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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哲学上曾经专门讨论良质的定义,就是所谓的美学,它提出来的问题就是何谓美感。这个问题要追溯到古代。
但是以前斐德洛在哲学系念书的时候曾经极力避免接触这门学问。他故意让自己这门课不及格,而且写的报告让老师异常震怒。他憎恨这门学问,几乎无一处不批评。
并不是某一位美学家激起了他这种反应,而是这门学问。因为他们把良质归纳于某些学问之下,把良质的地位降低,而加以侮蔑。我想这是他生气的原因。
他在一篇报告中写道:"这些美学家认为他们的研究好像一支薄荷的棒棒糖,他们光明正大地用肥厚的嘴唇去-舔-舐,或是可以大肆地狼吞虎咽一番。通过他们精密的批判,小心谨慎地把良质切成一块块,用刀叉慢慢地送进嘴里,这让我十分恶心。他们所-舔-的正是早就被他们扼杀而且已经腐烂的东西。"在结晶的过程当中,他首先看到,如果不去界定良质,那么整个美学也就完全不存在了。就像一个被剥夺公民权的人一样……如果拒绝界定良质,那么它就脱离了分析的过程。如果你无法界定良质,那么你就无法让它隶属于任何知识的领域,美学家也就无话可说了,而界定良质的整个世界也就消失了。
这种想法让他非常震惊,就好像发现了治疗癌症的方法。不再需要解释艺术是什么,学校不再培养冷静的批评家去分析哪一位作曲家是成功的,哪一位是失败的。所有这些自命学问广博的人都必须闭嘴。这不仅只是一种很有趣的念头,更是一种梦想。
我想没有人一开始就知道他准备做什么。他们没有看见他的目标与他们的习惯完全不同。他不但不支持理性的分析,反而否定它。他借用理性的方法来攻击它自己,反而去支持这种非理性的观念,也就是无法界定的良质。
他这样写道:(1)每一位作文老师都知道良质是什么(如果有人不知道,他就该小心谨慎地隐藏这一点,因为这只会证明他自己的无能)。
(2)如果有老师认为写作的良质能够先界定也应该先界定清楚,那么在他教之前就先界定吧!(3)那些认为写作的良质的确存在但是无法界定,而却值得教学生明白这一点的人,就能从下面的方法中得到益处。
我们不去界定它,而只教给学生纯粹的良质。
于是他又继续提出曾在课堂上做的实验。
我相信他的确希望有人能向他挑战,试着替他界定良质,但是没有人这样做。
他维护自己自由发表意见的权益,这点被大家看重。高年级的同学似乎十分赞同他独立的见解,而像教徒一样地支持他。但是这和强调学术自由不同,他们并不认为老师可以不负责地向学生们胡说八道。这种宗教的态度只是要向理性负责,而不是向政治的偶像膜拜。
他侮辱别人的事实和他言论的真假无关,因此他的理论不会被击垮。但是他们想要打击他的是,他并没有说出一番道理来。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前提是得用理性的方法去证实他的理论。
但是你如何用理性去界定拒绝被界定的事物呢?定义就是理性的基础。有理性就有定义,他可以利用辩证法的战术和无能与否的侮辱暂时压制住别人的攻击,但是迟早他得提出一些更实在的理论,引导结晶继续进行,超越传统修辞学的范畴,而进入哲学的领域。
克里斯回头看了我一眼,神情显得十分痛苦。不会很久了。在我们动身之前就有迹象会发生这种事。狄威斯告诉邻居,我对爬山很有经验,那时候克里斯就闪过一丝崇拜的神情,他认为那是很伟大的事。很快地他就会支撑不住了,那么我们就可以休息了。
噢!他倒下来了,他爬不起来了。
不像突然摔倒,而是结结实实地倒下来了。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受伤而且愤怒的表情,他想要责怪我,但是我不给他机会。于是我在他旁边坐下来,看着他几乎快崩溃的样子。
我说:"那么我们是在这儿停下来,还是要继续向前走?或者我们也可以往回走,你想要怎么办呢?"他说:"我不管,我不要……""你不要什么?""我不管。"他很生气地说。
"既然你不管,那我们就要继续走下去。"我说。
他说:"我不喜欢爬山,一点意思也没有,我以为会很好玩。"这时我也有些生气,就说:"你说的或许对,但是你不应该把它说出来。"他站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
我们继续向前走。
峡谷一边的天空已经暗下来了,而在我们周围的松树林里,风非常凉爽,但是,似乎有些不祥的兆头。
至少凉爽的风让我们爬起来比较舒服……我正要谈到因为斐德洛拒绝替良质下定义,从而在修辞学之外产生的结晶过程。他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你不去界定它,你又如何肯定它存在呢?他的答案,在哲学上可称之为实在论。他说:"要证明一个东西的存在,可以把它从环境中抽离出来,如果原先的环境无法正常运作,那么它就存在。如果我们能证明没有良质的世界运作不正常,那么我们就能证明良质是存在的。
不论有没有给它定义。"于是他接着把良质从我们所知道的这个世界中抽离出来。
第一个受伤的就是艺术。如果艺术无所谓好坏之分,那么艺术也就不存在了。因为墙上挂不挂画也无所谓好坏,那就没有必要去挂了。接下来交响乐也是同样的情形。如果刮到唱片的声音或者是演奏者的哼唱声和演奏的音乐一样好的话,那就没有演奏交响乐的必要了。
诗也会消失。因为它通常没什么意义,也没有实用的价值。很有意思的是喜剧也会消失。没有人了解何谓笑话,因为幽不幽默的界线,就取决于是否有纯粹的良质。
接下来消失的是运动。足球、棒球、各种游戏都会消失,因为分数已经丧失了意义,只是空洞的统计,就好像是石头堆一样。还有谁会来参加呢?接下来他把良质从市场抽离,他预测市场也会发生改变,因为气味的等级变得毫无意义。市场上只会卖最基本的食品,像稻米、玉米粉、黄豆还有面粉;或者一些没有分级的肉和牛奶,只是为了哺育瘦弱的婴儿;还有维生素、矿物质的补充品,以避免营养不良,而烈酒、茶、咖啡和烟草也都会消失。电影、舞蹈、戏剧以及宴会也是一样。所有的人都会改搭大众交通工具,然后穿着像美国大兵一样的鞋子。
有许多人将会失业,但是这可能是短暂的现象,因为我们以后会在基本而缺乏良质的事物中找到工作。应用科学和科技都会急剧地改变,但是纯粹的科学、数学、哲学,特别是逻辑仍然不会变动。
斐德洛觉得继续推演下去非常有意思。纯粹的知识最不受影响。如果抽离了良质,只有理性仍然不变。这是很奇怪的一点,为什么会这样呢?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确实知道的是,如果现存的世界没有了良质,就会发现良质原来这样重要。这个世界缺少它仍然能运作,但是生命变得非常呆滞,几乎不值得活下去。事实上的确是不值得活下去的。
"值得"就是一种良质的字眼,因为生命不再有价值或是目标。
他重新检视自己的思考过程,认为他证明了自己的看法。一旦这个世界被抽离了良质就不能正常地运作,所以良质是存在的,不论它是否有定义。经他这样抽离之后,他突然想起有一种社会就是这种现象,像古代的斯巴达人,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和奥威尔的《一九八四》。他又想起,在自己的生活中有一些人就仿佛属于这种缺乏良质的世界。有一些朋友想说服他戒烟,要他说出抽烟的理由,结果他说不出来,于是他们就表现出很优越的样子,仿佛他做了很丢脸的事,因为这些人对所有的事情都要求理由、计划和解决的方法。他们曾经和他是一类人,但现在他们是他攻击的对象。他想了很久,想找出一个能够形容他们的总称。
他们的世界以知识为主,但是不仅如此,他们假设这个世界的运行要倚靠法则--理性--人类的进步就在于发现这些法则,之后为了满足自我的欲望,而应用这些法则。这就是他们的世界观。
他思考了一会儿这种世界观,接着又想出更多的细节,然后又反反覆覆地想了一阵子,最后回到原点。
朴质(Squareness,原意是指方正拘谨而且一丝不苟、不要花哨的个性。
作者用以表示因这样的态度所带来的平淡无奇的生活形态--译者注)。
就是这个意思,朴质。一旦你把良质抽出来,你就得到朴质了。缺乏良质就是朴质的精髓。
他想起曾和一些朋友一起旅行,横跨美国大陆,他们是些黑人艺术家,曾经一直抱怨他所描述的这种朴质现象太乏味。他们就是用这个字眼。早在传播媒体使用这个词之前,他们就认为那些所谓的知识枯燥乏味,一点都不想跟它们有任何关联。在他们的聊天中有一种非常有趣的现象,那就是他们认为他就是乏味的化身。他愈想弄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他们就说得愈混乱。现在提到良质,他似乎跟他们一样说得模糊不清。
良质。那正是他们一直谈论的。
"嗨!朋友,是不是请你弄明白一点儿,"他记得有一个人这样说,"请你不要再问那些听不懂的问题。如果你一直问那是什么,就永远没有时间去了解了。"他们黑人所谓的精髓和良质是不是一样的呢?结晶继续进行下去。他同时看到两个世界。在知识这一边,也就是朴质这一边,他看见良质是一个分裂的字眼,也就是每一位有学问的分析家所热切寻求的。拿起你分析的刀子,把它放在良质这个字眼上,轻轻地敲它,不需要费多大的劲,整个世界就会一分为二--嬉皮式的和严谨的,古典的和浪漫的,科技的和人性的--分得十分清楚,不会乱成一团,也不会有任何遗漏。不只切割得很有技巧,而且运气很好。有时候最优秀的分析家,经此一敲,什么也得不到,只得到一堆垃圾。然而我们这里所提到的良质,就像是我们宇宙观里一条不合逻辑的线,如果你轻敲剖析它的刀子,整个世界就会裂开,切割口利落之至。他真希望康德仍然活着,他会欣赏这种做法。他将发现那是一把超级的钻石刀--而不要给良质任何定义就是关键之处。
斐德洛写道,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反智的倾向:"在从学术的角度严格定义朴质之前,你可以很简洁地将它定义为:无法察觉良质的存在……我们已经证实,良质虽然没有定义,但是的确存在。
我们可以从教室里的实验中知道它的存在;也可以通过把它抽离现存的世界,在世界无法正常运作时发现它的地位。
抽离良质则只剩下所谓的朴质,朴质往往阻碍我们与良质的接触。"于是他攻击的矛头转过来指向分析,躺在床-上的病人不再是良质而是分析的本身。良质很健康而且毫无问题,然而分析似乎出了毛病,因为它阻挡了人们认识良质。
我向后看,发现克里斯落后了好长一段距离,我大声喊道:"加油!"他没有回答我。
"加油啊!"我又叫他。
然后我看他跌坐在草地上,我放下行李,走到他那儿,山坡非常陡峭,我必须先踏稳一步,才可以再踏下一步。
当我走到他那儿的时候他正在哭。
"我的脚踝受伤了。"他说着,也不抬头看我。
当登山者想要刻意保护自己的形象时,通常都会撒谎。但是这种情形很惹人讨厌,我竟然让这种事发生真是可耻。
这个时候受他的眼泪还有挫折的影响,我也很生气。我静静地和他对坐了一会儿,然后拿起其他的背包,说:"我先把这些行李背到上面去,然后你在旁边帮我看着它们,不要丢了,然后我会再把我的行李搬上去,然后再回来拿你的,这样你就能休息个够。我们会慢一点儿到山顶,但是还是会到达的。"但是我说得太快了,所以他听得出来我口气上的厌恶。他也很不高兴,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害怕还要再背行李,于是紧皱着眉。在我背行李的时候,他故意不看我。为了平息胸中的气恼,我就告诉自己,这些工作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接下来的一个钟头,我们前进的速度很慢,我把行李向上搬,然后把它们放在一条小溪旁边。我叫克里斯拿容器去舀水,他回来之后问:"我们为什么要在这儿停下来呢?我们继续走。""接下来可能会有好一阵子再也看不到任何小溪,克里斯,我很累了。""你为什么会这么累呢?"他是不是想把我激怒呢?如果是,那他就做到了。
"克里斯,我累了,因为所有的行李都是我在背,如果你要赶时间,那么你就拿你自己的行李往上爬,我会跟上来的。"他有些恐惧地看着我,然后坐下来,几乎要哭了,说:"我讨厌这一切,我真后悔跑来这里,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呢?"他大声地哭了出来。
我回答他说:"你也让我很后悔,你最好吃点儿东西当午餐。""我不要吃,我的胃在痛。""随便你。"他走到一边儿,摘下一根草放进嘴里,然后把脸埋在手心里。我独自吃过了午餐,然后又休息了一会儿。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他仍然在哭,我们两个都不知道路该怎么走,只是必须面对眼前的情况,而我不知道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我说,"克里斯。"他没有回答我。
我又叫他,"克里斯。"他仍然没有回答,最后他火气很大地说,"什么事?""克里斯,我要说的是,你不必向我证明任何事。你知道吗?"他的脸上闪过一阵恐惧的神情,很生气地把头转开。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我说。
他仍然没有转过头来,也不回答我,风在松林里低喃。
我真的不晓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只是青年会的教导让他这么难过,还有一些其他的事,让他仿佛面临世界末日,每当他想做什么却又做不成的时候,总是会大发脾气或是大哭一场。
我坐在草地上休息,我不想再继续问下去,因为他似乎不会再回答我,我们静静地等着。
后来我听到他在背包里找东西,我转过身来看见他正看着我,他问我,"奶酪呢?"他的口气好像仍然在生气。
但是我不打算松口,我说,"你自己找吧!我不必服侍你。"他搜寻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些奶酪和饼干,我给他一把小刀子去切奶酪,我跟他说:"我想我准备这样做,克里斯,就是把所有重的东西都放在我的背包里,轻的东西放在你的背包里,这样我就不必来来回回地走了。"他也同意这么做,心情好些了,似乎替他解决了什么。
我的背包现在大概有40到45磅重,我们爬了一阵子,这时呼吸可以调节到每踏一步呼吸一次。
崎岖的地方就要每踏一步呼吸两次,有些地方几乎需要直直地爬上去,这时就要依靠树枝和树根。我觉得自己没有绕道走有些失算。现在用白杨树做成的拐杖十分称手,克里斯也对使用这根棍子很感兴趣。行李很沉重,但有拐杖就不会跌倒了。你先踏出一步,然后利用拐杖去踏下一步,将身-子靠上去,向上一爬,呼吸三下,然后再踏下一步,再把拐杖向上一戳,然后再靠上去……我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还要继续肖陶扩。下午的时候,我的思考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或许我还可以再谈一点,然后今天就到此为止。
在我们开始这趟旅程之前,我提到约翰和思薇雅对于科技给人的窒息避之惟恐不及。事实上,有很多人都像他们一样。我提过有些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人,也有同样的反应。产生这种现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只看事情的表面,而我则是看事情的内部。我称约翰的观点为浪漫的,而我的则是古典的。以六十年代的背景来说,他是嬉皮式的,而我的则是朴质的。然后我们了解了朴质的世界如何运行,我们讨论过它的资料分类、系统、因果关系还有分析等等。然后我提到从我们周遭的世界取来一把沙,以及如何把这一把沙分类。古典的认知步骤就是了解这些沙子的性质,以及分类的方法和彼此之间的关系。
斐德洛拒绝给良质下定义,就是想要在古典和浪漫的世界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而良质似乎就是关键所在。两个世界都用到这个词,两个世界都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浪漫的人因为它的本质而欣赏它,而古典的人则是企图用它作为知识体系的根基。由于没有下任何定义,古典的人被迫要从浪漫的角度去看它,而不会因思想的结构而失真。
我想要连结古典和浪漫这两个世界,但是斐德洛的目的不同。他对于融合这两者并不感兴趣,他追求的是他自己的灵魂。因而他要探索良质更宽广的含意,这最终导致了他的崩溃。而我和他不同的是,我无意往哪方面走。他只是经过这块地区,把它开发出来,而我想要留下来,看看我是否能培养出一些生命。
我认为,如果一个词能够把世界分成两半,那么它也势必能再将其合而为一。真正了解了良质,不单单能满足体系的需要,甚至能超越它。真正了解良质之后就能掌握这个体系,将它驯服,然后能为个人的目标派上用场,让人拥有完全的自由,从而实现他内在的目标。
我们停下来向下望,克里斯的精神显然好多了。但是我害怕他的自我又在作怪。
"你看我们已经爬多远了。"他说。
"我们还有许多路要走。"后来,克里斯向山谷大叫,想要听自己的回声,然后把石头丢下去,看看会落到哪里。他开始有点骄傲起来,于是我加快呼吸的速度,大约有以前的一倍半。这样就让他的气焰稍稍降下来,于是我们又继续爬上去。
大约在下午三点的时候,我的步伐变得沉重起来,是到该停下来的时候了,而且我的精神不太好,在目前这种状况下继续爬下去,很容易扭到脚,然后第二天就会很惨。
我们来到一处平坦的地方,有一个大圆丘拱起来,我告诉克里斯说今天就到这里为止。他似乎很高兴,或许他认为自己有所进展。
我想要睡个午觉,但是看天上的积云仿佛要下雨了。由于云层很浓,我们看不到谷底,只看得到另外一座山峰的山脊。
我把背包打开,然后拿出帐-篷,还有军队用的斗篷。我拿了一条绳子,把它绑在两棵树之间,然后再把帐-篷挂上去,我用一把弯刀砍了一些灌木当棍子,然后在周围挖了一条小沟,让雨水可以流下去。当雨落下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帐-篷里了。
克里斯看到雨势这么大,反而十分兴奋。我们躺在睡袋上,看雨白花花地落下来,听它叮叮咚咚地敲打着帐-篷顶。
由于森林里弥漫着一股浓雾,我们两个都变得不爱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雨打在灌木丛的叶片上。打雷的时候,我们不禁吓了一跳,但是心里还是很高兴,周围全都被雨淋--湿----了,而我们却不受影响。
过了一会儿,我把手伸到背包里去找梭罗平装本的书。在昏暗之中,有点费力地念给克里斯听。我想我说过,我也念其他的书给他听,都是他不懂的书。
情形都是这样的,我先念一个句子,然后他提出许多相关的问题,一直到他对我的回答满意为止,再念下一个句子。
我这样念了梭罗的书好一会儿,大约半个钟头之后,我有点失望,因为梭罗并没有来到我们当中。克里斯跟我都有一些不安,句子的结构有些跟不上潮流,最起码这是我的感觉。这本书读起来有些消沉,我从来不认为梭罗是这样的。但实际情形就是这样。他谈的是另外一个时空底下的事情,只是提出科技的恶果,而不是解决的办法。所以他并不是在对我们说话。于是我很不情愿地放下这本书,我们两个都沉默下来,各自思索。只剩下克里斯和我,还有一片树林和雨水。没有任何一本书能指引我们的路了。
我们摆在帐-篷旁边的小盘子里已经贮满了水,于是我们把它倒进一个大锅里,然后加了一点浓缩的鸡汤,在一个小火炉上煮起来。每当爬得筋疲力尽的时候,吃任何食物、喝任何汤都会觉得非常美味。
克里斯说:"和约翰夫妇比较起来,我更喜欢和你一起露营。""大家的情况不同。"我说。
肉汤煮好之后,我又拿出一罐猪肉和青豆子倒进锅里。需要好久才会煮熟,但是我们并不赶时间。
克里斯说:"闻起来真香。"雨已经停了,只有雨滴偶尔打在帐-篷上。
"我想明天会是晴天。"我说。
我们把这一锅猪肉和青豆子传来传去,两个人从不同的方向吃。
"爸爸!你这一阵子都在想什么?你总是一直在思考。""嗯!各种事情。""什么样的事呢?""像是下雨后会有什么问题,还有别的事。""什么样的事?""就像你长大了会是什么样?"他很感兴趣,"那会是什么样呢?"我看到他的眼神中有一些自大的神情,所以我的回答自然就是这样:"我不知道!其实那也正是我正在想的。""你认为我们明天会爬到山顶吗?""会啊!我们离山顶不远了。""早上吗?""我想是吧!"不一会儿他睡着了。从山脊上吹来一阵潮--湿--的晚风,吹得松树林响起一阵仿佛叹息般的声音。而松树也缓缓地随着风摇动,一会儿直起身来,一会儿又被风吹弯了。它们受到这些外力的影响,变得无法稳定下来。帐-篷被风吹得有点晃动,我起身把钉子钉好,然后在圆丘四周潮--湿--的草地上走了一阵子,就爬进帐-篷,静静地等着睡意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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