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特殊客户

新型清洁业务开展得如火如荼，半个月后的一天上午，夏嬴接到了一个特殊的电话。

这位客户不按套路出牌，根本不管该项业务需要提前预约，直接说道：“你好，我希望贵公司的清洁员能在今天下午一点钟的时候来我家的别墅做卫生就是你们推出的那个新型清洁业务。”

夏嬴礼貌地解释道：“您好，先生，我们这项新型清洁业务是需要提前预约的。今年已经预约满了，您只有……”

没等夏嬴说完，这位客户就打断了他的话：“就今天中午，需要多少费用，你尽管说吧。”

夏嬴说：“不是费用的问题，我们得按规矩办事。您看，我帮您安排别的清洁员，可以吗？”

“不，我只做这项新型清洁业务。”

夏嬴蹙了下眉，正觉得这个客户有些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时候，对方说道：“连同你赔偿另外那个客户的违约金和损失在内，一共十五万元，可以吗？”

夏嬴呆住了。打扫一次清洁，他愿意支付十五万元？这人什么来头？关山市的首富吗？

对方以为他还在犹豫，再次加价：“二十万元，可以了吧？”

夏嬴张口结舌，有点儿被吓到了。他实在是无法拒绝如此丰厚的酬劳，说道：“那我跟员工商量一下，一会儿回复您，可以吗？”

对方的做派十分强势，说道：“好吧，十分钟时间，可以吗？”

“好的。”

韩

敏此刻就在夏嬴的办公室里。夏嬴挂了电话，对韩敏说：“刚才一个客户打电话来，坚持要让你今天中午就去他家打扫，费用是十万元。”

“十万元？”韩敏也被吓了一跳，“什么人呀？这也忒大方了吧？”

夏嬴说：“肯定是某个富豪。有钱，任性呗。”

“那你答应他了吗？”

“还没有。我说跟你商量商量，再回他的话。”

“那你是怎么想的？”

夏嬴挠着脑袋说：“虽然这样做有点儿不合规矩，但是十万元呀，够我们俩游遍整个欧洲了。拒绝的话，也太可惜了吧？”

韩敏听明白了：“那你是希望我去呗。但是另外一个客户那儿，该怎么解释呢？”

夏嬴说：“要不，我跟另外那个客户打个电话，就说你今天生病了，只有改期。”

韩敏说：“改到哪天呀？不是每天都安排满了吗？”

“这倒也是……”

看着夏嬴犯难的样子，韩敏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今天就破个例，我去两处吧。先去那个富豪家，完了再去预约好的那个客户家。”

夏嬴说：“可是这样的话，你会不会太辛苦了？而且，你连续睡两次午觉，能睡得着吗？”

那盒安眠药，看来要第一次派上用场了。韩敏暗忖。她说道：“没关系，我能睡着，就这样吧。”

“你确定吗？”

“确定。”

“那好吧。”

夏嬴先打电话给之前预约好的客户，说今天有点儿特殊情况，要晚

两个小时到。对方对推迟时间倒没什么意见，爽快地答应了。

之后，夏嬴打电话给刚才的那个富豪，告知他，今天下午一点钟，他们可以到他的别墅来。富豪很满意，告诉了他们地址。

夏嬴记录下来，挂了电话之后，他摇着头笑了一下，说道：“果然没错，半岛别岸关山市最高端的别墅区。今天算是见识有钱人有多任性了。”

十二点，他们到附近的餐馆吃了饭，然后夏嬴开车，把韩敏送到了半岛别岸。

这位客户的家，是一套两百多平方米的豪华别墅。客户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气度不凡。夏嬴跟他说了规定，韩敏打扫的时候房子里不能有人。富豪表示理解和同意。他简单跟韩敏交代了几句，和夏嬴一起离开了。

韩敏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这套房子其实并不算脏，按理说是不需要打扫的，起码不该有如此迫切的需求。看来这个富豪的目的根本不是真的要打扫屋子，只是单纯地对这种新型清洁业务感到好奇，想要花高价提前体验一番罢了。

韩敏发现这套房子的客厅和二楼的卧室都有大落地窗，外面就是别墅区漂亮的草坪和花园。她在做卫生的时候，为了避免被室外的人看到里面的情形，都是会拉上窗帘的，这次也不例外。

把所有房间的窗帘都拉拢后，韩敏正要躺在沙发上准备睡觉，屋外传来了敲门声。韩敏

有些好奇，以前还没有发生过这种打扫的过程中，主人中途折返的情况。

她打开门，看到的不是屋主，而是夏嬴，他手里拿着一瓶玻璃瓶装的酸梅汁，递给韩敏，说道：“今天太热了，喝点冰镇酸梅汁解解暑吧。”

韩敏心里暖暖的，说：“这儿有净水器，你不用专门买酸梅汁给我喝呀。”

“纯净水哪有这个好喝？”夏嬴说，“好了，不耽搁你了，我一会儿再来啊。”

“好。”韩敏冲他甜甜地一笑，把门关上了。

她走到沙发旁坐下，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冰凉凉、又酸又甜，确实比纯净水好喝多了。夏嬴对自己这么好，她心里十分舒心。带着对男友的爱意，她躺在沙发上甜甜地睡着了。

夏嬴在别墅区的商业街找了一家冷饮店，点了杯饮料，一边看手机上的电子书，一边等韩敏。几分钟后，他想起一个问题：那个富豪呢？

之前，他是跟富豪一起离开-房子的。但是富豪并没有跟他一起走向别墅区的商业街，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半岛别院别墅区，夏嬴并不熟悉。猜想另一个方向，大概有健身房、游泳馆之类的，富豪应该是到这些地方去消磨时间了。

然而，并不是。

富豪在跟夏嬴分开之后，沿着别墅区的步道，绕过几栋房子，走到了另一套稍微小一点儿的别墅之中。

进入房子，他立刻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里放着

一套电视监控系统，他打开显示器，屏幕上出现的画面，是韩敏所在那套房子的客厅。

韩敏此刻躺在皮沙发上，刚刚睡下，还没有睡着。她不可能猜到，沙发对面的电视柜上摆放的一个俄罗斯瓷娃娃的左眼，被提前换成了微型摄像头。这只“眼睛”，现在就正对着她。而在直线距离不过一百米左右的另一套别墅内，屋子的主人正通过这只眼睛，窥视着屋内发生的一切。

韩敏很快就睡着了。富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熟睡的她。

十分钟后，“异象”出现了。

富豪的眼睛倏然睁大了，他紧盯着屏幕，脸凑到了显示屏的面前，鼻尖几乎要碰到屏幕。他慢慢张开嘴，右手握成拳头挡在嘴边，骇然道：“我的天哪……”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异象”消失了，一切回归于正常。区别是，整个家已经彻底干净了，变得一尘不染。

韩敏还在睡觉。她没有醒来，是因为手机的闹钟还没有响。但是，富豪坐不住了，他倏然站起来，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回来，把刚才那段视频拷在一个U盘当中，将U盘揣进裤兜里，快步下楼，走出了这栋别墅。

他三步并作两步，一分钟不到就冲回了自己的别墅，然后用钥匙打开门。

开门的声响把韩敏惊醒了。她睁开眼，看到屋主满头大汗，一脸通红地站在门口，吓了一跳，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语无

伦次地说道：“你……怎么回来了，我们经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打扫卫生的时候，家里是不能有别人的！”

富豪迅速走到她面前，用几乎是谴责的语气说道：“你疯了吗？居然用这种方式赚钱！”

韩敏愕然地望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什么方式？不是，你……知道我是怎么打扫卫生的？”

富豪直言不讳地说：“我全都看见了，整个过程都看到了！”

韩敏大惊失色：“你怎么看到的？你……刚才没有离开这个家吗？”

富豪烦躁地说：“你怎么这么傻呀！我非得要在现场才能看到吗？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微型摄像头这种东西呀？”

韩敏真傻了，愣愣地望着富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片刻后，她战战兢兢地问道：“那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富豪一怔，说道：“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韩敏茫然地摇着头。富豪喝道：“别把我当傻瓜！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

韩敏只有实言相告：“我之前出了车祸，失忆了，我自己是什么人，姓甚名谁，全都想不起来了。我只知道，在我睡着的时候，所在的房子就会变干净。所以……”

“所以你就用这项‘特技’来赚钱？”富豪难以置信地说，“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

“……危险？为什么会有危险呢？”

富豪叹了一口气，并未直接

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你到这家家政公司工作，开展什么‘新型清洁业务’，都有十多天了吧？这么久过去了，你就没想过搞清楚这件事吗？为什么你睡着之后，房子就会变干净，你不好奇吗？”

韩敏隐约感觉到，这个富豪显然是知道什么内情的。既然如此，她也不打算再掩耳盗铃下去了，说道：“我一开始是想搞清楚的，但是出了一些事，很不好的事……让我对这件事的真相感到害怕，所以才迟迟不敢面对现实，稀里糊涂地走到了今天。”

富豪缓缓点着头，像是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他望着韩敏，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么说，你并不知道自己是‘特异人’，对吗？”

韩敏呆住了：“你说什么？‘特异人’？”

“对，特异人，就是具有特殊基因或者变异体质的人。”富豪说，“这是我们这类人的统一称呼。”

“我……‘们’？”韩敏愕然道，“难道……你也是‘特异人’？”

“当然。不然的话，普通人看到刚才那个画面，恐怕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还会站在你面前跟你交谈吗？”富豪说。

韩敏想起了徐燕。事到如今，她非弄清楚这件事的真相不可了，说道：“你刚才究竟看到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不用‘告诉’，你自己看吧。我把这段视频用U盘拷下来了。”

说着，富豪把U盘插入电视机侧面的USB端口。

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机之前，他顿了一下，回过头对韩敏说道：“你最好是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你看到的画面，可能会非常惊人。”

韩敏紧张到了极点，咽了一口唾沫，轻轻点了点头。

富豪用遥控器选择U盘的内容，点击“播放”。

电视屏幕上出现的，是刚才韩敏躺在这套房子的客厅沙发上的画面。她屏住呼吸，紧盯着屏幕，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

两三分钟后，诡异的状况出现了。一开始，韩敏并没有意识到她看到的是什么，当她看清楚的时候，全身的寒毛都竖立了起来，惊骇欲绝：

她平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仍然处于熟睡的状态。出现异常的是她的双手。十个手指头的指尖，伸出来一些“丝状物”，千丝万缕，越伸越长，宛如水母的白色触手，柔软而又坚韧。这些触手迅速蔓延，在房子的地板、窗户、家具间游走，不放过任何一个角度和细节，所到之处变得一尘不染，污迹和顽固污渍也全都消失了。“它们”仿佛有生命一般，从客厅到卧室，乃至厨房和卫生间。虽然画面上没法显示每个房间的情况，但每间屋的情形不难想象。有意思的是，这些触手绝对不会伸到屋外，哪怕窗户是开着的，它们也只是在窗玻璃上一拂而过罢了，这种具有智能的运动模式，简直令人惊叹。

大概十分钟过后，这些触手完

成了对整个房间的“清扫”。开始往回缩，不到一分钟，便全都“收”到了韩敏的指缝里。一切复归于平静。

富豪关闭了电视机，望着韩敏。面前的这个女-人，仿佛变成了不会呼吸的一座石雕，她内心的震惊程度，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富豪暂时没有说话，他能想象突然接触到这一真相的人，会是怎样的惊骇莫名，世界上恐怕没有比这更让人恐惧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半分钟后，韩敏全身猛烈地颤-抖起来，脸和嘴唇都变白了，好像坠入了冰窖一般。她双手抱\_紧自己的肩膀，突然又神经质地痉挛了一下，把双手伸到眼前，惊惧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哆哆嗦嗦地说道：“我的天哪……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富豪叹了口气，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说道：“‘怪物’是世人对我们的蔑称，带有歧视和贬义。我刚才跟你说了，我们是‘特异人’，不管你有多么难以接受，必须尽快理解和认同这一点。”

这个时候，对韩敏最具安慰的一句话准确地说是一个词就是“我们”了。她缓缓抬起头，望着富豪，意识到这里至少还有一个同类，心中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她问道：“你也跟我一样，指缝里会伸出‘触手’吗？”

富豪摇头，说道：“不，每个特异人的‘特异’之处都不一样。而且我们这类人非常稀少，

在全世界总人口的比例，大概连一亿分之一都不到。我们身上，都具有某种特殊基因，这是我们区别于常人的原因。”

他顿了一下，眉头微蹙，说道：“我知道和认识好几个特异人，他们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为了自身的安宁和安全，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跟普罗大众融为一体。这些人有的具有变异体质，有些具备特殊的身\_体构造，但是……”

他停了下来，表情严峻，韩敏问道：“但是什么？”

富豪望着她：“但是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触手人’，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那……这意味着什么呢？”韩敏忐忑不安地问道。

“意味着，你在特异人当中，都算是特殊的。”富豪一字一顿地说。

韩敏呆呆地望着他，显得茫然无措。

“所以，刚才通过监视屏幕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都被吓坏了。”富豪坦言道，“我从没见过这么惊人的……能力。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你可能不是特异人，而是……外星人什么的。”

事到如今，特异人，外星人又有什么区别呢？韩敏在心中苦笑道，总之是个怪胎就对了。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又觉得我是特异人呢？”

“因为你符合特异人的两个基本特征。”富豪说。

“什么基本特征？”

“第一，具有某种特殊之处；第二，这种‘特殊能力’，不是随时随地都能使出来的

，需要达到一定的条件才行。举个例子吧，狼人只有在月圆之夜才能变身，不能任何时候都变身，你懂了吗？”

韩敏立即明白了：“我的特殊能力，只有在睡着，或者失去意识的时候才能使出来。”

“对。”

“为什么呢？”

富豪耸了下肩膀：“这我就不知道了，这是我们体-内远古的特殊基因决定的。就像鱼有鳃、鸟有翅膀、人有双手一样，是老祖先给我们的。”

韩敏试着去理解他说的话：“你的意思是，我之所以是特异人，是因为我祖上也是变异人？我只是继承了这种特殊的基因？”

富豪说：“你的领悟力很强。这种特殊的基因有可能是几代甚至几十代以前的人留下的，总之不会是毫无来由。”

韩敏问道：“你为什么会认识‘好几个’特异人？你刚才不是说，一亿个人里面，都不一定有一个特异人吗？而且他们还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呢？”

富豪凝视韩敏，说道：“对，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讲的重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