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完美的平衡——新古典经济学

为什么一瓶香槟的价格如此昂贵？亚当·斯密和卡尔·马克思认为价值来源于生产成本，特别是制造过程中耗费的劳动力。但是一瓶售价300英镑的香槟其生产成本要远低于其价格本身。它之所以售价高昂是得益于消费者的青睐，因为香槟可以使人感到满足和幸福。迄今为止，我们听到更多的是关于富有的资本家和在工厂里做苦工的工人的讨论。但是那些购买商品的人呢？他们通过消费商品获得满足：除了香槟，还有锅碗瓢盆、衣帽裤袜，等等。毫无疑问，这对我们如何理解经济难道不也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吗？

英国经济学家威廉姆·杰文斯（William Jevons，1835—1882）对此持肯定态度。杰文斯没有在研究拉丁语和古希腊语的传统经济学者身后亦步亦趋，他是第一个研究经济学中的尺度的著名学者，并发展了“边际效用”（marginal utility）的理论。想象你在吃太妃糖，你喜欢这种糖，在食用的过程中会获得一种满足感，或者是经济学家所说的“效用”。但是，你吃得越多，所获得的愉悦感将变得不再那么强烈。第10块糖带给你的享受远不及第1块糖。如果吃了15块之后你便会感到厌倦，而第20块则完全让你高兴不起来。新增加的每一块糖所带来的愉悦就是边际效用。“边际”的意思是事物的边缘，太妃糖效用的边际是你最后一块糖的效用。随着消费品的增加，边际效用是减少的，这就是“边际效用递减规律”（principle of diminishing marginal utility）。

边际效用是经济学中最为重要的一个思想，杰文斯通过它阐释人们的消费行为。想象一下你在咖啡馆，手里有10英镑用来购买热狗或可可。假设你要一次性花完这些钱，能买多少热狗和可可呢？你现在很饿，所以买了10个热狗，但你很快意识到，尽管饥饿，但只买热狗还是太傻了。如果你买了10个热狗，那么第10个热狗的边际效用将会非常低。但因为你并没有买可可，因此增加一罐可可所带来的边际效用则会很高。因此，如果将第10个热狗换成可可的话，所带来的效用便会增加，在结账之前再想一想，如果再买一罐可可，效用将比第9个热狗高。于是你又用一个热狗换成可可。当你不断增加可可，减少热狗后，可可的边际效用随着数量的增加而降低，热狗的边际效用开始随着数量的减少而增加。到底增加多少可可呢？那就是当每增加1个可可和增加1个热狗带来的边际效用同样多的时候。如果你是热狗重度爱好者，应该购买7个热狗和3罐可可。（对于我，如果这时的我更感到口渴的话，那么会买3个热狗和7罐可可），关键在于如何准确地使这些边际效用达到一种平衡。只要你算出正确的组合，便可以去结账了。

或许你会说，等等，当我购物时我并不会遵循这些步骤，我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是边际效用！如果你在咖啡馆见到某人这样购买热狗和可可肯定会感到非常奇怪，但是经济学家并不是认为现实中的人们会完全那样做。我们现在所讨论的是一种经济模型——简单的现实场景。比如，我们假设你会将10英镑一次性花完，而且仅仅会购买热狗和可可。但现实中会有上百种商品可以选择，模型只是用来作为我们希望解释的关键点，在这里就是关于稀缺性的基本问题。在现实生活中你的钱有限，而商品却琳琅满目，你无法全部拥有。你确实无法像机器人那样计算，但是你仍然可以保证自己用有限的钱获得快乐体验。边际效用可以通过模型的方式足够精准地解释你的行为。

19世纪晚期，这种使用边际原则的推理为整个经济学的研究方法奠定了新的基础，今天更成为经济学家们普遍使用的基本方法。杰文斯没有完成全部理论便去世了，但经济学家艾尔弗雷德·马歇尔（Alfred Marshall，1842—1924）继续深化了他的理论。终日手不释卷的马歇尔在阿尔卑斯山漫步时读到了这些理论。他在冰川旁一边休息一边读书时创立了许多观点，它们迄今仍是经济学专业学生入学必修的理论。

马歇尔的观点之一就是需求法则。在热狗的例子中我们并没有考虑价格，这个法则关注的是价格如何对决定产生影响。产品的高价格导致需求走低，而低价格导致需求提升，不断降低的边际效用阐释了这个法则的来源，并且随处可见。假设，一个商店为了促销汤匙采用了清仓甩卖和大减价的办法，如果你没有汤匙，便会从购买一个汤匙中获得许多边际效用。你愿意花费4英镑购买1个，第2把汤匙的边际效用要少于第1个，因此你或许只愿意花费3英镑，那么第10把呢？你可能只愿意付出1英镑。当汤匙价格非常低廉时，你会买很多，但当它们价格高昂时你只会购买1—2把。你会在商品的边际效用和价格之间进行比较。

边际原则不仅用来描述人们的消费行为，还可以阐述企业的行为。如果销售汤匙获得的额外收入（边际收入）高于制作汤匙本身的成本（边际成本），企业便会生产另一种汤匙。随着汤匙产量的增加，每多生产一个汤匙的生产成本便会增加。这是因为，当工厂雇佣更多的工人后，每一个额外工人对产量增长的贡献都要小于最后一个工人。（想象一个工厂只有一个工人，如果多雇佣一个工人，产量将会急剧增长。但如果工厂本身已经有1000个工人，额外雇佣一个工人对产量的促进要小得多。）只有当汤匙的价格高到足够抵消高昂的成本时，工厂才会生产大量的汤匙。因此，工厂的供给量和价格高低是成正比的。

马歇尔用供给和需求的理论将消费者和企业联结起来，这个观点成为经济学中最为著名的理论之一。“需求曲线”（demand curve）将价格和人们需要的数量联系起来。将需求曲线想象成图表上的一条线，底边是汤匙的数量，侧面是价格。需求曲线向下倾斜：当价格降低时人们的需求上升。“供给曲线”（supply curve）联系的是价格和工厂的生产数量。供给曲线是上扬的：随着价格增加，可以抵消增加的生产成本，企业开始愿意生产更多的汤匙。哪一条曲线决定汤匙的价格呢？这如同问剪刀的哪一个锋面在发挥作用一样，二者共同决定价格。当对汤匙的需求和供给完全相等时——需求和供给曲线相交时，市场便达到了平衡（即均衡）。平衡是市场想要达到的状态。当价格达到一个特定的水平时便会产生平衡：这时企业希望生产的汤匙数量和消费者需要购买的数量是一致的。

有的时候平衡是会发生变化的。假设昂贵的、刻有图案的汤匙成为时尚，消费需求增加的同时平衡价格也会上涨。因为对于企业而言，如果增加供货量，额外产量的成本便会增加，价格也会因此增长。假以时日，汤匙的高价会鼓励商人建立新的工厂。供给增加后，价格随之回落。供给和需求理论可以应用于很多类型的市场，包括小麦、钻石和房地产，它是经济学最为基本的工具之一。

竞争是经济学家一直使用的另一个理论。亚当·斯密对于竞争的观点非常着迷。马歇尔和他的同行将其发展为一个模型。设想几十个鲭鱼渔民在港口贩卖，一条鲭鱼的价格依据供求关系而定，假设为2英镑。竞争的重点在于买家或卖家都无法操纵市场。如果一个渔民的鲭鱼价格是3英镑，你肯定会选择其他卖家。如果你只想花费1英镑，卖家也不会将鱼卖给你。买卖双方都无法改变价格。经济学家称其为“完美的竞争”。因为竞争使价格保持在低水平，所以不会有任何人从交易中获得巨额的利润。消费者也可以买到物美价廉的产品。

在杰文斯和马歇尔之前，经济学家将人类想象成个性极为丰富的群体。在斯密的竞争论中，商人们通过讨价还价和兜售实现利润最大化，而马尔萨斯的穷人们拼命生孩子。如今经济学家将一种新的角色置于中心舞台：“理性经济人”（rational economic man），即在衡量边际成本和边际效用后决定自己行为的人，例如将汤匙的价格和其效用进行比较。经济领域本身被视为由能够完美计算、头脑冷静的人组成。

这种经济外表沉静、和谐，与早期经济学家眼中的经济大相径庭。对于马克思而言，资本主义完全就是关于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工人创造经济价值，但是大部分利益由资本家占有。而“理性经济人”世界仅仅由众多进行买卖的人构成，剥削这种现象是不存在的，你甚至可以通过边际效用决定自己的工作量。你会从额外一个小时的休闲（踢足球或看电影）角度考虑自己的边际效用，然后和工资相比较。如果你能从踢足球的一小时中获得许多边际效用，你会选择不去工作，除非被支付的工资非常高。你的时间不会再由冷酷无情的资本家所支配。

马歇尔的经济学被称为新古典经济学：它是斯密和李嘉图经济学的升级版。古典经济学关注市场如何掌控经济并使其繁荣。新古典经济学关注的是理性的个人如何掌控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