQ号。”李玫兴奋了一下,捂着听筒道。
“给他。”余罪眼睛亮亮地,奸笑着道,“不要主动加他,等着他加你。”
接下来余罪又开始布置,要找一张照片放到李玫的网络相册。没现成的,好办,把史清淮和肖梦琪的PS一张,当成两口子。什么?那不是有夫之妇,钓不到嫌疑人?余罪直斥曹亚杰和余峰,你们懂个屁呀,这样才稀罕。
几个人嚷着,忙碌着,把这个网上仙人跳,搞得越来越像回事。
游戏玩着玩着,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
“哇,这悍匪娘,真凶悍。”
王成一直玩到悍匪娘下线,聊过了几句,是自由职业者,在吾宁出差,这么巧合的事让他怔了下,打开QQ时,他迟疑了一下,一种莫名的警惕升起来了。
不对,好像想多了,对方根本没有加他QQ的请求。他查找着这个号码,一看注册地,是京城,一看网络相册里有三两张照片,那是一对男女,男的很帅,女的很漂亮,像是两口子,他的戒备一下子全消了。
申请,加好友,他留言了:悍匪娘子,我是无影侠,哪天约我玩啊,我也在吾宁。
“怎么办?到关键时候了,现在约他?”李玫紧张了,没想到这货真上钩了。
可是,相册里是肖梦琪和史清淮的照片啊,真见面不露馅儿了?
“不会现在约……你这样说,在开会。”余罪道。
李玫在电脑上输入着,抬头问:“他问我在吾宁干什么?”
“告诉他,你是卖钻石的经理,搞直销。”余罪道。
李玫按余罪说的回答,过了一会儿又抬头问:“他说他对钻石很感兴趣。”
余罪笑道:“他在试图给你找话题,没事,瞎聊呗……把你当成高傲的女王,对他不屑一顾,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就成。”
懂了,李玫一点头,运指如飞,不过对方明显不是心在钻石上,一会儿问年龄,一会儿问家庭,而李玫则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接触。聊着聊着,渐入佳境后,冷不丁李玫惊声尖叫了一句:“啊,他要和我视频。”
“坏了坏了,给他发个照片……肖梦琪的。”余罪慌乱道,心想对方肯定上钩了。
李玫刚一发,又喊起来:“他说太小,看不清……”
“调戏调戏他……拍个敏感部位。”余罪掏着手机,不过一看满屋几个货色,都不入眼,盯上李玫时,李玫吓得一捂前胸,紧张地喊着:“绝对不行。”
“好像就你有胸似的……老曹,来来,拍鼠标的胸,俞峰,帮忙。”余罪一看正躺着犯迷糊的鼠标,急中生智了。曹亚杰和俞峰把鼠标拽起来,外衣一脱,哟,俞峰的眼睛亮了,标哥这膘肥的,“胸器”还真不错。老曹也使坏了,手从鼠标背后往前摩挲,前胸一下子鼓起来了。鼠标迷迷糊糊嚷着:“咋啦咋啦,你们想在我身上发泄呀?”
“咔嚓”一张,余罪眼睛一亮惊呼道:“我靠,若隐若现,绝对是‘人间胸器’。”
李玫一看,乐得快笑翻了,接上电脑,简单一PS,发过去了。
“要是用标哥的胸把嫌疑人钓住,那他就太悲催了。”俞峰笑道。
笑声还没结束,李玫又开始惊呼:“完了完了,他彻底被鼠标的胸迷住了,死活要视频。”
“快去,把肖梦琪拉过来。”余罪惊呼道。
哎?鼠标一听这事来劲了,一骨碌爬起来,趿拉着鞋,和老曹一起去喊人了……
“娘子,你还在么?”
王成又输了一行字,心里有点儿痒痒。经常泡网上的人,一般都是无聊、空虚、寂寞。
不过这个似乎不像,应该是一个搞销售的,这样的人应该怎么勾搭呢?他心里百爪挠心地想着,约出来吃饭,有点快了;约泡吧,人家不一定去……只有找到她的弱点,才有可能钓出来。
于是他飞快地输入了一行字:“娘子……我是做汽车配件生意的,客户很多啊,要不要介绍几个大户给你?”
哟,有结果了,只见娘子回道:“可以呀,我们公司今晚在吾宁的代理要召开客户见面会,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来的哦。”
这一个邀请,正中王成的下怀,他乐颠颠地打了一行字:“可我不认识你呀。”
说着随手就点开了视频请求,一定得看看,要是一个四五十的老太太就算了。
视频请求通过了,王成心一紧,紧张地盯着屏幕,视频的窗口弹出了一个女人的画面,是在酒店的房间里,她笑着招了招手。那一笑的风情,看得王成张口结舌,连招呼也忘打了。
“讨厌,你怎么看上去傻乎乎的。”又一行字来了。
“看见你第一眼,谁都会被惊傻的。”王成兴奋地道。
“讨厌,不让你看了……那说好了,一定来啊,我们在吾宁的销售网络铺得很一般,急需打开市场。”对方关了视频,这样说道。
“小意思喽……我给你当销售员都没问题。”王成道。赶紧问着开会的地址,一看是吾宁饭店,一听有公司的车接送,哎呀,把这哥们儿乐得直拍键盘……
“成了,赶紧给外勤车辆贴个钻石公司的标志,一会儿接他去。”余罪道。
说这话时,其他人都在乐呵。俞峰的技术、李玫的声音、鼠标的胸加上肖梦琪的脸蛋,硬是把嫌疑人迷得神魂颠倒,非要追着来参会了。不过接下来怎么办还没有仔细商量呢,肖梦琪蹙着眉,哭笑不得地问道:“你这搞来搞去,没什么新意嘛,和仙人跳差不多,难道还把他骗来宾馆?”
“不一样的,这种人对别人都有下意识的戒心,可现在,他除了精虫上脑,什么心思也没有……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怀疑‘悍匪娘’是个警察,只要他思维上有这个误区,就好操作了。”余罪道。
“那好,准备一下……接人去。”肖梦琪知道箭在弦上,不发也得发了。
磨蹭了一个小时,李玫在电话里逗着,又是公司车接,又是客户酒会,嫌疑人此时已经是毫无戒心了,直接给了个地址让人去接送。
据外勤的报告,这货因为要参会,还专程到商厦购了一身西装。等肖梦琪驾车驶近时,果真看到了穿戴一新、打扮得帅帅的嫌疑人,正在翘首企足地等着“悍匪娘”来接他。
车停,肖梦琪跳下来,喜出望外地看着王成,似乎对他很满意似的,欣赏的眼光凝视了片刻,伸手道:“你是……无影侠?哇,好帅哦。”
“悍匪娘……你比照片可靓多了。”王成也乐了。
“感谢你对我们公司的支持啊,请请请,我把我们公司在当地的代理介绍给你,要是有门路,保证大赚一笔。”肖梦琪请着人,两人闲聊几句,王成看着贴着钻石公司标志的商务车,说说笑笑地,跟着上车了。
然而就在王成头伸进车窗的一刹那,他看到了车里的人,猛地察觉到了危险。不过已经晚了,肖梦琪膝盖一顶,他一踉跄,有人把他拽进去了,还没有喊出来,就听到“噼里啪啦”的电火花声音,接着他一下子晕厥了。
肖梦琪和跟踪的特警打了个手势,看看四下,来往的行人没有注意到这辆车里发生的事,她慢悠悠地开门上车,发动,向市区外驶去……
香饵死鱼
黑暗中,王成轻微地吁了声,然后似乎是一声轻响,灯亮了。昏黄的灯光下,有两个戴着大口罩的身影……自己像是在医院。
王成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模糊的图像慢慢变得清晰,意识也在慢慢恢复。他记得自己刚刚购了件西装,准备去参加网友“悍匪娘”的酒会,在那个绝美娇容出现时,他有点儿神魂颠倒。他还记得在上车的一刹那,自己被人拽了一把,脖子一疼,就失去知觉了。
坏了,中招了!他一下子清醒了,脑海里掠过很多种猜测,绑架、勒索、仙人跳以及抢劫之类。一动,发现胳膊被固定着,一摆头,发现脖子也被固定着。他的嘴被捂着,头只能抬几厘米,浑身光溜溜地躺在一张活动床上,这抢得可够干净了,底裤都没留下。
不对,好像有点儿诡异,那两个一胖一瘦的男子根本没有理会他,一个在数着锃亮的手术刀,一个在抽着一针管的液体,这个狭小的空间被布帷围着,他一下子又想到最恐怖的结果,全身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准备好了吗?”胖的在问,他戴着口罩说话,不过手里拿着一个像烧杯一样的容器,里面浮着一个不规则的器官,像是在街头吃烤羊肉串时见到的腰子之类。王成看到时,心一沉,吓坏了。
“行了,一会儿给他做个全身麻醉,这个活体不错,挺健康。”另一位道,根本没有看他,一伸手,从床下拉出来一个大盘子,上面全是手术器械。
王成吓得心胆俱裂,嘴里呜呜哼着,挣扎得小床吱吱直响。
胖的注意到了,漠然地看了眼说:“他好像不是自愿的。”
“去哪儿找那么多自愿的,还不是都是下面捣鬼,不知道哪儿捡来的。”瘦的道。
瘦的凑近了,看了眼王成那惊恐的眼光,伸手一下子撕下了嘴上的封条,冷漠地道:“小伙子,别怨我们啊,摘完肾,会给你两万块钱,我们说话算数。”
“别害怕,摘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的。”胖的道,回身把容器放到了货架上,那儿血淋淋的已经摆了四五个人的器官了。
完啦,被拐卖给做人体器官生意的了,王成一下子全身冰凉。好在经过大风大浪,他赶紧说:“等等,别……别给我动手术,我有钱,我给你钱。”
“你就给钱,我们也不会冒险的。小伙子,认命吧,我们就要你个肾,不要你的命。”瘦的不为所动。
“真的,我有好多钱……就装在身上,存在卡里,不是我的名字,我告诉你们密码,随时都可以取。”王成急切地说道。
胖的似乎动心了,在地上找着捡起来,是王成的钱包,一看六张卡,他问道:“哪一张?”
“都有,最少的有几千,最多的有十一万,一共有二十多万。”王成张口把卡和密码一股脑儿全说了。
真的假的?胖的似乎动心了,看着同伴,贪婪的眼光闪着,问同伴道:“要不,咱们试试,这一个腰子摘了,也卖不到十万。”
“不安全,万一他骗咱们呢?万一他回头报警呢?”瘦的似乎胆小,不同意。
“对呀,都不是你的名字,怎么会在你手上,还有这么多钱?小子,骗我们玩是吧?”胖的有点儿心虚道。
王成急切说道:“不不不,不是,这钱也是我在外面弄来的,我们老大给的,他也道上人……两位兄弟,放我一马,钱都归你们了。”
“不会吧……抓的是黑社会的人?”胖的吓了一跳。
瘦的紧张了一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道:“怕什么!大不了把他两个肾都摘了。”
啊?没想到这句话起反作用了,王成肠子都悔青了。那边瘦子已经一喷酒精开始消毒,他已经吓得出了好几身冷汗了,忙不迭地哀求道:“大哥,别摘我的肾……我不是黑社会的,我就一打工仔。”
“胡说,你打工仔存这么多钱?”
“不是,我是给一位老板打工的。我们老板很厉害的。”
“吓唬谁呢?”
“不是不是,我是说,他很有钱……你们别动我,你们要多少钱,我马上想办法给你们,五十万……一百万……”
停了,两人愣住了,看来砸钱这办法还是蛮管用的。
胖的又凑上来看看他,不相信地问:“不可能吧,他们居然还捡了个有钱主?”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小子,你老实说啊,真说不清,我们可不要你的肾了,要了你的命拉倒。”瘦的说得阴森森的。
王成又打了个寒战,他知道这种人隐藏得很神秘,毕竟贩卖的是人体器官,可能比贩毒的还黑。他定了定心神道:“我们……我们也是道上混的,小打小闹也捞了点钱。”
“到底干什么的?”胖的没耐心了。
“抢劫的。”王成喷出来了。
“少来了。”瘦的吓了一跳,不相信地问道,“就你长得这豆芽样子,不被抢都不错了,还抢劫别人?”
“大哥,我是着你们道了,我认栽……我兄弟也有几个,你们放我一马,我马上给他们联系。您要多少钱,马上能给你们转进账户里。”王成道,心知就剩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两位愣了下,瘦的又审视了王成一番,问胖的道:“你信吗?”
“不太像啊。”胖的道。
两人往王成脸前一凑,瘦子问:“张口就给我一百万……你们抢了多少钱?”
“好几百万。”王成道。
“切……”胖的一伸中指,不信了。
“我们抢的都是有钱人……真的,你们就拿着我表、腰带,也能卖几万。”王成慢慢开始镇定了,他看到这两位的弱点了。
胖的一矮身,捡起王成的东西,仔细看了看道:“嘿,好像真挺值钱的。”
“倒像个闷声发大财的,这钱包里就有好几千。”瘦的翻着王成的东西,像在确认什么。
“你们放我一马,我保证比摘我一个肾赚得多,而且很安全……你们想怎么拿钱?我通知我兄弟给你们转账上,很快的……”王成诱着,到这份上了,顾不上钱了。
“那不急,反正你也跑不了。”胖的似乎见猎心喜了,凑上来,眼睛闪着贪婪的亮光,问他,“真抢了几百万?”
“嗯。”王成重重点头道。
“怎么抢的?我怎么觉得你说得好像比抢银行还容易啊?不是蒙我们吧。”胖子在威胁,似乎还有点怀疑。
“不难,找个有钱人,在他车上做点儿手脚,让他们的车半路抛锚,然后弄住人问问银行卡密码,直接把钱刷走就行了……”王成语速飞快,看两人愣了,他解释着,“真的,很好做,我们做了两年多了,你们要有兴趣,我把你们介绍给我大哥。只要胆子大,有的是钱赚。”
“你信吗?”瘦的愕然问。
“骗人的吧,有钱人都傻成那样,等着你抢?”胖的道。
“真的,大哥,我怎么敢骗你们,我们兄弟里干什么的都有。”王成解释着。
“这么拽?没听说这么个黑社会呀。”胖的不太信了。
“对呀,你作这么大的案,不可能没报道,没听说过啊。”瘦的也有点儿奇怪了。
“我们是在修理厂、4S店做的手脚,警察根本查不出来。这种事有钱人他们也嫌丢人,是不会向外公布的。”王成道,看把两人说愣了,他急切地道,“真的,我们刚做了一桩,大哥分给我十五万……两位大哥,你们不相信,我马上可以给你们转一下,手机银行里,两分钟就到账。”
“哟,你说的赚钱这么容易,听得我们都没脸混了。”胖的似乎相信了,不过有些愕然。
“我就觉得这水分有点儿大了,不是吓唬我们不敢动手吧?”瘦的有点儿怀疑,像是求证一般问,“你们抢几百万,真没一点儿事?”
“真的,没一点儿事。”王成道。
“刚刚这一桩哪儿抢的?”瘦的追问着。
“岳西省啊……我们都是在外地干,干完就回来。”王成道。
“甭废话,先收了他的钱,哎……要不这钱,咱俩分分?”胖的道。
“十五万是个单数,怎么分……哎,我说,兄弟,你们老大叫啥?”瘦的问。
“尹天宝。”王成道。
“能给我们多少钱?”瘦的问。
“怎么也有几十万。现在就可以给你们定金。”王成看有机会了,海口大了。
“先甭吹牛,转一笔试试看。”瘦的不客气了,拿着王成的卡和手机,让他说号码和密码,这一番果真非常简单,不一会儿便有短信提示转出金额。钱到手的一刹那,王成明显瞥到两人放松了,把手术刀架放过一边,又嘀咕上了。
一转眼,胖的凑上来了,客气地问:“哎,兄弟,失敬啊,宝哥这么有钱,是干什么的?”
“你们……”王成奇怪地盯了一眼,有点儿怀疑了。
却不料瘦的马上道:“你最好老实告诉我们……本来我们准备挣个十万八万就行,看这样,百把十万都打不住啊。”
“我操……”王成脸上痛苦地扭曲了,哀求着,“大哥,你们太没江湖道义了,不能这么黑吧?”
“这年头不黑怎么混呢?老实说,他干什么的,在哪儿,跟我们说清楚,总得让我们看看,究竟能榨出多少钱来吧……兄弟你这身肉,十五万就放了,太可惜了。”瘦的道。
“我大哥在深港,开修车行的……要个十万二十万没问题,再多恐怕就不行了。”
“其他人呢,没其他兄弟借你点儿?”
“有……”
“说说,名字、电话号码。”
“要和阿飞联系,他也能借点儿……”
“哦,不错啊……还有吗?”
“龙仔,和他联系,他能借点儿……大哥,不要太黑了,差不多就行喽。”
“……哎,我说,你这凑吧凑吧,顶多也就一百万,也没抢多少嘛。”
“大哥,抢来的钱不是钱,花得快啊。”
“你们老大是谁?”
“蓝爷。”
“什么爷?”
“蓝爷。”
“干什么的,在哪儿?这个肥羊得狠狠地宰一把。”
“我没见过啊。”
“妈的,不想告诉我们是不是?信不信把你下面切了,给你小子缝屁眼上?”
“我真没见过啊……大哥,你们别逼我,我就一马仔,一百万已经是极限了。”
“没有二百万,放不过你啊……对了,小子,教教我们在车上怎么做手脚,就能把车给整抛锚了。”
“那办法多了,大哥你们问这个干吗?”
“听你说赚钱这么容易,想改行呗,别蒙我啊。”
“不想说拉倒,我们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在你身上试试刀?”
“别别别……我说,我告诉你们,其实很简单的,你们也能做得到。”
离公路不远的平地上,两辆车孤零零地停在夜色里。一辆车里正上演着以假乱真的好戏,另一辆车里,史清淮、肖梦琪、俞峰、曹亚杰,围着操作电脑的李玫,正看着屏幕上实时传输的画面——两个戴口罩的货一唱一和,快把嫌疑人的底子给刨干净了。
宝哥、阿飞、龙仔、蓝爷,还有一个可可,除了尹天宝是他的直接上线,其他人王成连准确的姓名也叫不上来,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结成团伙,劫车抢钱。
这个另类的问话过程比想象中要快捷得多,恐怖而阴森的环境,疑似被摘“肾脏”的道具,车里刻意被降低的温度,从一开始就击溃嫌疑人的心理防线了。而这个“人体器官贩卖”犯罪团伙的想法,居然是李玫想出来的,那种恐怖的东西对于一般人都是噩梦,哪怕他是抢劫嫌疑人。
肖梦琪看刨得差不多了,抬腕看看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现在想想,自己还是有点儿悲观了,其实从王成清醒到问话结束,用时不到六十分钟,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足以让整个案情明朗化了。
“这两人可真能装啊,一个小时,愣是没重样的。”曹亚杰景仰道。
“我现在有点儿同情嫌疑人了。”俞峰咬着嘴唇笑了。
不可能不同情呀,不但钱被搜刮走了,还准备把他的兄弟都拉下水。屏幕上鼠标在威胁了:“别哭丧脸啊,就你们干的这活儿,落公安手里得枪毙,他们敢不给钱,信不信老子举报去……”余罪接上了:“哎对了,举报还有奖金呢。”
无耻到这种程度,肖梦琪扑哧一声笑出来了,坐得久了,她起身从后厢下了车,史清淮跟着下去了,两人动作很轻,下车就看到那辆车四周站岗的随行特警,肖梦琪小声道:“这两个人顶得上一个训练有素的中队啊。”
“你这是在夸他们?”史清淮问。
“难道不值得夸吗?”肖梦琪道,看史清淮笑着摇摇头,她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总是反感这种超出我们职责之外的方式,你的观念得改一改了。”
“已经在改了,不过还是有点儿接受不了。”史清淮道。
“那就试着去接受吧,对于丧心病狂的罪犯,光有仁慈和同情是不够的。”肖梦琪道。
史清淮愕然地看了这位心理学专家一眼,从来没发现,她身上还有这么铁血的味道。
这一夜的工作很多,一边“审讯”,一边负责向后方发送整理好的案情汇报,家里给的命令是直接到深港和另一组会合。临走之前,肖梦琪又派特警护送着曹亚杰、俞峰、史清淮回了市区一趟,把王成的住所大致搜了一遍。
快到天亮的时候他们才回来,提了一个箱子,装的是几部手机、一堆图纸以及几把怪模怪样的作案工具。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还是相当有过人之处的,一百多种高档车辆的发动机、线路图纸,很多地方都是手绘的,标注着做手脚的地方,手机里存储了不少发动机照片。关键在那几把作案工具上,就像普通的钳子,但是钳嘴上,焊上了一个尖锐的东西。
曹亚杰解释道,这种自制工具做得很精致,只要夹在导热管上一钳,可以留下不到一毫米孔径的小洞,和后来在五原发现的抛锚车辆上的情况是吻合的。
谜底揭开,果真是如此简单。肖梦琪笑了笑喊着众人准备走,她带着人跳下车,上了另一辆,开了后厢进了车里,“唰”一声一拉遮掩的帘子,已经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王成看到“悍匪娘”时,哀求道:“大姐,我有眼无珠,放我一马吧,我钱都给了,你们可别害我啊。”
“这么识相,怎么可能害你呢。放了他。”肖梦琪下着命令。
四个特警解掉了对方腿上、胳膊上和脖子上的扎带,把哆哆嗦嗦的王成搀下来,穿好衣服。王成看事情转机了,忙不迭地说道:“我一定给钱……今天就给钱,等我联系上我兄弟,马上给你们……”
“咔嚓!”一个铐子铐到了他的手腕上,他全身一阵颤抖,回头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拨人。
“重新介绍一下,我们是岳西公安厅特别行动组,专为抓你而来,现在我们得好好谈谈了。”肖梦琪道,叉着胸说话,不怒自威。
王成惊得还没反应过来,鼠标奸笑着脱了口罩了,拿着架子上的“肾”一扬,扔出了窗外,劝道:“兄弟,别害怕,这是菜市场买的猪腰子。”
这个鼠标的馊主意,让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反正王成肯定没见过肾,就拣了几个小猪腰子当道具。
余罪笑着道:“兄弟啊,你不用准备顽抗了,你交代这么多,连作案工具也有了,已经立功了啊。”
“呜……”王成嘴一歪,欲哭无泪地瘫在车厢里,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千里奔袭
许平秋叩手准备敲响杨总队长办公室门的时候,突然停下了,侧耳倾听着,听到了办公室里老杨得意的笑声。他也笑了,和万政委说道:“听,把老杨给乐得。”
“部里表彰估计是跑不了了,他能不乐吗?”万政委笑道。
不敲门了,许平秋悄悄地转着门把手,慢慢地开了门,然后两人看到了,杨武彬总队长像个小孩一样,自得其乐地笑着,边笑还边抚一把满是胡茬儿的脸,冷不丁一侧眼看到门口的许平秋和万政委时,吓了他一跳。
“来来来……”老杨一见两人,赶紧起身,又要作势请许平秋上座,许平秋却是摆手拒绝着,不耐烦地道:“得了得了,别假惺惺的。”
“这回真不是假的……哎哟,您老手下真是有能人啊,我还担心没十几个小时审不下,结果十几分钟都用不着……你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买了几个猪腰子,扮成贩卖人体器官的团伙,愣是把那小子吓得一五一十全说了……看,已经提取到作案工具了,结合4S店后来发现的抛锚车辆,基本和咱们前期的猜想是一致的。”杨武彬坐了下来,案子推进神速,他已经全身心放松了,对于特警来说,抓捕没什么难度,怕的就是找不出来该抓谁。
“别当事后诸葛亮了,人家猜的时候,你们还笑呢。”许平秋揭旧账了,不过杨总队长却不在乎了,直抚掌道:“那时候不是谁也不知道真相吗?”
哎,不对了,杨总队长愣了下,既然不知道,那位怎么可能猜出来?他好奇地问:“老许,这位究竟是什么人啊?”
“呵呵,我的支援队伍里,当然是能人辈出了……老杨,答应我的事,我来催催啊。”许平秋直接道。
“没问题……这个月就能到位,不就几辆车嘛,我们会在乎那个?”杨武彬不在乎了,不过还是提醒着,“哎,几个组都派出去了,如果要抓捕的话,可能要惊动地方警力,这个咱们还得协调一下,地方特警没问题,刑侦上如果需要协助的话,您得出面啊。”
“尽量不要惊动地方,这块蛋糕没多大,难道你还想分别人一杯羹?”许平秋道。这就是各地协作之间最大的障碍,办什么事都是需要代价的。
“行,听你的。”老杨决定了。
“他们现在到什么地方了?”许平秋问。
“三水附近……天黑以前能到深港市。”杨总队道。
“下一个目标就是这位尹天宝了?他什么情况?”许平秋道。
“说来也怪啊……这是刚刚发回来的情况。”杨总队长指着电脑屏幕说。
尹天宝,男,三十三岁,在深港市开了一家叫“迅捷快修”的汽车修理行,注册资金一百万元,外围的接触已经查到了他的手机号码、银行账户以及住址之类。翻着图片,看到这人的住址居然在湖畔一幢高档小区时,许平秋愣了下,又看到偷拍回来的照片上,这人的坐驾是辆宝马,许平秋皱了皱眉头。
“邪性了啊,这怎么看也是个有钱户,光这车、房子、厂子,怎么着也得千把万吧,居然涉嫌抢劫。”杨总队长有些不解了。
虽然不相信,可是应该没有搞错,和王成直接联系的人就是他。五原作案完成之后,他是乘机逃走的,用的也是假身份,这些证据,现在就够把他拘起来了。
“千万别相信外表的光鲜,里面还没准烂成什么样呢,尽快把王成拿下,千万不能因为这个小卒惊动这条大鱼。”许平秋道。
“早拿下了。你那几个邪门手下,我都有心思挖回来了。”杨总队长笑着道。
许平秋和万政委愣了,然后相视而笑,看来前方推进的速度,已经超出预计了……
嫌疑人车辆:宝马,银色,牌照连号。
这辆在总队长办公室电脑屏幕上的嫌疑车辆,此时正飙在深港市的环城高速上,驾车的是一位男子,白净的皮肤保养良好,他全神贯注地驾着车,看着仪表,在限速八十的路面上考验着自己的技术,把速度控制在八十迈。过了两个监视点,他一踏油门,瞬时加速,车飙到了一百六十迈,强烈的推背感觉让他惬意地呼了声。
外行人看就拽了,那车像一条银色的游龙,“嗖嗖嗖”高速地蹿着,走的是不规则的线路,眨眼就没影了。
后面隔着很远,外勤已经放弃追踪了,直骂道:“这家伙车速太快,根本追不上啊。”
“解队,是这个人吗?”另一位问。
“错不了,没这么高的车技,都不可能在高速路上抢劫。”后座的解冰正仔细看着案情进展,随口安排了句,“晚上十八时左右,吾宁有组同志来,一起接他们去,就在高速路口。”
“好的。”司机应了声。
按照监视获取的规律,此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车行泡着,就算追不上也能找得到他。车下了环城高速,驶进薛岗镇,这个和市区毗邻的地方就是“迅捷车行”的所在地,监视的车辆慢慢驶过,没有停留。这个车行不小,占地十亩左右,根据查到的资料显示,尹天宝是个大股东。
“解队,有些不对劲啊,您看。”监视的干警提醒着,解冰和司机都看到了,数辆怪模怪样的豪车次第驶进了车行。司机愕然道:“哇,这不是准备玩‘速度与激情’吧?”
“要是就没错了。”解冰道,抬头时,看到警员狐疑地回头征询他,他笑着道,“这拨劫匪的特点,一是对车辆部件非常熟悉,二是车技过人,三是有一定经济实力……恰恰也都是这帮改装车行的特点。”
“可咱们就麻烦了,这跟踪都没法跟踪啊。”警员道。
“不用跟,他们家业在这儿,跑不了。”解冰笑着道,抬腕看看表,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就指挥着把车停到一家休闲食品店的门口,扮着顾客的样子,不时地看着车行进出的车辆,车里的警员做着这几天来同样的工作,“咔嚓咔擦”拍着照片。
“这是干什么?”肖梦琪拿着手机,翻着照片,放到了王成眼前。
这家伙被铐在座位上,已经没什么脾气了,看了看,随意道:“哦,要赌车。”
“赌什么?”鼠标一听,来劲了。
“赌车。”王成道,看几位不明白,他介绍着,这是沿海有钱一族经常玩的游戏,也是西风东渐,从国外传来的,很多家世不错、早早购车的年轻人闲得没事,从以车会友发展到以车为赌。一般情况下,挑一段公路,趁车流少的时候,几辆车赌一把,押注从数万到数十万不等,据说最凶的豪赌,一场黑车赛能有几百万的输赢。而尹天宝就是这些改装车行里的一家,小有名气,王成就是在当地打工的时候被尹天宝招募的。
“哦,这样啊。”鼠标一听,没戏了,这玩意儿他赌不了,有点遗憾地道,“哎哟,要把那俩货带上就好了,跟他们赌一把,赢了咱们拿钱。”
“要输了呢?”俞峰问。
“输了……他们是嫌疑人,还想要钱啊。”鼠标道。
这么无耻,惹得其他人笑了,余罪说了,就孙羿和吴光宇两人来也不行,看那车型,怕是原车不带改装就得几十万,办案经费嘛,顶多买上四个轮子。
众人说笑着,自从拿下了王成就轻松多了,已经透露了这么多信息,王成恐怕也是走投无路了,只能在这帮警察面前委曲求全。
手机递回到余罪的手里,肖梦琪小声介绍道:“解冰一组已经到位,监视了两天了,据他们说,跟踪都没办法,对方的车速太快,而且圈子很小,根本插不进去……我怀疑啊,这个尹天宝在团伙里面是一个举重若轻的人物。你看他的身家……”
草草一翻,凑在一旁的鼠标愕然道:“哇,有车有房有钱,还出来抢?”
“这有什么,抢劫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爱好,而不是生存方式……说不定就为寻找点儿刺激。”余罪道。
“这种人可不好对付啊。”鼠标直观道。
“肯定的,涉黑背景绝对有,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想抓都难。”余罪道。
他看着发到手的资料,这个三十多岁的尹天宝保养得很好,很帅气地站在一辆宝马旁边,恐怕任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人,会是犯下十数桩抢劫案子的劫匪。
余罪还回了手机,又回头看了眼在车后座耷拉着脑袋的嫌疑人,他挪着起身,坐到王成面前,出声道:“喂……干这活儿有多长时间了?”
“一年多了。”
“再想想。”
“两年多了。”
“每次给你多少报酬?”
“有时候三两万,有时候五六万,最多一次是十万。”
“你知道他们抢了多少吗?”
“不知道。”
“你说你啊,该知道的都不知道,再好好想想,阿飞、可可,都是哪儿人……”
“哎……”
这家伙颓废得余罪直想踹他两脚,只知道尹天宝的联系方式,而且除非上面召唤,否则他们是不见面的,顶多在QQ上聊上几句,作案频率有时候隔两到三个月一次,最短相隔不到一个月。根据这个情况,肖梦琪怀疑嫌疑人犯的案子可能都不止现在掌握的这么多,很可能还有很多不知道的案子。
车行驶了数小时,到了一个高速休息区,停车休息了半个小时,吃了一顿饭,然后由同行的特警严密看管嫌疑人,这一组人去坐在另一辆车上,又开始讨论下一步的计划了。
余罪没有离开嫌疑人,他一直在盯着这位从五原追到吾宁的王成,一夜连唬带诈挖出了很多消息,此时王成显得有些疲惫,而且像恐惧似的,不敢直视余罪的眼光。
“小子,你好像隐瞒了什么?”余罪直接道。
“真没有……我都交代了,我在车上钳了个小洞,我没参加抢劫。”王成苦着脸道。
所有的嫌疑人在被捕之后,都会尽可能地把自己的罪行往轻里说,不过余罪总觉得这家伙的猥琐背后藏着些什么。就像他曾经在监狱里一样,自己看到的那一面,和警察看到的一面是截然不同的。
“在五原,你和谁一起去买的作案面包车?”余罪旧题重问了。
“和阿飞。”
“阿飞在团伙里负责什么?”
“不知道……”
“是这个人?”
“是。”
“他哪儿的口音?”
“福建人好像。”
“可可呢?”
“不知道……真不知道,我就见过可可两回。”
“赃车都处理到什么地方了?”
“这……我不太清楚,每次他们动手前,都要通知我先走的。”
作案模式很简单,由王成负责在车上做手脚,然后放一部GPS小仪器,当潜伏的其他同伙发现车辆驶上高速时,会很快跟进,之后实施抢劫。据王成交代,在五原那家4S店,一共有在四台车上做了手脚,基本都是根据行驶里程、车轮磨损程度判断出来的,这一招做得精妙,就即便4S店知道了问题,也不敢扩散。
“再问你一件事……”余罪道,等着嫌疑人紧张地抬头,他才慢条斯理地说,“你们隔多长时间联系一次,我是说最久。”
“这个,不一定……一般没活儿干,他们不会找我的。”王成道。
“如果你出现在深港,他们会不会怀疑?”余罪问,王成的脸上没来由地出现一种恐惧的表情,余罪抓着这个时机诈唬道,“专案组准备放了你,让你和宝哥接触一下。”
“啊……不不不……那不行……他们、他们会灭了我的……”王成语无伦次地说着,却发现自己似乎是说漏嘴了,对面的警察就那么看着他,似乎要看到他心底似的。半晌余罪又慢条斯理地说:“看来我们有点儿低估你们了,灭过人是不是?”
王成表情保持着僵硬,似乎被说愣了,似乎被吓住了,不过短暂的沉默之后,他重重地低着头,任凭余罪再问,他只说“不怎么清楚”“不怎么知道”。
“抬头。”余罪拨拉着这货的脑袋,端着他的下巴。王成摆着脑袋,总是试图躲着,似乎有点儿害怕余罪的那双眼睛,余罪手一放,他的脑袋又很自然地耷拉下去了。余罪想了想道:“王成,劝你想开点儿的话我就不劝你了,有什么事你最好在到达深港以前讲出来,否则真把你放出去钓宝哥,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吧。”
没说话,不过余罪看到了他脸上一阵抽搐,那是极度恐惧的表现,再往下问,他又恢复了不言不语的样子。
其实真正走进一个嫌疑人的心里,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你毕竟无从得知,他们究竟经历了多少匪夷所思的事。余罪暂时放下了,呼叫着前一辆车,在应急车道停下来,然后和大队伍坐到了一起。
“有什么发现?”史清淮问。
“他好像很恐惧。”余罪道。
“你这不废话么,能不怕么?抢这么多次,就从犯也得十几年吧?”李玫道。
“轻不了。”曹亚杰道。史清淮和肖梦琪一笑置之,不知道余罪揪心这个所为何事。
“但其实他不应该害怕,一般被抓住的,就破罐破摔认命了……要是害怕……”鼠标竖着胖指头,挠挠鼻子,灵机一现脱口而出,“说不定有其他事?”
“能有什么事?”史清淮愕然了下。
“可能比这更重的事。”余罪给大伙讲解着,“一个嫌疑人的心态,在被警察抓住的那一刻,恰恰是他最心安的时候,也就是大家说的认命,但这个时候,比如王成,交代了这么多的罪行,还有恐惧的情绪,就不好说了,说不定真有其他的事……啧,能是什么事呢?”
“再审审他?”鼠标道。
“没有目标的审问,没用。我们对那一方,一点儿都不了解。”余罪摇头道。
“那你觉得可能是什么事?”肖梦琪问。
“比抢劫十几次还重的事,能有什么?”余罪反问。
“命案?”肖梦琪脱口而出。
“完全有可能,把一个团伙凝聚到一起,最好的方式就是手上都沾了血,反正都是死路一条,谁也不敢叛变。”余罪道。这话听得鼠标没来由地想起了初出茅庐时在南边干的那桩案子,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往外凸了。
“这个有点儿武断了,情况未明之前,不要妄加猜测。”史清淮为了稳定军心,这么来了一句。
不过他觉得说服力很低,一干队员都心里有点惴然,说笑的话就更少了,未到深港,整个队伍的情绪倒先蒙上了一层阴影……
重归旧地
南北方的经济差异,几乎光是驱车驶过就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两辆车四名特警轮流开着,连续行驶了近十个小时。快到深港市时,即便是不注意景色的也感觉到了,这里高速公路纵横交错,村连村、镇连镇,市郊几乎已经一体化了,你根本分不清哪是城市哪是农村。
对于初次出警如此之远的其他几位,兴趣还是相当高的,两位领队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李玫在不时地拍着照片,曹亚杰、俞峰、鼠标玩着手机游戏,快下高速的时候,史清淮又给大伙分了瓶水,直说辛苦了,马上就要到了。
“真够远的,我坐得屁股都疼了。”俞峰感叹道,除了上学的时候,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呢。曹亚杰关注的和大家不一样,他指点着道:“不来南边不知道咱们穷啊,你看这儿的乡下,别墅、小洋楼、汽车……这儿当农民,应该比咱们那儿的白领过得还滋润啊。”
“那当然,深港城中村拆迁,一下子就拆出一大片千万富翁。”李玫道。
“对于咱们这号挣扎在贫困线上的,讨论这个真没意思啊。”鼠标有点兴味索然了。俞峰笑了他几句,直说曹总可不属其列,说着扭过头问余罪,余罪却像有什么心事似的,说话有点儿神不守舍。
这个中原因恐怕只有鼠标知道,从警的第一站就在这一带,谁可想两年多后,又故地重游了,恐怕此时心里难免感慨万分了。鼠标忙转移着话题,有意识地把余罪漏下了。
下了高速,解冰等人已经来接了,四辆车并成一组,迤逦穿城而过,行驶到一条街道时,鼠标大惊小怪地道:“哦哦哦……这里简直是人间天堂啊。”
“什么,就这儿?”俞峰看了看——狭窄的街道上商铺一路、摊贩成堆,熙攘的人群,车、人混行在街面上,典型的脏乱差,连曹亚杰也纳闷地问:“标啊,南方天气热,你上火了吧?”
“你们懂个屁……看这条街,几十家小商铺,其中不下十家按摩场所,六家标着旗牌游艺,还有四家网吧……我估算了下啊,在这条街当片警,一年十万打不住。”鼠标道。
曹亚杰笑道:“标啊,对这种地方,你好像很门儿清啊。”
“咱治安上出来的,火眼金睛。”鼠标得意地道。
俞峰看这地方嘈杂得厉害,还是有点儿不相信鼠标所说,小声问着:“这地方一看治安就不怎么样,怎么搁你嘴里就是天堂?”
“治安好,没什么犯罪分子,你还混个屁呀?”鼠标愕然斥道。
众人皆笑,不过这话让前面的领队听到了,史清淮回头训了句,鼠标讪讪地笑了笑,闭嘴了。
行进途中,鼠标几次回头看余罪,余罪都是那样痴痴地看着窗外,高楼、大厦,还有鱼龙混杂的市井,隔了两年重回这一带,即便是鼠标,也是感慨万千。
居住的地方在深港市郊的武警疗养所,是总队通过系统内部联络的,两间独立的小院落,在疗养院的背后,可能是招待贵客的场所,条件好得让史清淮有点儿受宠若惊了。而且疗养所的管理人员似乎已经习惯了,连好奇的眼光也没有,听先到一步的解冰介绍才知道,这里是当地领导干部的常用场所,所以这里对来什么样的人也不好奇,听得刚下车的众人又哑然失笑了。
押解的嫌疑人就在带着钢筋网的二层楼里,正式的拘捕手续已经传真过来了,诸事办妥,两个小组的第一次会议草草召开了。
肖梦琪这头介绍完王成的情况,解冰带的一组开始总结着这几日的收获。和醉生梦死的王成相比,这个“宝哥”尹天宝过的又是另一种生活,靓车美女,几次拍到的都是极速行进的抓拍,以及和一群朋友吆五喝六的场面,解冰放着这些监控视频介绍道:
“咱们可能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对手,这位宝哥和他经营的迅捷快修,三年内被起诉过十一次,据说最多的一次,他请了四位律师为自己辩护,涉嫌的罪名有数种,伤害、聚赌、非法经营和走私普通货物……最长在看守所羁押了三个月,每次起诉都成功地脱逃了,我怀疑,这是一个职业犯罪的团伙。”
“你是依据什么猜测的?”肖梦琪问。
“大家看……”解冰放着监控记录,进出修理厂的豪车、高速路飙车的影像,以及此人很高调的豪车,他解释道,“这个人在这里的主业是改装车辆,我们刚刚得知,可能近期有一场地下赛车,参赛的各方押的赌注不小,每次赌注都要有数百万甚至上千万元……据咱们在信息上对他的排查,他两年前的一次被捕,就是因为赌车赛事,那次飙车造成了两死一伤的交通事故。”
“这样的话,我们判断他很可能和地方的黑恶势力有勾结了。”方可军道。
这一位进二队更早,他的判断没人质疑,黑金聚集的地方,也是黑恶势力猖獗的地方,在打击犯罪领域,这几乎已经成为一个定式了。
双方交换着意见,两组合在一起共有十七人,支援小组的、重案队的、特警总队的,当务之急是协调三方来人,立即进入工作状态,商讨之下,肖梦琪请示总队过后直接分组了。
解冰带一组,负责对此人的社会关系进行外围排查。
方可军带一组,负责对此人身边的可疑目标进行追踪。
家里的信息由史清淮负责,李玫、俞峰、曹亚杰这几位没出过外勤,只能守家了。总队的特警外勤一共七人,除了看守王成的,分别配给了外勤各组。在安排余罪、严德标的监控任务时,余罪却是直接回绝道:“不要给我们安排特警,我和严德标两人就行了。”
“异地作业,首先要保证大家的安全,你们的身手太差。”肖梦琪直接道。而且她一说,同队的特警张凯也瞪眼了,直对着余罪道:“怎么了,看不起我们特警?”
“啧,不要有内部矛盾啊,就按肖主任的安排来。”史清淮打着圆场。其他人见余罪这么坚持,也觉得他有些不识时务了,却不料余罪还是摇头道:“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肖梦琪有点儿生气了,瞪着余罪。
“张哥,你站起来。”余罪直接道。那位虎背熊腰的特警闻声站起,不服气地道:“怎么,想过过招?”
“不是……等等,鼠标,你也站起来。”余罪道。鼠标“嗯”了声,懒洋洋站起身来了。
“你们看看他们两人的差别在哪儿?”余罪笑着问。
哟,一看,差别来了——标哥站得吊儿郎当,歪头斜腰凸肚子,贼眼溜溜的;而特警张凯却是像杆标枪,笔直而立,目视前方。看了两眼,不少人笑了,连张凯也不介意了,这根本不在一个水准线上。
“你们看见了,如果要做个跟踪盯梢的任务,就张哥这样,谁见了也会下意识地防范……所以呀,我建议啊,特警总队的兄弟,尽量都藏在暗处,不要和对方打照面,他们身上的杀气太浓,对于犯罪分子,危险信号太明显了。”余罪道,说完了,对着张凯做了个小手势,直说对不起。那兄弟倒也不介意,回头看肖梦琪时,肖梦琪还在踌躇。
解冰这时候说话了,看了余罪一眼道:“我同意余罪的意见,和这些人接触,要小心又小心,必须避免在前期侦查中惊动他们。”
“可是……肖主任,还有个问题。”方可军插话了,直道,“我们到港几天,根本接触不到这个地方……你们看,他们这里的快修,接待的都是些上档次的车,想进去都难,路上就更不用说了,我们只有吃车屁股烟的份。车速太快,他们对地形又熟悉,所以,我们的监视仅限于远距离拍几张照片。”
“这个……我请示一下总队再作决定,各组还要注意几个问题,一个是身份保密,对外我们就是个环境监测考察组,证件很快会下来。在侦查中,第一是要避免和对方直接接触,以免打草惊蛇;第二是这个被捕的嫌疑人,怎么用,什么时候用,回头咱们再商量一下;第三是各小组外勤作业中,有情况要随时汇报,不许擅自作决定……”
肖梦琪有条理地安排着,每安排一条,就看余罪一眼,看得余罪如坐针毡,仿佛这话就是针对他说的一样,不过好在他脸皮厚不在乎,硬着头皮把这个见面会憋完了。
紧张而忙碌的工作从下车伊始就开始了,李玫、曹亚杰几人忙碌着架设线路,最大的一个房间布置成临时指挥室了。特警们的生活很规律,没有命令吃完饭就那么正襟傻坐着,到了整九时,像机器人一样,拉被子睡觉。余罪和鼠标就不一样,两人吃完饭,在附近逛了一会儿,等肖梦琪和史清淮布置完了,想起查岗时,才发现这两人丢了。
也没丢,就在外面瞎高兴而已,电话催着归队,等了好久这两位才打着酒嗝儿,勾肩搭背回来了,标哥还提了个啤酒瓶子,不时地自己灌一口,划两拳,再给余罪灌一口,看得焦急等他们归来的两位领队好一阵郁闷。
“再重申一条命令啊,不许擅自离队。”肖梦琪撂了句,气呼呼地走了。史清淮摇摇头,也踱步回去了。
“领导好像不待见你啊。”鼠标小声道。余罪一推道:“滚,主要是你这张大饼脸招人烦。”
“少来了,嫉妒我比你帅是吧,你这是诋毁啊。”鼠标醉醺醺地道。话音刚落,有人笑了,就见到解冰站在院子里,看看两人,很好奇地道:“哦,去喝了啊,吓了肖主任一跳。”
“都快憋死了。”余罪道。
“没事,明天就能出去了……我提醒你件事。”解冰道。
“什么事?”余罪问,看着帅帅的解冰,还真有点儿嫉妒了。
“对方那几个都不是善茬儿,不但车技好,而且人也凶……宝哥涉嫌一桩伤害罪,把一个走私嫌疑人的脚筋挑了,这是这地方整人的标准手法……”解冰道。
“你……期待我的脚筋也被人挑了?”余罪哭笑不得地道。
“不是……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咱们出门在外,离开了团队,个体力量根本不堪一击。”解冰道,潜台词说得很明显,你哥俩太自由散漫了。
余罪愣了下,本来一直对解冰都很反感的,不过此时看他,双眸如星,那是一种诚恳的表情,他笑道:“知道了,谢谢解副队长关心啊。”
“别客气,我们毕竟是为同一个目标来的。”解冰道,像是心里有事一般问,“余罪……你对我是不是还有什么意见?如果有的话,男子汉大丈夫,咱们应该放到明处说。”
“没有啊,这说的什么意思?”余罪愣了下,现在真的越看解帅哥越顺眼了。
“那为什么独独把我的钱退回来?”解冰问。
当初赔4S店借的钱,鼠标凑的那些五千一万的都没还,唯独解冰的钱却没有动。此时提出来了,余罪哑然失笑了,他还没开口,鼠标抢着说:“没事,我们准备呀,就那十万打住了,再要也没有……所以,你这钱就用不上了……那个,解队,你别理他,我估计他是不好意思用你的钱。”
“什么他妈叫不好意思?我是怕我还不起……要不,解副队,你要明说不用还的话,那再给我,我们吃喝嫖赌替你花花得了。”余罪笑道。解冰皱着眉头,给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哦,这样啊,要挥霍就不用你替我了……不过,有事一定告诉我。”
“好,没问题,您忙,副队长。”鼠标道。
“谢谢啊。”余罪道,虽然酒意微醺,不过脑袋还没糊涂,知道对方绝不是虚情假意。
“看看,人家多有气质,多有风度,一笑泯恩仇啊……哪像你,吃烧烤还得我请。”鼠标拍着巴掌,数落着余罪,余罪瞪了瞪,对着他的脸“呸”了一口,呸得鼠标满脸酒星,就听余罪恶狠狠地说:“少他妈嘚瑟,以后AA制啊,那钱一人还一半。”
说完拂袖而去,鼠标一抹脸,却是急了,追着余罪道:“哎,余儿,再商量商量……哥手头紧,我知道你小子有存货,我有了又不是不还你……”
话说标哥还是有小心思的,既买车又购房,早就一屁股账了,一直巴结着余罪,想把余儿的存货往外抠点儿,不过迄今为止,还没能从余罪这只铁公鸡身上拔下一根毛来。
回来的时候已经夜深了,草草洗漱后,南方这潮湿闷热的天气可就不好受了,躺在床上也是一身汗,老感觉这被子褥子像湿的一样,两人又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
睡下好久,黑暗中鼠标突然轻轻地问:“余儿,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余罪百无聊赖地回了句。
鼠标一笑,又道:“还记得咱们被扔到滨海的事吗?……”
“你说能忘了吗?”余罪道。
“一眨眼两年多就过去了啊……我有时候做梦呀,还能想起那时候。对了,你在监狱待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我说你也真可以,那么危险的任务都敢接呀。”鼠标道,这是打心眼里佩服。
一听这话余罪苦了,这一肚子苦水开始倒了:“标哥啊,你以为我愿意?一不小心就被套住了,逼到那份上,除了硬着头皮咬着牙往下走,你还想咋地?”
“也是啊,老许他妈的可是够奸的,我在治安上刚舒服了一年,又把我赶总队了。”鼠标道,对他来说,唯有此事无法释怀。
“不想待为什么还来?为什么不走?”余罪问。
“我干什么去?我其他活儿也干不了啊,好不容易在省城安了家……”鼠标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特别是像他这种无根无叶漂在省城的,有一份像样的职业,可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活着。说到此处时,鼠标听不到余罪的回音,他反问:“那你呢?也没见你撂挑子走人啊?”
“这行干久了,怕是其他什么也干不了了……别说话了,睡吧,还不知道又要熬多长时间呢。”余罪道。
其实他根本睡不着,在这个看不到星星的夜晚,他痴痴地想着曾经在这里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夜、曾经那些自己亲手把他们送进监狱的人,曾经自己是那么不情不愿,而现在却像有一种惯性,一直在硬着头皮往前走,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为了谁?难道就为了一份职业?
他说不清楚,即便是在事隔两年后的今天,心里依旧是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