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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贝叶禅经 天残地缺

申屠宏见多识广,首先认出来人是邪派中厉害人物乌头婆,只见乌头婆面容惨厉,怪声道:“我有一独子,为两贱婢所杀,仅仅收得几缕残魂。费尽心力才访问出珠灵涧玉壁乃西天竺二块灵石,千余年前大雄禅师将他移来此地,内中藏有两部禅经和好几件灵丹法宝。于我独子复生有用。只是内外两层均有佛道禁制,埋伏重重。除非得到禁图,才能开启,现禁图被一个名叫花无邪的女子得去。不如双方成全我老婆子,由我向她讨图,破门入内。事成后,我只取一部禅经、九粒灵丹、一件法宝,余下由你们平分,可称三全其美!”

众妖人知她“七煞形音摄魂大法”,道力稍差的人声音形貌一被听见立被将魂摄去。一双鬼手更是在场诸人谁也禁不起她一抓,正未及答话,妖妇说完也不再理睬妖人,径向对崖说道:“花姑娘,我也知你志行坚苦,理应得此禅经,无如我为报仇与救我儿子,非此不可!如听我话将图交出,以后不论何人与你作对,都有我乌头婆代你出场,你看如何?”

申、花二人见自己形迹已被乌头婆发现,也颇心惊,正在寻思对策,忽听一个小孩的口音道:“花道友,由我对付这老妖妇!”妖妇闻言,怒喝:“谁家无知小鬼敢与老娘作梗,通名领死!”小孩接口骂道:“无耻老妖妇,你母子积恶如山,在我生前便想为世除害!今日便天残地缺两老容你猖狂,少爷也容你不得!别人怕你呼音摄魂,小爷不怕!有甚邪法,只管使吧!”

妖妇闻言并不发火,冷笑道:“我老婆子一生怕过谁来?杀你易如反掌,你在我手下,休想活命。如是无知稚童,如此胆大,倒也合我脾胃,我只捉去当儿子使了!”小孩接口怒喝:“放你狗屁,小爷便是峨眉教祖妙一真人之子李洪,前诸生均在天蒙恩师门下虔修佛法,今生又拜寒月大师谢山为师!你两个杀子仇人便是我两位师姊,休想我转劫才只三岁,似你这类妖妇却不在小爷眼下!你不用怪眉怪眼,小爷现形,看你那鬼手到底出什花样,只管来吧!”话未说完,人已现身。

申屠宏已听说过峨眉开府时,李洪转世重来,得了晓月禅师的法宝,拜谢山为师一事,一见他来到,心中大喜,向前看去,只见一片禅霞,涌着一个背插双钩,腰悬玉辟邪,短衣赤足的童子。年纪看去虽不似三岁,至多也只七八岁光景。生得粉妆玉琢,俊美非常,加上那一身装束佩饰,一身仙风道气,分明天上金童下凡降世。

乌头婆厉声喝道:“无知乳臭,真要我下手么!”随着便有一团灰色暗光朝李洪打去。这是妖妇将自炼阴煞奇秽的“天垢珠”发出,此宝除能污秽敌人飞剑法宝外,并还发出一种极秽奇腥之气,闻到便即晕倒。

李洪一见天垢珠冉冉飞来,笑骂道:“我本心想见识你那形音摄神邪法和那双鬼手,你偏使出这等下作玩意,有甚用处!”说时那团灰暗的光煞已是飞近身侧。李洪若无其事,口说着话,手往胸前玉辟邪上一按,立有万道毫光暴雨也似朝前射出,妖光立被撞成无数烟缕四下飞射。

乌头婆一见,又惊又怒,突然飞起,扑向花无邪、申屠宏藏身之所,双手起十股黑影,口中唤道:“花无邪你跟我来呀!”花无邪只觉怪声才一入耳,便心旌摇摇,真神欲飞,知道不妙,忙运玄功锢定心神,立时纵起遁光要逃,不料妖妇飞行更快,人还未到,那双鬼手影已是追近。花无邪眼看要糟,幸得那旁李洪见妖妇鬼手舍了自己去追花无邪,心中一急,柩日前路遇女神童朱文因而要来的“干天一元霹雳子”由侧面照准妖妇便打!

同时,李洪左肩一摇,断玉钩立化两道金红光华交尾电掣而出,朝那黑手影剪去!

双方都快。恰巧迎个正着。李洪这主意,早就打好,不过提前先发,满拟妖妇必受重创,甚或震成粉碎。妖妇在百多年前吃过此宝苦头,颇为内行,一见豆大一点紫色晶光迎面斜飞而来,知道此宝乃昔年幻波池威震群魔的“干天一元霹雳子”,不禁大惊,只听震天价一个霹雷过处,紫色星光已化为万道紫光奇焰横飞爆散。

这一震之威,数十丈万圆以内的山林树木全都粉碎,众妖人虽闻声立纵遁光逃避,也已纷纷受伤,逃遁不迭!

妖妇鬼手前半似乎扫中了些,逃遁极速,晃眼无踪。方想妖妇也许知难而退,不料去得快回得也快,远远一声极凄厉的怒啸,人随声到!妖妇虽然吃了亏,并不向李洪报复,径由斜刺里往花无邪追去,那一双数十丈的鬼手黑影重又发出!

李洪立纵遁光横截上去,手中暗藏一粒霹雳子,准备迎头再发。这一面申屠宏见状也着了急,也是隐身飞起,二人不约而同正往前追截。忽见前面天残、地缺两老怪所居的乌牙洞那一面飞来一片天幕也似的黄云,放过花无邪,将妖妇阻住。

那云直似一片横亘天半的屏障,上面现出两个死眉死眼、一般高矮的黄衣怪人。这两个怪人不特容貌身材相同,连神情动作也都一样,乍看直似云屏上画着两个孪生兄弟,不似生人,各睁一双呆暗无光的怪眼,望着妖妇,一言不发。申屠宏一见忙用本门传声,招呼李洪退到自己身边。

申、李一人见面,不及发言,只见妖妇鬼手已收回,由一团阴雷惨雾环身凌空而立,望着两怪人也不动手,口眼鼻子不住乱动,面容悲愤已极。双方沉默相持约有半盏茶时,妖妇忽然厉声说道:“我并非到你乌牙洞禁地,何故逞作对!”两怪人始终呆视如死,并不理睬。

妖妇连问两次,对方连眼皮都未眨一下,也不前进,也不放妖妇过去。花无邪早逃得没有影子!妖妇凶睛闪闪望着两怪人,神情忿怒已极,倏地眉发倒竖厉声喝道:“我知你师父一向不捡人现成便宜,大雄禅师玉壁藏珍,他毫不知情,一见有人来取,便生贪心劫夺,我想他绝不会作此老脸丢人!”

妖妇看出那两怪人是两个元神附在“五云锁仙屏”上飞来。有此云屏护身,先立不败之地。此宝用无数人兽精魂戾魄与干天罡煞之气合炼而成,虽是旁门左道,但是天残地缺法力甚高,平生恩怨分明,事前先遣门下怪徒四出,用他灵符拘上万千人兽魂魄,再经选择,自愿服役,与寻常左道拘摄生魂不同。

妖妇虽知此屏来历,还想施展玄功变化冲入云屏,用抓魂鬼手将怪徒元神抓裂,就此遁回,约好能人相助,再以全力来拼,非将禅经藏珍得到不可!妖妇也是大劫将临,自信太甚,不知天残地缺当晚默运玄机推算,得知有一件关系毕生荣辱安危的事就在不久发生,心中忧急,此举别有用意!竟自破例由那一坐三百余年不曾离开过的危崖石凹之中隐形飞出,也同附在云屏之上。两怪徒实是真身!

乌头婆主意打定,一声极惨厉的怒啸,身一摇,立被一团极浓密的黑烟包满。同时发边两挂纸钱飞起,化为两道惨白色的光华环绕身上。两道妖光环绕一团黑影箭也似急往屏上冲去。

乌头婆这一冲,并未将云屏冲破。一到上面,也和两怪人神气差不多,附身云屏之上,只是动静不同。怪人仍旧呆立相看,乌头婆却是眉发怒张,黑烟和惨白妖光环绕之下,在云屏上往来飞舞,其疾如电,晃眼之间黑烟白光之外忽然附上一层黄云。

渐渐云越附越厚,妖妇便和冻蝇钻窗一般此突彼窜,似想挣脱,未了简直周身被黄云束紧,成了一个大黄团,妖光黑气,全被包没,不见痕影。

申、李二人也觉天残地缺二老怪果是名不虚传,连门下怪徒也有这高神通。李洪想起花无邪往乌牙涧中逃走,此时未归,也颇可虑,意欲隐形往探。申屠宏力言老怪更为厉害,一入禁地,立被警觉。等乌头婆败后再作计较。李洪方始中止。

此时,云屏上忽然光色闪变,由黄而白,转眼又变成红色,同时起了无数小漩涡。妖妇身外所到云光也随同变幻,不论飞到何处均被漩涡裹住,挣脱一个又遇一个,飞舞冲突之势越缓,不时发出两声惨啸。申、李二人只觉听去刺耳难闻。方料妖妇乌头婆情急,正以全力呼音摄神与敌拼命,猛又瞥见屏上火云电漩中碧光乱闪,一串连珠霹雳大震,乌头婆身外光云立被震散了些。

紧跟着一溜黑烟比电还疾冲霄射去,烟中带着一种刺耳的厉啸,由近而远,晃眼余音犹曳遥空,乌头婆踪迹已杳,端的神速已极!跟着云屏忽隐,两黄衣怪人也自不见。申屠宏忙叫李洪留在原地,自己去接引花无邪,李洪一定不肯,申屠宏连劝带吓,李洪才算答应,申屠宏说声小心,便往乌牙洞飞去。

花无邪当时为逃避乌头婆的鬼手抓魂,向前飞去,转眼到乌牙洞上空,除来路外三面均有禁制,不能冲过,只得硬着头皮下降。见危崖内陷,地并不广,也无陈设用具。只当中有一五尺高二尺多宽的石凹,并肩挤坐着两个黄衣怪人,一缺左脚,一缺右脚,似是孪生兄弟。虽未见过,料是天残地缺。知他性乖谬狂傲固执,与众不同,便以礼相见。

两怪冷冷道:“我二人恩怨分明,助人须有酬报,大雄禅师宝藏之中有一件佛门至宝,非你不能到手,如肯借我一用,到时你便可安心下手,不论有多厉害的对头与你作梗,均由我应付,你看如何?”

花无邪知道对方乃当今旁门散仙中有数人物,脾气更怪,行辈甚高,一向自大。入门并未跪拜,他竟毫无忤色,反允相助。只借所得宝物一用,按说承他师徒解围,藉此酬报原是应该,不过此老行事莫测,以他神通广大,怎会自贬身价向一后辈借宝?还是问过申屠宏再行回答,略一寻思,天残地缺已闭目入定。

接着,一个怪徒走出,将花无邪带往一个山洞之中,申屠宏隐形相见,两人一商议,决定来个不了了之,一起飞出,径赴藏宝崖前。其时妖人尽退,李洪迎了上来,花无邪道了声,便开始攻门,申、李在一旁协助,断玉钩连同灵峤三宝与花无邪法宝飞剑合成的一片精花冲上前去,将门上混元真煞冲散了十之八九,待要就势加功施为,猛瞥见酒杯大一团灰白色的妖光打向门上,波的一声,门便大开。紧跟着箭也似急一道暗赤光孳由身侧飞过,往门里冲进,来势神速,事出意外!

就这妖光电射,不容一瞬的当儿,猛又瞥见门前现出一道金光往门内射去,耳听哈哈大笑道:“狗妖孽你上当了,想逃如何能够!”

申屠宏一听喝声,就听出是师门至交,怪叫化凌浑之声,心中大喜,大叫:“凌前辈——”叫声未毕,凌浑已然走出,手中托了一件祥辉闪闪的法宝,见面便指花无邪道:“我来此相助,今门已开,还不快些进去!”花无邪连忙礼谢,飞身而入。申屠宏也飞过来拜见,凌浑随对李洪道:“你这娃儿也不安分,还不到你下山时期呢,便来多事,还不快走!”

凌浑随说,随将手中法宝交给李洪,道:“便宜了你,小寒山二女等着这件宝物去对付毒手摩什,这里没你的事了!”李洪接过一看,形如一朵莲花,非金非玉,入手甚轻,料知不是寻常之物。因和谢璎、谢琳最为投契,知道关系至大。唯恐误事,匆匆拜谢作别飞去。

申宏屠旁立,看出那乘隙欲破门而入的妖人已死,凌浑又道:“这里热闹得很,姜雪君和采薇僧朱由穆,已和天残地缺在斗法,驼子夫妻也要前来,我前往观战,你快进洞去,如有什事,我们俱在乌牙洞,立可应援,放心好了!”申屠宏方拜谢,凌浑已飞去。

申屠宏忙飞进门去,见花无邪正收那第二层埋伏的一件法宝,法宝是一金环,大约丈许,乍看仿佛昼在门上一圈黄印。花无邪一施法,眼前奇霞倏地奇亮,门上黄印忽变作一圈金霞,发出无量吸力,吸上身来。花无邪慌不迭运用玄功奋身纵退,百忙中回手咬破中指,施展“滴血化身”之法朝前弹去,一片血光飞上前去,只见血光投入金圈之中,一闪不见。

那一圈黄印忽化为一个金环,晃眼由大而小,只有茶杯粗细,向洞外一面飞去。申屠宏正面迎立,一眼看出是件奇珍异宝,立用分光捉影伸手撮住递过。无邪道:“此系佛门至宝,我不知来历用法,定数应为道友所有,否则我早已收取到手了,即请收下,无须推让。”

申屠宏谢了收下,二入合力去攻第二层玉门,行法将门打开,门内立有千万点金星潮涌激射而来。申屠宏把手中“二相环”脱下往外一尼,环中所收天璇神砂化为千万朵五色星光激射而出,将门内星光冲了回去,随喝:“花道友,此是佛家八功德池中神泥所化金砂,被我用二相环挡住,速随我入门!”

花无邪见他用一枚铁指环,发出五色星光,竟将西方神泥挡了回去,益发钦佩,闻言立即应诺。申屠宏已当先飞入,这时门内星光金霞吃天璇神砂强力一挡,威势更盛,互相冲激排荡,发出极强烈的轰轰之声,宛如山崩海啸,震耳欲聋。转眼之间神妙星光竟吃阻住,不能再进!

申屠宏觉着神泥不特威力逐渐加增,并与天璇砂互相吸引胶着,生出一种极微妙的变化。其实一宝各具吸力妙用,只一方势绌,便可化合为一,增长出无边威力!申屠宏勉力施为,猛觉前面千万斤的阻力倏地一松,神泥也未消灭,只吃天璇神砂分化,杂入五色星光之内随同飞舞向前冲去,上下四外更无别的阻碍。

申屠宏始而愕然,继而大悟,不禁大喜。那“二相环”本是他向阮征借来之宝,环内收有“天璇神砂”,本就威力极大,如今再和西方神泥相合,自然更增妙用!正思量如何收取,听花无邪道:“前面已是神碑,道友快收法宝,容我过去。”申屠宏见神泥所化金星与五色星光匀合,仿佛原有,忙往回一收,神光一闪即隐,与平时收宝一样。只铁指环隐隐多出一圈极微细的金点,知道神泥到手,并与神砂相合,融会一体,喜出望外!

花无邪朝前飞去,跟踪赶到尽头处一看,那神碑乃是一片平整玉壁,当中有一片尺许长树叶形的金影深入玉里,隐隐放光,好似天然生就,又似一片真树叶藏在里面。这便是那贝叶禅经,忙同下拜通诚祝告起立。知道此经密藏玉里,金光外映,看去隔纸一般薄的玉皮,实则相隔还有尺外深厚。并且外壁所刻禅经与此关联,非将这贝叶禅经取出,外壁经文不能出现。玉质更如百炼精钢,非精习佛法的人不能取出,并非容易!到手以前,夺经仇敌也必赶到,实是大意不得!

当下由花无邪施展前师神尼芬陀所传佛法上前取经,申屠宏在侧戒备。见花无邪面壁而立,手挽诀印,由中指放出一道毫光射向壁上,朝树叶四边徐徐转动。跟着便听壁内禅唱之,声隐隐传出。

此是神僧所留音文经解,只此一遍,当时如若记忆不全,便须再费多年工夫始能通解!禅唱一完,禅经也自取到手内。

申屠宏一见花无邪得手,正在高兴,忽听隔洞顶上面惊天动地一片大震,紧跟着四外风火之声轰轰交作,顶上巨震更响个不住,声势猛恶,自来罕见!知道青海二恶正用有相神魔攻洞,再看花无邪,运用法力虔心默记,直如未闻。

这时,外面风雷攻势愈急,待不一会,中间忽杂着一种从未听到过极凄厉的颤声悲鸣隐隐传来,才一入耳,便是心摇神荡。再看花无邪,闻声面上立带惶急不安之状。同时壁中禅唱也是终止,一阵旃檀香风过处,眼前倏地奇亮,耀目难静,由内而外满洞风雷大作,焰火交织,上下四外洞壁一齐震撼,势欲崩塌!不禁大惊,忙把二相环往外一甩,那神泥神砂合化的五色金星,立似潮涌而出,先将内层神碑室入口封住。

申屠宏法宝才出手,花无邪急呼道:“道友快收法宝,我禅经已得到手,并蒙佛光照体,顿悟玄机。前得伏魔金环乃昔年禅师降魔之宝,用法简便,只将前洞六字灵符记住,再以本身真灵主持,即能由心运用了,我已无碍,请离洞罢!”

申屠宏收宝回身,见到花无邪满面惊喜之容,暗赞佛法神奇不可思议,就这转眼之间,此女竟能悟彻玄机,极代忻慰!

申屠宏举手作别。说声:“道友珍重,行再相见!”随将先得金环取出如法一试,立有一环金光套向身上,看去只将腰间围住,但是佛光远射,全身均有祥辉笼护,转眼之间,到了洞外,珠灵对面平地之上设有一座法台,上面各色旛旛林立。另有十八个身高丈六貌相狞恶的神将,手持各种奇怪兵刃法器按九宫方位立定。当中两个身材高大貌相凶恶,手持戒刀、金钟、火轮、法牌等法器的红衣番僧,坐在两朵丈许大小血也似红的千叶莲花之上。花瓣上面各有一股血色焰光朝上激射,高起丈许,合成两幢血光,将两番僧全身一起笼罩在内,法台周围也有一层血光环护。

上首手持火轮令牌的麻面番僧由牌上发出一道金碧光华,长约百丈,直射后崖壁顶上,神态甚是紧张。台前不远一片愁云惨雾笼罩着妖妇乌头婆和一个形似鬼怪的妖人,头上短发稀疏,根根倒立,脸作暗绿色,碧瞳闪闪,直射凶光,高颧削鼻,尖嘴缩腮。上穿绿色短衣,下穿短裤,赤露出黑瘦如铁的腿足。胸前挂着一个拳头般大的死人骷髅,背插三叉,腰系葫芦,悬空而立。双方似在争论,下手妖僧喝道:“侯道友,你我彼此闻名,井河不犯,暂请回去,我弟兄回到青海恭候光临如何?”

那形如鬼怪的妖人似要变脸,一只鸡爪般的怪手已然扬起,忽然面有惊色,厉声答道:“此时大哥三弟忽然催我回去,无暇与你两个不知死活好歹的番狗纠缠!”连末句话都未及说完,化作一条绿气刺空激射而去,其疾如电,余音尚自摇曳,人已飞向遥空云层之中不见。妖妇见帮手一走,神情更转狞厉,口眼耳鼻似抽风一般不住乱动,厉声喝道:“我向不服人,只为我子残魂不能重聚,来此拼命。早知你们必来犯险作梗,此事合则两利,分则难成,休看侯道友已走,照样能坏你们的事!”

麻面番僧本来目注前面晶球,全未理睬,忽然一声诡笑道:“我弟兄向不与外人连手行事,你既吹大气,我且将攻山神魔暂止,让你先往下手!你如不行,我们再下手如何?”

妖妇立被激怒,厉声喝道:“我已将蚩尤三友吸取真神之宝白骨吹借来,你们先前如非预坐小金刚禅,心魂早被摄去。何况,洞中那女子微末道行,我只一吹,她必由我摆弄,自将禅经献出!”

申屠宏仗着隐形神妙,便往侧面绕出,看出妖妇胸前挂着一个白骨哨子。先听飞去妖人姓侯,本就疑是蚩尤墓中三怪之一,再听妖妇说是“白骨吹”,益发惊异。先前异声悲啸必是此物无疑,怪不得连自己也几乎支持不住!

只听番僧喝道:“无耻妖妇,让你先下手,尽说废话作甚!想挨到神魔攻破山顶捡便宜么?”先前在崖顶之上焰光腾涌中,另有十八神将,与台上所立相同,正用手中法器发出百丈风雷在麻面番僧右手令牌妖光指挥之下猛力攻山,这时忽然一闪不见。妖妇怒喝:“番狗休狂,此时无暇多言,早晚必取你命!”末句带着哭音,甚是刺耳。二番僧好似早有成竹,任她叫骂,只把目光注定妖妇动作,全不答理。

妖妇说完回身,两臂一振,身外邪气立即暴涨。满头灰发连同鬓脚两挂纸钱一同倒竖飞舞起来。跟着飞身而起,将那两只鸡爪般的怪手往外一伸一扬,立有十条黑影由指爪尖上飞出,各长数十百丈,将对崖连顶带洞交叉罩住,大片愁云惨雾便疾如奔马朝前涌去!

申屠宏行事谨细,上来便恐番僧妖妇设有禁网,为防触动,特意由侧绕去。及见妖妇动作神速无比,知那妖云邪雾只一近身,妖妇心灵立有警兆,便不等涌近,突然现身大喝:“无知妖孽,你劫数到了!”说时迟、那时快,二相环一脱,天璇神砂早化作无量星涛,金芒电舞狂涌而出。

当申屠宏现身时,妖妇也自猛然回身扬手抓到,迎凑在一起,等妖妇瞥见对方是个大头麻衣身有佛家金光祥辉环绕的少年时,那山海一般的五色星涛已当头罩下!心方一惊,猛觉身外压九绝大,行动不得,才知不妙!怒啸一声,便要化身遁走。那知此宝威力无上,专戮妖邪,不动死得还慢一些,这一行法强挣,星涛受了激动,内中神泥所化金星,各具绝大吸力,首将妖妇通身绕住,吸了个紧!申屠宏再伸手一指,与金星杂在一起的五色星光跟着往上一涌一裹,互相激撞,纷纷爆裂,火花如雨散,妖妇只惨嗥得两声,便自形神皆灭!

申屠宏因知妖妇身带法宝甚多,均极污秽狠毒,唯恐消灭不尽。侧顾二番僧目注自己,面有惊容,守在台上一意戒备,并未出手。为防万一,便将飞剑放出防身,连新得伏魔金环也放将出去。金光方离身而起,果有几声极难听的鬼哭悲啸之声由神砂星涛中发出,金光还未飞到,已自消灭。申屠宏终不放心,仍指定金光祥霞罩上前去,使神砂由佛光照过,方始缩小收回。正想此宝如此神妙,率性一不作二一不休,将二番僧有相神魔破了再走!

申屠宏正打主意,忽听麻面番僧喝道:“道友后山还有事,我们各用小金刚不坏身法防身,道友法力虽高,仍是无奈我何!”申屠宏心想魔教中不坏身法委实难破,仍想略示威力,方自寻思如何下手,猛听后方乌牙洞那面雷声大作,精光宝气上冲霄汉。只得大喝道:“大雄禅经,留赠有缘,各凭法力,善取无妨,如被花道友先得了去,你们只敢伤她一根毫发,妖妇便是榜样!”

申屠宏话一说完,立时往乌牙洞飞去。乌牙洞那边发生何事,申屠宏也不甚了了,只是曾听怪叫化凌浑说起,并曾提及,乙休夫妇、姜雪君、朱由穆和天残、地缺斗法,到时要由他持佛门至宝解围。申屠宏赶到乌牙洞,只见佛光祥辉,连同各色光华,映得满天暮云俱成异彩。立即走上峰顶处,觅好藏身往下一看。崖对面两座危石顶上分立着两人,一个是面如冠玉身着黄葛僧衣小和尚,一个是美艳如仙的青衣少女,看年纪不过十多岁,都是气度高华,神仪朗秀,一见便认出是师门至交朱姜二位师叔。知道神驼乙休、韩仙子,还有先在珠灵涧所遇穷神凌浑也必在此,细一寻视,并无踪影。

这时天残地缺也未现身出斗,只黄色云屏放了出来,也不似那日飞高横向天半,只将乌牙洞连崖护住。云屏上面立着五个怪徒,一律黄色短衣,形貌丑怪。朱姜二人一个由手指上发出五道佛光朝屏上五怪徒射去,一个左手指定一青一红两道长虹也似的精光,分射开来将云屏两头照住,另一手挽着一个法诀,目注前面,蓄势待发。

五怪徒立身屏上,不言不动,态甚沉稳,各有一幢白光护身。另外一道五色精光宝气由屏中心激射出来,分布成一片光墙挡向怪徒前面,将佛光敌住。有时势子稍绌,吃佛光往前一压,缩回屏上,五怪徒立现不支之状。可是彩光也颇强烈,略为缩退,晃眼强行冲起,将佛光敌住,怪徒神色又复自若。朱由穆见状将手一指,佛光重盛,五彩光墙又复后退。双方、进退不已,似此相持到了天黑,精光祥霞照耀之下,四外峰峦齐幻异彩,更是奇观。

申屠宏知道天残地缺尚未出现,便耐心静候下去。中间姜雪君几次想要扬手施为,均吃朱由穆止住。到了后来,光墙似知不是对手,已不再往前冲起,却挡向云屏前面,这一次改守为攻,看似势衰,佛光反倒不能再进,成了相持不下。姜雪君意似不耐,叱道:“老怪物,你以为将元神附在孽徒身上,人不出面,只凭这万千游魂所结的挡箭牌就可免难么?除照我们先前所说,将两孽徒献出,当面责罚,念你二人虽是左道旁门,除喜护短任性夜郎自大外,恶迹无多,只肯认错服低便可无事,否则我不似朱道友仁慈,一发无音神雷,你这千万游魂炼成的保命牌和你这老巢,齐化劫灰了!”

随听洞中有两人怪声怪气一同答道:“你当我弟兄怕你们么!不过正赶有事,暂时无暇罢了。是好的,少时我弟兄自会出来见个高下。你只不怕造孽,无音神雷只管发放,看看可能伤我分毫!”话未说完,忽听当空有人喝道:“老怪物少要说嘴!你明知姜道友可怜这些游魂,不肯下此杀手,得了便宜卖乖!我夫妻也不与你动手,只将你这龟壳揭开,省你无法出头,你看如何?”

申屠宏早看见神驼乙休同了韩仙子在乌牙洞上空现身,相隔洞顶危崖不过数丈高下。可是说话声音却在朱姜二人身后列峰之上,正与相反,再一回头注视,果然又见有神驼乙休在崖对面相去里许的小峰之上立定,戟指喝骂,韩仙子却未在侧。知是“身外化身”,难得是两下均能一样言动施为,各行其是,心中好生赞佩。

乙休话未说完,朱由穆方自插口大喝:“驼兄住手,我不捡人便宜!老残废可速出现,免得驼子用身外化身、五丁神掌将你牢洞抓去!被人逼出,平白现世!”乌牙洞上空的乙休听朱由穆发话阻止,早不等说完,手伸处,立发出五股长虹也似的金光,飞射下来,将乌牙洞连崖顶一起搭紧。

乙休随纵遁光飞向空际,口喝得一个“疾”字,那高广约十多丈的一座危崖,连同当中凹进的乌牙洞立似齐地面铲去,一片裂石之音过处,齐整整与地脱离,吃乙休手上五道金光抓起悬向空中!先是清蒙蒙一片淡烟闪过,猛听天崩地裂一声大震,那座危崖忽然自行炸裂,爆音宛如千百巨雷同时爆发,那石崖已化为百十丈一团烈火,声势猛恶,从来罕见!

小峰上面乙休原身哈哈笑道:“老残废平白将你牢洞自行炸裂,闹得少时无家可归,你那多年炼就的灵石真火可骨伤我分毫?白便宜山妻炼一纯胜之宝!”说时韩仙子也在峰上现身,腰挂着一僻黑葫芦,扬手一招,崖石爆发所化火团立时电驰飞去。申屠宏先还奇怪雷火怎会聚而不散,这才看出火外还包着极薄一层光网,淡如轻烟。韩仙子见火团飞到,将手一指,火团便自向葫芦中钻进,晃眼全消。笼在火外的青色淡烟,也往韩仙子袖中投入。

对面云屏之上,五徒忽然一闪不见,跟着云屏敛处先飞起一团黄气、两道青光,将朱姜二人的佛光剑接住,同时现出两个一缺左腿一缺右腿貌相奇丑的孪生怪人,并肩而立,挨挤甚紧,须发皆张,神情好似忿怒已极。也不发话,一照面便朝乙韩二人并立的小峰飞去,身上也未见什遁光,连手足都未见动,飞起来却是快得出奇!人方出现,便自飞到小峰前面。申屠宏那好目力,未看出是怎么飞过去的,便是朱姜二人那高法力,也出于意外,未及阻隔,便被飞近!

天残地缺恨极乙休,朝乙韩二人扑去。不料对方知他巢穴一毁,又把灵石真火失去,必要情急拼命,事前早有准备。先前所见淡青色的光网忽又出现。天残地缺“太乙潜光遁法”虽不如佛家心光遁法神游千万里外,念动即至,但也神速不可思议,去势又猛,差一点没被撞到网上!

同时朱姜二人见两老怪物一言不发纵遁飞来,朝乙休夫妻扑去,佛光剑也吃那黄球和两道青光敌住。知两老怪物得道年久,在各异派旁门中独树一帜。所用二宝乃二人昔年在两极尽头采取千万年前遗留,快要积成星球的混元真气凝炼而成。青黄二色一清一浊,分合由心,威力至大。此外尚有一件异宝,乃南极磁光炼成。

这三件法宝,多高法力也未能破。看去虽只一团黄气,才大尺许,如在当地破去,一经震裂,玉千里方圆以内立被鸿蒙大气布满,自相激射震裂,地震山崩,洪水怒涌,烈火烧空,在此震圈以内,人畜生物固全毁灭,弄巧还要蔓延开去,所到之地气重如山,生物遇上立即闭气裂腹而死,非俟二气日久自分,轻清上腾为云为雨,大雨数年,重浊之气受了雨湿凝聚,化为土石下降方始停歇!

这三件宝物,老怪物一向珍逾生命,不特与人对敌从未用过,并且多年来均深藏在所打坐的崖洞山腹之内,亲身坐镇守护,连门人也不令见。原备千三百年大劫临身之时去往两天交界之处,把应遭劫的几个同道至交也约了去,仗此三宝抵御末劫。使此三宝威力散向天空,不致伤生,还助好些旁门散仙脱劫。论起为人用心并不算恶,只是自恃成道年久,法力高强,性既骄狂自傲,又专以一时喜怒来分亲疏。怪徒每喜结交妖邪,横行为恶,从未清理过一次门户。

尤可恨是无论什极恶穷凶,如双凤山两小之类,遇到危临事败无可幸免,只肯低首下心前往求告,碰到二人高兴头上,定必援手!这次引得乙休夫妇、朱由穆、姜雪君前来,也是为了庇护双凤山二小而起!

朱由穆见两老怪物一出手便是轻易不用的至宝,心中已有顾忌,又见姜雪君不等对方冲,向网上,扬手先是一粒无音神雷发将出去。琪姆无音神雷何等威力,势更神速!那知对方竟似预先知道,金光闪处,当地大片山石全成粉碎,尘雾高扬,涌起数十丈高下,地也击碎了一个大深坑。再看天残地缺人已飞出十里以外。金光闪过,人又飞回原处,手略一扬,那高涌天半的尘雾立即消散,行动端的比电还快!同时每人肩上发出一片五色奇光,流辉四射,耀眼光芒,冷气森森,老远都觉逼人!

姜雪君见对方已将两极磁光所炼之宝发出,便将师门至宝天龙剪化为两道金碧光华交尾而出。天残地缺二次飞回,本仍想朝乙休拼命,一见此宝,只得暂停,两下斗在一起。双方动作神速,原是瞬息间事,朱由穆心念微动,还未及出手,乙休哈哈笑道:“我向不喜以多欺少,似他这样老残废,两人只能算得一个,连山妻也无须上前。”

乙休说道:“他们既是专来寻我拼命,有我一人足够发付!小和尚和姜道友速将法宝飞剑收转停手观战,我先看看他那混浊之气结成的坏包是什么玩意!”说罢不俟答言,身形微闪,化作一道金光,惊虹刺天,朝那黑色气团飞去!

气团原吃佛光包没,停空相持不下,申屠宏是个行家,早看出气团虽小,重如山岳,佛光并不能够破他。金光正要往佛光之中穿进,忽听朱由穆大喝道:“驼兄不可负气,老怪物虽然可恶,此是他的命根!你将此重浊之物送往两天交界之处破去也颇费事,他不过藉此抵挡,便敢造此大孽?”

乙休不理,依然冲光而入。朱由穆知道乙休欲以全力大显神通,将此宝送往两天交界之处毁去。一见不听拦阻。气团渐有上升之势,只得发挥全力,指定佛光,连金光一齐包住,不令上升。双方功力原差不多,气团早变成了一个极大光球,金光佛光齐焕霞辉,在当空上下滚转,气象万千,壮丽无伦。朱由穆一面阻住乙休不令飞走。

见天残地缺手挽灵诀,知他也要施展杀手用玄功变化应敌,便喝道:“老残废,非我倚仗人多欺你,只是驼兄恨你自不为恶,却喜庇护妖邪,想将你御劫三宝破去以示警戒!我强行劝阻,你也看见,再不服输,驼兄法力高强,我一个阻他不住,你数百年苦炼之功付于一旦了!你那小诸天邪法和玄功变化均无用处,如嫌我们多了一人,我请姜道友停手,由我驼兄对敌如何?”

天残地缺心想,只对方天龙剪一收,立可施展玄功变化追上仇人下手,与乙休拼个存亡,免得施展杀着为害生灵。闻言正在准备,姜雪君已把天龙剪往回一撤。三方动作均快,又是同时发动,就在这时机不容一瞬之际,朱由穆“大旃檀佛法”已自施为。天残地缺刚要往上空飞起,猛闻到一股旃檀异香,当时心神便觉迷糊,知道不妙,怒喝一声,手才往起一抬,意欲拼命,忽又瞥见一片祥霞,由侧峰上冉冉飞堕。

看去并不甚快,可是才一入目,全山立被笼罩在内。同时空中现出一个身高丈六、形与观世音相似的一尊菩萨,头上环着一圈佛光,手执一朵青莲,拈花微笑,凌空而立,宝相庄严,气象万千!一时祥辉敛艳,花雨缤纷,一派祥和景象,与先前金光宝气满空激射飞舞形势迥不相同。

菩萨一现,天残地缺便清醒过来,只觉天机宁静,通体一片清凉,不特先前怨毒嗔怒之气一齐化为乌有,连发出去的那些法宝也全回到手上,仿佛噩梦初回,并无其事情景!二人言行心念本都相同,猛想起身非佛门中人,此时空中忽现菩萨金身,所用法宝又复无故收回,直如未发,必是敌人施展的旃檀佛法,身已受制无疑,多年盛名威望,不料毁于一旦,心中一急怒,神智刚又一迷,同时空中飞剑法宝连同强仇乙休元神所化金光也均不知去向。

这时二人已为佛法所制,随着心情反应,成败所关,仙凡繁于一念。当喁念才起之际已然神智不清,周身火热欲焚,愤急之下,再生先前恶念,立为本身真火所焚堕入轮回了。总算二人苦炼千年,法力高深,神智尚未全昏。见空中宝光全隐,心中一动,忙往左右查看,目光到处,乙休已然回到原处,连同山石上分立的朱姜二人俱向空顶礼膜拜,神态十分虔敬,满面喜容,那有丝毫敌意?

二人猛触灵机,刚自醒悟,盛气一平,周身重又立转清冷。当时明白过来,双双顶礼膜拜下去,口呼:我佛慈悲!似觉一片祥辉透身而过,宛如醍醐贯顶,周身气机和畅,神智益发空灵,那有丝毫杂念!正自潜光反视,静心体会。

  1. 这件法宝是利用宇宙间不可测的原动力,连地球也是这样形成,其威力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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