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魔女情深 尸毗老人
二人听身侧有人唤道:“老怪物,佛光一照,异日天劫免去许多魔障,加上你那三宝,抵御外魔决可无害,还不起来?”
二人睁眼一看,自己趺坐在地,并未跪倒。旁边又添了凌浑,俱都含笑环立面前,彼此都是有道之士,自然无须细说,本来胜败未分,又有佛力化解,芥蒂全消,从容起立笑答道:“以前种种本属虚幻,不消说了,只是嘉客远来,蜗居已为乙道友所毁,只好请至小徒洞中一叙了。”朱由穆笑道:“道友你说此话,又入魔障,以前既是虚幻,怎会毁去?”
乙休也微笑插口道:“道友仙府已为佛力复原,只令高足们不合私出观战,佛光照时妄生嗔念,几乎堕劫!现在人俱昏迷峰侧崖凹之中,尚在受苦,只小和尚能救。经此一来,新质已非,绝不再为盛名之累了。”
凌浑笑道:“我向不服人,今日越看出佛法神妙不可思议,只金身一现,佛光所照,弹指之间,不特在场诸位仁兄仁姊杀机悉泯,连驼兄说话也文雅起来。自与驼兄相交以来,连峨眉开府,第二次又听到他这等吐属。早知如此,我真不该藏得那远,假使藏在左近让佛光照上一服,好歹把我这身穷气去掉不是好么?”
韩仙子、姜雪君俱都好笑,连申屠宏正向天残地缺礼见,素来谨饬的人,也都被他引得忍俊不禁,只不敢笑出声来。天残地缺闻言回顾,已早看出乌牙洞仍是好好原样未动,又知门人均在受苦,便请同往。申屠宏随往一看,怪徒共是七人,仵氏弟兄也在其内,业已昏迷不醒,面上各带苦痛神色。
刚才佛现全身,全是因为申屠宏展动由大雄禅师藏经洞中得来的贝叶灵符之故,朱由穆道:“申屠宏不是佛门中人,不能尽发贝叶灵符妙用。否则此西方至宝,具有无上威力妙用,善恶转移之间,大千世界任何事物,那怕化成劫灰,立可返本归原,二位道友也必同坐原处,不在外面了。”随说随将自炼佛光放出。照向七人身上,约有盏茶光景。逐渐如梦初觉。
天残地缺立命向众礼见,并说:“此次花申二人实是首功,花无邪处境尤为可怜,我意欲同诸位稍逆定数,将青海二恶除去,使此女永除后患。得经以后再仗佛力化解夙孽,免去这十四年炼魂之惨如何?”凌浑笑道:“你两弟兄又想左了,我和小和尚、驼子夫妻、还有姜道友,那一位不是和贤昆仲一样专讲人定胜天的么?如能这样,随便那位前去也只举手之劳,何必劳师动众呢?请想他那前师芬陀神尼是什人物!不堪造就绝不会收到门下,这十四年的苦厄于此女实有大益,我们爱之实以害之,由他去吧!”
众人谈说一会,各自离去,申屠宏告辞之后,便直到幻波池来寻李宁。书接上文,当下申屠宏谈完前事,英琼笑问:“师兄过大咎山时可见小寒山二女么?”申屠宏答道:“过大昝山时曾经隐形前往窥探,只见山顶魔宫外面平崖之上涌起一幢祥霞,静悄悄的连个人影俱无。祥霞也极淡,霞影中现出两个孪生少女,一立一坐。同时遥天空中异声大作,妖光邪雾电驶飞来,东南方更有两道细如游丝,不用目力直辨不出的金碧光线闪动,晃眼便要飞落当地。因急于拜见李伯父,便赶了来,未看下文,刚一离开,妖人也相继飞落,稍差一瞬即被撞上,端的神速已极!”
李宁接口问道:“可看出妖人的形相么?”申屠宏答道:“来的共是五人,内中三人似是毒手摩什同类,只那化身金碧光线的乃是两个十多岁的幼童,各穿一身短装,赤着双足,头上顶着一朵拳大的金莲花,身上各缠着一条金碧光线,相貌也颇俊美,并无邪气,看不出是什么路数。”
李宁微噫道:“果不出我所料二这两人果然背师下山,党邪多事,小寒山二女如听我别时之言只将他们惊走,或可无事。谢琳如使用绝尊者灭魔宝箓,这两人一伤,乃师必不干休!二人之师前虽魔教,近已皈依佛法。他师徒父女并不为恶,老的法力甚高,阮征遇他女儿纠缠,在他昔年旧居魔宫之中困了两年,受尽烦恼,如非定力坚强,几为所败!近方脱困化敌为友。二女却如何能与此人为敌呢?”
众人闻言全都忧疑起来,忙问这二人的师父是谁?李宁只对申屠宏道:“阮征将屡生宿孽化去,连受将近两年的魔折,终以坚诚毅力战胜,未施一点法力。结局对方也受感化,同受其福。那女子之父,便是你所遇头顶莲花两幼童之师,所居在云南高黎贡山西南与缅甸交界的火云岭绝顶神剑峰上,你与阮贤侄几生至契,此时听我一说,你想必知道了?”
申屠宏闻言,得知阮征夙孽居然化解,不禁惊喜交集,方自应诺,英琼笑道:“这家父女师徒是谁?爹爹怎和阮师兄打哑谜不说出来呢?”李宁道:“你们迟早必知细底,一则此事来话长,我无暇多言。二则此人现虽改归佛门,嗔念犹存,更与有名异派散仙苍虚老人同一积习,人如无知相犯,他并不以为意,如知是他而与对敌,或他自道姓名仍不认罪服输,必杀无赦。我料谢琳必树强敌,你们与二女至好,不知此人姓名来历,也许遇事还可相助。”
李宁说完就要离去,英琼等知留不住,方欲恭送出洞,李宁笑道:“无须!”将手微扬拥一片金光闪过,便带申屠宏冲开禁制飞将出去。飞行神速,比来时要快得多,不消多时已离崆峒山不远。遥望珠灵涧烟光交织,风雷大作,恶斗方酣,暗忖此人与番僧为敌,自是花无邪的援兵,怎看不出他来历?心念才动,人已飞抵当地上空,李宁将遁光停住道:“花无邪的好友吕环,竟背师命来此,现与青海二恶正在相持。大番僧魔法颇高,花无邪真形已被摄去,你可在崖左近隐形埋伏,只见洞顶冒起祥光,速将你那金环神砂放起,以防二恶见势不佳,施展崩山下策!”说罢飞去。
申屠宏再用慧目往前一看,珠灵涧崖顶已被魔法揭去。番僧所用三十六相神魔各由所持兵刃法器之上发出风雷烈火与各色光华,正在朝下猛攻。洞前站着一个丰神挺秀的中年书生,右手掐着灵诀,左手平舒托着一个形制古雅大才五寸的小香炉,由炉中心发出一股青色烟光。初出细才如指,又劲又直,越往上越粗,到了空中展布开来,化为一座极大穹顶光幕将全崖洞一齐罩住。
四外妖光雷火为其所隔,虽然急切间攻打不进,书生面上已现悲愤之容。料知此人必是阳阿老人之徒吕璟无疑。只听大番僧麻头鬼王喝道:“吕道友,此经我和令友均非此不可,我此时已不想据为己有,只求容我二人将全文读上一遍,经仍任她取走,你且问她心意如何?”随听花无邪接口道:“番狗无信无义,我真形被他摄去,此时分明是诡计,理他作甚?”
二番僧闻言面色狞厉,同声怒喝道:“狗男女不知好歹,佛爷如此委曲求全,你偏不听!今日不将你们擒去受我炼魂之惨,你也不知厉害!”说时将手一扬,法台上两朵血焰莲花往洞前飞去。大番僧又厉声喝道:“你们留意,再不降伏,我这莲花往下一合,你人成为灰烬了!”话未说完,一道祥光由洞中升起,到光幕顶边停住。
申屠宏见李宁发出信号,忙即现身把伏魔金环与天璇神砂一同飞出手去,紧跟着又听两人怪声怪气接口冷道:“只怕未必!”那声音听去甚远,似在后山一带,但是来势神速已极。
话完人到,两个死眉死眼的黄衣怪人已在空中现身,四外空空凌虚而立,一扬左手,一扬右手,看神气似要往那两朵血莲抓去。刚看出是天残地缺两老,不知怎的,只现身一闪,忽然不见!
同时一道佛光金虹电射由当空直射下来,晃眼展布,将那三十六个身高六丈貌相狰狞的有相神魔全数罩住。另一面西南天空中又有一片青霞电驶飞来!这原是瞬息间事,又是同时发动,势疾如电。番僧瞥见申屠宏突然现身,天猿神砂金星潮涌而来,方觉此宝厉害,天残地缺一现,不禁大惊!刚自咬牙切齿作最后一拼,未容打好主意,佛光已将神魔罩住!益发手忙脚乱,忙即行法回收,已自无及。青色光幕忽然撤去,下面祥光突涌,佛光往下一合,只闪得一闪,神魔全数烟消!
二番僧知道对方救星云集,再不见机,万无幸理!以为血莲尚未飞抵洞前,还可保全。慌不迭将手一招,一面纵起魔光,待要带了逃走。不料申屠宏伏魔金环早已准备应用,一指满空霞雨金星朝番僧冲去,金环也化作一圈金霞脱手飞起。
金霞向血莲飞去,恰好迎个正着。神砂星光再反卷回来两下一凑,相次裹住,随化血雨爆散,金霞再一闪动,全都失踪。二番僧一见如此,当时亡魂皆冒,百忙中又听空中有老人口音大喝道:“我向不打落水狗,来晚一步,便宜你多活十数年,逃生去吧!”二番僧已然逃出老远,犹觉声如霹雳,听去心脉皆震,那里还敢稍为迟延!就此逃去,只把花无邪恨入切骨不提。
番僧刚逃,便有一幢金光祥霞涌起一座神碑,左右分立着朱由穆和李宁,由崖洞原址冉冉升起。朱由穆朝下面点首说道:“我二人急于护送神碑,不及与道友叙阔。令高足此来,实出不已,还望道友从宽发落,我们改日登门拜访吧!”说罢佛光忽隐,不知去向。再看洞前立着一个白发白须、面如红玉、黄衫朱履、手执拂尘的老人,吕花二人分别拜倒在地。知在海外闭宫隐修多年,新近方出走动的吕璟之师阳阿老人。方想上前拜见,老人已指着吕璟说了几句话,青霞微闪便自飞去。
近前一看,吕璟满面愁苦悲愤之色,花无邪仍是那么玉立亭亭,神态从容,手上托着一个布口袋。见了申屠宏,先为吕璟引见,然后说道:“此次多蒙道友相助,且喜大功告成,这口布袋内便是神砂藏珍,连前番所得共是九件。禅师留有遗偈,除道友前收伏魔金环、西方神泥与李道友所得金莲宝座以外,尚有一粒龙珠我暂借用。袋中共有五件奇珍和四十九粒化魔丹,此时还不到开视时候,道友带回仙山,妙一真人自有交派。”
花无邪讲到此处,向吕璟望了一眼,又道:“吕道友知我危急,拼受他师父重责,持了师门镇山之宝来此应援。阳阿老人由海外施展他多年未用的太清仙遁赶来,如非采薇大师行时说情,吕道友受累更重!就这样,行时仍罚吕道友回山尚须鞭打一顿,罚在外面乞食数年!”
花无邪说完,忽听身后有人接口道:“花姑娘不必为令友关心,此时且先顾你自己的事吧。”三人一看,正是凌浑,忙同礼见。凌浑不等发问便先说道:“我和乙驼子以前专喜逆数而行,近听朋友之劝,虽不似以前那么任性,有时仍按捺不下,为了花姑娘心志坚强,驼妻韩仙子代吕道友求情,适听传声相告,吕道友罚仍不免,那一顿长鞭也从宽不打了,以后不论什事,我必竭力相助便了!”吕花二人拜谢不迭。花无邪、吕璟二人拜谢之后,便自飞走,凌浑一顿足,一道金光冲天而去。申屠宏的二相环,原是向阮征借来,此际用完,向空一抛,便自向南飞去,转眼不见。
二相环径自飞回阮征手上。申屠宏又记挂着小寒山一女和毒手摩什斗法一事,便往大咎山飞去。在幻波池时,李宁对申屠宏提及在大咎山,毒手摩什请来的人中,有两个双生兄弟,这两人乃是高黎贡山、火云岭神剑峰魔宫主人,尸毗老人的徒弟。尸毗老人得道千年,法力既极高强,阮征和他前生魔女又有屡世夙冤。此老以前习阿修罗法,为魔教中第一人物,他昔年立志以旁门证果,千年苦修,备历灾劫危难,未做过一件恶事。近两年来闭酝期满,改参佛法,虽以嗔念未净,暂时难参上乘佛法,已然兼有两家之长。
当李洪在珠灵涧和凌浑告别之后,回到武夷,见了谢山,谢山将佛门心灯交给李洪,又对李洪说,阮征在魔宫之中有难,该速去火云岭,替他解围。李洪一听阮征有难,心中大急,寻着了谢璎、谢琳,三人一起向火云岭飞去。
当地在滇缅交界乱山之中,四围山岭杂沓,高峰入云,上赢天半。山阳一面上下壁立如削,无可攀升。峰半以上终年为云雾包没,看不见顶,幽险莫测。其中更多毒蛇猛兽,森林覆压往往二三百里不见天日。林中蚊蝱毒虫类以千计,更有毒蚁成群,大如人指,数盈亿万,无论人兽与之相遇,群起猛啮,转眼变成枯骨,瘴气迷漫,中人立毙,人兽足迹之所不至!
李洪由谢山隐示途径,直飞到神剑峰之上,那峰上丰下锐,宛若自天插下的一柄宝剑。李洪知魔宫上下皆有禁制,不能冲越,便请二女埋伏峰半崖坳之中潜为接应,自己用佛法隐身潜踪而上。沿途所见瑶草琪花,美景甚多,也无心观赏。仗着奔驰迅速,不消多时赶到峰巅。都峰上层魔宫分别两边,地大各数百亩,金碧辉煌,气象万千,壮丽无伦。
李洪来时,谢山虽未明言阮征有何大难,但李洪前生灵智早复,知道阮征和魔女屡世夙孽,这次是紧要关头,是以一丝不敢大意。到了魔宫之前,才一停步,遥望魔宫前面,一伙美艳如仙的仙女,拥着一个着青衫的少年缓步走来。李阮二人屡生至契,一望而知那少年便是平生唯一好友阮征,料知难发在即。
那一伙人走得慢,直似闲谈玩景,不似变生顷刻之势。不一会阮征等已到平台上面。这才看出内一黄衣少女,云佩霞裳,仪态万方,周身珠光宝气掩映流辉,容光照人,美绝仙凡,似是众中之首。一到平台,便与阮征分坐青玉案侧玉墩之上,诸女侍立两侧。待不一会,诸女分别各去,阮征和那少女便争论起来。
李洪只听得阮征道:“令尊法力虽高,我不过每隔些日受上一回苦难,并不能奈我何,反倒加强我的道力,有什相干!你因对我情痴太甚,见我每月必受几次金刀刺体、魔火焚身之厄,爱莫能助,心生怜念,故尔出此下策,不惜舍身相救。实不相瞒,我仗本门法力守护心神,令尊毒刑我并不怕!你何必要以身殉?”
少女叹道:“哥哥,你那知道爹爹的神通!爹爹当初原意人非木石,我的容貌也非庸流,早晚必能被我痴情感动。他一面以毒刑煎逼迫你降顺,一面仍望你和我相好,谁知你宁受毒刑,坚不俯允,他已动了真怒,不是我以死相谏,你就要大祸临头了!他已设下法坛,施展魔教中十地大修罗法。将你擒去化炼成灰,也不伤你生魂,仍放投生,只将你本身多生修积的灵智摄去为我补益。这么一来,我灵智道力无不大增,欲念一消,夙孽也解,就不致再痴心了。祸在旦夕,你如何还可延迟呢!”
阮征闻言,先颇吃惊,听完慨然答道:“我宁遭惨杀堕入轮回,纵然转世成了凡胎,毁却数百年功力,只心志坚定,终有成功之日!绝不容你行此拙计!”
少女笑道:“今当生离死别之际,为示我心志坚定,你来看!”说罢慷慨起立,两臂一振,满身霞佩云裳一齐委卸。除胸前有形似背心的一片冰纨遮住乳阴外,通体立即赤裸。人本极美,一来把粉弯玉腿一齐呈露,越觉柔肌如雪,光艳照人!
阮征一着急,指上所佩二相环立化一圈虹霞飞起将少女全身罩住,口中急呼:“妹妹不可!”晃眼功夫,少女从头自脚突现出无数小金针金刀金叉之类,长约二三五寸不等,俱都深深钉入玉肤之内。胸前七把刀更是长达尺许,金光闪闪,看去可怖,通身钉得密层层刺蜎一样!
少女随笑道:“这二相环如何拦得住我魔教中最恶毒的金刀解体、化血分身、大修罗绝灭神法?我只心念一动,不必自己拔刀,全身化血云而起!魔法已然发动,不能收回。此时便我生了悔心依你,也无法自救!如非爱你过甚,不舍分离,想在死前多看得一眼是一眼,不然的话,魔法早已发动!你听我话,快走罢,爹爹见我以死相谏,必不会再难为你!”
少女说到末几句上,想是会短离长,柔肠欲断,满腹悲苦,再也矜持不住,始而翠黛含颦,隐蓄幽怨,渐渐语带哽咽,到了末句,竟自不胜凄楚,星眸乱转,泪声随下。人是那么美艳多情,音声那么凄婉,端的子夜鹃泣、巫峡猿吟无此凄凉哀艳,李洪九世修为的童真有道之士,也被感动,心酸难过!
少女说罢,口皮微动,胸前七把金刀便缓缓自行拔起。刀上金光骤转血红颜色,少女酥胸上鲜血立即随刀上涌。阮征见状,扑抱上去。李洪知是时候,忙即现身喝道:“二嫂无须拙见,我来接应二哥,持有佛门至宝在此,你二人均不妨事!只请暂等三年,使与二哥同证仙业了。”话未说完,佛门至宝已先发出,化为一朵亩许大的千叶莲花宝座,飞向二人头上。李洪再挽灵诀一指,莲花上突涌起一圈佛光照向少女身上!
少女此时本是苦痛万分,眼看形神将化血云而散,忽见李洪现身,听出来的是丈夫好友,佛光已照向身上,立觉金芒闪耀,神铁无光,通体清凉,魔法自解!全身金刀金叉金针之类纷纷坠地。事出意料,心中狂喜!同时瞥见前退侍女由魔宫左角蜂涌而来,为首一女隔老远将手一扬,四外突然血焰飞扬,中夹千万金刀,潮水一般向平台上涌到,李洪归路已断。
少女见状一声娇叱,将手一挥,四围血焰金刀便不再进,口中急喊:“哥哥还不快走!”这原是转瞬间事,李洪早连宝座一齐飞向平台之上,飞身上前手拉阮征,另手一扬灵诀,莲座往下略沉,阮李二人飞身其上,佛光随将二人照住,宝座千层莲瓣齐放毫光,涌住二人电也似疾冲破千层血浪金刀突围而出!耳闻身后风雷大作,宛如百万天鼓一时怒鸣,声势惊人。
回顾少女手执一枚金环,由环中射出一道黄光,一晃分布开来,将血焰金刀阻住,似在断后。同时又闻远远传来一种钟磬之声,悠扬娱耳。李洪料知尸毗老人已然警觉,血焰金刀被少女阻住,正好逃走,刚飞出不远,忽想起小寒山二女尚在峰半崖洞之中潜伏,略一迟疑,猛听空中有一老人口音喝道:“孺子何来,竟敢犯我禁条么?”
声才入耳,便见前面高空中天绅倒挂,悬下一条宽达十丈、长约百丈以上的黄光,当中站着、一老人,生得白发银髯,修眉秀目,狮鼻虎口,广额丰颐,面如朱砂,手白如玉,穿着一件火也似红的道袍,白袜红鞋,貌相奇古,身材高大,宛如画上神仙,手执一个白玉拂尘,挡住去路。形貌那样威严,面上却无怒色。
老人道:“你这娃儿虽然无知,这等胆大倒也罕见,先不问你来历,我只问你,你救这人,欠我女儿三生孽债,尚未清偿,你们一走就算走了么?”
李洪毕竟屡世修为,见多识广,人又灵慧机智,一见这等声势,知非易与。又因阮征乃屡世患难骨肉之交,知他成败安危系此一举,当时躬身答道:“我与令婿多生至友,义同生死。明知老人法力无边,得道千年,此举无异以卵击石,但是交深金石,不容袖手,为此甘冒百死来犯威严。幸托我佛默佑,侥幸成功,令爱冤孽亦同化解,尚望老人念在阮征九世苦修,能到今日,煞非容易,并念翁婿之谊,许其暂离仙山,三年之后,令婿固感玉成之惠,后辈也同拜大德了!”
老人还未即答,猛又瞥见一个貌相奇丑的魔女驾着一朵血云电驰飞来,近前说道:“小贼另有同党,不知用什法宝隐身,暗将禁法破去三层,主人千万不可放此二人逃走!”老人闻报大怒喝道:“孺子大胆乃尔!我在此修练千年,从无一人敢犯我一草一木。你来此救人,念在为友义气,本不想与你计较!你竟敢率人毁我灵景,伤我侍女,就此放你,情理难容!就算我女儿孽缘已解,也须将我灵景复元,还须问明情由,方可酌情释放!”
老人话未说完,忽听谢琳在暗中插口笑道:“老人枉自修道千年,为何这大火气。如说毁你山中景物须要赔偿,那么阮道友与你并无冤仇,无故将他困禁两年,受尽金刀魔火风雷之厄,你将如何赔法?”
老人已怒不可遏,厉声喝道:“何方贱婢敢在我面前饶舌强辩!”随将手中玉拂尘一挥,立有千百万朵血焰灯花暴雨一般飞出布满空中,将阮李二人金莲宝座一齐围住。虽因佛光环绕无法近身,但是上下四外已成一片血海。李洪知道老人魔法至高,一个衢不过去,全数被擒!方欲婉言分说,忽听谢琳传声低语道:“洪弟你不要慌,事情有我担待!”阮征同时也要挺身向前理论,闻言略一迟疑,二女七宝金幢已先发动!
李洪深知谢琳近日性情法力,料难于挽回,一面传声密告二女不可现身,一面把灵峤三宝连同断玉钩同时施为,将宝座四外护住,挡在金幢宝光之前,高声说道:“后辈不敢班门弄斧,只望老人大度包容,三年之后再与令婿同上仙山负荆请罪,暂时我们告辞了!”老人本极高明识货,一见现出一幢上具七宝的金雾,将阮李二人笼罩在内,血焰挨近即便消散,认出此宝来历,心方惊急。
李洪又将灵峤三宝与断玉钩一齐发出,光芒万丈,挡在金幢之前,都是闻名多年的仙府奇珍西方至宝,竟在此时突然出现!老人正待施展玄功变化与敌一拼,忽听李洪这等说法,盛气渐平。又觉对方法宝如此厉害,纵然炼就不死之身,不致受什么伤害,但是此时尚可乘机下台,再若出手,一个制伏不住,盛名立堕,反而不美!心念一转移间,遥闻魔宫金钟连响,知有急事发生,忙按神光查看,才知爱女为防自己与逃人为难,竟发动魔宫禁制,假作向己求情,实则以死相挟!心想正可藉此下台,但须使对方知道,免其轻视。
李洪话完,金幢宝光已在冲荡血焰向侧面移动,所到之处,那势如山海的魔火血焰已似狂涛怒奔,纷纷消散。忙把手向空一指,大声喝道:“无知乳臭男女,且慢逃走,听我一言!”阮征忙止二女暂停前进,谢琳因老人辞色强傲,意犹不服。总算谢璎心气平和,将金幢止住。老人把两道其白如霜的寿眉往上一扬,冷笑道:“现因我女在宫中苦苦哀求,拼舍一身为你们赎罪,如以为你们持有仙佛两家至宝便行自满,日后再犯我手就难活命!”
说时对面现出一圈银光,大约数亩,中现一座金碧辉煌宛如神仙宫阙的魔宫洞府,魔女跪在一个法坛之上,四外尽是金刀魔火围紧烧刺,正在哀声号泣,哭求乃父宽纵来人,音声悲楚,惨不忍闻。
阮征见状,慨然接口说道:“我不忍见此惨状,请速停止禁制,我束身待命任凭宰割便了。”老人红脸上方转笑容答道:“既允放你,绝不食言,我女自作自受,以死相挟,此时虽然不免受伤,但亦无妨,你们去吧!”说到“去”字,把手一挥,四外血焰潜收,晴空万里,重返清明,老人也自隐去。只觉一股重如山海的绝大潜力由后涌来,推着宝座金幢比电还疾往来路飞去,远出千里之外方始停止,老人末句话的余音犹复在耳!
到潜力收去,众人又飞行了一阵,算计途程已达二千里外,料知不会有事。刚把势子放缓,想要互叙别状,忽听破空之声,同时瞥见一道金光如长虹经天横空飞来。李洪与二女同声急呼:“大姊来了!”来人已自飞近,光中现出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道装女子,正是峨眉四女大弟子中的齐灵云。见面把手一招,便往左近山头上飞去,众人料知有事,忙收遁光法宝跟踪降落。
互相礼见之后,灵云首向阮征道贺,随又说道:“昨日家母飞剑传书,上写蝉弟等七人因甄氏弟兄在苗疆赤身洞为毒刀所伤,同往陷空岛求取万年续断,与岛主发生误会,因入迷宫,后经由地窍中通行,误走小南极天外神山,被盘据当地多年的妖物万载寒玄所困,命阮师兄急往救援。家母代你保存的法宝均已发还交我取出带来,另具白眉禅师所赐心光遁符一道,此符飞行千万里顷刻即至,又当宇宙磁光最弱之时,当日便可到达。如过今天,磁光威力绝大,便有此符也甚费事了!”
阮征大喜,随将法宝灵符接过,一纵神光往小南极飞去,灵云也自飞走。谢琳在灵云走后,嘲笑李洪刚才在尸毗老人面前,神态恭敬,李洪一赌气,自行飞走,在半途上遇见毒手摩什门下几个妖徒,正在作恶,立时出手,那几个妖徒如何是李洪敌手?李洪金莲宝座一出,不死即伤,中有一妖徒逃得快,亡命逃回大咎山魔窟去,李洪在后,紧追不舍。这时毒手摩什正在宫中修练,忽见一门下妖徒神色慌张飞身入报敌人追来,已将抵达。毒手摩什闻报大怒,身形一晃便到宫外,迎头遇见妖徒鼠窜逃来,手指身后来路,连话也顾不得说,神色甚是惊惶。
毒手因愤妖徒脓包,怒吼一声,方要打去,猛瞥见遥天空际一座千叶莲台带着大片金光祥霞电似飞来。李洪已自追到,毒手自从幻波池逃走以后,魔窟内外均设有埋伏禁制,将手一挥,立即发动。李洪正追之间,瞥见妖徒下落的山头裹立着数十幢金碧楼台,殿前玉石平台上突现一人,正是毒手摩什!
毒手见来人是个幼童,立意生擒,用邪法摄取元神祭炼魔旛,厉吼一声,扬手一片乌金色的光幕飞将出去,将李洪连人带宝光一起罩住。李洪一见妖光当头压到,跟着血焰如潮涌来,防身宝光以外成了一片暗赤色的血海,乌金色的妖光更是箭雨一般射到。上下四外全被胶住,无法行动。耳听毒手现身恶骂:“何方小狗,通名纳命!”
李洪方想把如意金环和断玉钩放出防身宝光之外,忽听两个女子声音同声接口清叱道:“无耻妖孽,少发狂言!你今日恶贯满盈,活不成了!”刚听出是二女的口音,猛瞥见一幢祥霞突然涌现。又听一声厉啸,那布满山顶高入数十百丈的妖光血焰全数不见。天色重转清明,妖氛净扫,云白天清。面前七宝金幢徐徐转动,彩霞千重,内中现出谢璎谢琳。
金幢约有三丈多高,丈许粗细,由谢璎头上升起。再看毒手师徒十余人仅有两条黑影随同毒手魔什在光幢外围之内上下冲突往来飞舞。一会工夫,妖徒肉身早已消灭不见,元神所化黑影随同佛光祥霞闪变之际,一个个由浓而淡,转眼化为乌有。只剩毒手摩什仍在光中张牙舞爪拼命挣扎,想要逃出。
谢琳一手捏着一个灭魔诀印,一手指着一道佛光,射向妖人身上,随同飞舞,全力防范,不敢丝毫松懈。谢璎闭目趺坐,神仪内莹,正在默运禅功加增金幢威力。二女本来美绝天人,再吃佛光祥霞一陪衬,越觉宝相庄严,仪态万方。
随闻妖人厉吼悲啸之声由光幢中隐隐传出,挣扎冲突势更猛急,再看谢琳,好似有点制他不住。暗忖金幢佛门至宝,妖邪一被困住,连声音也被隔断,吼啸之声如何听出?又见金幢祥霞大盛,转动渐快,啸声也时闻时辍,猛想起心灯佛火尚未施为,心中一动,手捏法诀,取出心灯。
说时迟、那时快,毒手魔影忽在金幢光层内急挣了几挣,一片极淡的血焰妖光倏地爆散消灭,毒手前半身竟然冲出光外!妖遁神速无比,这时毒手已拼舍弃原身,只留妖魂元神。
就在这时机紧迫,不容一瞬之际,李洪手指处,青荧荧只有豆大一点极柔和的佛火神光,已然发将出去。毒手神通广大,见多识广,百忙中瞥见幼童手上拿着一盏玉石灯檠,灯头上发出一灯花,看出是件佛门至宾,情知不妙,无如里外受敌,想逃如何能够!只觉身上微微一凉,佛火神光随即爆炸,将元神震散了一半,惨嗥得一声,立被金幢佛光摄去,转眼成一片黑影,虽然仍在里面挣扎,比起先前可更差了。
这时金幢转动便由快而慢,渐渐停住不动,先后不过半盏茶时,李洪见妖魂逐渐势弱,知已无碍。只正自高兴。忽听谢琳道:“洪弟还不收了你的法宝进来代我护法,妖孽这一声鬼叫,不知要有多少妖党被他引来,强敌将到,你一人在外如何应付?”
李洪已如言走觉得由光层中穿过,如无其事。知道佛门至宝随同主人心念所至,因人而施,果然神妙无方。一问谢琳,才知李洪负气一走,二人便跟在后面,看到李洪诛杀妖徒,又追赶妖徒前来。二女也曾吃过毒手摩什的亏,隐身飞来,骤然使展七宝金幢,终于令妖孽伏诛。但毒手邪法高强,竟在被困之余,厉声吼啸,必有不少邪党引来,谢琳不愿李洪犯险,又自恃学会绝夺者灭魔宝箓,便令李洪用心灯代她护法,以便专心御敌。
三人准备妥当,便由金幢中看出申屠宏飞来,另外两三起妖党也由天边出现。申屠宏有事在身,不便久留,便往幻波池飞去。申屠宏刚走,先是那两道金碧光线飞落山顶,现出两个头顶金莲花,各披云肩,臂腿半裸的白衣道童。一现身便手指金幢喝令二女现身答话。谢李三人见那道童面如冠玉,赤着一双白足,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和昼上哪叱红孩儿相似。又都生得一般高矮,装束像貌宛如一人,分不出谁长谁幼,连人带那金碧光华均不带一丝邪气。
三人虽不知来人乃魔教中第一人物尸毗老人的爱徒田琪、田瑶,初见也未有什恶感。尤其李洪见他这等形貌打扮,惺惺相惜,有些喜爱。三人均一心等毒手摩什炼化之后再作计较,放出各色各种的妖光法宝上前夹攻,纷纷厉声怒骂,话甚秽恶。
随后又一妖妇赶到,貌相奇丑,偏是赤身露体,不挂一丝,只有一团粉红色的彩烟将身围绕。紫黄色的胖肉体上画着不少赤身俊男美女。始而不曾动手,只在光层之外摇头晃脑做出许多妖声媚气,向三人娇啼哭喊,说毒手摩什是他情人丈夫,快快放出还她便罢。
妖妇人既长得奇丑,说话偏那么浪声浪气,那粗如水桶的腰身连同前胸一双肥肉口袋,后身两片紫酱肉的肥股还随同乱扭,丑态百出,厥状至怪。田氏兄弟见此怪状,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谢李三人藏身宝光之中,对这些妖党全不理睬。及见妖妇这等丑怪,简直梦想不到,谢琳首先忍不住好笑起来。那知妖妇邪法别具专长,即此也是邪法之一。幸被金幢宝光隔断,未受暗算。否则谢琳这一笑,先吃大亏了。
妖妇见邪法无功,一声怒吼,浓眉望上一竖,两只猪眼突泛凶光,拍手跳脚,狼嗥也似破口大骂起来。谢药近来禅功精进,佛法越高,通体灵明,不染丝毫尘捧,任何事物绝难摇惑。此时正在灵光返照,潜心默运,打算时机一到,再发心灯佛火消灭残魂,妖妇只管丑态百出,直如未觉。
谢琳却是不然,见群邪猖猛,本就跃跃欲试,又见妖妇怪声怪气哭求了一阵,忽然翻脸,张着一个连腮血盆大口,露出满嘴黄板牙,唾沫横飞,跳脚乱骂,出语更是污秽不堪,便是鸠盘蟆母、恶鬼变相,也无此丑怪,不由有气!
李洪更是早就厌恨,双双不约而同,一个把断玉钩化为剪尾精光,一个把碧蜈钩化为一道翠虹,同时飞射出去。田氏弟兄喝骂了一阵,见对方三人不曾理睬,当作有心轻视,越发有气,把来时所闻妖人激将之言信以为真。
田氏兄弟来此,只为闻说二女学会绝尊者宝箓,要将宇内魔教中人一起除去。自己虽已随师皈依佛法,以前总是魔教,为此不服。及至到后,见二女生得美胜天仙,清丽绝尘,又是一般装束貌相,不由生出爱意。暗忖自己也是孪生兄弟,又都生得那么美秀,自负举世无二,谁知天地钟灵毓秀,竟会生出这样两个少女!本门不禁婚嫁,新近师父还将师妹的前生爱侣擒来迫令允婚,自己学样,当不怪责!如得此女为妻,岂非天造地设,两双四好,永传佳话!
二人想到这里,多年道心竟为一女美丽容光摇动,越看越爱。正在痴看,两道虹光电射飞出,当前妖妇首化作一片粉红色的妖光一闪不见。李洪爱才,对于二田并无敌意,见妖妇逃退,右侧三妖人正以全力猛攻,想救毒手。这三妖人所持均是魔教中的异宝,厉害无比!
尤其内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妖徒,用大量阴雷来攻,只见一团接一团茶杯大小紫碧二色晶球在光层外连珠爆炸,发出极猛烈的雷火精芒,连同另两妖党手上发出来的十几根血焰火錾,所到之处激荡起千重霞彩,霹雳之声震天动地!如非金幢镇压,轩辕老怪秘炼阴雷与九烈神君异曲同工,凶威最猛,只消两三粒,两座大咎山也被从顶到底连根炸去成了平地!李洪一指断玉钩改朝三妖人飞去,双方斗在一起。
谢琳见妖妇逃退,本来想与李洪合力御敌,猛瞥见田氏弟兄痴看自己低声说笑,金幢以内心灵所注,能听出千里以外,听出二人正在暗中商计想用魔法擒回山去为妻,当时大怒!一面指挥翠虹改朝田氏弟兄飞去,一面把近炼的伏魔法宝纷纷飞将出去。
田氏弟兄朝着二女喜孜孜同喊得一声好,连身化作两道金碧光华与那四五道宝光雷火斗在二起。妖妇五据仙子本非真败,这时将妖法准备停当,飞将回来,二次现身,手朝脐下一拍,妖妇丑怪形体忽然隐去。谢李三人面前忽现出亩许大小明镜也似一团略带粉红色的光华。先前妖妇身上所绘五双赤身美男美女忽同出现,在一片繁花盛开的桃林之内舞蹈起来。始而粉臂轻摇,玉腿同飞,雪股酥胸,极妍尽态,跟着艳歌互唱,媚笑相闻,声音柔漫,荡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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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这等妖妇,别说谢琳有灭魔神通,真是佛都有火,要将之一掌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