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古代变异人

罗曼老师结束了《与朱元思书》一课的讲解，照惯例余留了接近二十分钟的时间，给学生们讲述一些具有延展性的课外知识。这部分内容十分活跃，允许学生进行提问和讨论。

罗曼娓娓而谈：“上节课《俗世奇人》讲述了民间的‘奇人’，而这一篇《与朱元思书》描述的是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的奇山异水。实际上，世界上的奇异景观还有很多。”

他正要展开，一个学生一边举手一边说道：“罗老师，您还是跟我们讲‘奇人’吧，上节课我们都没听够呢。”

“是啊是啊，除了眼睛可以吹气球的奇人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奇人呢？”学生们纷纷说道。

罗曼微微一笑：“好吧，你们更喜欢听‘奇人’，那我就跟你们讲奇人。今天学的是古文，那我讲一下中国古代有文字记录的‘奇人’吧。”

学生们正襟危坐，显得极有兴趣。

“为什么要强调‘有文字记录’呢？因为民间口头流传的异闻、传说，真实性往往经不起推敲。当然文字记录的东西，也不见得都是真的。比如古代的志怪小说，就多数是作者们想象力的产物。但是纵观世界古代文学史，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即便在古时候，世界各地的人并不像交通发达的今天一样，能进行往来和交流，但很多文艺作品中，还是会出现十分相似的记录和描述

。这能不能从某个方面说明，有些奇人异事，实际上是真实存在的呢？

“举例来说，‘美人鱼’，大家都听说过吧？这种貌似传说中的生物，就不止一次地出现在世界各地的文献当中。最出名的是古希腊神话中用歌声媚惑往返海上的水手的美人鱼。古代日本的《古今着闻集》和《六物新志》中，也记载了人鱼这种生物，据说被滋贺县的渔夫抓到过，其形象跟希腊神话中的美人鱼十分相似，也是人身鱼尾的神奇生物。

“古代中国，也有关于人鱼的文献记载，而且还很多，只是不叫人鱼，而叫‘鲛人’。《搜神记》《博物志》和《述异记》中的描述都差不多‘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西汉司马迁所著的《史记卷六middot;秦始皇本纪第六》中，也有关于‘鲛人’的记载这就不得不引起我们的思考了，‘鲛人’或‘人鱼’这种生物，当真是人们想象中的产物吗？还是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奇人’呢？”

有学生问道：“老师，您认为‘鲛人’就是奇人的一种吗？”

“对，”罗曼说，“虽然很多资料上都认为‘鲛人’是一种神秘的物种，但是在我看来，‘鲛人’并非某个族群，而是一些特殊的、具有的变异体质‘人’。只是这种人相当稀少罢了。”

对于学生们来说，老师的这一奇谈怪论，显然是极富新鲜感的，他们

更加聚精会神了。

听得最认真的，是陈忡。实际上，罗曼老师以前就讲过很多有趣的内容，但今天所讲，特别是关于“奇人”的理论，深深地吸引了他，刚才几乎听呆了。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老师在讲的，并非推测，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当然，会有这种感觉，跟他对老师的崇拜是分不开的。

罗曼接着说：“除了‘鲛人’，还有另一种非常出名的‘奇人’，那就是西方世界广为流传的‘狼人’。狼人是西方神秘文化中最热门的话题之一，平时从外表上看与常人并无不同，但一到月圆之夜就会变身为‘狼人’，失去理性并变得狂暴。欧洲几乎每个国家都有关于‘狼人’的记载和传说，更有数不清的人声称自己遭遇或目睹过‘狼人’，其中包括各界名流，难道这些人是在集体撒谎吗？”

听到这里，有性急的学生忍不住问道：“那中国呢？与‘狼人’有关的记载吗？”

罗曼说：“当然有。《太平广记》和《明史》中，都有关于‘狼人’的记载。而清代学者袁枚所著的《子不语》一书中，也有一篇著名的文章，叫作《老妪变狼》。原文第一段是这样写的‘广东崖州农民孙姓者，家有母，年七十馀。忽两臂生毛，渐至腹背，再至于掌，皆长寸馀；身渐伛偻，尻后尾生。’

“翻译成白话文，大致的意思就是：广东崖州有个姓孙的农

户，他有一个老母亲，已经七十多岁了。某天，老太太忽然两边胳膊上长了毛，渐渐地蔓延到肚子、背上，然后又到了手掌上，毛达到一寸多长。然后，她的身-躯逐渐变得佝偻起来，最吓人的是居然长出了尾巴！你看，这和西方传说中的‘狼人’，不是十分相似吗？”

有学生指出：“但是这篇文章中，没有说明老太太是在月圆之夜变成狼的呀。”

罗曼说：“没错，袁枚确实没有交代这一点。但我们能否做这样的假设呢假如确有其事，那个农户家中的人，自然被吓得魂不附体，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月亮圆不圆这件事。因为在中国古代的文献中，鲜有提及‘月圆’跟‘狼人’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们根本没往这个方面想。而记录此事的袁枚，也就忽略了这一关键因素。当然事实是否真是如此，已经无从考证了。袁枚死了两百多年了，这事没法去问了。”

同学们都笑了起来。

罗曼说：“除了‘鲛人’和‘狼人’之外，中国古代文献中，还有关于‘羽人’ ‘虎人’等奇人的记载和传说。时间关系，我们就不一一展开来说了。”

学生们正听得饶有兴味，纷纷要求老师继续讲下去。有学生说：“老师，‘虎人’是什么呀？你就讲一下吧！”

“好吧，”罗曼也是性情中人，学生们爱听，他就多讲一些。“祖冲之你们都知道吧？”

“知道

，南北朝时期著名的数学家、天文学家。”

“对，他是一个著名的学者，撰写了《述异记》这本书。《述异记》当中，就有关于‘虎人’的描述，原文是这样写的‘初如狂，因渐化为虎，毛爪悉生，音声亦变。遂逸走入山，永失踪迹’。比较详细地描述了一个人变成‘虎人’的过程。”

一个男生大概是想有意刁难一下老师，问道：“罗老师，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没有更特殊一点儿的奇人呢？”

罗曼想了想，说：“有。而且这个人你们也都知道，历史课上学过的。”

“谁呀？”

“赵高，就是秦二世的丞相。这个人结党营私、独揽大权，并且十分嚣张跋扈。‘指鹿为马’这个著名的典故，就是从他这儿来的。”

学生们纷纷点头。

“这个赵高肆意妄为到了哪种程度呢？秦始皇死后，他发动沙丘政变，与丞相李斯合谋伪造诏书，逼秦始皇长子扶苏自杀，另立始皇幼子胡亥为帝，是为秦二世。之后又设计害死了李斯，继之为秦朝丞相。第三年他逼迫秦二世自杀，另立子婴为秦王。

“想想看，在封建专制的秦朝，能一次二次地逼迫皇子甚至皇帝自杀，这是何等的胆大妄为？被他利用过的人，也屡遭毒手。是这些人都不敌他的权谋吗？还是另有原因呢？”

学生们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等待老师做出阐释。

“野史上记载，赵高具有一种

特殊的体质。你们知道是什么吗？”罗曼问道。学生们眨巴着眼睛，都不敢妄加猜测。

“那就是——杀不死。”罗曼说道，“准确地说，也不是绝对杀不死，而是很难把他杀死。关于这一点，晋朝著名的学者王嘉在他的《拾遗记》中著有《赵高受诛》一文，讲述了秦三世子婴意识到自身处境危险，设计处决赵高的历史事件。其中关于处决赵高的过程，原文中是这样记述的‘囚高于咸阳狱，悬于井中，七日不死；更以镬汤煮，七日不沸。乃戮之。’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子婴命人把赵高悬挂在井中，结果过了七天他都没死；又让人把赵高投到滚烫的沸汤中烹煮，还是煮不死他。‘乃戮之’说得比较含糊，不知道最后具体是用什么方法‘戮’的，反正是出了狠招了，才终于把赵高杀死了。”

学生们听得心惊胆战，胆小一点儿的女生露出了恐惧的神情。罗曼好像也意识到这一段不太适合讲给初中生听，便收住了话题，说道：“总之，按照这些记载来看，赵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奇人’了。”

一个学生问道：“罗老师，您相信这些古文上的记载吗？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奇人？”

罗曼顿了一刻，说道：

“我认为，从古至今，人类当中就有极少一部分人，具有特殊的基因和细胞组织，但这些人有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事实。

只有在达到某些条件，或者某种特殊情况下，他们体-内的特殊基因才会被唤醒，发生突变，从而令细胞结构发生惊人的改变。这个时候，他们才会意识到，自己是‘奇人’或者‘变异人’。”

这番理论令学生们感到震惊。刚才提问的那个男生不依不饶地问道：“老师，如果世界上真有这种变异人存在的话，为什么至今都没有任何一个变异人站出来承认这一点呢？”

罗曼笑道：“假如你是‘狼人’，你会公开宣布并承认吗？就算现在不是中世纪，而是文明程度很高的现代，这样的‘异类’一旦出现，会有怎样的后果，也是可想而知的吧。”

这个男生哑口无言了。但处于逆反期的初二学生，似乎总要找出什么来驳斥老师的理论，从而证明自己拥有独立的思想见解。他想了一会儿，说道：“老师，不管怎样，您说的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实际上，您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您的理论，不是吗？”

这一次，罗曼缄口不语了。他似有所思，又仿佛欲言又止。这时，下课铃响了，他宣布下课。

走到教师办公室，罗曼刚刚坐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是陈忡，他小声喊道：“报告。”

此刻办公室里只有罗曼一个人，他点头道：“进来。”

陈忡走到老师面前，罗曼问道：“有什么事吗，陈忡？”

陈忡张开嘴，又

闭上了，犹豫了好一阵，才嗫嚅道：“罗老师，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嗯……我在想，我会不会是……”

罗曼盯着他的眼睛：“会不会是什么？”

陈忡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眼珠转了一圈，吐出一口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算了，没什么。罗老师，您的茶凉了吧，我去帮您续水。”说完端起罗曼的茶杯走出了办公室，到走廊尽头的供水处接开水去了。罗曼凝神望着他的背影。

这孩子比我想象中还要敏感和聪明。罗曼暗忖。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