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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晋文践土

1 打不死的蟑螂小强

问大家一个问题,古往今来,历史上谁桃花运最旺呢?征来的不算,要别人送上门的才算哦。

唐僧,错!韦小宝,错!他们都是被夸大了的文学形象,不算真实的历史人物。

那是谁呢,历史上真有这么一个人吗?

还是让我来揭开谜底吧,那就是春秋五霸中的晋文公重耳。

没错,就是他,一个五十多岁了还颠沛流离一事无成的糟老头子,却能老树逢春招来桃花朵朵,屡遭磨难却又次次绝处逢生,我从没见过运气这么好的人。齐桓公晚节不保,霸业一世而终;宋襄公处处碰壁,短短数年霸业破灭;然而晋文公,他大器晚成,竟能在人生的最后时刻真正做到了领袖中原,率华夏诸侯合力将强楚打得满地找牙,从而开创了晋国之后百余年的光辉霸业,中间除了一鸣惊人的南天神鸟楚庄王,基本上无人能动之分毫。

如果要在春秋五霸中选最货真价实的一个,那无疑就是晋文公。他传奇的一生精彩纷呈,有趣得让你没法想象。他简直就是风流版的唐僧,成功版的刘备,尊贵版的韦小宝。

有的时候,历史人物比小说中的人物还要精彩一万倍。

2 内乱

为了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先从晋文公的名字和家族说起。

晋文公,名叫重耳。很多人都以为他叫zhong’er,其实真正的发音应该是chong’er才对,准确的意思应该是“重瞳”,因为重耳的两只眼睛很大,而且每只眼睛居然有两个瞳孔,是个相貌出众的大眼儿帅哥,这也是他招那么多美女喜欢的原因之一。

重耳的老爸是列国中以铁血著称的晋献公,献公继位之初,晋国的内政并不稳固,于是他用了大夫士的计策离间了他的政敌桓、庄之公族,使他们自相残杀,待其势力削弱后,献公竟又发兵将桓、庄群公子统统杀死,从此大权独揽。与齐桓公喜欢名利双收爱搞面子工程不同,晋献公做事从来不拐弯抹角,之后他又起兵灭了耿(在今山西运城地区河津市)、霍(在今山西临汾地区霍州市)、魏(在今山西运城地区芮城县)三个小国,并把耿、魏赐给臣下赵夙和毕万(此事伏下了后来三家分晋的根苗)。紧接着他又向虞国(今山西平陆县北)假道伐虢,吞灭了虢国(今河南三门峡市),然后回兵顺势又灭了虞国(此二国皆为公爵国,地盘不小)。当此时,晋国始强,西有河西,与秦接境,北边翟狄,东到河内,将今山西省的大部地区尽收国土,成为春秋中期除楚国之外地盘最大的国家,为重耳后来成为春秋霸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介绍完了重耳的老爸,我再来介绍重耳的其他家人:跟大多数雄才大略的君主一样,晋献公的性功能也强得出奇,老婆儿子一大堆:他先是娶了贾国(今山西襄汾东)国君的女儿贾君做夫人,没有儿子;接着笑纳了他的庶母齐姜为妻,生了一男一女:女的叫做伯姬,嫁给秦穆公做夫人,男的叫做申生,立为太子。这还没完,他又在戎地(又称翟国,应为狄人中的一支白狄族)娶了一对姐妹花(非亲姐妹)狐姬和小戎子,她们分别生了一个儿子,叫做重耳与夷吾。这样还没完,后来献公又攻打骊戎(今陕西临潼附近,乃秦国附庸),又抢来了骊戎之君的宝贝女儿骊姬连同她的妹妹来做压寨夫人(又是一对姐妹花,真羡慕啊)。献公所有的这些大老婆小老婆中,骊姬长得最漂亮,因此很为献公所宠,被立为夫人。骊姬生个儿子,叫做奚齐,她的妹妹生个儿子,叫做卓子。

怎么样,大家是不是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给绕糊涂了呢,其实一句话,重耳的这个家族,又大又复杂,而且一个个都是些争权夺利的家伙,所以献公一死,晋国就乱了。

跟很多国家一样,晋国内乱的开始,就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貌若天仙却心如蛇蝎的可怕女人——献公最宠爱的美女骊姬。骊姬美眉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奚齐继承君位,因此整天在晋献公面前造谣污蔑,说太子申生想谋杀晋献公,并调戏自己。晋献公虽然打仗治国很有一套,可是耳根子却软得很,枕边风一吹,就受不了了,一怒之下,派人去杀申生。晋国大夫狐突(重耳的外公)给申生报讯,叫他快逃。申生却心灰意冷,自杀了事。太子一死,重耳和夷吾知道下一步就要轮到自己,决定趁早逃命。果然,晋献公派人追杀二公子,于是,在公元前655年这一年,重耳跑到翟国,夷吾则逃亡到了梁国(今陕西韩城南),让我们记住历史上这个看似普通的一年吧,因为同在这一年里,后来让秦国称霸西部的百里奚也因祖国虞国被灭而亡命天涯,这两个改变了整个春秋历史的重要人物,竟然在同一年里遭受了如此类似的命运。历史的巧合,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不幸中的大幸,跟着重耳一起逃亡的,还有晋国十个十分厉害的牛人。

第一名,赵衰,字子馀,即赵夙之子,后来三家分晋的赵国始祖,老成持重,是重耳的首席谋士,重耳以师礼事之。

第二名,狐偃,字子犯,戎国人,重耳的舅舅,又名舅犯、咎犯,智计过人,是重耳的狗头军师,重耳以父礼事之。

第三名,狐射姑,狐偃之子,字季佗,食采于贾,所以又叫贾佗,饱读诗书,对重耳忠心耿耿,重耳长事之。

第四名,先轸,食采于原,又叫原轸,军事天才,后来著名的城濮之战指挥者,是重耳最为倚重的军事顾问。

第五名,魏犨,即毕万之子,后来三家分晋的魏国始祖魏武子,勇武过人,是个武林高手,也是重耳的贴身保镖,高级打手。

第六名,介子推,晋国隐者,“割股啖君”,忠义耿直,也是重耳非常敬重的贤人。

第七名,颠颉,也是一个武林高手,就是鲁莽了一些,后来因为嫉妒放火烧死了重耳的一个恩人,被重耳给杀了。

第八名,狐毛,狐偃的大哥,也是重耳的舅舅,一直担任狐偃的助手工作,也是个不错的参谋人才。

第九名,胥臣,官列司空,字季子,故又称司空季子。他知识渊博,有经济之才,是重耳的文化老师,重耳对其十分看重。

第十名,壶叔,心思细密,是重耳的大管家,负责重耳的饮食起居和后勤工作,后来重耳大赏功臣的最后一位,原因很简单,壶叔“以力事我而无补吾缺”,所以功劳最小。

这十个人有文有武,每一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英雄豪杰,可是这些人个个都对重耳忠心耿耿,放弃了在晋国的优渥生活跟着落魄的重耳颠沛流离,亡命天涯,受尽磨难,还是紧紧地团结在重耳的周围。为什么?除了重耳自幼谦恭下士,交游广阔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当时晋国内乱,政治环境太差,所以他们才会紧随重耳,以争取最大的政治利益。

手无缚鸡之力的唐僧也只有三个徒弟跟着他不远万里去取经,还老是有人不听话;可是重耳却有十大牛人相助,而且这些人还都对他忠心耿耿。所以说,重耳可比唐僧牛多了,也幸运多了,我说得没错吧!

3 别离

翟国是重耳母亲的祖国,而且少数民族一向好客,所以翟国的君主爽快地收留了重耳一行,不但管吃管住,还给管女人。其实重耳逃到翟国那一年,已经四十三岁了,可是自己的两个老婆却还留在晋国,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生活太郁闷了。刚好这个时候翟君讨伐咎如(赤狄的一支,隗姓,又称“东山皋落氏”,散居在太行之野)回来,便大方地把抢来的两个异族美女中的妹妹季隗嫁给重耳,生下伯鲦、叔刘;而把姐姐叔隗嫁给了赵衰,生下了赵盾(注意,这也是个牛人啊,我们后面再讲),这是重耳的第一个桃花运,亡命天涯寄人篱下却管吃管住还有美女送,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重耳在翟国过得还真是爽啊。

重耳在翟国地位超然,又有独具异族风韵温柔乖巧的美人儿相伴,现在连儿子都有了,俨然就要在翟国安下家来,宁静地过完下半辈子了,可是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这些其实都只是他一相情愿的想法,别忘了,怎么说他也是晋国的公子,是拥有继承晋国国君身份的人,你想他的那些亲人加政敌会放过他吗?在重耳来到翟国的第十二年,隐藏了许久的危机终于爆发了。

命运之神不会允许这样一个经天纬地的英雄就此老死蛮夷之地的。

原来,重耳和他的弟弟夷吾逃出晋国后,过了五年,晋献公就逝世了,权臣中大夫里克杀死了罪魁祸首骊姬和她的倒霉儿子奚齐,让人迎接重耳,想拥立他做国君。重耳跟他的谋士团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局势还未明朗,回去后也被里克杀了就糟了,为稳定起见,还是坚决地辞谢了里克,留在翟国观望。如此,里克只好迎接回重耳的弟弟夷吾并拥立了他,这就是晋惠公了。晋惠公夷吾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他一回到晋国,就诛杀了里克等一干老臣,之后又害怕重耳回国跟他争位,便派了他手下的第一大内高手,一个叫履鞮的人(履鞮名披,字伯楚,履鞮是他的官名,其实就是一个宫里管鞋的太监)带着勇士潜往翟国刺杀重耳。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好这件重要机密被重耳的外公狐突探知了,便写信来要他们赶快逃跑。

翟国待不下去了,重耳和他的一干手下只有接着流亡了,天下虽大,哪里是他们的容身之地呢?

想来想去,他们决定逃往齐国。重耳与赵衰等人商量说:“自从齐恒公称霸后,齐国已经变成了东方第一大国,又富庶又强大,是天下贤士最向往的地方,而且齐桓公好善,志在霸王,收恤诸侯。更重要的是,齐国的重臣管仲刚死,齐桓公正想找些贤能的人来辅佐他,我们去一定会大受欢迎的,有了齐国这个强援,我们就不用再怕夷吾这个鸟人了!”

赵衰等人对此表示同意,于是大家便分头回家,收拾的收拾,辞行的辞行。

此去前途未卜,重耳不想让自己的妻儿跟着自己一起逃亡,只有含泪和妻子季隗告别:“我要走了,等我一切都安定下来后,我就会来接你的,你愿意等我吗?”

“会,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回来的。”季隗坚定地说。

重耳叹了口气,流着眼泪说:“此去祸福未知,前途未卜,也不知我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这样吧,你等我二十五年,如果我还没回来,你就改嫁吧!”

什么?二十五年?二十五年这么长,可足够把一个小孩变成中年,一个中年变成老人,一个老人变成尸体了!

所以面对重耳哭丧着的脸,季隗大声地笑了:“等到二十五年,咱们坟上的柏都长大了。放心吧,我会永远等着你的。”

重耳给了季隗一个二十五年的承诺,季隗却给了他一个一生的承诺。她决定一心一意地抚养好他们的孩子,坚定而永远地等他回来。

看到这里,连我都不禁要为这个异族女子鼓起掌来了,少数民族的女孩子,果然爽朗大方得很,不像我们汉族的姑娘,老公走了哭天喊地的。跟自己一起生活了十二年的丈夫就要走了,从此天涯两望,不知何时才能相聚,可是季隗却将心中的万般不舍深深地隐藏在心底,微笑着淡然面对这一切,表现得比重耳还要坚强,因为她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为了不给重耳压力,她给了重耳一个一生的承诺,这是怎样一种高尚的情操和动人的情怀,重耳娶妻如此,真是羡煞了我等后人。

韦小宝有痴情忠心的双儿,重耳有重情重诺的季隗,他们都是幸福而幸运的人。

也许有些读者看这里会觉得很刺眼,但是别忘了,这是在两千多年前的父权社会。我们不可拿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待古人,不管多少年,重耳能劝妻子改嫁,这已经不是当时一个普通贵族男子能做到的了。只要我们秉持着一颗理解与宽容的心,就能想象重耳说出这句话时生离死别的痛苦,这是一种充满了悲伤的黑色幽默。

4 拜土

重耳一行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翟国,朝梦想之地齐国进发了。可是他们的厄运还远远没有结束。走到半路,为重耳掌管盘缠行李的内竖头须(内竖,官名,指未成年的侍卫之臣)居然一个人卷款逃跑了(看来年轻人就是吃不了苦啊),众人没了盘缠,饥困交迫,实在走不下去了,只好借道卫国,想在这儿打点秋风,也好接着上路。

众人一路辛苦终于来到卫国城下的时候,已经风尘仆仆,狼狈不堪了,一个个面黄肌瘦活像逃难的灾民一般。守城门的人见他们如此,便拦住他们,问他们是哪里来的,赵衰说:“车上坐的是晋国公子重耳,要到齐国,请开门借个道儿。”

守关将领本来不相信,可是看到重耳标志性的双瞳眼,还是派人飞马快报了卫文公。自从十二年前卫国被狄人攻破之后,卫文公虽励精图治,埋头苦干,但实在家底不富裕,再加上今年人狄族与邢国屡次侵扰,扰得文公苦不堪言,所以变得越来越小气起来。他知道晋国人是逃难来的,个个饿鬼一般,进来还不把我卫国的小家底吃空啊,于是吩咐守门的将领将重耳拒之门外,还说:“卫国新难,社稷幸存,地主家里也没余粮啊,公子还是换别家去蹭饭吧!”

魏犨是个暴脾气,他生气地说:“卫毁(卫文公名)如此无礼,公子宜临城责之!”

赵衰叹息道:“蛟龙失势,比于蚯蚓。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们还是咽了这口气吧。”

重耳无奈,只好兜了个大圈儿绕关而行。

卫文公犯了大错误,他实在不应该这么小气,为了一点接待费而得罪重耳,后来重耳当了晋君后,讨伐楚国时,顺道就把卫国给揍了一通。

重耳一行被卫侯拒之门外,只好忍饥挨饿绕道接着走,眼看已经中午了,骄阳似火,仿佛要把原野上的一切都烤焦了似的,就连风,都凝成了固体,他们有气无力地挪着步子,没有人说一句话,因为他们要节省说话的力气,用来走路。

突然,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因为在前面一大片广袤的庄稼边,有一群农夫正蹲在田埂上狼吞虎咽地吃午饭。这一幕,彻底地摧毁了他们的胃神经。

重耳吞了口口水,对狐偃说:“你去跟他们要点吃的来吧,我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这都好几顿了,再没东西吃就要饿昏了。”

狐偃觉得自己身为大官,去跟人家讨饭,实在不合体统,可是经不住肚子叫唤,只好厚着脸皮走到那群农夫的面前,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我们是从晋国来的……车上坐的那个是我们的主公晋国公子重耳。……我们远道而来,粮食吃完了,你们,你们能不能分给我们一点儿啊……”

农夫们看了看这群眼里冒着饥饿寒光的贵人,不由乐了,好哇,你们这些大官也有今天啊,哼,看我们这次怎么捉弄你们,于是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你看我们都是些种田的农夫,吃饱了还要干活呢,哪有多余的分给你们吃啊!”

狐偃说:“不给饭吃,就把碗借给我们用一下好吗?”这句话我就搞不懂了,莫非狐偃饿糊涂了?没有饭,要碗何用!难不成他也要学曹操来个“望碗止饥”?

农夫说:“倒是怪可怜的,好,那我就行行好吧!”说着他就捧过一块土坷垃来,笑着说:“给你们吃这个!”

众农夫大笑。

狐偃顿时石化。这是啥意思,难道这位农夫就是传说中的后现代解构主义大师?太高深,太高深了,礼乐求于诸野,此之谓也。

狐偃正陷入沉思中,大师们却指着面面相觑的重耳等人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暴脾气魏犨可一点都不欣赏他们的幽默感,冲上前去一把夺过土块扔在地上,挥起老拳就要揍人,狐偃突然一拍天灵盖,从后拉住魏犨,捡起地上的土块满脸喜色地说:“得饭易,得土难。土地,国之基也。天假手土人以土地授公子,这可是大喜啊!公子应该快快拜受才是。”

看来狐偃真的饿昏头了,明明被这群农夫给调戏了一番,却认为这是大喜的兆头,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摇起头来,可惜附近没有精神病院,否则非送他去检查一下不可。

可是我们的重耳却并不缺乏阿Q精神,他居然郑重其事地下车跪在了土块前,大家见状,也纷纷跪了下来,虔诚地对着那土块膜拜起来。

大师们哭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经病……”

重耳当然不是神经病,更加不是饿昏了头,怎么说呢,他这可以算是一种行为艺术,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因为,沙漠里的人需要一滴水,而困境中的人需要一个希望。

而他们的希望,就是这一块土坷垃。

你想想看,他们已经几天没吃饭了,身体已经到了可以承受的极限,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就是精神的力量,理想、信念和希望是支撑他们继续走下去的唯一动力。不管这块土坷垃能不能给他们好运,但是他们宁愿说服自己相信这一点,所以,一顿饭也许能暂时解决他们的肚子问题,可是这一个土块却能真正给他们力量和希望,这让他们坚信,不管经历多少苦难,总有一天他们会回到自己的祖国,成为那片土地的统治者。

5 割股啖君

精神的力量很强大,但是终究不能当饭吃。这一天,大家实在饿得走不动路了,只好停下来休息。重耳又饿又困,枕在狐毛的膝盖上有气无力地说:“狐毛,我们还有吃的吗?”

狐毛说:“赵衰和介子推已经分头去找吃的了,还没回来,要不咱们在这等一会儿,这么久还没赶上来,说不定他们已经弄到吃的了。”

魏犨说:“我看我们还是别指望他们了,这么久还没赶上来,这恰恰说明他们一定找到吃的自己先偷偷吃光了,怎么可能会留下来给我们吃。”

重耳打断魏犨说:“不可能,子馀和子推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他们。”

大家又等了许久,还是不见他们两人的踪影,心中不免有些动摇了,于是纷纷开始挖野菜煮菜汤来充饥。重耳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喝得下这难吃的野菜汤,可是又实在饿得没法,只好皱着眉头捏着鼻子使劲往下灌。

正在难受,突然介子推回来了,他不知从哪弄来了一罐肉汤,踉跄着跑过来说:“公子,我弄到肉汤了,快喝一点填饱肚子吧!”

重耳端过来尝了尝,发现味道好极了,只是口感有点怪,便好奇地问:“真好喝啊,来,大家也来喝一点。对了,你这是打哪弄的啊,没见你打到什么野味啊?”

介子推苦笑说:“这哪里是什么野味啊,这是臣的大腿肉。”

大家正在品尝美味,听到这话差点将嘴里的肉吐出来,什么,这是子推老兄的肉,我说介子推腿上怎么缠了块布,而且刚才走得有些不利索呢,原来是这样。

介子推背过身去,满脸凄凉:“对不起,臣没有用,没有要来食物,只好用自己身上的肉来给公子充饥。”

重耳听了这话,感动得几乎掉下泪来:“子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你这让重耳如何是好?”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公子您的年纪也不小了,如果饿坏了,咱们的复国大业就全完了,臣的肉虽然又老又粗,但是如果能帮助公子恢复体力,那一切就都值得了。公子,就算是为了子推,请你把这碗肉汤都喝光吧。”介子推捧着那碗肉汤,一脸渴望地看着重耳。

“好,好,我喝……”重耳端起汤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滚烫的泪水从他的双瞳中涌了出来,一滴一滴掉落在碗内,和汤水混在一起,让这碗肉汤变得格外苦涩。

众人纷纷转过头去,默默流下泪来。

看到这里,也许有人会觉得介子推一定是在作秀,是出奇招来捞取政治本钱。我要告诉这些人,你们错了,你们都像魏犨一样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想想看,当时的重耳一无军队,二无地盘,只有一个空空的公子头衔,复国遥遥无期,不仅不能给他们发工资,就连生存最基本的食物都没办法提供给他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介子推根本没有必要用自己身上的肉去讨好重耳,更何况,就算后来重耳回国当上了晋文公,介子推也没有贪恋权势,而是和自己的母亲逃到绵山隐居起来,重耳为了把他找回来,放火烧山,最后母子俩双双被烧死,最后以悲剧收场。所以说,介子推的政治觉悟可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可以理解的,大家还是抬起脸来成45度角华丽丽地仰视他吧。

过了一会儿,赵衰也赶了上来,远远地就大声喊道:“公子,我弄到小米粥了!”

大家闻声赶忙迎了上来:“太好了,终于有吃的了。”

重耳问:“子馀,你一定也很饿了,为何不自己先吃呢?”

赵衰回答说:“臣虽饥,岂敢背君而自食呢?”

狐毛一边狼吞虎咽地喝粥,一面忍不住揶揄魏犨,“还好这粥是子馀弄来的,这要是落在你手里的话,恐怕早被你的肚子给消化干净了。”

魏犨不禁老脸一红,退到角落里没脸继续喝粥了。

要说重耳实在比唐僧幸运多了,《西游记》里每次唐僧派孙悟空和猪八戒去化缘,不是孙猴子跑去闹事,就是猪八戒跑去泡妞,就算要到了斋饭,好东西恐怕也先被好吃的猪八戒先给吃光了,命苦啊。

就这样饱一顿饥一顿,重耳一行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梦中的天堂——齐都临淄。望着临淄巍峨的城墙,这支形同乞丐的队伍喜悦程度,实不亚于希伯来人到达流奶与蜜的迦南。

在齐桓公与管仲的治理下,当时的临淄已成为亚洲最大最发达的都市,这里人民富庶,百姓安乐,不仅是当时流行和时尚的风向标,更是各国百姓向往的天堂。这个繁华而浪漫的城市,充斥着生活优渥的小资和环肥燕瘦的美女,大街所见,到处都是繁华的酒店商铺和富丽堂皇的建筑物,十里洋场,夜夜笙歌,颇有几分解放前上海滩的味道。

我想如果当时媒体够发达的话,临淄一定会被评为“最适合人类居住城市”。

乡下人进城的重耳和他的一干手下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都惊呆了,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大街上那些身着华服的齐人个个脸上都带着悠闲和骄傲的神色,那种从内而外透露出的优越感让他们都有点自惭形秽了。重耳感慨地说道:“真是个美丽的城市啊,什么时候咱们晋国也能发展成这样就好了!”

一路惊叹,一路感慨,重耳他们终于来到了齐国的宫殿,见到了传说中的东方霸主——齐桓公。

齐桓公对于重耳的到来还是十分欢迎的,他表现了一个泱泱大国应有的风范和气度,立马大摆宴席为重耳接风。

桓公很开心,当初他会盟天下的时候只有晋献公不给他面子没有出席,现在他的儿子居然跑来投靠他了,这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他决定要好好地招待一下重耳,让大家看一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天下霸主。

身为主人,身为长辈,桓公首先要做的事,就是要表现一下自己对重耳生活的关心,特别是“性生活”方面的关心,于是酒过三巡后他在席间问道:“一路辛苦了,不知公子此行有没有携带家眷呢?”

重耳苦笑着回答:“我一路逃亡,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怎么敢带家眷呢?”他这么说着,不禁又想起来身在千里之外的季隗和自己的两个儿子,眼眶不觉有些发红。

桓公是出了名好色的,他听了这话同情地摇了摇头说:“可怜啊,想我小白如果独处一夜,就像苦挨了一年一般,你这么多天孤枕独眠,一定难受死了吧,这样,寡人给你精心挑选一个绝世美女来伺候你,包你满意!”

齐桓公这个霸主果然名不虚传,扶危济困,推己及人,有酒一起喝,有妞一起泡,端的是讲义气的紧,重耳非常感动。

于是,齐桓公在齐国的宗女中精心地挑选了一个叫做齐姜(与晋原太子申生之母同名)的美女送给了重耳,这还不算,他还大方地送了重耳二十辆马车,并派专人接待他们,好酒好肉伺候着,不许稍有怠慢。

二十辆马车!二十辆马车!这是什么概念:这就是八十匹马啊。要知道在春秋时代,马匹是稀缺物品,非常珍贵,据西周青铜器记载,市场上一束丝加一匹马就可以换五个奴隶,还有,根据当时“千乘之国”的概念,说明春秋时的一个大国也不过就上千辆马车而已,可是齐桓公一口气就给了重耳二十辆马车,这几乎可以相当于现在二十辆劳斯莱斯了。齐桓公的大方着实让重耳他们高兴了好一阵子,连连感叹:“大国就是大国,真不是盖的!”

当然,齐桓公这么做其实是僭越礼制的。按照《周礼》,各级领导人出行的车队规模是有限制的。天子出行,也不过随行车辆十二乘,重耳一个流浪公子,却足足有二十辆马车,这是不是太嚣张了一点儿?

6 临淄,今夜请你将我遗忘

这是一个感伤的夜晚,微醺的重耳揭开了齐姜的盖头,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绝美的脸庞。齐姜,这个齐国宗室中最美貌、最迷人的人间尤物,终于落到重耳这个五十五岁的山西老头手里。

春秋的城市,临淄最是繁华,春秋的美女,齐女最是多情。她们最美丽,她们最温柔,她们最风流,她们最浪漫,她们对生活充满热情,她们对爱情充满向往,她们独立思考,她们敢爱敢恨,她们不是男人的附属品,她们有自己独立的想法,可以想见,当齐姜第一次看到眼前这个长相奇异的老头的时候,心里是多么的失望,多么的无奈。

这个老头倒是长得还蛮帅,不过就算再帅,他也是个老头,跟自己从小向往的白马王子差远了。

少女的梦想,在那一刻,彻底破灭。

重耳不是不想来个老牛吃嫩草,可是当他看到齐姜那失望的眼神,他犹豫了,他不想做别人不情愿的事,于是,他默默地退出了洞房,来到隔壁的房间,一个人睡下了。

重耳是个君子,他不做小人做的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重耳和齐姜相敬如宾,出入俨然夫妇,其实根本没有做出一点越轨的事情。可是,朝夕相处,随着时间的流逝,齐姜竟然慢慢地爱上了重耳。

很奇怪吧,一个青春年少的风流女子,居然爱上了一个无权无势的糟老头。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看法。有的时候,历经磨砺的生活阅历和伟岸不俗的君子风度往往可以超越年龄的距离,产生独特的吸引力,爱情,是没有道理的。

这是一个风光旖旎的夜晚,风情万种的齐姜解开如云的秀发,褪下飘逸的轻纱,悄悄钻进了重耳的被窝,用她那如火的肌肤紧紧地围绕着重耳久旷的躯体,深情地望着自己的夫君,眼神如梦似幻。

重耳感觉自己苍老的躯体似乎突然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那个纠缠在自己怀抱里的娇躯和云绕在自己耳边的微微细喘让他的心狂跳不已,激动得差点窒息。

此时此刻,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的,原始的欲望淹没了重耳的世界,而这个在他身下承欢的女子,现在就是他的一切。

就这样,伴着迟来的爱情和齐鲁的风月,重耳在临淄定居了下来。在临淄的这段时间里,重耳和他的手下们没有一刻不在努力着他们的复国大业,他们周旋在齐国大臣贵族之间,多方争取舆论支持,凝聚协助的力量,企图返回晋国。齐姜也多次利用自己宗女的身份请求齐桓公派遣大军护送丈夫重耳返国,但是齐桓公每次都含糊代过,说要从长计议,可这一从长就让他们足足等了五年。

桓公是个聪明的生意人。齐国有的是钱,拿出一点点来供应一个流亡公子以博取一些义名是件很划算的事情,可是一旦要动真格的他就不乐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南方日渐强大的楚国和周围不听话的郑宋等国已经够让他头痛了,他哪有心思去派兵和那遥远的晋国去较劲,再说,他也已经老了,人生苦短,时日无多,剩下的日子还是好好地享受一下美女和美酒吧,建功立业,那应该是年轻人去做的事。

为了让齐姜不来烦他,也为了减轻自己的愧疚,桓公只有赐给重耳更多的物质享受,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夜夜笙歌,喝酒享乐,纵情声色。终于,桓公的糖衣炮弹生效了,舒适的生活,齐姜的温柔,还有桓公的态度,一点一点地将重耳的雄心壮志消磨殆尽了。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一旦处在一个安逸的环境里,人就会失去奋斗的动力。重耳绝望地想:算了,自己也六十出头了,复国遥遥无期,不如就在这个天堂般的城市度过余生算了……

临淄啊,你果真是个欲望之都,那就让我们在这里彻底堕落沉沦吧!重耳拥着齐姜柔弱无骨的娇躯,华丽丽地沉醉在了临淄暧昧的夜色里。

正在用酒精麻醉自己灵魂的重耳不知道,与此同时,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统治了这个地方长达四十三年之久的一代霸主齐桓公,终于结束了自己风流倜傥而精彩纷呈的一生,在齐国一个冷冷清清的宫殿里,在饥寒交迫中孤独地死去了,在他生命最后阶段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翻墙偷溜进来给他送终的小妾晏蛾儿。

桓公死后,诸子争立,整个临淄,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不久,宋襄公稍定齐乱,放眼天下,志得意满,于是起而推行仁义,争做霸主,但观其作为,明显力不从心,整个天下,仍在一片混乱之中。

在这种急转而下的国际形势下,重耳的一干手下再也坐不住了。

“如今桓公既死,诸侯皆叛,齐国这地方我们不能再待了!”重耳的首席谋士赵衰率先发言道。

“不错,现在齐国内乱丛生,人人自危,根本没有可能再帮我们复国了,多留无益,公子,我们还是改投他国,再作打算吧!”十大手下的老二狐偃附和道。

“唉,其他国家也未必会帮我们啊,我看我们还是留在临淄算了,我觉得这里不错嘛!”宿醉未醒的重耳半躺在席上,有气无力地说。

暴脾气的魏犨见重耳这副堕落的模样,忍不住口不择言大声道:“公子,我们可不是来这儿养老的啊,你难道忘了我们的复国大业了吗,你难道忘了我们的祖国晋国的百姓了吗?”

没想到重耳居然一点都不在意魏犨的无礼,呵呵一笑说:“我当然没有忘记晋国是我的祖国,不过我更加热爱这个临淄啊,这里有我爱的美酒,这里有我爱的琼楼玉宇,这里有我爱的娇妻美人,这才是我要过的生活……”说着重耳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经典名言:“晋国is my country,but 临淄 is my hometown!”

众人大汗,集体石化!只好一个个摇着头无奈地退了出来。

“完了,我们的公子彻底堕落了,这个该死的齐姜,现在我们怎么办!”魏犨跳着脚道。

这时聪明的狐偃出了个鬼主意:“如今之计,我们不如去找齐姜,让她劝公子跟我们去野外打猎,公子一向很宠爱她,一定不会怀疑有诈,到时我们在路上架了他就走,去哪就由不得他了!只是咱们还得商量一下去哪个国家比较好,要是再碰到齐桓公这样的衰鬼就白忙活了!”

赵衰说:“现如今志在天下的大国有宋、楚、秦三个国家,咱们一个一个去碰运气,总有一个待见我们的吧!”

一群人商量了半天,总算达成了共识,约好明天一早一起去找齐姜。

第二天一早,众人就来到了齐姜的住处,刚要说话,齐姜却像未卜先知一般,一下子道出了他们的来意:“你们是来找我商量劝公子离开齐国的事吧!”

众人全愣了,糟糕,计划失败。

还是狐偃机灵,连忙否认说:“没有没有,夫人想错了,公子他以前在翟国的时候,每天都要出去打猎的,可是到了齐国以后,每天不是喝酒就是听小曲,我们怕他缺乏锻炼四肢懈堕,所以才来请他去打猎,没有别的意思。”

齐姜微笑着说:“此番出猎,你们是去宋国、楚国还是秦国啊!”

这次连聪明的狐偃也招架不住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夫人,夫人您真会开,开玩笑!打什么猎,猎,要跑那么远……”

齐姜得意地说:“嘿嘿,我齐姜可不是吃素的,这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能瞒得过我!你们那点小阴谋我全知道了,我跟你说,你们这法子不行!公子最近天天沉迷酒色,哪里有心思跟你们去打什么破猎!这样吧,今晚我设宴想办法把公子给灌醉,然后你们连夜用车把他运出去,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狐偃听了齐姜这番话,感动得差点跪了下来,忙不迭地大拍马屁:“夫人割房闱之爱,以成公子之名,贤德千古难有!”

当天晚上,齐姜摆下宴席,一个劲地劝重耳喝酒。

正喝得开心,齐姜突然流下泪来,和自己朝夕相处七年的夫君分离在即,她怎么能不伤心呢?

齐姜深情地看着重耳,柔肠百断,心如刀割,感觉这些年的欢快时光就像发生在昨天一般。

还蒙在鼓里的重耳见此情景,不由愣了,搁杯问道:“夫人,你怎么了?好好地为何要落泪呢?”

齐姜赶忙擦了擦眼泪说:“公子,你空有一副雄心壮志,如今却无奈地苟且在宫闱之中,奴家好生为你伤心啊?”

重耳苦笑着一饮而尽:“唉,夫人不必忧心,这些日子我都想开了,人生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与其想那些烦心事,不如和夫人你对酒当歌,及时行乐算了!”

“纵欲怀安,岂是大丈夫所为,夫君,如今晋国危难,夷吾无道,国人无不对公子翘首以盼,公子您怎么能留恋贱妾,苟安于此,置天下于不顾呢?”齐姜还想劝重耳。

“别说了!什么霸业,什么天下,全都是空的,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快快乐乐地过完一辈子,来,我们喝酒……哈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重耳打断齐姜的话,端起酒杯狂饮,神情显得无比落寞。

借酒浇愁愁更愁,心事重重的重耳很快把自己灌醉了,像一摊烂泥一样委在地上,嘴里不断地说着些胡话。

哀莫大于心死,重耳的痛苦齐姜的心里再明白不过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要决绝地诳他离开,她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只有这样,重耳才不会继续地痛苦下去。

齐姜静静地看了丈夫最后一眼,然后温柔地将被子盖在重耳的身上,接着突然一转身,对门外说道:“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早已候在门外的狐偃等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闻声赶忙冲了进来,连着席被把重耳抬到了宫外的车上。

“夫人,我等就此别过了,希望日后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狐偃向齐姜拜别道。

齐姜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转过身去,已然泪流满面。

喝酒无疑是件很痛快的事,可是喝醉酒特别是喝闷酒喝醉了就完全是另外一件事了。第二天一早,重耳从宿醉中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而且口渴得要命,便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说:“夫人,端杯水来,我口渴得很。”

狐偃不敢答话,只是默默地端了杯水递给了重耳。

重耳闭着眼睛一饮而尽,只觉得舒服了很多,便将杯子还给狐偃,伸了个懒腰说:“嗯,我觉得好多了,夫人,你扶我下床吧!”

狐偃这个“夫人”心里害怕,不敢上前,只好一个劲地给旁边的魏犨打眼色,魏犨却装作没看到。

这时,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暖暖地照在了重耳的身上,车子晃动,重耳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张目问道:“你是谁?”

狐偃怯生生地回答:“是我,狐偃。”

重耳茫然四顾,这才发现美酒佳人早已没了踪影,重纱幔帐则化作了一片荒野,一觉醒来人事已非,而他深爱的hometown临淄和daring齐姜早已不知落在几百里之后了。

清晨的冷风吹过重耳那醉得有些迟钝的脑袋,他摇了摇头,终于理清了头脑里纷乱的思绪,知道自己被狐偃等人和齐姜给合谋算计了,气得推被而起,下车怒道:“你们这些臭小子竟敢骗我!快点送我回去,除了齐国,我哪也不去!”

狐偃早就想好了说辞,忙赔笑说:“公子不要生气嘛,我们这也是为你好啊,再说我们连夜赶路,现在已经离开齐国一百多里了,齐侯知道我们跑了,一定已经派兵来捉拿我们了,咱们千万不能往回走!”

重耳感觉自己都快气炸了,一把夺过旁边保镖魏犨的长戈,不由分说朝着狐偃就是一刺,狐偃吓得一个箭步跳下车来,撒开脚丫就跑。气火攻心的重耳还不罢休,举着长戈在后面狂追,口里骂骂咧咧地说:“你个臭小子竟敢耍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个白发老翁就这样在清晨的寒风里你追我逃,气喘吁吁,好一幅奇怪的情景!

赵衰、狐射姑、介子推、颠颉等人看事情不对劲,赶忙跳下车来劝架,抱腰的抱腰,夺戈的夺戈,跪下的跪下,哭泣的哭泣,场面一片混乱。

狐偃也是个七八十岁的人了,从来没像刚才这么狂跑过,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虚脱了一般,腿一软跪倒在地:“罢了罢了,公子你把我杀了算了,我这么老反正也活不了几年了,你干脆把我煮了炖肉汤喝吧,说不定比介子推的还要香一些。”

重耳闹腾了半天,也累得够戗,听到这话扔了武器,气呼呼地说:“谁要吃你的肉啊,又老又粗又腥臊,送给我也不要!算了算了,看在大家的面子上我就饶你一命!……唉,怪只怪我重耳命苦,颠沛流离,半生困顿,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啊!还有夫人,她私自放我走,也不知齐侯会不会为难于她……”

众人陪着重耳伤心了一番,又开解了半天,才将他劝回车上重新出发。

渐渐地,临淄离他们越来越远了,重耳转过身去怔怔地望着东方,跟着车子一晃一晃,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别了,夫人;别了,临淄!今夜请你将我遗忘……”

重耳离开齐国的这一年三月,楚国的小弟郑国君主郑文公去楚国进行国事访问。

这一年,晋惠公病重,在秦国做人质的晋国的太子子圉孤身逃回晋国,谋取君位。

这一年,周襄王从齐国召回了“定时炸弹”王子带,埋下了后来他勾结狄人作乱的危险。

这一年,宋襄公不自量力讨伐楚国的小弟郑国,却在泓水被强楚击败,重伤归国,一蹶不振,中原霸位,再次中空。

这一年,郑文公为了讨好自己的老大楚国,把自己的两个漂亮的女儿送给了楚成王,楚成王笑纳。

这一年,狄人持续侵扰中原,晋国内政不稳,秦晋之间矛盾激化,大战一触即发。

这一年,善恶模糊了它的界限,道德冲破了它的底线,仁义变成了笑柄,礼乐化作了空虚。

这一年,无尽的战火,焚毁了城池和村庄,持续的兵燹,将千万白骨抛于路上。

这一年,神州激荡,穹苍低昂,中国不绝如线,华夏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这个时候,他们最需要的是一个真正强大的领袖,带领着他们打败蛮夷,保卫疆土。

中原大地,呼唤真正的霸主君临天下。

这一年,整个世界都在期待一个能继承齐桓公霸业尊王攮夷的君主,而可怜的重耳正抱着车辔痛哭流涕,不知自己路在何方。

这一年,是公元前638年,距离重耳逃离晋国时的公元前655年,已经足足17年了。

800多年后,公元208年,曹操八十万大军南下,刘备带着百姓弃樊城而逃,惶惶然不知所措。

1200多年后,公元638年,唐僧走在茫茫的西行路上,求法之途艰险未知。

2300多年后,公元1668年,韦小宝被茅十八抓到了京城,前途未卜,小鸡鸡差点不保。

7 好奇害死曹

重耳一行离开了齐国,又开始了他们的列国之旅。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件之后,又看到路途间混乱以致不可收拾的中原,重耳终于渐渐想明白了,自己心灰意冷放弃理想是不对的,这不但对不起晋国的社稷百姓,也对不起十数年来辛苦追随自己的弟兄们,这也使他真正领悟到自己在政治上有着无法逃避的责任与宿命。

他们第一个到的国家,是楚国的新小弟曹国,曹国是小国中的小国,夹存在齐鲁楚宋等大国之间,谁比较牛就依附谁,是个典型的骑墙派,而曹国的君主曹共公也是个典型的老痞子、老顽童,平日里最喜欢享乐玩闹,一点儿正经都没有的。

这也难怪,跟周围的大国比起来,他这个曹共公也不过就是个村官罢了,要钱没钱,要兵没兵,要地盘没地盘,说话没分量,谁都能欺负他一把,换谁也受不了这刺激,这回居然有一个大国的公子要来求他了,他还不得好好摆摆架子。

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我曹共公大小也是个干部!对了,我听说重耳是个骈肋(就是肋骨长成了一块,古人认为这是圣人之像),嘻嘻……

这时,在他那个有点秀逗的脑袋里突然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他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嘿嘿,今晚有好戏看了!

于是,曹共公派人把重耳一行迎进了曹国,让他们住在了一个二流招待所里面,更气人的是,给他们安排的伙食居然是红薯稀饭!

在齐国吃惯了大餐的重耳等人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一个个忍不住骂起娘来:好你个小气鬼,这等差劲的饭菜也敢拿得出手,这不是拿我们当叫花子嘛!

从前落魄的时候,重耳也不是没吃过稀饭,可这次不一样,这可是尊严问题,于是他把碗筷一扔,大声说:“岂有此理,不吃了,给我烧水,我要洗澡!”

这个招待所虽然差劲,但热水还是有的,重耳走进浴室脱了衣服正要冲水,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大笑:“原来骈肋是这个样子的,好古怪啊,哈哈,这次真是长见识了……”

重耳大惊失色,赶忙穿上衣服,冲了出来,只见门外站着一群男女正七嘴八舌地讨论自己的身材,看到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赶忙嬉笑着跑走了。

搞什么,这招待所保安太差了吧,居然随便让变态进来偷看我洗澡,曹君在哪,我,我要投诉!

旁边一个保安强忍笑意,小声回答说:“对不起公子,刚才偷看您裸体的就是我们曹君……”

“什么!”重耳气坏了,他万万没想到,身为一国之君的曹共公竟然是个偷窥狂,而自己堂堂一个大国公子居然像个动物一样被人参观,是可忍孰不可忍!还好这个时代科技不高,否则的话曹君把自己的艳照放在网上一放一炒作,自己的人生就全毁了!

这真是一个疯狂而淫贱的国君。

后来,重耳当了晋君后,讨伐楚国时,顺道就攻下曹国,把曹共公抓起来关了好几年禁闭,这个偷看男人洗澡的死变态,也总算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曹国也并非所有人都是淫贱,有个叫僖负羁的大夫就是个大大的好人,他听说重耳在曹国饱受侮辱,就连夜准备了一顿大餐,并在食品当中藏了一块白璧前去道歉。看来古往今来送礼的人都一个德行,喜欢在烟酒里面藏钱啊什么的。

重耳这时候正又饿又气,听说有个叫僖负羁的大夫前来道歉,心情总算好了一些,便将他带来的大餐一扫而光,然后将那块白璧还给了僖负羁:“来就来吗,还送什么礼,我是个清官来的,从不收礼。”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公子一定要笑纳。”

“你要是当我是朋友就把这东西收回去,听到没有!”重耳生气了。

之后,不管僖负羁怎么劝,重耳就是坚持着“今年过节不收礼”的原则,倒不是他不爱财,从前齐桓公送他二十辆马车他都笑纳了,这点东西算什么,可他知道僖负羁只是一个小国的大夫,这块白璧说不定是他一两年的工资呢!他真正想要的,是僖负羁的心。

在重耳饱受侮辱的时候,是僖负羁重新给了他尊严,所以,他是把僖负羁当成了真正的朋友,而朋友之间,是不能有太多金钱和利益关系的。后来,在重耳攻打曹国的时候,重耳和僖负羁这两个朋友之间,又发生了好多可悲可叹的故事,当然,这是后话。

8 郑昭宋聋

离开了曹国,重耳等人又来到了宋国。当时,可怜的宋襄公已经重伤在床,没多少日子了,负责接待工作的,是公子目夷。

宋襄公一辈子糊涂,可是在对待流亡公子重耳这件事上却做了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他虽然伤得厉害,但还是吩咐目夷隆重地接待他们,他听说齐桓公送了重耳一个美女外加二十辆劳斯莱斯,便大方地说:“公子当年已经和宋国结过亲家(重耳从前在晋国的老婆是宋国的宗女),那美女我就不给了,不过劳斯莱斯我一定要送,我宋襄公好歹也是个一代霸主(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做他的霸主梦,真是可悲可叹!),怎么能被齐小白给比下去!”

于是重耳他们又有了二十辆马车,大家皆大欢喜。不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宋襄公的伤一天比一天重,宋国经过泓水一战也国力大伤,根本不可能再帮助重耳他们复国了,郁闷的重耳等人也只好告别了襄公,带着满腔的失望离开了宋国。

在重耳心里,其实是很欣赏宋襄公的,此人在无比恶劣的国际国内环境下,还能领导宋国军民,进行那场毫无胜算的泓水之战,并且遭受如此惨败,宋国却始终没有人背叛他,这足以证明宋襄公还是很有个人魅力的,是非功过虽难评断,但不管怎么说,他绝对是个难以令人忘怀的风度君子。

但是欣赏与同情是一回事儿,反思与教训是另外一回事儿。宋襄公的失败,给了重耳很多的启示。如何从中汲取经验,并创造出一条新路子来,达到仁义与谋略的完美结合,这是他现在必须考虑的问题——说不定,很快就能用上呢!

重耳走后,襄公的伤势日甚一日,终于在第二年五月伤重而死,而他生前一直梦想的春秋霸业,也随着他的这满腔遗恨,飘落在滚滚红尘之中,烟消云散了。

重耳等人离开了宋国,又来到了郑国。郑文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很清楚了,谁的拳头硬,谁就是他的老大。小国要乱世中夹缝求存,就必须如此。

你说他趋炎附势也罢,见风使舵也罢,这些虚名郑文公统统不管,在他心里,国家安全最重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管闲事少出事,多管闲事多吃屁。如今,晋国就在郑国的北邻,收留重耳,万一要是惹毛了晋惠公怎么办?楚国虽强,却也不可能次次保护他,再说,他的女儿也不够用了!

郑文公思忖了半天,终于下了个“无比英明”的决定,遂召集群臣商量道:“重耳是晋国的叛臣,到处不招人待见,我们还是不要蹚这浑水,把他们赶走算了!”

郑国上卿叔詹反对说:“老大,你别看这个重耳现在这么落魄,可是我发现他重瞳骈肋,这可是圣人之像啊,这说明他一定是有上天庇佑的,我看我们还是不要怠慢他为好。”

郑文公却不以为然:“上天庇佑个屁,我看他不过是糟老头一个吧,都老掉牙了,能有什么作为!何况现在流行内乱(这话够绝!),诸侯中逃亡的公子路过此处的那么多,哪能个个招待得起!我又不是开慈善院的。”

叔詹又说:“既然主公确实不想礼待他,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否则日后要是让他发达了,咱们就没好果子吃了!”

郑文公大笑:“哈哈,我看大夫你是神经太过敏了吧,我早说这个重耳是个小角色了,既无须礼待他,也没必要杀他。不干涉他国内政,是咱外交的原则之一,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少管闲事一定是最安全的,我可不想惹麻烦!”

于是郑文公不再听叔詹的意见,吩咐门官闭门勿纳。重耳等人又吃了一个闭门羹,只好忍气吞声,去往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楚国。

接下来不要我多说了,这个郑文公以后当然也没吃到什么好果子,被重耳好好地干涉了内政一把,最后只好让自己最不待见的一个儿子,亲近晋国的子兰当了太子。

后来,郑文公一死,子兰就立马“朝楚暮晋”,背离楚国,投靠了晋国这棵更大的树。

9 重耳的气节

离开了郑国,重耳等人来到了楚国。楚成王很开心,一直以来,他的魔爪最多只伸到黄河南岸,与黄河以北的大国晋却从来没有来往,如今重耳来归,正可借其身份而大做文章,何乐而不为呢?

楚成王心有所求,自然对重耳一行十分礼遇,设享九献招待重耳,这可是当年郑文公招待楚王的上公之礼,规格之高,远超重耳的身份,重耳不禁有些受宠若惊了,于是他很快跟楚王交上了朋友,在楚国高高兴兴地住了下来。

一天,楚王和重耳带着一帮手下去云梦之泽打猎,重耳的头号保镖魏犨大展神威,空手杀貘,把楚王和他的一干大将都给镇住了,楚王这才发现重耳的手下人才济济,没有一个是白混的,不禁对重耳刮目相看,心里暗想:看来这个重耳并不是个等闲人物,自己如果帮他复国,恐怕他日后未必会听自己的,靠他来控制晋国恐怕不妥当啊,养虎为患,一不小心还会成为自己图谋中原的最大敌手,还是先将他稳住为好,观望一阵再作打算吧。

于是在一次会饮中,楚成王决定试探一下重耳:“公子若返晋国,会怎么报答寡人呢?”

重耳周游列国对天下形势了如指掌,他怎会不知道楚王的狼子野心,便愣愣地装傻道:“楚国地大物博,什么东西没有!我晋国穷乡僻壤,好像也没什么好报答君王您的!”

楚王心里暗骂了一句老滑头,嘴巴上却依然笑道:“你说得也没错,不过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想得到可以报答我的东西吧!”

楚王这句话真的是再明白不过了,司马昭之心,干脆挑明了问你,看你怎么回答!

既然楚王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重耳也只好把话说开了,于是他严正地表明了自己的观点:“托您老的福,如果我重耳能够回到晋国为君,一旦晋、楚两国开战,在中原相遇,那我军就退避三舍(即后撤九十里,古代一舍三十里),如果还得不到您老的宽大,那重耳只好左手执鞭执弓,右边挂着弓袋箭袋,跟您老好好地周旋切磋一下了!”

重耳这句话,当真霸气逼人,不复当年吴下阿蒙矣:你楚国不要以为给点好吃的贿赂我一下就想控制我们晋国,当初齐桓公给了我二十辆劳斯莱斯外加一个美女我都没怎么样,你这点好处就想收买我,别做梦了,以后咱们战场上见吧!

即便在最落魄的时候,也不肯放弃国家的利益,或做出虚伪的承诺,以换取大国的支持,光这一点,重耳的人品就比夷吾实在好太多了!

至此,楚王终于明白了重耳的态度,知道此人并不是自己想得那么简单,便彻底打消了帮助重耳复国的想法,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杀重耳,反而招待得更加殷勤了。对于这一点,当年在泓水之战中大显风头的成得臣很纳闷,他实在想不通,重耳明显是个危险人物,既然收服不了,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杀之以除后患!一向心狠手辣的楚成王怎么这会儿却妇人之仁了呢?这不是他的作风啊?

成得臣自泓水一战大胜之后,在楚军中威望陡增,楚成王亦不得不封之为令尹,对他言听计从,但是这一次,楚成王对成得臣的真知灼见却不以为然,他说:“晋公子朴实无华而志向远大,才华横溢且斯文有礼。一帮属下更是忠心耿耿、能力卓著,简直就是一个完美团队。依寡人见,重耳就是上天眷顾的蟑螂小强,日后必成大业。这天下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的,所以令尹您还是省省吧!”

对待宋襄公毫不手软的楚成王,对待重耳却如此姑息,好似变了个人般,此历史之谜,实不可解。

有人解释说,这是楚王惺惺相惜,识英雄重英雄,甚或是为重耳之个人魅力所倾倒,以至于感情战胜了理智。

这个解释貌似颇有道理,一个充满了独特魅力的帅大叔,不仅招女人喜欢,男人也会很欣赏的。

然而,小生却不这么认为,傲慢贪狠的一代枭雄楚成王居然也会有“宋襄之仁”,以致迷失理智而养虎遗患?打死我也不信!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种力量,保佑着重耳荣登霸主之位,将楚国必得中原之势彻底埋葬?

不然,或许是成得臣锋芒太盛,严重威胁了王权,所以楚成王不得不预先加以防范?

再不然,是宋国拼死抵抗的精神让楚王感到夺取中原实属不易,所以改换策略,转而寻求“宋襄之仁”,以取得华夏诸侯在政治上的认同?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历史有太多的疑团,让人苦费思量,历史的有趣,便在于此。

10 “西毒”登场

计划赶不上变化,重耳他们刚在楚国安顿下来,国际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大家千万不要转台,我们的人气选手秦穆公先生要粉墨登场了!

秦穆公可不是个等闲人物,如果说齐桓公是“东邪”,楚成王是“南帝”,晋重耳是“北丐”(呵呵,重耳未称霸前,确实在四处讨生活,这个外号倒也贴切),那么秦穆公就可以称为“西毒”了!

秦国,原是居住在秦亭(今甘肃张家川)周围的一个嬴姓附庸小国。秦襄公因护送平王东迁有功,封为诸侯,赐给歧以西地,定都於雍(今陕西凤翔南),正式建国。经文、宁、武、德、宣诸公,国势逐渐强大起来,秦穆公继位后,举贤任能,内修国政,外图霸业,欲东进而染指中原,可惜秦偏居歧西,出口为晋、虞、虢等国所扼,虽便于守,却难于攻。虞、虢两国地势最为险要:虞扼茅津,虢据殽函,可惜两国军事实力太差,又不懂战争谋略,遂反被晋献公所灭。晋国得了虞、虢,生生挡住了秦国东向发展的道路,所以穆公亦不得不寻求妥协,娶晋献公的大女儿伯姬为夫人,和晋国结成“秦晋之好”。后来晋国内乱,秦穆公又帮助重耳之弟夷吾回到晋国即位为晋惠公,没想到晋惠公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过了河就把桥拆了,不但不报答秦穆公,反而出兵攻打秦国,两国遂爆发了著名的韩原大战,此役秦以四百乘兵车,大败晋国兵车七百乘,晋军几乎全军覆没,晋惠公夷吾也战败被俘。“西毒”秦穆公也从此威震列国,名扬天下。

秦穆公虽然抓了晋惠公后不久又把他放了回去,不过当然不可能无条件释放,他的条件就是要拿晋惠公的宝贝太子圉送过来当人质,败国无外交,秦穆公的条件已经很厚道了,晋惠公哪里还敢讨价还价?

太子圉是一个苦命的孩子,这家伙的人格虽然未必比他老爸好多少,但一辈子都活得很可怜,从生到死,没有一刻不生活在白眼和恐惧之中。他出生在惠公出亡梁国的时候,母亲是梁国的宗女,当时梁国的御用神汉占卜后认为,他是当“人臣”的命,便将他的名字取为圉,意为牧马的奴隶,果然后来他的命运跟他的名字一样,沦为了秦国的人质,一待就是六年之久。

我们可以想见,圉背负着这样一个屈辱的名字和身份在秦国的六年,过得是如何煎熬。

这就是他的命!

秦穆公对他的父亲夷吾那么讨厌,想来对圉也没什么好感,可是他却将自己的宝贝女儿怀嬴嫁给了他,这并不是因为他同情圉,而是完全基于政治的考量:怀嬴其实就是一个高级间谍,主要任务就是为了看住圉不让他逃跑,另外,穆公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是想等惠公死后,派兵送圉回国继位,这样怀嬴这个国君夫人就可以成为自己安插在晋国的一颗棋子,这也是为日后打算。

怀嬴和圉都是聪明人,他们当然明白这其中的意味,这场婚姻根本就是一个阴谋,与其说他们是夫妻,不如说他们是摆在一起的两颗政治棋子,这里面,没有任何爱情可言。

就这样,两个同床异梦的人走到了一起,怀嬴看不起自卑的圉,圉也处处提防怀嬴,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生活在一起,共同等待着一件事,那就是晋惠公的死。

在这个如同死水般的婚姻的第三年,圉的母家梁国国君无道,大兴土木修筑城池沟堑,百姓疲惫不堪怨声载道,梁君被乱民所杀,穆公借机派兵灭了梁国。听到这个消息的圉更加恐慌了,父家已经被穆公修理了一顿,现在母家又被穆公给灭了,下一步岂不是要轮到自己?他想逃跑,却又不敢,就这样又熬了三年,惠公突然病重,眼见着没有多少日子了,圉再也坐不住了,他决定逃跑!

老公要逃跑,怀嬴该怎么办?如果是一个普通女子,一定会阻拦,因为这是自己父亲安排给自己的任务,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都必须予以劝解,然后报告给穆公处理;如果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女人,则一定会想办法留住圉,然后说服穆公立刻派兵让圉当上晋国国君,这样她就是晋国夫人了,可以舒舒服服地在晋国享福,有自己老爸撑腰,谅他晋国人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甚至还要想方设法地讨好自己。

但是善良的怀嬴最终两个都没有选择,因为她不想让圉活得毫无尊严,也不屑为政治利益去牺牲自己和别人的自尊和幸福,她更不想守着一个胆小无能的丈夫过完这后半辈子!也许圉的出走,对他们都是一种解脱。所以她选择了放手,也许之后穆公会责怪她甚至惩罚她。也许之后她会永远寂寞地待在深深的院墙里孤独终老,因为没有人愿意娶一个讨厌的晋国人质的女人做老婆;但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这么做了,这就是她对父亲安排给自己命运的无言抗争。宁为玉碎不求瓦全,好一个自尊倔犟的新女性,真是又可爱又可敬。

人家说红颜薄命,可是上天有的时候还是会眷顾一下好女人的。正在怀嬴为自己的命运奋力抗争的时候,她的生活因为重耳的到来而彻底改变了。

11 野蛮女友

公元前638年,晋太子圉历经千辛万苦逃回了晋国,接着没过多久,一辈子算计别人的晋惠公也被老天算计了一道,带着无限的遗憾和耻辱撒手人寰了,他的宝贝儿子太子圉即位,是为晋怀公。

与此同时,郁闷的秦穆公正当着众大臣的面在秦宫里破口大骂:“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白眼儿狼,老天不会保佑你的!唉,看来夷吾两父子都是一个德性,完全靠不住,不过我听说重耳是个大大的好人,不如咱们去把找他来吧!”于是穆公派大夫公孙枝去楚国找重耳,重耳早在楚国待腻味了,再说这个楚王光给他好吃的也不给点香车美女,太不够意思了!于是他告辞了楚王,屁颠屁颠地跟着公孙枝走了。到了秦国,秦穆公果然很大方,一口气送了他五个美女。这可把重耳给乐坏了,嘴巴里却说:“这怎么行,我在晋国已经有两个老婆了,后来翟国送了我一个,齐国也送了我一个,您还要再送我五个,哎呀,九个老婆,我这可怎么用得完哪!”

秦穆公暗骂了一句,“这年头哪有人嫌老婆少的,真虚伪!明明自己心里开心得不得了,还在那里装,鄙视你!”当然,他嘴上不能这么说:“唉……兄弟你别这么客气嘛,咱们谁跟谁啊,你妹妹伯姬可是我老婆,咱们这叫亲上加亲,从此以后秦晋两国永为姻好,共创友好国际!”

重耳这才欣然笑纳,又一次地当上了超龄新郎官,不过这一回跟以前不一样,因为新娘有五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五个新娘中,竟然有他的大侄子圉的前妻怀嬴在内。

其实秦穆公一直对怀嬴放跑圉耿耿于怀:你不是拒绝所谓的政治婚姻吗?那我就让你再嫁一次,还要让你嫁给你前夫的叔叔,一个年过花甲的糟老头,我让你再不听话!

可怜的怀嬴,作为一个女人,她终究还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更可恨的是,除了将来被称为“文嬴”的正妻,她不过是另外送一赔四的四个陪嫁媵妾中排行最末的一个,秦穆公的用心很明显:反正这个怀嬴也嫁不出去了,侄子不要,干脆把她当成添头送给他伯父算了,这叫做挥泪大甩卖,已经送给晋国的东西,咱们秦国是不会再留下来丢面子的!当然这件事,穆公不会让重耳知道,因为他知道重耳知道后一定不会接受的,所以他偷偷地把怀嬴混在了五个新娘里面,想来个瞒天过海。

穆公这么做,对怀嬴真的很不公平,但是作为一个弱女子,她又能怎么样呢?大家一定会认为她也只能乖乖地接受这个无奈的现实吧,可是我们大家都想错了,怀嬴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在新婚之夜,她做了一件事情,让所有的人(特别是重耳)刮目相看!

这一夜,重耳被秦穆公和他的一帮大臣们劝了很多酒,醉醺醺地走进了洞房,坐在床上的一排美丽的新娘晃花了他的眼睛,一种莫名的兴奋冲上了他的头顶,只觉得这十几年的颠沛流离仿佛是一场大梦:复国大业指日可待,娇妻美人陪伴左右,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按照当时的习俗,洞房之前必须由媵妾捧着盛水的器皿伺候新郎洗脸,于是,怀嬴拿了勺子舀水给重耳洗手,洗过了,按礼,重耳应该等媵侍拿毛巾给自己擦干,可重耳喝醉了,得意忘形的他完全忘记了这些细节,他直接用手去挥水珠,结果溅了怀嬴一身。

要知道,在商周时代,不管是什么祭祀啊还是其他什么婚丧大典,“宴前饭后要洗手”都是一项极其重要的礼仪,称为“沃盥之礼”。《礼记》中说:“进盥,少者奉盘,长者奉水,请沃盥,盥卒授巾。”沃盥之礼所用的礼器,使用方式与咱们今天的洗脸盆不同,人们并非在其中直接洗手,而是用“活水”洗手。古代并没有自来水,人们要洗手,就必须让侍女用一个长柄长嘴的铜匜,伸进圆腹双环的铜缶里,舀出满匜的水,然后从上向下浇水,洗后的水便落在另一侍女在下面捧着的双耳圆铜盘里,大家看这个情景和“盥”这个字是不是很相像呢?

既然“沃盥之礼”是古人一个重要的礼节,当然不能像我们现代人洗手这么随便。重耳这么做,既不庄重,也不合礼节,但是这种小事作为地位卑下的媵妾一般来说是不能也没有权利说三道四的,可是敏感而自尊的怀嬴发怒了,她气愤地大声指责重耳说:“秦、晋乃是对等之国,你怎么能如此侮辱我!”

整个房间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愣了,重耳的酒也一下子醒了:怎么回事?这个女人好厉害,她怎么敢如此大胆地指责自己的夫君,莫非她就是传说中的“野蛮女友”?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还是赶快道歉吧:“我,我真的是不小心的,我……我……我绝对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美女你就宽宏大量行行好原谅我吧,要不我给你看看我的骈肋?要不我,要不我,我……我……我把自己关起来给你赔罪好伐!”

怀嬴说这狠话本来一是为了发泄一下自己的委屈,二是想给这个父亲安排给自己的老新郎一个下马威,她本以为重耳一定会大发雷霆,然后愤怒之下把自己给“退货”了,这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不用嫁了,没想到重耳这么怜香惜玉,不但没有发火,还如此轻松地跟自己开起玩笑来,让她的气一下子消了不少,于是她也半开玩笑地说:“去你的,谁要看你的骈肋,不害臊!你有本事就把自己关起来别洞房啊!”

“好啊,我正有点累了,byebye!”说着重耳当真走进了旁边的小黑屋里,把门一关,“我睡啦,你们也好好休息吧!放心,美女,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秦君的!”接着不一会儿,里面竟然响起了如雷的鼾声。

重耳这招以退为进果然厉害!怀嬴傻了,这个重耳还真不简单,本姑娘居然拿他没辙。她听着房间里重耳的鼾声,气呼呼地想,这个人还真有意思,洞房之夜竟然丢下门外一大堆新娘自己睡起觉来,亏他睡得着!

没多久,这件事就传到了秦穆公的耳里,穆公赶忙跑来调解,他瞪了怀嬴一眼:“哼,还不跟我进去道歉!”说着不由分说拉着怀嬴进了黑屋。

重耳被吵醒了,他忙擦了擦睡眼下床行礼,穆公不好意思地说:“公子,到了这个份儿上,寡人只有跟你说实话了,其实这个媵妾不是别人,正是寡人的亲生女儿怀嬴,她的脾气从小就是这么叛逆,寡人也管不了她。再加上之前受了您侄子之辱,我想给她再找个归宿,又怕这事传出去不好听,所以想混在这几个宗女、嫔嬙之中一起嫁给你。这事实在不好按正式的礼仪来,只有这个办法。冒犯了公子是寡人的不是,还请你多多包涵。”说着转头对怀嬴说:“你这个臭丫头,还不快跟公子道歉!”

“哼!”怀嬴不情愿地转过头,当做自己没听见。

重耳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可爱的“野蛮女友”竟然是堂堂的秦国公主,而且之前还嫁给过自己的侄子,这个打击未免也太大了一点吧,忙不迭地说:“等,等会儿,你说什么,公主是我的前侄媳妇,这,这怎么行,我怎么能跟我侄子娶一个老婆,这不是有悖伦理吗?这可万万不行,还好我们没有洞房,不然我罪过就大了!”

穆公反驳道:“公子此言差矣,良禽择木而栖,美人择英雄而侍,公子天下豪杰,正是小女的良配,又何必拘泥于俗理呢!莫非你看不起小女!”

重耳连忙解释:“君侯误会了,公主姿容出众,有胆有识,是个难得的女中豪杰,重耳又怎么会嫌弃呢?可是此事确实大碍伦理,恐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啊。”

穆公又劝道:“伦理伦理,公子的心里只想着‘理’,却一点也没有考虑‘情’吗?小女惨被前夫抛弃,公子不是更应该补偿她吗?何况秦晋两国世代交好,公子与小女正是一段天造地设的良缘,又怎么会被人说闲话呢?”

重耳的手下们也纷纷附和说:“没错没错,成大事者何惜小节,等您回了晋国,连他的君位都要夺了,先夺他个妻子,能算个啥?如果公子还觉得歉疚的话,咱们可以单独再举办一次婚礼,风风光光地把公主娶过来,这不就得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重耳也不好再坚持了。其实,重耳并不讨厌怀嬴,相反,怀嬴那与众不同的性格给了他一种十分新奇的感觉,让他对怀嬴既尊重又喜爱。他很想保护怀嬴,很想让她忘记那些不堪的往事,可是他不想勉强怀嬴,于是他说:“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说了,就算我可以答应你们,可是公主却不一定想嫁给我这个糟老头啊,咱们怎么能强人所难呢?……”

这时怀嬴说话了:“谁说我不同意了?你们都以为我不情愿!我偏偏就要情愿一回,我还就是要嫁给你这个糟老头了,不行吗?”怀嬴心想,算了,再坚持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为了秦国的霸业,为了父亲的面子,我还是忍了吧,何况这个小老头也挺可爱的,反正总比那个没出息的圉要强多了。

大家都愣了,重耳愣了,秦穆公也愣了,他本以为自己要大费唇舌一番的,却没想到怀嬴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这不禁让他大跌眼镜,奇怪地看着自己这个叛逆的女儿说:“寡人没听错吧?你,你是真心的吗?”

“老爸你没听错,我确实要嫁给他,不过……”怀嬴对重耳眨了眨眼睛,笑盈盈地说,“你要是再敢欺负我,我就把你的骈肋打成两半!”

众人暴汗,一个个哭笑不得,望着重耳露出了怜悯的神色。

男女之间的爱情就像一场战争,你进我就退,你退我就进,重耳苦笑。

事情总算皆大欢喜了,王子(纠正一下,是老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怀嬴也从此改称“辰嬴”,做了重耳的“野蛮夫人”。可惜史书通常只记载一些王侯将相,所有的女性都只是历史的点缀,可是就是史书上的这一小段记载却让辰嬴完全盖过了重耳和穆公等英雄豪杰的风头,而她在这段历史上所焕发出的光彩,也已经足够夺目,足够绚丽,足够让后人来仰视她这个奇女子的风范了。

12 秦晋之盟

自己的野蛮女儿终于被推销了出去,从前的小舅子也一下子变成了自己的女婿(这关系够乱的),秦穆公既开心又得意,便大摆宴席邀请重耳吃大餐,重耳想让狐偃陪自己一起去,狐偃谦虚地说:“赵衰比我有才,公子您还是让赵衰陪你去吧。”

原来在春秋(以前或者也是如此)的时代讨论问题常常要引经据典,而被引用最多的就是《诗》(即《诗经》)。更重要的是,在很多正式的宴会上,比如招待前来聘问的国宾的宴会上和庆祝盟誓的宴会上,都要唱颂《诗》的片段,这是因为古代不像现在有什么普通话,在重大的外交场合上大家如果都说自己国家的方言的话根本没办法沟通,于是大家便约定俗成地使用《诗》来交流,这和当今的国际通用语言采用英语是一个道理。所以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就是说:政治家不熟悉《诗》到时候就跟人搭不上话。在重耳的随从之中,赵衰的《诗》水平是最高的,基本可以相当于现在英语八级水平,狐偃知道自己“英语”太烂,怕去了丢人,所以派赵衰去镇一下秦国人,让他们见识一下咱们晋国人的文化档次!

宴会开始了,秦穆公用款待国君的礼节来招待重耳,赵衰做傧相,完全按照宾礼进行,宴会结束后,秦穆公对大夫们说:“你们呀,好好学学人家赵衰,看看人家,多有才!”

接着在第二天举行的宴会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吃饱喝足后,就开始讨论正事,一唱一和起来。

秦穆公首先吟诵了一首叫《采菽》的诗:“采大豆呀采大豆,用筐装呀用筐装。诸侯君子来朝见,王用什么将他赠?纵没什么将他赠,路车驷马给他乘。还用什么将他赠?龙袍绣衣已制成。翻腾喷涌泉水边,我去采下水中芹。诸侯君子来朝见,看那旗帜渐渐近。他们旗帜猎猎扬,鸾铃传来真动听。三马四马驾大车,远方诸侯已来临。红色护膝大腿上,裹腿在下斜着绑。不致怠慢不骄狂,天子因此有赐赏。诸侯君子真快乐,天子策命颁给他。诸侯君子真快乐,又有福禄赐予他。柞树枝条一丛丛,它的叶子密密浓。诸侯君子真快乐,镇邦定国天子重。诸侯君子真快乐,万种福分来聚拢。左右属国善治理,于是他们都顺从。杨木船儿水中漂,索缆系住不会跑。诸侯君子真快乐,天子量才用以道。诸侯君子真快乐,福禄厚赐好关照。从容不迫很自在,生活安定多逍遥。”这首诗描写的是春秋时代诸侯朝见天子的情景,意思就是说我秦穆公可是把公子您当成诸侯来招待的啊,怎么样,够意思吧!

赵衰一看穆公唱得不错,唱功好,音色独特,音准节奏也很棒,而且感情诠释得也很到位,便马上叫重耳吟诵了一首《黍苗》的诗来好好表现一下自己:“蓬勃生长黍子苗,全是好雨来滋润。南行日子道路遥,幸有召伯来慰劳。我们挑担又挽辇,马车牛车运输忙。我们任务已完成,忙着准备赶回程。我们步行又驾车,我归我的队伍里。我们任务已完成,都能回去看亲人。建成谢邑多严正,都是召伯来经营。建筑队伍真威武,都是召伯来组织。平原洼地都平整,泉流疏浚水已清。召伯事业已完成,宣王心里才安宁。”这首诗是西周宣王时徒役赞美召穆公营治谢邑之功的作品,意思就是说重耳我仰望老大您,就像久旱的黍苗仰望上天下雨一样。重耳我如果能有老大您罩着,一定能归祀宗庙,成为晋国百姓的君主,老大您如果能放心大胆地挺我重耳,四方的诸侯“抗把子”,谁还敢不跟听从您的呢?

秦穆公也是个文化人,焉能听不出这其中的弦外之音,便又摇头晃脑地吟了一首《鸠飞》:“小小斑鸠不住鸣,展翅高飞破苍旻。忧伤充满我内心,怀念祖先倍感亲。直到天明没入睡,想着父母在世情。……”这首诗表达的是远飞的小斑鸠思念父母的忧伤心情,但是放在这里意思其实是在表达秦穆公对流亡在外的重耳的惦念,也就是在说,“baby,你可知道我爱你想你念你怨你深情永不变,你要我帮忙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我知道你留恋远方的祖国和你的人民,等你当上国君后别忘了我这个好兄弟就行!”

听了穆公如此掏心挖肺的煽情言语,重耳十分感动,为了表示感谢他又感情丰富地吟唱了一首叫《沔水》的诗:“漫漫水溢两岸流,倾注大海去不休。天上游隼迅捷飞,时而飞翔时停留。可叹可悲我兄弟,还有乡亲与朋友。没人想到止丧乱,谁无父母任怀忧?”这首诗描写的是百川归海的景象,借以抒发自己心忧百姓的情怀。重耳的意思就是说自己十八年来周游列国漂泊半生都没人帮助他解除晋国百姓的忧乱和动荡,现在百川归海,终于来到秦国这个港湾,碰到了秦穆公这个好心人,我真是太开心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秦穆公应该明确表态了,于是他最后赋了一首叫《六月》的诗:“六月出兵紧急,兵车已经备齐。马匹强壮威武,人人穿起军衣。猃狁来势凶猛,我方边境告急。周王命我出征,保卫国家莫辞。四匹黑马配好,进退训练有素。正值盛夏六月,做成我军军服。我军军服已成,行军一舍有余。周王命我出征,辅佐天子稳固。公马四匹高大,宽头大耳威风。只为讨伐猃狁,建立无上功勋。严整肃穆小心,认真对待敌军。认真对待敌军,使我国家安定。猃狁来势不弱,占据焦获驻防。又犯我镐与方,不久就到泾阳。织有凤鸟纹样,白色大旗明亮。我军兵车十乘,先行冲锋扫荡。兵车已经驶稳,前后俯仰操纵。公马四匹整齐,整齐而且从容。只为讨伐猃狁,进军太原猛攻。文武双全吉甫,国家榜样英雄。吉甫宴饮欢喜,接受许多赏赐。从那镐京归来,走了许多日子。设席招待朋友,蒸鳖脍鲤美食。哪些朋友参加,忠孝张仲在此。”这首诗记叙的是周宣王北伐猃狁(猃狁:位于中国北方与西北方的古代民族,匈奴的先民)的事,但其目的是通过对这次战争胜利的描写,赞美宣王时的中兴功臣也即这次战争的主帅尹吉甫文韬武略、指挥若定的出众才能,和堪为万邦之宪的风范。秦穆公这是把重耳比做了辅助周天子、匡正诸侯国的功臣尹吉甫,以此祝愿重耳回到晋国后匡扶社稷,重振雄风。

“啥也别说了,眼泪哗哗地……”重耳欣喜若狂地走下台阶就是一拜,心里那是一个感动啊,太好了,多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我重耳终于要发达了,吼吼!

秦穆公也赶紧走下一级台阶施礼辞谢道:“公子何须行此大礼,咱们既是叔舅,又是翁婿,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呢?”

此言一出,两人相视大笑。至此,秦穆公和重耳正式结为同盟,而远在晋国的晋怀公圉,则害怕得睡不着觉了,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晋怀公的第一招,就是命令跟随重耳出亡的一干晋臣限三个月内返回晋国,过期不归,全家问斩。

国君的位子还没坐稳就想着杀人,色厉内荏,这不是明摆着怕重耳吗?不恤人心,以恐怖手段威胁重耳的跟随者,典型无德无能缺乏安全感的统治者的表现,怀公果然没出息!

怀公知道重耳的头号手下是狐偃和他的哥哥狐毛,便把二狐兄弟的老爸狐突抓了起来,逼他写信叫自己的两个儿子回来,狐突当然不答应,他义正词严地说:“我的两个儿子跟着重耳已经十八年了,一直忠心不二,作为父亲,怎么能劝他们不忠呢?就算他们回来了,我也会杀了他们,以惩其不忠不义之罪,君侯您竟要我写信召他们回来,我只能告诉您三个字,办不到!”

怀公大怒,喝令两个卫士将剑架在狐突的颈上,威胁他说:“你这个老不死的,居然如此嘴硬,快点给我写信,否则莫怪寡人无情,杀了你泄愤!”

狐突是狐偃狐毛的父亲,重耳的外公,而重耳这个时候都已经六十多岁了,狐突的年纪多恐怖可想而知,怀公称狐突为“老不死”,这倒也没说错。

狐突看着眼前两把明晃晃的利剑,冷笑一声说:“好,既然这样,那我就写给你看!”说着他奋笔疾书,在面前的帛上写了八个大字:“子无二父,臣无二君”!

怀公大怒,歇斯底里地喊道:“好一个臣无二君,好,那寡人就成全你,让你认清楚谁才是你的君!来人啊,把这个不识好歹的老屁股拉出去砍了!”

狐突大笑着说:“你这个臭小子,无端杀害忠臣,你会遭报应的!好,老夫就先走一步,在黄泉之下等着你……”说着从容就死。国人听闻此事,都十分愤慨,要知道狐突乃是献公的岳父,三代老臣,德高望重,一向受人敬仰,却无端被杀,这件事怀公真的做得太过分太不厚道了,即位之初,本应当以德服人,一切以安定团结为重,这样才能坐稳江山,才能和谐社会嘛!从此之后,晋国人心浮动,大家都希望重耳能够回来执政——重耳的机会,终于来了!

13 狐偃,其实你是一个演员

书分两头,各表一支,咱们再回到秦国的重耳这边。狐偃、狐毛两兄弟听说自己的老父亲被晋怀公杀了,悲痛欲绝,恨不得立即回晋国找怀公拼命,重耳也十分愤慨,他对二狐说道:“两位舅舅不要伤心,重耳这就去找秦君,让他派兵帮我们打回老家,替外公报仇!”

秦穆公听了重耳等人的悲诉,同情地说道:“我早就知道圉这个家伙不是个好东西!公子无须再说了,该出手时就出手!这正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大好机会,寡人这就出兵帮尔等夺回晋国,为狐大夫报仇雪恨!”

不久,从晋国传来消息,除了死心塌地跟着夷吾父子的吕甥、郤芮两人之外,栾枝、郤穀等晋国重臣都愿意支持重耳。现在“里应”有了,再加上“外合”,重耳返国的时机已经完全成熟。终于,在公元前637年的春天,秦穆公亲自统领革车五百乘,畴骑二千(传统看法认为,古代中原骑术是从战国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开始的,其实,早在春秋中期,秦晋等偏西列国已经开始少量使用骑兵了),步卒五万,辅重耳入之于晋。两人来到黄河岸边,分兵辞行之时,秦穆公充满感情地对重耳说:“渡过了黄河,晋国就是公子你的囊中之物了,你可千万不要学夷吾父子那两个白眼儿狼一样辜负寡人啊……”

重耳生气地说:“秦伯把我重耳看成什么人了!放心,我不会忘了岳父大人您的。”

有了重耳这句保证,秦穆公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重耳舒了一口气,正要登船,旁边的狐偃又开始找麻烦了,他捧着一块玉璧跪倒在重耳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十九年了,已经十九年了,这十九年来臣跟着公子您颠沛流离,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也犯了太多的过错。如今公子终于要成为国君了!我这个糟老头留着也没什么用了,还请公子允许臣下就此归隐田园,颐养天年吧,这一块玉璧是秦君送给我的宝贝,也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我把它送给公子,算是谢罪,也算是离别的礼物,请公子笑纳。”

重耳大惊:“咱们眼看就要打回老家共享富贵了,舅父你怎么这个时候要走呢?您这叫重耳情何以堪!”

狐偃又说:“公子,你还记得在齐国臣欺骗公子把您劫出临淄的事吗,当时我就知道自己已经犯了死罪,只是为了继续留在公子身边完成我们未竟的事业才苟且于世,如今成功已近在眼前,臣下我自知罪孽深重,有何颜面再回晋国,还是让我留在秦国了却残生吧!”

重耳流着眼泪说:“舅父,这都是我的错啊,当年您明明是为了我好,我却当成了狼心狗肺,如果那时不是舅父,我还在齐国醉生梦死不思进取呢!这一切都是舅父的功劳啊,我重耳在此立誓,他日回到晋国之后,重耳一定不会忘了舅父的恩德,如有反悔,如同此璧!”说着重耳潇洒地将手里的玉璧往黄河里一抛,不一会儿,那块玉璧就在滔滔的河水中翻滚着失去了踪影。

随行众人看着这感人的有如偶像剧的场面,都十分动容,纷纷流下了热泪,只有介子推感觉心里酸溜溜的一点儿也不好受:好你个狐偃,还真是会演戏啊,什么风头都被你占尽了,好像就数你功劳大似的,想当初我介子推可是割了大腿肉给公子吃呢,我都没说什么,你却当众邀起功来,真是不要脸,我这种高觉悟的君子不屑和你这种小人在一起,哼,你不走我走!我要走就真的走,才不像你那样假惺惺的呢!

于是,介子推趁着登船时的混乱,自己一个人悄悄地溜了,他找了一艘小船,自己一人渡过了黄河,波涛中,介子推负手立在船头,心里说:“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14 如愿以偿

暌违十九年,重耳终于回到了祖国的怀抱,终于回到了他日思夜想的故乡,他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只觉得这些年的坎坷、不幸、饥饿、疲惫、苦难、孤独、绝望、屈辱、失败、恐惧、冷暖甘苦、酸甜苦辣、欢乐忧伤、寂寞彷徨、生离死别、爱恨情仇都仿佛像放电影般在眼前一幕幕地闪过,现在这一切终于都要过去了,重耳跪倒在地上,抚摸着家乡田野里肥沃的土地,抽泣着说:“我的故乡,我的亲人,你们流浪的孩子终于回来了,回来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完全可以用“一帆风顺”四个字来形容了。

一月,重耳的军队包围了令狐,兵不血刃,令狐、臼衰、桑泉三地(今山西临猗县一带)接连投降,怀公恐惧,逃往高梁(今山西临汾东北),只留下死党吕甥、郤芮率领着军队在庐柳顽抗。甲午那天,秦穆公派公子絷到晋军去交涉,结果晋军退走,驻扎在郇城。

二月,吕甥、郤芮见大势已去,只好宣布投降,辛丑日,狐偃与秦晋大夫在郇城结盟。

壬寅日,重耳进入晋军中。丙午日,重耳到达曲沃(晋国别都,晋国老祖先们奋斗过的地方,今山西闻喜东北)。丁未日,重耳到武宫(重耳祖父晋武公的宗庙)朝拜,即位做了晋国国君,是为文公。至此,我们再也不能再叫他重耳了,他现在是晋文公,未来的天下霸主。

戊申日,众叛亲离的晋怀公在高梁被文公派人杀死,结束了自己可怜而凄惨的一生。

总结怀公这辈子,只能用“悲惨”两个字来形容,从生下来那天开始,他就生活在恐惧之中,从小跟着父亲在梁国流亡,长大后在秦国寄人篱下,身为人质,受尽了白眼和屈辱,就算回到晋国成为了晋君,也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国外的重耳和国内的反对势力。他一生的机遇与选择都实在太少,其表现如此,结局如此,似乎从一开始梁伯为他占卜的时候就注定了。总之,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倒霉蛋可怜虫,所以后人将他的谥号称为“怀”,根据《谥法》,“慈仁短折曰怀”,“慈仁”或许还可以商榷,但是“短折”两字则是太恰当不过了,从前一年九月即位,到第二年二月身亡,怀公前后只当了六个月的国君就死翘翘了。哀哉!

晋国既定,秦穆公也就班师回国了,他这一走不要紧,国内反对文公的势力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原来怀公的两个死党吕甥和郤芮虽然暂时投降了,其实一直不安分,他们害怕文公对付自己,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他们便去找了怀公的另外一个死党履鞮前来商量,这个履鞮我们前面讲过了,他曾是惠公手下的第一大内高手,十九年前被惠公派去翟国刺杀重耳,后来还是因为狐突的通风报信重耳才逃过了一劫,因为这件事,怀公死后履鞮就害怕地逃走了,现在是晋国的头号通缉犯。当夜,郤芮两人用暗号将履鞮偷偷召到自己的府第,吕甥屏开左右,神秘兮兮地说:“现在重耳这小子当了国君,肯定不会给我们这些旧臣什么好果子吃的,我看咱们不如反了,趁着秦军撤退重耳没有防备,咱们带人冲进宫里,放一把火烧他娘的,成功了咱们就发达了!”

履鞮说:“好,无毒不丈夫!我履鞮就跟着老大您干了,成功在此一举!”于是三人歃血为盟,约定二月晦日会齐,夜半一起举事。

郤芮看错了履鞮,履鞮虽然是个亡命之徒,可是却颇有些心眼儿,他暗想:原来惠公是老大,我当然要听他的,现在重耳是老大了,我就该听他的,杀了他对我有啥好处,成了的话也是郤芮他们得益,不成的话我可就惨了,不如去重耳那边通风报信,来个将功赎罪,嘿嘿,对不起了郤兄弟,谁叫你们要告诉我呢,算你们倒霉!

于是,履鞮做了一回袁世凯,偷偷跑到宫里要求见文公。

通缉犯居然自动送上门了,文公既奇怪又生气,不过他想到自己初登君位,一切应以稳定为要,不该妄开杀戒,所以他派人责备履鞮说:“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你忘了当年你追杀寡人的事吗,亏你还有脸来见我,这次寡人宽大为怀不杀你,你还是赶快跑吧,趁我现在还没反悔!”

履鞮见文公不杀他,更加证明了自己投诚的决定是正确的,于是他笑着说:“履鞮区区一个小臣,只知道忠于自己的君主,惠公要我杀谁,我就杀谁,如果主公您认为‘忠君’也是一种罪过的话,那您就杀了我吧,履鞮无怨无悔!”

文公听了这话马上出来接见了履鞮,他说:“你说得没错,寡人怎么能因为一己的私恨而杀害忠臣呢,寡人从此改过,请你原谅我。”文公心胸如此宽阔,真是叫人佩服!

履鞮感动地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君侯如此待臣,也不枉臣冒死前来报信了!”接着,他将吕、郤两人的阴谋全部告诉了文公:“吕、郤两大家族在晋国发展了很多年,树大根深,党羽众多,如今之计,君侯宜速出城,往秦国借兵,方可平息此乱,臣就留在这里,为君侯作内应!”

文公大惊:“此话当真?寡人自问待吕甥、郤芮两人不薄,他们居然如此对我,这次要不是你来报信,寡人几死于此二贼之手!形势危急,寡人这就连夜出城,城中之事就全拜托你了,万事小心!”

履鞮跪地叩首说:“履鞮感念君侯不杀之恩,百死不能报万一,君侯请放心出城,城内之事就交给小人吧!”

履鞮随即告辞,文公则连夜从后门逃出了绛都,乘驿车走小道,一口气潜行了数百里,跑到秦国与秦穆公在秦邑王城(今陕西大荔县东)相会,穆公得知此事,笑着说:“哈哈,现在连履鞮那种亡命之徒都站在了君这一边,看来君果真是得到了上天庇佑。放心,吕甥、郤芮那两个倒霉鬼能有啥本事,看寡人怎么帮你收拾他们!”

文公于是留在王城,观望形势,且看吕甥、郤芮那两个衰鬼怎么蹦跶。

吕甥、郤芮两个可怜鬼此时还蒙在鼓里,浑然不知自己的阴谋已经为文公所悉,依然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自己的造反计划,到了约好的三月三十日那天,履鞮如期而至,对郤芮说:“今天就是重耳这小子的死期了,火起之后,请吕大夫守住前门,郤大夫守住后门,我自领手下冲进宫里杀人,料他重耳插翅也难飞!”

郤芮连连点头:“没错,你是大内第一高手,功夫比咱们好,杀重耳这件事交给你最妥当不过了,哈哈,重耳老贼,这次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当夜,吕甥、郤芮率领家众按时动手在宫里放起火来,火借风势,不一会就蔓延了整个宫室,履鞮带着兵丁冲进火海,口中大喊:“杀啊!不要放跑了重耳这老贼!”

雷声大,雨点小,履鞮叫唤得厉害,却压根没有动手,他这其实是在叫人起来帮忙救火呢!

宫里的卫兵听到喊声,纷纷跑了出来,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吕甥在宫外等了半天不见履鞮出来,气急败坏地对郤芮说:“履鞮这个靠不住的家伙,说得好听一点用都没有,你在这里帮我抵挡一阵,我进去杀了重耳!”说着,他率兵冲进宫室,直入寝宫,找了半天却不见重耳的踪影,心里已然慌了,“怎么办,这挨千刀的重耳,到底死哪去啦!”

正在焦躁,郤芮满脸狼狈地跑了进来:“你找到重耳没有啊,快点哪!赵、狐、魏、栾等各家都率领亲兵前来打我们了,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吕甥跺着脚说:“重耳这小子不知藏哪里去了,怎么找都找不到,现在咋办!”

“再找啊,杀不了重耳咱们就全完了,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郤芮歇斯底里地大喊,冲天的火光映在他那极度扭曲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两人又冒着大火四处搜寻了一遍,还是毫无结果,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大,呛人的浓烟熏得他们喘不过气来,无奈只好放弃,他们冲出宫殿,找到还在那瞎叫唤的履鞮,杀开一条血路,直朝城外奔去,心里直祈祷:老天保佑,但愿重耳这小子葬身在那火海里就好了!

文公当然没死,他现在正在秦国的王城里优哉游哉地和穆公喝茶下棋呢,两人正聊得开心,突然有人来报吕甥、郤芮求见,穆公大笑说:“哈哈,吕、郤二贼自投罗网来了,姬兄弟,咱们一起来看场好戏吧!”

原来穆公一探听到吕、郤二人焚烧宫室逃出了晋国,就派人送了一封信给这两个丧家之犬,信上说:“当初寡人帮重耳这小人返回晋国,他本来答应了事成之后要割河西之地给寡人的,没想到他一当上国君就反悔不给了,寡人这才发现重耳原来和他弟弟夷吾一样是个白眼儿狼,正想出兵讨伐这个不讲义气的小人,却听说他被两位大夫率领家众放火烧死了,这真是大快人心啊!寡人愿请二位来王城共商大计,以定晋国之事。”

秦穆公骗死人不赔命,当真是个妙人!

且说吕、郤二人逃出晋国,也不知道重耳到底死了没有,正茫然不知该如何处置,接到穆公这封信不由大悦,连忙开开心心地跑去见穆公了,他们心里想:“天无绝人之路,就算重耳这小子没给烧死,有了秦国这棵大树撑腰,咱们还怕个屁啊!”

就这样,吕、郤二人和履鞮进了王城,来到宫室,弯腰行礼,却不见穆公回礼,心中不由奇怪,抬头一看,只见穆公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人也不说话,只是满脸讥笑地看着他们。

这个人长得好面熟,好像在哪见过……哎呀,这不是本应该葬身在火海中的重耳吗?

吕甥吓得满脸苍白,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已经烧死了吗……你,你是人是鬼?”

文公收起了笑脸,大怒道:“逆贼,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认不出寡人吗?寡人哪里对不起你们了,你们要这么对我!要不是履鞮通风报信,寡人早就被你们烧成灰烬了!”

吕甥和郤芮这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个骗局,自己被文公、穆公、履鞮三人合谋给耍了!旁边的履鞮起身大笑说:“不好意思,你们被耍了,怎么样,我履鞮的演技不错吧!”

吕甥和郤芮心里那个后悔啊,当初怎么会相信履鞮这个两面派呢?好了,现在全完了!

事已至此,他们只有跪下叩头求饶了:“该死!该死!……哦,哦不对,不是君侯您该死,是我们该死!”

文公冷笑一声:“没错,你们确实该死,来人啊,把这两个该死的家伙拉出去‘该死’掉!”

几个秦兵冲进来正要动手,履鞮拦住他们说:“杀鸡焉用牛刀,这两个家伙就交给我吧,兄弟我好久没杀人了,手痒得很!”说着履鞮拽起已经吓成一摊烂泥的两个人,像抓小鸡仔一样一手提溜一个出去,手起刀落,鲜血飙飞,再一看,两颗人头已然跌落在了尘土之中,履鞮大笑:“看来我这刀比从前可快多了,哈哈!”

可怜吕、郤也算是一时豪杰,当年惠公和怀公能当上国君都是靠了他们,现在却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怪只怪他们选错了对手,文公是什么人,那可是个打不死的蟑螂小强啊,想他流浪列国十九年,献公杀不了他,惠公干不掉他,怀公搞不定他,临淄风月留不住他,饥饿屈辱打不倒他,吕、郤这两个衰鬼又怎么可能烧得死他呢!按照当时列国诸侯对晋文公的说法:“重耳其人天生异像,重瞳骈肋,那是上天庇佑的圣人,凡人跟他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唐僧九九八十一难得取真经,文公十九年流亡得以称霸,这都是上天给他们的磨难,经历风雨才能见彩虹,苦心志饿体肤动心忍性才能增益所不能,要成功就要变成一只打不死的蟑螂,这就是重耳的经历所教给我们的最宝贵的东西。

15 风流债

话说文公杀死了吕、郤二人,国内的反对势力既被肃清,便跟穆公告辞并请辰嬴跟自己一起回国。穆公说:“小女已失身给圉那个小白眼儿狼了,恐辱君宗庙,还是让她当个嫔嫱好了。”

文公说:“秦晋世代交好,怎么能让贵国公主屈身于嫔嫱之位呢?况且国人尚不知道重耳出走了,正好借此大婚之名,岂不美哉?”

穆公大喜:“兄弟你真是够意思,好,寡人就派三千精兵护送你们回国完婚,有了这些保镖保护你,我看谁还敢造反!”

转眼到了当年夏季,一切准备停当,文公就带着自己五个秦国老婆和三千秦国保镖,浩浩荡荡地回到了晋国,这真是应了“此一时彼一时”那句话,几个月前文公还是孤身一人狼狈连夜奔逃,几个月后文公则是美女相伴虎贲护驾衣锦还乡,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叫做风水轮流转。

文公荣归,现在轮到吕、郤二人的一干党羽害怕了,他们害怕文公对付他们,纷纷前来谢罪,文公大笑说:“大家放心好了,首恶既除,寡人怎会妄加株连,只要你们忠君守本,寡人是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文公遂颁行大赦,可是吕、郤党羽见了赦文,还是不肯相信,毕竟造反乃是杀头的大罪,文公怎么可能这么随随便便地放过了他们,谁信啊!

他们不信,有人信,这个人就是文公流亡时掌管财务却卷款逃跑的贪污犯头须。

想来那一点盘缠肯定早被这个败家子给花光了,头须在外面混不下去,没办法只好厚着脸皮跑回来请求文公的原谅,适时文公刚好在洗头被肥皂沫迷了眼睛,正在那里骂娘,听到此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挨千刀的贪污犯,当年把寡人的盘缠全给拐跑了,害得我们几个差点饿死在路上,现在居然还有脸来见寡人,你出去告诉他,说寡人不想再看到他,让他滚得越远越好!”

头须听说文公叫他滚,他却偏偏不滚,还口口声声狡辩说:“我听说人洗头的时候心就会倒过来,心倒过来所想的就会反过来,所以这一定不是主公的真实想法,主公他一定会原谅我的!”

从人也不知头须哪里来的自信,讪笑着说:“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主公一定会原谅你,不要磨蹭了,快点滚蛋吧!”

头须笑着说:“你想想看,履鞮当年可是追杀过主公的,主公连这个杀人犯都能容得下,为什么就不能容我这个贪污犯呢?”

文公听了这话,觉得头须说得也没错,便出来接见了他。早有准备的头须马上交了一份检讨书,对自己当年的可耻行为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批评,文公于是原谅了他,并让他官复原职。当日,头须为文公驾车,绕着都城游行了一番,好好地在国人面前作了一场秀,吕、郤的党羽见文公竟然重用了从前的贪污犯,总算相信了文公的诚意,不再想着造反了,至此,晋国数十年的动荡总算告了一个段落,从此走上了平稳发展的道路。

晋国的政权平稳过渡,文公的国君位子总算坐稳了,而他在国外欠下的那些风流债也是时候还了。

第一步:将自己逃亡翟国前留在蒲城的儿子欢、女儿伯姬接回来(他们的老妈在重耳流亡的时候已经死了)。

第二步:将欢立为太子(可怜的欢,身为宗族,十九年隐姓埋名,寄人篱下,现在终于修成了正果。欢日后即位为晋襄公,他继承父业,拓土封疆,也成了一代霸主),伯姬嫁给赵衰,改称赵姬(可怜的伯姬,文公流亡十九年无法为她主持婚事,此时已然人老珠黄了,文公将她嫁给了仁厚君子赵衰,也算是一个补偿了)。

第三步:将自己留在翟国的少数民族美女季隗接了回来。文公看着满面风霜的季隗,忍不住流泪道:“一别八年,寡人还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夫人你了……”

季隗的个性洒脱依旧,她笑着说:“我还以为真的要等夫君您二十五年呢?没想到八年我们就见面了,呵呵,我们应该开心才对啊!”

第四步:将自己留在齐国的齐姜接了回来。两人想到两年前的酒醉离别,只觉往事不堪回首。文公感慨地说:“若不是当年夫人使计将我诳出临淄,寡人怎么会有今天呢,夫人你是寡人的大恩人啊!”

第五步:介绍各位美女互相认识。看着这七个曾经患难与共的红粉知己,文公觉得好满足:“寡人真是天下第一大幸福之人,既有温柔大方的季隗,还有贤德美貌的齐姜,再有热情爽直的辰嬴,再加上另外你们四个年轻漂亮的美女,人生得此,夫复何求啊,太好了,大功告成,亲个嘴儿吧!”

16 清明节的来历

安抚好投降归附的旧臣,文公开始大赏功臣了,争取做到人人都有官做,个个都有地盘,最好是大家皆大欢喜。一碗水是永远不可能端得绝对平的,总有些不识相的人会抱怨,文公只能尽量做到公平。

接受第一等赏赐的功臣,当然就是跟着文公流亡,导以仁义亦师亦友的两个人——赵衰和狐偃,至此,赵、狐两家代替吕、郤成为了晋国势力最大的两个家族,另外文公还特别赐给了狐偃五块玉璧,文公笑着说:“那次寡人把穆公送给你的那个宝贝扔到黄河里了,现在我还给你五块,怎么样,够意思吧!”(丢一赔五,狐偃真是暴利啊,呵呵)此外,文公为了纪念那个没有等到革命成功就壮烈牺牲了的外公狐突,在晋阳的马鞍山下为他立了一个庙,后人也因此把这座山叫做狐突山。

接受第二等赏赐的功臣,则是跟着文公流亡,出谋划策忠心耿耿的狐射姑、先轸、狐毛、胥臣等四人,这几个家族后来也成为了晋国的世家大族,特别是先轸,其后辈多在六卿之列,主持晋国军政大权。(这个六卿跟周王室的太宰、太宗、太史、太祝、太士、太卜这六卿又不同,晋国的六卿指的是指国家军队中的六位将佐。全国军队编制分上、中、下三军,每军各设一位将和一位佐,共六位将佐,六位将佐皆为卿爵,因而习惯上称六卿。春秋时战争频繁,所以很多官职都是军政合一的,而晋国的六卿制度正是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官制,相当于我们现在的政治局委员加军委常委,是整个国家军政大权的领导核心。)

接受第三等赏赐的功臣,是跟着文公流亡、冒矢石犯锋镝出生入死的颠颉、魏犨两个高级保镖,可是这两个大老粗觉得自己跟着文公出生入死,立下那么多的汗马功劳,赏赐却只排到了第三等,心里不免酸溜溜的不是滋味:“赵、狐他们不过是些耍嘴皮子的家伙,主公居然给他们的官比我们大,这太欺负人了!”

后来颠颉、魏犨的这些不满,为他们惹来了杀身大祸,这里我先卖个关子,到时候再来详细跟大家讲。

接受第四等赏赐的功臣,是栾枝、郤穀这两个帮助重耳复国的“里应”,他们后来也成为了晋国的六卿成员。

以上四等功臣,其家族大多成为了晋国的六卿世家,是日后晋国政坛上最为重要的政治势力。而这次文公的大赏功臣,对整个春秋战国的历史都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因为它就是两百年后“三家分晋”的源流所在。

等这些人统统都赏完了,才轮到在文公流亡期间负责他的饮食起居和后勤工作的大管家壶叔同志,壶叔可不答应了,想当初我跟着老大你忍饥挨饿,鞍前马后,睡得比小狗晚,起得比鸡早,吃得比猪还烂,干得比驴还多,现在却给我这么丁点儿赏赐,要牛耕田又不给牛草吃,做人可不带这样的!

文公说:“壶叔同志,你要明白革命觉悟有高有低,导以仁义没有你,出谋划策不见你,冲锋陷阵不靠你,你虽有苦劳,却没有功劳,不能算作功臣,所以只好排在赏赐的最末,怎么样,你还有意见吗?”

壶叔羞愧地说:“主公赏赐分明,小人服了,以后我一定努力学习,提高觉悟,争取进步,为晋国的革命事业作出更大的贡献!”

话说文公大赏功臣,从亡的,送款的,迎降的,出谋的,出力的,保镖的,驾车的,做饭的,甚至杀人犯、贪污犯都得到了赏赐,一时间,升官的、发财的、晋爵的、封地的,皆大欢喜。文公接着又发布了很多惠民政策,于是举国欢庆,百姓悦服。

可是就在这个“咱们老百姓,真呀真高兴”的日子里,有一个人却默默地待在家里,往宫门方向投去了一个落寞而孤傲的目光,他就是那个充满了诗人傲骨忠介耿直的介子推。也许是要赏赐的人太多了,也许是文公真的老糊涂了,总之,文公把这个当年为了他割股啖君的大功臣给忘记到九霄云外去了。这真是一个致命的疏忽。可以想见,介子推此时的心情是多么的落寞。其实,他完全可以像狐偃和壶叔那样跑到文公面前去讨要封赏,不会有人责怪他,更不会有人看不起他,因为这是他应得的,也是大家乐于看到的。可是介子推是个高傲的甚至有些自恋的人,他打心里看不起那些有一点点功劳就在那邀功讨赏的小人,他宁愿和老母回乡下过清苦而平静的日子也不愿让这些铜臭和虚名污染到自己半分,于是他找到老母,跟她商量说:“主公得以复国,那是上天的保佑,我没办法像其他臣子那样贪天之功,所以想就此归隐,不知母亲你是怎么想的?”(成语“贪天之功”典出于此)

子推的老母有些不甘心,于是劝他说:“我知道你觉悟高,不想跟那些人争名夺利,可是你总应该去宫里见一下主公,跟他告个别吧!怎么能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走掉呢!”

子推说:“既然都不想要赏赐了,还见他做甚,这不是还在显摆自己吗?”

老母见他心意已决,只有支持自己的儿子:“既然你不贪功名,想当个高风亮节的隐士,那我就跟着你一起归隐,当一个隐士的母亲好了。”

子推说:“既然决定要隐,就隐得干脆些,咱们不如躲到老家定阳(今山西晋中地区介休市)的绵山深山里去吧,那里山高林密,谁也找不到我们。”

就这样,子推背着老母偷偷地离开了都城,躲进了绵山的深山老林中,结庐而居,草衣寒食,准备就这样孤独清苦地度完自己的余生。

介子推走后,他的好朋友解张很为他打抱不平,于是偷偷跑到宫门口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一首诗:“龙欲上天,五蛇为辅。龙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文公出宫的时候看到这块牌子,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一拍脑袋,懊悔地说:“哎呀,寡人真是老糊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赏了,怎么就唯独把子推老弟给忘了呢,我真是太不应该了!你们赶快传令下去,谁能帮我找到子推,我就赏他下大夫之职,决不食言!”

解张听说有官做,赶紧找到文公说:“那首诗不是介子推写的,是我写的,介子推已经跑到深山里隐居去了,我带你们去找他!”

文公大喜:“这次多亏了你,否则寡人的罪过就大了,趁着大错尚未酿成,你赶紧带我去找子推,我要好好地补偿他!”

于是,文公带领众臣随扈,让新官上任的解张带路,浩浩荡荡地来到绵山脚下,派人上山寻找。但见崇山峻岭、崖陡洞幽、深谷野岭、草树萋萋,不管兵丁们怎么四处寻找,大声呼喊,都只听得流水潺潺,山虫乱鸣,林鸟群噪,空谷回声,哪里有介子推的踪影。大家一连寻找了好几天,都毫无所获。

这时魏犨不耐烦了,他想出了一个馊主意说:“主公,咱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天地毯式搜索都没任何结果,介子推他八成是藏起来了,这家伙的脾气一向是倔得跟个石头一样,我看我们再怎么喊他也不会出来的!臣看我们不如派人在山上三面点火,留下一方,我就不信他不出来。”他心里暗想:“哼,这个可恶的家伙害得我这些天嗓子都快喊哑了,等他出来了,看我怎么羞辱他!”

文公别无他法,只好听从魏犨的建议,下令兵丁从陡崖攀上山去,将谷内的干草树木点燃,适时正值晚春时节,山顶风很大,火借风势,绵延数里,这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倔犟的介子推始终不肯出来,最后和老母抱在一颗枯柳上,活活地给烧死了。

火终于灭了,可还是不见介子推背着老母亲出来,文公发急了,赶忙命令多派兵丁,再次登山遍寻子推,找不到他誓不回还。

皇天不负有心人,几天后,兵丁们终于在后山的深谷里找到了介子推和他的老母,不过找到的并不是活人,而是两具抱着枯柳的焦尸,尸体的脸上,还带着坦然的微笑,仿佛这场大火对他们而言只是超脱的涅槃,根本没有任何的痛苦。

文公看着这两具紧紧抱在一起的焦尸,想到十九年来一直跟着自己不离不弃的那帮好兄弟,如今封官的封官,晋爵的晋爵,一个个都得到了完满的结局,反而只有对自己最好的子推兄弟最后落得了个如此凄惨的下场,忍不住痛哭失声道:“子推,都是寡人害了你啊!寡人不该忘了你的功劳,更不该听魏犨的那个馊主意放火烧山,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迷离的泪眼中,他恍惚看到这样一幅画面:荒原上如血残阳照在远处介子推流满了豆大汗珠的脸上,他端着一碗肉汤,踉踉跄跄地跑到自己面前,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说:“太好了,公子,我弄到肉汤了,快喝一点填饱肚子吧!”……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不犯错误的,就算是圣人,也有很多被后人诟病的缺点。文公也是一个人,所以他不可避免地也会犯错,但是犯了错误能诚心听取各方面的意见且知错、认错、改错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也许有人说文公忘恩负义,没错,他确实忘了介子推的恩,但是,他没有一点隐藏这些的意思,而是十分勇敢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去改正自己的错误。当他认识到未及时给介子推行赏赐时,便派人到处寻找介子推。当听说介子推已经跑到绵山归隐时,则亲自到绵山来找他,可是由于魏犨的馊主意和介子推的倔脾气,最终还是酿成了无可挽回的悲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现在文公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力弥补自己的过失,希望子推在九泉之下能明白自己的这一片心意。

他下令将绵山周围的一大片土地封为介推田,赐给介家的后人耕种,并把绵山改成介山,将他的老家命名为旌介村,还下令将定阳县改名为介休县,意思就是介子推休息长眠的地方。文公还将火烧过的山谷称为焚烧林(至今当地乡民,将两山谷分别称为大烧林、小烧林),将介子推母子隐居的岩洞改建成介公祠,并立“介庙”于山脚下柏树林中。介庙周围原来环境清幽,浓荫十里,风景秀丽,气候温凉,也由于这个原因,这里也被人称为“神林”。可惜的是,1942年日本侵略者侵华时,这里的山林、庙宇均被火焚毁,现仅存寺庙的偏院一处,院内还存有原庙基的石墩和五通石碑。

除此之外,晋文公还下令让随从人员把焚烧林的几块烧焦的残木带回去,给自己做了一双木拖鞋。他每天上朝时都要穿上木鞋在宫厅行走,每当听到自己走路时的呱嗒呱嗒的声音,就不由低头看着木屐,睹物思人,感慨万千,悲恸地说:“悲乎,足下!”后来人们将最忠诚、最尊敬的朋友称作“足下”,其典故就是打这里来的。

这种木屐后来传到了日本,就变成了日本人最爱穿的鞋子,不知道他们穿着这种鞋子的时候,会不会知道在这双鞋子里面隐藏的如此感人的一个故事呢?

晋文公焚烧绵山之日,正值二十四气节中的清明的前三天,文公回到国都后便令全国上下每年从那天开始一月之内不得举火炊烟,只能吃冷饭,谓之禁火,也叫禁烟,或者叫做寒食,这就是现在“寒食”节的由来。

后来到了三国的时候,曹操认为这件事影响到了民众的生产和生活,就发布了《明罚令》废止了禁火,不过我们可爱的中国老百姓们都是很念旧的,所以寒食节这个传统习俗依然还是流传到了今天,只不过把冷食的时间改成了三天或一天。另外,我们中国的老百姓们还是很聪明很懂得创新的,他们根据当地的条件和寒食的特点,纷纷创造出一些特殊的寒食节食品,凉菜冷食花样百出,形成了与岁时节日相联系的风味小吃,丰富了中华民族的饮食品种和习俗,古时有麦糕、环饼、冷粥等,如今则更注重“应令尝新”,也就是说吃些应时应景、新鲜而有季节特色的食物。

江浙一带习惯吃青团,是用新鲜艾草或雀麦草汁和着糯米粉捣制,再以豆沙为馅制成的。油绿如玉的青团,糯韧绵软、清香扑鼻,吃起来甜而不腻、肥而不腴,是一款天然绿色的健康小吃。

在闽东,家家户户则要煮“乌稔饭”。它是将糯米用洗净煮熟的乌稔树叶浸泡后蒸煮而成,颜色乌黑但却米香扑鼻,别有一番风味。此外,闽东各地无论城乡大多吃芥菜饭,据说可以终年不长疥疮。在泉州及闽南一带清明常吃润饼菜,是以面粉为原料擦制烘成薄皮,再卷入胡萝卜丝、肉丝、蚵煎、芫荽等混锅菜肴,此类食物品种多样,荤素搭配,主副食都有,既营养丰富又美味可口,类似的还有温州人的清明饼和潮汕人的薄饼。

晋南地区清明要蒸大馍,中夹核桃、红枣、豆子之类,称为“子福”,取意子孙多福,全凭祖宗保佑。晋北地区,则习惯用玉米面包黑豆芽馅食用。陕北的榆林和延安节前要蒸“子推馍”和做面花,蒸出来的面花栩栩如生,犹如艺术珍品,既可自己食用又能馈赠亲友。

第二年清明时分,文公又率众臣到绵山焚烧林祭奠介子推,发现那棵老柳树竟然死而复活,长出了翠绿的嫩条。文公坚信这棵树是介子推的英魂显灵,便将柳树命名为清明柳,还要求晋国百姓家家门前插上柳枝为介子推“招魂”,登绵山踏青,扫墓野祭,抒发思念之情。这就是现在“清明节”的由来。

由于寒食节和清明节相离太近,到了唐宋以后,人们渐渐地就把这两个节日混成了一个节日,而祭奠介子推的习俗也慢慢演变成了祭扫先人,于是,每当到了清明时节,大家都会“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一家人扶老携幼,带上供品,三三两两,先先后后地,纷纷走往自家的祖坟,烧一点纸钱,清理一下祖先的坟茔,寄托自己的哀思。

现在的清明节已经完全演变成单纯的扫墓了,其实古代清明节的习俗是非常丰富的,一方面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好天气,春游、放风筝、踏青、种树,另一方面也祭扫新坟、旧坟,悼念逝者。相传古人因为清明节要寒食禁火,为了防止寒食冷餐伤身,所以人们都要来到户外参加一些体育活动,健体强身,比如有荡秋千、蹴鞠、打马球、插柳等等。由此可见古人真的要比现代人浪漫得多,扫墓与踏青相融,追缅、祭奠先人与赏玩春光叠合,既有祭扫亡灵的悲酸泪,又有踏青游玩的欢笑声。其实清明节不就是应该这样吗,适时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充满了生命与希望的春天已经到来,天气清朗,万物萌动,风和日丽,大家一起缅怀过去,展望未来,生灵死魄,阴阳交融,共叙离别的思念,一起在田野里,敞开胸怀,放飞心灵,享受大自然的恩赐。介子推地下有灵,如果知道了自己的事迹被广为传颂,成为后人不可或缺的习俗和节日,也应该欣慰有加,含笑九泉了。

17 打开称霸的道路

内乱平了,功臣也赏了,革命既已成功,现在就应该发展经济了。十九年的流亡生涯,使文公和他的一帮大臣更加了解民间的疾苦,更加明白安定和谐对一个国家的发展是多么的重要,于是他们汲取各国经验,整顿国内政治,安抚人心,省刑薄敛,通商礼宾,拯寡救贫,晋国很快便强盛起来了。

国家一富强,晋国的国际地位也相应地提高了,联合国安理会主席周襄王郑特地派了两个特使宰孔和内史叔兴来到晋国,向文公颁赐侯伯的任命。这可是与当年齐桓公同等的荣耀,晋文公非常兴奋,将两位特使以诸侯的级别好好地招待了一番,住的是宗庙(最高级别的宾馆),吃的是九牢(最高级别的大餐),临别的时候还送了不少珍贵的纪念品。宰孔和叔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回去后自然少不了要在周襄王面前帮文公大大地美言几句,襄王一开心,就把晋国列入了联合国常任理事国,派往晋国的使者接连不断。春秋五霸中其他四霸都是费尽心思求取霸业,晋文公的霸业,倒更像是主动送上门来一般。这才是真正的霸主风范。

周襄王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形势使然,当今天下危机四伏,齐宋等大国又已一蹶不振,只有晋国自内乱结束后欣欣向荣,面对复杂的国际环境,周襄王必须未雨绸缪。

他第一个担忧是:王室南方的郑文公自从投靠了南霸天楚成王,胆子变得越来越大,先是欺负自己的老伙计滑国(姬姓,今河南偃师缑氏镇),接着又扣留了自己派往郑国为滑求和的使者伯服,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第二个担忧是:王室西边的狄人(此为赤狄族,非重耳之母家白狄)和王子带勾结,对自己的王位虎视眈眈,这两颗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突然爆炸!

为了解除目前越来越危险的局势,襄王决定一方面交好晋国,一方面跟狄人和亲,娶了狄君的女儿叔隗(这个叔隗不是先前嫁给赵衰的那个叔隗,刚好同名而已,不过这两个叔隗都是赤狄有名的美女,有“前叔隗,后叔隗,如珠比玉生光辉”的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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