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巧解燃眉之急
入院后的第七天早上，主治医生拆开了女孩头部的纱布，伤口本来就不算太深，并没有缝针，现在已经结疤了。医生又检查了女孩身上的其他伤口，对她说道：“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院了。”
“好的，嗯……住院费，是谁帮我缴的呢？”女孩问。
医生说：“我们医院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外地人在我们这儿出了车祸，失忆了，身份证和钱包也丢失了。鉴于这种特殊情况，住院费医院就给你免了。”
“真是太感谢了。”
医生摆了摆手：“没什么，你也挺可怜的。都一个星期了，你的亲属还没有来找你吗？”
女孩垂下头，黯然道：“是啊……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难道我没有家人吗？或者他们都不关心我？”
说着泪都要下来了。医生赶紧说道：“别难过，可能是他们没有看到警察发布的信息。你再等一段时间，说不定他们就找来了。”
女孩默默点头，显得十分迷茫。医生意识到，她身无分文，无依无靠，甚至连自己叫什么、住哪儿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呢？他叹了口气，从裤包里摸出两百块钱，递给女孩：“这钱你拿着，好歹能对付几顿饭。实在无处可去，就去找警察帮忙吧。”
女孩连连摆手：“不不，王医生，我已经给您和医院添了这么多麻烦，怎么能再要您的钱呢？”
王医生把钱硬
塞-到她手里：“拿着！我要是让你就这样离开，良心上过不去。”
女孩掩面而泣，王医生拍着肩膀安慰她。
旁边病床的李梅正好也是今天出院。在同一个病房里住了七天，好歹也算是病友。她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只等老公来接她回家。此刻看到女孩梨花带雨的可怜样，也心生怜悯，走过来说道：“妹子，你出院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女孩悲伤地摇着头。李梅叹息道：“就算你去找警察，他们也不可能提供你吃住呀，最多把你送到收容所去，可那儿全是流浪汉，哪是你这种年轻姑娘待的地方？”
女孩闻之色变。李梅说：“你现在身份证、钱什么的都没有，要离开里县是不现实的。有没有考虑过先找份工作，最好是包吃包住那种，好歹有个容身之处。你觉得呢？”
女孩说：“那当然好，可我连身份证都没有，哪里会要我呢？”
李梅想了想，说：“我有个表姐，在县城开了家火锅店，你要是愿意，我帮你问问，看她那儿还要招服务员不？”
女孩连连点头，赶紧说道：“可以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李梅摸出手机，拨通了她那个表姐的电话，寒暄几句之后，切入正题，把女孩的遭遇和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并特别强调这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对方也不知道跟她说了些什么，只听到李梅不断“嗯、嗯”地应承着。
几分钟后，
她挂了电话，对女孩说道：“我问了，她们店本来是不缺人手的，但是你年轻漂亮，在店里帮帮忙，说不定能增加点人气，所以就同意了。但她也说了，你毕竟身份证什么的都没有，工资估计就不会太多了。你看行吗？”
“行行行。”女孩连声应允，她现在哪有挑选的余地？
李梅笑道：“那好，正好我也出院了。一会儿我就把你送到我表姐的店里去，具体的你自己跟她谈吧。”
女孩一边点头，一边向李梅道谢。想起之前对李梅不冷不热的态度，她心里生出几分愧疚。
王医生也挺高兴，能为女孩找到一条出路，是再好不过的了。他叮嘱女孩先好好在火锅店干，如果哪天她的家人找到医院来了，他会立刻通知她。女孩千恩万谢。
不一会儿，李梅的老公来接她了，这是一个模样憨厚的中年汉子。之前来医院照顾老婆的时候，就知道女孩的遭遇了。现在听说女孩要去表姐的火锅店上班，也觉得是件挺好的事。他们三人跟王医生致谢、道别，离开了医院。
县城很小，不必开车坐车，步行就能走到目的地。两口子领着女孩拐过几条街，来到县城里的一条美食街。李梅表姐开的火锅店，就是若干家火锅、干锅、串串、烧烤店中的一家。
店名挺有特点：郑屠夫火锅，让人联想到《水浒传》里的镇关西。县城里的餐饮店就是如此，店名必
须接地气，有市井的味道，才让食客们感觉亲切。店名取得高大上了，反而给人一种距离感。
李梅走到火锅店门口，大声喊道：“韩玥，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一个四十五岁左右、身\_体发福的老板娘站在柜台面前应道：“来了？”
李梅和老公带着女孩走到柜台面前，李梅说：“妹子，这就是我表姐韩玥，这家火锅店的老板娘。”
女孩冲老板娘点了点头。韩玥上下打量着她，见这姑娘五官精致、身材姣好，心中暗喜。现在餐饮行业竞争大，除了味道、价格的比拼之外，服务员特别是女服务员的身材样貌，也是关乎生意好坏的重要因素。谁家要是能招聘到一个水灵的姑娘，在门口迎一下客，招揽下生意，客人进这家店的概率就要大得多。
韩玥阅人无数，自然知道，站在眼前的这个女孩，别说是在她这家小小的火锅店当服务员了，就算是在大城市的高档餐厅当领班，也是绰绰有余。关键是小地方留不住人，跟这姑娘差不多漂亮的女孩，都到大城市去打拼了，谁留在这小县城呀？今天居然能捡到这么标致的美\_女，那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唯一有点儿不满意的，就是女孩额头上的那道疤痕，是这张漂亮的脸蛋上的一点儿瑕疵。
李梅见韩玥盯着女孩额头上的疤痕看，自然知道表姐心里在想什么，她说道：“这疤痕无所谓的，一会
儿我带她到理发店换个发型，梳点刘海下来遮挡一下，不就行了吗？再说伤疤是会好的，又不会一直都有。”
“嗯，这倒也是。”韩玥心知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但表面上却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哎呀，其实我这店里的员工是够了的，要不是想着这是你介绍来的人，我还真不想多出一份工资。”
她转向女孩说道：“姑娘，你说你身份证也没有，文凭学历什么的也没有，我确实很难办呀。不过看在我表妹的面子上，算了吧，就留你在这儿上班。不过工资嘛，我确实开不了多少。”
女孩赶紧说：“没关系，只要能包吃包住就行了，工资无所谓，您看着给就行了。”
韩玥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做思考状，片刻后说道：“包吃包住，一个月六百块钱，你看可以吗？”
女孩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行。”
韩玥笑了，说道：“这是最开始的工资，如果你以后干得好，我会给你涨的。”
“那太谢谢您了。”女孩问道，“您让我做什么呢？”
韩玥伸出手，轻轻抓住女孩的右手，翻来覆去地瞧了一阵，说道：“听说你失忆了，对吗？”
“嗯，车祸之前的事情，我几乎都想不起来了。”女孩说。
韩玥说：“我虽然不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但看你细皮嫩肉的，手上一点儿茧都没有，一看就不像是会干活儿的呀。我要是让你切菜、洗碗，你做得
来吗？”
女孩窘迫地说：“不会的话，我可以学……”
“算了，你也别学了。”韩玥说，“你就帮我招揽一下生意吧。每天到饭点的时候，你就站在店门口，招呼客人进来吃火锅，然后倒倒茶、帮忙端菜、开酒什么的，这个做得来吧？”
“做得来，没问题。”
“那就好，”韩玥点头，继而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不能一直没有名字呀，到时候我们怎么叫你呀？”
女孩茫然地望向李梅，李梅又望向表姐，说道：“既然她在你这儿上班，你就帮她取个上口点儿的名字吧。”又对女孩说，“只是暂时的，以后你跟家人联系上了，自然就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女孩点了点头。
韩玥文化水平不高，想不出什么新颖别致的名字。寻思着女孩子最常见的名字，不就是什么娟啊、敏啊、丽啊之类的。至于姓，她也懒得多想了，直接说：“要不你就跟着我姓‘韩’吧，叫，可以吗？”
女孩心中默念了两遍，觉得这个名字也算上口，再说只是一个暂时的代号罢了，怎么着都行，便说：“好的。”
这个故事讲到这里，女主角终于有一个名字了——韩敏。这个名字实在是普通至极，但与之相反的，是她非比寻常，甚至骇异莫名的人生历程。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李梅带韩敏去另一条街的美发店理了个发，头发稍作修剪，用刘海遮挡了额
头上的伤疤，看上去比之前更加青春靓丽了。
韩敏身上穿的，还是发生车祸时的那套衣服。之前住院的时候，穿的是医院的病号服。她身上的那套衣服虽然换下来洗了，但车祸已经让白衬衫和背带牛仔裤破损了。李梅好人做到底，又带韩敏去一家服装店，帮她选了两件T恤和一条短裤。换上衣服后，整个人焕然一新，出落有致。李梅不禁赞叹道：“瞧你，比电视上有些明星还漂亮呢。”
韩敏望着镜中的自己，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她被面前这个楚楚动人的女孩震惊了。但她又隐约有些担心名字、发型和衣服都是崭新的她还能找回原来的自己吗？
李梅再次把韩敏带到火锅店，然后便跟她告别了。韩敏心中感慨万千，李梅这人嘴是碎了点儿，实际上是个热心肠，全靠她才有这安身之处。韩敏反复道谢，李梅笑着说不用，能在一间病房住七天，也是缘分，能帮到她自己也很开心。
李梅走后，老板娘把韩敏带到住的地方，实际上就是火锅店后院的几间平房。一间用作储藏室，一间是男性员工的宿舍，还有一间就是女员工的宿舍了。
十多平方米的房间内，摆了四张上下床和一张桌子，还有两个壁柜。布置得跟学生宿舍差不多，只是要简陋得多。韩敏看出来，有四张床-上，已经铺上了凉席，床-上有枕头和被子，说明这个房间之前已
经住了四个女员工。空出来的那些床，被她们用来堆放衣物和包裹。
老板娘喊了一声，把在店内干活的姑娘们都叫到了宿舍来，跟她们介绍，这是新招的服务员，叫韩敏。又挨个儿跟韩敏介绍了她们四个高挑一点儿的叫徐燕，梳马尾辫的叫刘璐，还有一个矮胖矮胖的姑娘和一个满脸雀斑的姑娘连姓都省了，直接叫她们小玉和小娟。
韩敏跟她们点头问好。她注意到，那个叫徐燕的女生对她有点儿冷眼相待，而那个矮胖的叫小玉的姑娘则恰好相反，一直笑嘻嘻的，好像很喜欢她。韩敏自然也对她产生了些许好感。
老板娘跟韩敏选了一张-上-床，又从壁柜里拿出一张凉席铺上，再拿出一个枕头和一床凉被，就算是安排好了。她又简单交代了两句，出去了。
老板娘走后，小玉立即上前抓住了韩敏的手，说道：“哎呀，姐，你长得可真好看呀，皮肤白，像大城市里的人！”
旁边刘璐笑道：“你知道人家多大呀，就叫姐？”问道，“韩敏，你今年几岁呀？”
韩敏不想让她们知道自己之前出车祸、失忆的经历，老板娘也没跟她们说这些，就随口答道：“二十岁。”
“那可不该叫姐吗？”小玉说，“我今年才十八岁呢。我们五个人当中，你是第二大的，只有徐燕姐比你大一岁。”
韩敏瞄了一眼徐燕，发现她已经转过身去了，在归置桌子上
的物件，根本没搭理她。
小娟问道：“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韩敏含糊其辞地说：“对……我是外地来打工的。”
小玉不无惋惜地说道：“哎呀，像你这么好看的女孩，怎么跑到我们这小地方来打工？你就是去大城市，也能找到好工作呀。说不定哪天走在街上，被星探发现了，叫你去演电影呢！”说完就呵呵地傻笑，显然这是她的梦想遥远的、不切实际的梦。
徐燕转过身来，有些厌烦地说道：“小玉，你又做白日梦了是吧？演电影？哼，有这能耐的姑娘，会到咱们这小县城的火锅店来打工？说这没用的干啥？去接着把毛肚洗干净！”
小玉吐了下舌-头，出去了，另外两个姑娘也出去做事了。韩敏站在原地有点儿不知所措，徐燕指着桌子上的杯子说道：“这个大玻璃杯是我喝水用的，你别碰，知道吗？还有我床-上的东西，以及我所有的物品，你都别碰，明白吗？”
韩敏讷讷地点着头，说道：“知道了。”
徐燕不再理她，头发一甩，出去了。
韩敏不知道这个叫徐燕的女孩为什么对自己充满敌意，也许是欺生。但女性的直觉告诉她，是自己的美貌引起了徐燕的嫉妒。因为在这四个女生当中，徐燕不管是身材、样貌都是相对最好的，但她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局面。
短短的几分钟，韩敏也大概看出来了，老板娘虽然没明说，
但徐燕显然在女服务员当中是一个领班的角色，而小玉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大姐。韩敏暗忖，火锅店也是一个小社会，要想在这里立足，就得避开徐燕的锋芒，同时多跟另外三个女孩搞好关系，才不至于被欺负和孤立。
还有一件事，也引起了她的思考。从这段时间身边的人对她的各种评价来看，她以前应该是一个生活在城市里的女孩，家庭条件或许还不错。从她白皙的皮肤和细嫩的双手可知一二，明显是没-干-过什么粗活重活的。可中国的城市这么多，她的家在何处呢……
“韩敏！”
老板娘的一声喊，打断了她的思绪。韩敏应了一声“来了”，走出宿舍，把门带拢。
老板娘把韩敏叫到面前，吩咐道：“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再过一会儿，就会有客人陆陆续续来了。火锅店的生意呢，主要是晚饭和夜宵，中午吃火锅的人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一会儿你就站到门口试一下，看见过路的人，就招呼他们进来吃火锅。具体说什么，要我教你吗？”
韩敏想了想，问：“咱们店有什么招牌菜、特色菜吗？”
就凭这一句话，老板娘就知道这姑娘是个聪明人。她说道：“没错，你光叫别人进来吃，连店里的招牌菜都不知道，那可不行。咱们里县虽然是个小县城，但是因为挨着石头城这个景区……”
听到“石头城”三个字，韩敏的脑子突然
过电般地刺痛了一下。她不自觉地捂住头，“啊”地轻呼了一声。
“你怎么了？”老板娘问道。
“没什么，”刺痛感消失了，她并没想起什么来，“您接着说吧。”
老板娘继续道：“我是说，咱们县是距离石头城景区最近的一个县，所以每天会有不少外地的游客前来。特别是现在临近暑假，旺季人会更多。这条街你也看到了，全是做餐饮的，竞争特别大，光火锅店就有四家。咱们这家的特色呢，一个是直接从屠宰场送来的新鲜牛肉、毛肚、鹅肠；还有一个就是咱们自酿的米酒，香甜醇美，喝过的客人都很喜欢。”
说着，老板娘拧开柜台上一缸米酒下方的水龙头，接了一小杯，递给韩敏：“你尝尝。”
韩敏喝了一口，由衷地赞叹道：“嗯，真香，不辣口，像甜酒。”
“本来就是甜酒，也就是醪糟酒，度数不高，比较温和。怎么样，不错吧？”
“真不错。”韩敏想了想，说，“韩姐，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么想法？说。”
“我想端个托盘站在门口，用一次性的小杯子倒上十多杯米酒，有客人路过，我先请他们尝一杯。客人觉得味道好，自然就会进店来消费了。”
老板娘眼睛一亮，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之前怎么没想到呢？可见这姑娘不但长得漂亮，脑子也活泛。她正要表示赞同，在一旁擦桌子的徐燕听到了韩
敏的话，说道：“你可真大方呀，让人免费喝。你就不怕路过的人光是喝，不进来吃饭吗？那我们不是亏大了？”
“不会的。”韩敏笃定地说，“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大多数人都脸皮薄，怕被人以为自己是贪小便宜的人。所以，只要他们品尝了米酒，又真心觉得好喝，就有很大的概率会进店来。”
说完这番话，她为之一愣，似乎都没有想到，自己是一个如此擅长分析人性的人。这番话仿佛没有经过大脑，是出于本能说出来的。
徐燕没想到这个新来的第一天就在老板娘面前跟她唱反调，她正要开口反对，老板娘用手势制止了她，说道：“我觉得可以。韩敏，今天中午你就试一下吧。”
韩敏答道“好的”，徐燕站在一旁，脸色十分难看。
十一点半的时候，韩敏端着托盘站在了门口，托盘上是一壶米酒和十多个小号的一次性纸杯。街道上已经有寻觅餐馆的游客了，有人路过店门口，韩敏就笑脸相迎，热情地递上一杯米酒：
“您好，请尝尝咱们家自酿的米酒吧，是本店的特色哦，吃着火锅喝冰镇的米酒，别提有多美了！”
她非常聪明，善于利用自身的优势，将品尝米酒的人群重点集中在男士身上。游客们本来就是冲着一些当地特色来的，听到“自酿米酒”几个字（特别是男士），已经有了几分兴趣，这杯酒还是由一个青春靓丽
、声音甜美的美\_女递过来的，怎么会不愿意品尝一下呢？加上米酒本身的口感也确实不错，一杯酒下肚，纷纷点头称道。韩敏因势利导，笑盈盈地做出“请”的姿势：“好喝吧？咱们家的牛肉、毛肚、鹅肠也是一绝，几位请店里品尝！”
这种时候，之前喝了米酒的游客，一大半都进店来了。跟韩敏先前预计的一模一样。
火锅店里立刻忙碌起来，老板娘亲自招呼、安排，忙得不亦乐乎。还没到十二点，火锅店就每桌都坐满了。外面的人看到这热火朝天的景象，从众心理驱使下，宁肯在外面排号，都要在这家吃。老板娘心里乐开了花，以前中午的时候，从未出现过这般光景。她知道这回是真捡到宝了，这个叫韩敏的漂亮姑娘，第一天上班就带来了这么好的生意，简直犹如福星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