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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正如燕青担心的那样,斩决了擅杀朝廷命官的冯亮,并未使梁山泊义军免祸。

那日卜通捡得条性命屁滚尿流地逃回京城后,即先暗赴蔡府向老蔡京哭诉了一番。蔡京听了窃喜,心想这两个蠢材的开场锣鼓敲得不错,下面将有精彩好戏看也。遂善言勉励了卜通,指示其马上通过中书省的正常渠道向皇上奏报。

中书省当值官员听说出了这等大事,岂敢耽搁,即火速拟了特急奏章呈进宫内。与此同时,蔡京已将情况通报了童贯、高俅。这几个人都在等待着皇上的动静,以便相机行事。

不过当日却不曾有什么动静从宫里传出,赵佶也没召见任何人议事。原因是中书省的奏章呈进宫去后,没有马上被送达赵佶,而是被黄门暂压下来了。

这是由于赵佶当时正在创作一幅工笔花鸟画。

赵佶将艺术创作活动看得很神圣,每逢执笔必是十分投入,尤其讲究心神入境,意在笔先,容不得半点干扰。内侍们都了解皇上的这个秉性,无人敢在赵佶作画的时候去触霉头。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有天大的事,也须在赵佶搁下画笔后再行奏报。这一日赵佶灵感喷涌,画兴浓郁,自午后便在御书房的画案前勾勒点染,直画至掌灯时分方休。张迪见赵佶全神贯注深浸于斯,虽然看到了那奏章封皮上标明的特急字样,亦未敢贸然去赵佶面前聒噪。

直到服侍赵佶用过晚膳,饮罢了雀舌,显得气悠神怡之时,张迪方命掌管奏章的黄门取出那中书省的急件呈递了上去。所以赵佶是到了晚间才知道那件事的。

中书省的奏章根据卜通添油加醋、夸大其词的描述,大肆渲染了梁山泊义军部卒的蛮横无理、目无法纪之状,而对吴智、卜通偷换御酒、出言挑衅等情节却只字未提。

如果宋江采纳燕青的建议,及时通过关系将事件实情报进宫来,这时可使赵佶同时听到两方面的声音,对事件真相有个比较全面的了解,对其处理态度可能就会比较公允。然而此时赵佶所听到的只是梁山泊人马贼性难改的一面之词,便十分地恼怒,就欲传旨宣宋江进城诘讯。

倒是张迪还比较稳重,他劝谏赵佶且不忙宣旨,宜先将事情的根由和情节调查一下再说。今日时辰已晚,连夜行动不大方便,不如明日正式派员,以朝廷钦差身份正大光明地去义军营地查问此事,是为稳妥之策。赵佶从之。

其实这时候最应被及时进行调查甚至审查的人,不是宋江而是卜通,但赵佶和张迪都没想到这一点。这正是宋江未采纳燕青的建议,未能及时将赵佶的注意力引向正确方向的后果。

翌日一早,赵佶召见宿元景,命其赴梁山泊义军营地调查吴智被杀案。宿元景颇觉此事不可思议,对赵佶奏道,此案恐怕是事出有因,请皇上且耐心等候一时,微臣定速将实情勘明回奏之。宋江那边刚刚处斩了冯亮,宿元景就带着扈从赶到了军营。

宋江闻报奉皇命前来查案的官员是宿元景,心下稍安,忙与卢俊义、吴用一起将其迎进大帐,向其备述了事件的起因和经过,禀报了已将肇事案犯冯亮军法从事的处理结果,并陪同宿元景去验明了冯亮的尸身。

宿元景不消多问,已对事件的因果了然于胸。他对宋江道,此事断然是朝中反对招安之徒施的离间计。那冯亮一时不慎中其圈套,险些误了大事。本官即回朝将实情具奏皇上,料皇上自会明断,你等不必担心。但你等从此须严格约束部队,坚决服从朝廷的调度,切勿再授人以口实。宋江唯诺应之。

宿元景回城后直接进宫,向赵佶禀奏了他所了解到的情况,力陈宋江和义军的种种忠顺之举,并请求赵佶下令追查御酒被偷换之事。

赵佶听了宿元景的奏报怒气稍减,乃道,若果然如你所言,其情可原。既然肇事者已被斩首,一命抵得一命,朕就不另做责罚了。招安事宜仍可按既定程序进行。你去传令宋江,命其率所部各营马步水军头领,先行进城住进驿馆,俟朕召见。尔后朕再择日检阅全体招安大军。

于是宿元景次日又不辞劳苦地再去义军营地,向宋江等人一字一句地传达了圣意。宋江听皇上已明确表示再无降罪之意,方才胸石落地,感激不尽地面北叩拜谢恩,又奉上重金酬谢了宿元景。宿元景老臣连续往返奔波周旋,着实累得够呛,但见得一场变故在自己的斡旋下已然雾消云散,自己又得了千金的酬报,亦算不虚此劳也,心情很是欢愉。

送走宿元景,宋江即召集众将,布置了进城候召之事。

卢俊义、林冲、燕青等不少人对于将全部头领都带进城,各营只留副将统领的安排颇有顾虑,吴用亦觉这么做不大妥当。兵将分离历来为兵家大忌,宋江明白他们的顾虑有道理。可是前面与朝廷的误会刚刚抹平,此刻若要违旨,岂不又生嫌隙?

众将商议下来,决定采纳卢俊义、吴用提出的一个折中办法,让三名有能力独当一面的大将林冲、杨志、阮小七称病留守军营,分统马步水三军,而其中又以林冲为主,暂署帅印。其余各营主将则俱随宋江进城。宋江很不乐意将帅印交于他手,哪怕是暂时的,但为全军也为自身的安全计,也只能同意了这个方案。

又忙了一天,安排好了营中的留守事务,宋江即带众将离营进城而去。行至新曹门外,早有一名招讨使奉旨在此等候,彬彬有礼地将他们延进城门,安置在了预定的驿馆内。

这个驿馆足有五六进之深,左右又有跨院,院里花香荫绿,廊曲径幽,十分雅致。各头领均安排为单间居住,一应起居设施及餐饮服务等都关照得很是周到舒适。依宋江看来,这起码是四品大员以上的款待规格了,不禁深感皇恩浩荡,那原本还有点悬着的心情也完全放了下来,倒觉得卢俊义、吴用他们的过分小心有些可笑,乃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却不想在这一派祥和的礼遇背后,事态已经起了严重的变化,一股巨大的危潮已悄悄地向他们逼来。

原来那蔡京自打发卜通去通过中书省向皇上呈递奏章后,就一面将情况通报给童贯、高俅,一面密切地掌控了皇上的举措。蔡京平日很注意结交内宦,与梁师成、杨戬等过从甚密,在大内中颇有耳目,掌握起皇上的动态来还是比较方便的。

蔡京原以为,赵佶闻听宋江纵部斩杀朝官后,必将暴怒而施以严惩,从而将激起梁山泊义军严重的对立情绪。到那时他以平叛之名奏请赵佶下旨,武力解决宋江所部,就是顺理成章之举了。然而见赵佶没有那样冲动地行事,奏章递进去之后一天一夜都未见动静,直到次日才有派员去义军营地调查的消息传来,而执其事者偏偏又是坚决的主抚派宿元景。蔡京就认为不能再坐观,必须亲自出马去推波助澜了,否则大好时机失矣。

蔡京唤来童贯、高俅密议一通,三个人便一起去求见皇上。这正是宿元景二赴义军营地,去传达赵佶宽赦旨意的时候。赵佶听说是蔡京等三大员求见,料有要事,便传旨于延庆殿召见。

蔡童高三巨--奸-见了赵佶,便面色严峻开门见山地叩道,臣等是为宋江部属斩杀朝官之事而来,臣等以为此事绝不可等闲视之也。

赵佶一听是为了这事儿,漫不经心地道,诸卿忧国之心诚为可嘉,你们说的那件事朕已委派宿太尉勘查清楚,并做了妥善处理,卿等就不必忧挂了。

蔡京忙掠髯摇头道,不然不然,那宿元景与梁山泊中人私通久矣,焉得不为其开脱遮掩耶?吾皇切莫为其一面之词所蒙蔽也。那件事发生之后老臣颇觉严重,亦曾遣人密查,所得情况与宿太尉之言大相径庭。据老臣所知,所谓偷换御酒云云乃是子虚乌有,纯粹是梁山贼众为制造事端要挟朝廷编造出来的谣言。

正在这时,有内侍将中书省查问卜通的奏章呈上。在奏章中附有对卜通的讯词记录。卜通一口咬定,不曾有任何人偷换过御酒,此言纯属栽赃嫁祸。

这都是蔡京上下其手安排好了的,赵佶却哪里想得到。面对着这份查讯记录,赵佶当时就困惑起来。童贯、高俅趁机进奏,极言梁山泊义军之嚣张猖獗、不法不臣贼性依旧,称其接受招安是假,借机休养生息扩大实力是真,皇上若对其仁慈实乃养虎遗患,迟早会为其所伤,等等。

赵佶道,但那宋江明明是已将罪卒斩首,难道这不可表明其并无二志吗?

童贯道,那不过是宋江的缓兵之计而已,更说明这个人狡猾至极。高俅亦在旁帮腔道,退一万步说,就算那宋江有归顺之心,怎奈其部下皆为虎狼之徒,到时候鼓噪起来,也由不得宋江不反。

就这样,这几个人围簇着赵佶你一言我一语地叠加着耸听危言,将事情渲染得越来越严重,严重到似乎宋江马上就要挥师进攻汴京城池了一般。赵佶被聒噪得头昏脑涨、心烦意乱,挥手喝道,行了行了,尔等的意思朕听明白了,依尔等之见目下该当如何?

蔡京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依老臣看,先今皇上宜下果断决心,快刀斩乱麻。老臣闻宋江等贼首即将奉旨离开部队住进城中驿馆,此乃皇上绝对英明的安排。我们可乘这个机会,先将宋江等拿下。留在城外的部队群龙无首,是不难收拾的。

赵佶犹疑道,梁山泊义军本是奉旨进京接受招安的,到头来反遭剿杀,朕如此出尔反尔,将如何面对天下?

蔡京泰然笑道,自古兵不厌诈,圣上以招安之名将梁山泊巨贼赚至京畿一鼓歼之,可谓盖世奇谋,非韩信、诸葛再生而不能为也。天下臣民闻吾皇有此雄略,必钦然叹服,岂得有他言妄议哉?

赵佶道,其奈朕已与梁山泊定有协议在先,忽又改弦更张,终是失信于人。蔡京振振有词地对曰,君临天下者,宜审时度势,随机而变,切忌拘小信而误大计。昔之楚霸王项羽,即是因拘小信而坐失剪灭刘邦之良机,终致乌江之败。宋江等草莽贼人自难望汉高祖项背,但是事同此理,前朝之鉴皇上不可不察。

赵佶道,尔等亦不可小觑了宋江,如今他的数万大军兵屯城下,若是动起手来,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童贯听赵佶的话音已有松动,挺身答曰,这个皇上无须担忧,前番大军进剿梁山泊失利,皆因贼寇占着地利的优势。如今其已远离老巢,正如虎落平川、龙困浅水,是抖不起多大威风来的。高俅也拍着胸脯道,只要能先设计将贼首拿下,微臣与童枢密通力合作,将梁山泊贼军于汴京城下一举缴械毫无问题。现在是万事俱备,只等皇上的一道圣旨。

赵佶原本对军国大策没什么主见,平素也很少在这上面进行思考钻研,许多重要的决策都是根据臣属的意见而定,谁对他施加的影响大就采纳谁的主张。此时在这三个肱股重臣如簧巧舌的鼎力劝谏下,思想上就慢慢地发生了动摇。加上在赵佶内心深处,对宋江这支部队的完整存在,原也有些不太放心的因素,说来说去,赵佶最后竟儿戏般改变了既定的招安大策,准允了蔡京等人的剿灭阴谋,而且当时就与这三个人拟定了解决义军的行动方案。

蔡京指出,擒贼先擒王,拿下宋江等三十余个义军主要头领是行动成败的关键。原安排宋江等下榻的驿馆位处外城,较易得到梁山泊军马的策应,最好不在那里动手。动手的时机应当是在其奉旨进入皇城以后。觐见皇上是不能带兵器的,那时候收拾起这帮武艺超群的强人来也比较省劲。拿下这帮主要头领之后,再胁迫宋江下令,将城外的义军分散调开,由童贯、高俅指挥京畿一带的禁军分头解决之,则兵不血刃,大事可成也。

赵佶听他说得胸有成竹,头头是道,连连点头,一一照准。

乾坤居然就这样被扭转了!蔡京等大喜过望,辞别赵佶出宫,便各自依计去进行秘密部署,只等赵佶召见宋江等众时便动手开刀。

蔡京回去后还秘密地做了另一件事,即遣人以请客之名鸩杀了卜通。可叹这卜通与吴智一样,为了攀附权贵,不惜为虎作伥,到头来殊途同归,皆落得一个可悲下场。

却说赵佶与蔡京等议事完毕回到寝宫,感觉疲乏得紧,心神似乎也有点恍惚不定。毕竟,对梁山泊义军从招安到剿灭,是一个很大的决策变更,赵佶虽经蔡京等反复劝谏而允准了他们的主张,但并非完全心安理得,隐约间总有一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倘若不听蔡京他们的话,事情当会如何呢?也许会正如他们所料,宋江一伙野性难驯、贼心不死,说不定哪一天又反将起来,搅得天下大乱。那自己可不真是养虎为患,成为天下笑柄了吗?

当然这不过是也许,这些后话现在都是很不好说的。

但是身为皇上,却必须事先做出一个关乎社稷安危的正确判断。

皇上又不是神仙,凭什么就必须料事如神,预知百年风云变幻呢?

这些个念头在赵佶的脑子里越纠缠越让他烦,他索性统统丢开去不再想,随手找本书来看,却又看不进去,欲提笔作画消遣,亦觉没有心情。连续两天皆是如此。这日晚膳后,赵佶仍觉心郁不爽,他便吩咐张迪备驾,要去李师师那里散散心。合当是宋江的气数未尽,赵佶在这个关键时刻的镇安坊之行,竟于无意中为即将陷入没顶之灾的梁山泊义军酿出了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就萌生于李师师身上。

将师师册封为明妃后,赵佶原是打算将她接进宫里居住的。但师师既听过周邦彦的利害陈述在先,又闻知林灵素蓄意陷害自己之事于后,深感那貌似温柔富贵乡的皇家后苑里,实乃一块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战场,便坚决地不愿陷入那个充满明争暗斗的是非之地。

赵佶劝说数次,见师师执意不肯进宫,也只好暂时作罢,转而又欲再大肆翻建镇安坊,并为师师加派奴婢伺候,皆被师师劝止。最后是依着师师的意见,只将其所居的后院稍加扩建,整修了一下了事。当然,说是稍加整修,那几处精雅的亭阁水榭、石壁假山工程匡算下来,也是花费了近百万的银子。其中仅一块由太湖运来的垒造假山的奇石,据说就耗银千两以上。师师觉得这样仍过于奢侈张扬,但体会到赵佶对自己的一片良苦用心,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师师既已是皇妃身份,赵佶来会她自然便名正言顺,用不着再藏藏掖掖了。然而赵佶使用那条地道惯了,所以每逢他去会师师,照例还是从地道里穿行。取道于此可以轻车简从,不事喧哗,既方便又安全,还时常令赵佶产生出一种很温馨的感受和回忆,因而赵佶的这一习惯此后一直未改。

这一日,师师由蕙儿和几个丫鬟陪伴着外出踏青,游玩了大半天,回来用过晚餐,刚刚沐浴更衣毕,便闻报皇上驾到。师师忙整了云鬓,至院中回廊前迎驾,将赵佶延至一座新建的花厅中。

张迪依照赵佶素喜与师师独处的习惯,自去安排内侍们往一旁的厢房候着。蕙儿与一干丫鬟送上茶酒果蔬、瓜子细点后,亦皆退至花厅门外。

师师替赵佶除下披在肩头上的大氅,请他在铺着丝绒软垫的紫檀木椅上坐下,接着斟了香气四溢的茶汤递与赵佶。皇妃的身份到底是拉近了师师和皇上的距离,师师现在服侍起皇上来,显然变得较之以前更为自然而尽心了。

赵佶见了刚出浴的师师那粉面生春、眼波流转的水灵模样,拉着她的笋指玉腕咂了一口道,乖乖,明妃竟是愈发出落得标致可人了。人常说岁月无情,怎的偏偏在你身上不留半分痕迹。你看朕这脸上,一年的光景过去,又添了多少沧桑。

师师娇红着脸抽出手来,说道,皇上日夜为国事操劳,岂是贱妾这等终日无所用心者比得的。若贱妾也似皇上一般日理万机,怕是早变成老太婆了呢。赵佶就点头叹道,是的是的,普天下的人只看到做皇上的养尊处优,却哪里知道坐在那龙椅上的苦处难处。真所谓浮生难得半日闲也。

师师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愈是繁忙劳累,愈是要忙里偷闲注意保养才好。贱妾看皇上似面带倦容,敢是近日操劳过度之故吧。那么皇上何不乘这春色明媚花事正浓时,去郊野水碧山青处一游,怡情养性,吐故纳新,可对龙体大有裨益也。

赵佶随口应道,卿之所言不错,待朕解决了梁山泊兵马的隐患,便择日携卿同游,寻一个幽雅胜境,闲云野鹤地痛痛快快玩他几日。

解决梁山泊兵马的问题,本是朝廷内阁于深宫密殿中议定的绝顶机密,却被赵佶在李师师这里漫不经心地顺嘴溜了出来,这是蔡京等绝对始料不及的。赵佶到师师这里来是为了放松身心,在心理上对师师一点不曾设防,因而此话出口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师师听赵佶说出解决梁山泊兵马隐患的话,觉着有点不大对劲,禁不住试探着问道,皇上方才说的,可是招安梁山泊义军的事吗?赵佶道,正是正是,此事不胜其烦。师师又问,既是招安,乃皆大欢喜之事,皇上何烦之有?皇上所谓要解决梁山泊兵马隐患之言,又是何意呢?

赵佶道,这意思嘛,就是说情况有些变化了。那梁山泊强寇贼性难改,看来招安非为良策也。朕已准蔡京、童贯、高俅等的奏言,决定就借招安之名,将其聚而歼之,一网打尽算了。唉,这件事翻来覆去实在折腾得朕脑瓜子疼。说到这里,赵佶蓦地感到说得有点多了,便打住话头道,这事与你无关,你就不必多问了。

师师听了这话,虽尚不知事变详情,但已然明白,赵佶是因受蔡京等人的挑唆,在招安梁山泊义军的问题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她感到极为不可思议,一件关乎数万人前途命运、生死存亡的既定国策,如何就能像小孩过家家似的,说变就变呢?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竟痴痴地怔在了那里。

赵佶见其一副愕然神态,便用和悦的口气宽慰她道,你是担心你那表弟燕青吗?这也无碍,朕可单下一道旨意赦其无罪便是。

师师定了定神道,启禀皇上,师师非是担心燕青一人,亦非只担心梁山泊数万人马,实是更担心皇上和朝廷也。皇上你想,那招安的协议是皇上与宋江亲手签订的,君无戏言,一言九鼎哪!岂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道理?这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竟严重到了双方不可商量的地步呢?现今梁山泊人马全数在京郊扎营待降,宋江等头领已住进城中驿馆恭候皇上召见,这些事已传遍汴京城里的大街小巷。皇上在这时突然改弦更张,自食其言,天下人将如何看待皇上?那蔡京、童贯到底用意何在?如此遽变又将导致什么后果?贱妾劝皇上不可不慎思也!

赵佶到师师这里来的目的就是欲丢开这些个烦心事,师师却偏又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起来,弄得赵佶好不恼火,他按捺不住,一拍桌案,厉声喝道,够了,朕意已决,毋庸多嘴!

师师还是第一次听到皇上如此严厉的呵斥,不由得立时噤了声。

赵佶也觉自己口气过重,见师师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心下不忍,乃缓了面色对师师释慰道,朕每日为朝政所困,不堪其扰,现在不想再嚼那些话题。况且军国大事原也非你可插言之事。我们还是议论我们的琴棋书画,对酒当歌,邀月曼舞,这方是你我的境界所在。卿意若何也?

这时师师的头脑已逐渐冷静下来,她比较清醒地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再直言劝谏赵佶,恐怕不会有什么用处。她在心底里一面抱怨赵佶的糊涂,一面痛恨蔡京等权--奸-的阴狠。但是抱怨和痛恨都无济于事,要紧的是,自己在这个严重的事变面前,能够做点什么?

梁山泊与朝廷的招安协议是由她李师师穿针引线做成的,这意味着自己于其间承担着一份道义上的责任。如果这招安到头来竟演变成了诱捕,那么自己便无可逃避地成为出卖义军的罪魁。将来不要说宋江,就是燕青也不会饶恕自己。而且,自己恐怕还要因此而背上一个千古的骂名。

李师师想到这个可怕的后果,身上悄悄地打了一个冷战。

怎么办?

劝皇上回心转意劝不动,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尽快将这个变故消息通报给宋江,使其根据形势的变化制定紧急对策。至于宋江有无能力妙手回春,那便只好听天由命了。

谁能去给宋江通风报信?看样子皇上今夜打算在这里留宿,自己是脱身不得的,可靠的送信人只有一个蕙儿。可现在自己须臾离不开皇上,无法向蕙儿交代情况。而且蕙儿此刻离去也太显眼,须得是待皇上睡下之后再让她悄悄外出方为便利。

在瞬间闪过这些念头后,师师果决地打定了主意,先设法让赵佶早点入睡了再说。

于是师师柔顺地一笑,就着赵佶的话头道,皇上说得正是,得清闲时且清闲,不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皇上这厢饮着酒,待贱妾为皇上抚琴一曲,破闷解忧。赵佶慰藉地笑道,月夜把酒听琴,诚为人生快事,偏是明妃善解人意也。

师师便为赵佶斟了酒,去取了古琴来拨奏。所奏的曲子皆选舒缓呢喃之调,其间又不断地向赵佶劝饮,且于言谈话语间巧妙地探出了宋江等下榻的驿馆地点。赵佶这两日原就没休息好,现在多饮了几杯即感不胜酒力,兼之师师那轻柔琴音的催眠作用,没过多时便醉意蒙眬、眼皮发紧、困意袭来了。

师师就劝赵佶早些歇息。赵佶正有此意,他打了个哈欠,唤进张迪,告诉他今夜要在此留宿,令其安排好值守班次。尔后赵佶便由师师搀扶着进了卧房绣帐。

上了床,双双宽衣解带,师师急欲哄着赵佶快点睡去。偏偏赵佶瞅着师师白嫩婀娜、玉塑冰雕般的身-子,遏不住地起了云雨兴趣。师师自是难忤圣意,只得忍下焦灼心情,施展手段曲意迎-合。

事毕,赵佶怀着极大的满足感,很快进入了梦乡。

见赵佶已鼾声均匀地睡熟,师师轻轻-撩-开锦被坐起,下床穿了衣裙,正要去唤蕙儿,却见蕙儿轻移莲步走了进来。原来是蕙儿见师师房里烛光未熄,前来视问是否有服侍之事。

师师忙扯住蕙儿,低声将那风云突变,亟须报信出去的情况迅速地说了一遍。蕙儿本有果敢性格,听师师说过,即毫不犹豫地表示由她去传信没有问题。这也是师师意料中事。师师让她带上御赐金牌,换了一身男人装束。那男人服装是平日师师与蕙儿游戏玩耍用的行头,俱都现成。然后师师又详细交代了宋江等梁山泊头领下榻的驿馆地点,嘱蕙儿进去后先找燕青,送达消息后,若宋江方面有什么托付,可带话回来尽力为之。蕙儿一一点头记下。

蕙儿披了一件女式外衣走出房门,夜色朦胧中,皇家侍卫对蕙儿装束的变化也未加留意。到了前院,蕙儿就请李姥姥去差人备马。李姥姥见蕙儿要在夜间骑马外出,且是一身奇怪打扮,不免诧异,问她,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去?蕙儿一脸严肃地道,奉皇上和明妃娘娘之命去跑一趟差。李姥姥便知趣地闭了鸟嘴。自打李师师册封明妃,蕙儿这小丫头的身份也看涨,进出行走不是她李姥姥能随便过问、干涉得了的了。

顷刻间杂役已将马匹备好。蕙儿拉马出院,轻盈地点镫一跃,跨上马鞍。这蕙儿姑娘从小练功卖艺,于马术上是不生疏的。当下只见她将缰绳一抖,双-腿一夹,那坐骑便精神抖擞地扬起四蹄,向着夜幕笼罩的前方驰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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