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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9 战袍·破阵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

52 她需要做最好的解语花、忘忧草。

这真是让人绝望的日子。

程天佑居然成了我的顶头上司。

整整一天,我的脑袋都像被摘到了古代县衙的大堂上,挨了无数大棒。

下班时,程天佑从办公室出来,我正在收拾文件。

他缓步走过来,眼眸微眯,带着步步紧逼的味道。我想要躲闪,格子间里却无处可藏,心慌意乱下,却见他从我身边径自走过,似乎我是透明体一样。

这大概是他给我的“自作多情”的最好的-羞-辱,我叹了口气,好在他是无害的。

可这时我手忙脚乱的,一不小心,却将文档撒了一地,就那么恰好,比言情片里还恰好,落在了他的脚边。

在这戏剧性的一刻,我真想抡自己俩嘴巴。

程天佑停住了步子,看了看地面,又转脸看了看我。他果然是个千般美好的人物,连目光都似乎带了一段淡淡的香。

全格子间的眼睛都刷刷刷地盯了过来,一个个跟冒着焰火的焊枪似的,她们肯定在想:

妖精啊!这么赤luoluo地勾引总裁大人!

这个实习的,就该拖出去斩了!

哎呦,扔文档,你怎么不直接扔情趣内\_衣啊?

我声音微抖,连忙道歉,对不起,程先生!

说完,我就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开始收拾文档。

而他也缓缓蹲下,捡起脚边的文档递给我,目光里是满满的审视和思量,仿佛眼前的我令他琢磨不透一样。

这一幕,在格子间这个无时无刻不传递着八卦的空间里,变得那么暧昧缠-绵。就连莫春看我的眼神都变得格外诡异起来。

晚上回家后,整个脑袋还在被古县衙的大棒敲打着。

于是,夜半,噩梦连连。

恍惚中,梦连着梦,尽头是影影重重的往事。

我仿佛听到有人在低低地叹息,低低地说话,那声音就在我耳边,我却醒不来,触不到。

在第一场梦里,我仿佛听到两个男人在淡淡地交谈。

一沉默如寒星,一恬淡如月光。

一个慵懒的男子,眯着波斯猫一样的眼眸,看着眼前那个惜字如金的男子,低声说,哥,你对她根本就没死心,你骗得了别人,你骗得了自己吗?你要真死心了,你要真的不想被人找到,离城的时候,就不会在国内随便找个小古城待着了,你可以去斐济的私人小岛啊,那里更不会被人找到、被人打扰啊。你心里有你自己都看不着的期望,那就是,你离开之后,姜生会发现她爱的是你,能在那个小小的古城里找到你!这就是你的内心!当然,哥,你依然可以不承认。

那个惜字如金的男子沉静如水的眼眸瞥过自己弟弟天使一样的容颜,似乎根本不在意他说的话,反而很直接地问,你是不是本来就知道她在永安模特经纪公司工作?

他问这话是有原因的,原本,他今年并不想参加任何子公司的年会。

波斯猫一样的男子微微笑了一下,说,哥哥,你没看到我当时看到她也吃了一惊吗?我只不过觉得年后咱们的模特大赛将在三亚举行,哥哥此行能激励一下他们,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坚持要你去。不过,你要是觉得我早知道姜生在,才设计要你过来,我也没啥话说,这也是一份好心。你虽然嘴上总是不提她,也不让我们在你眼前提她,你总是刻意这么冷淡,可是,她不还是在你心上吗?

他冷冷一笑,对自己的弟弟说,她在我心上?哼!她不过是我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不过是我的前女友。而且,现在,她什么都不是!从今天起,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到任何关于她的话题!

猫样的男子笑道,好好好,只准你们纠缠,不准我们提……

话音未落,只见对方的眉毛冷冷一挑,他便瞬间沉默了。

那冰冷的挑眉,让我在睡梦中都不能安宁。

不安之中,我仿佛又陷入了另一场梦境。

梦里,是一个婉转低眉的女-子,她转脸的那一刻,似乎是宁信一样的容颜和淡然。她挽着发髻,披着流苏披肩,轻轻地走到我的床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边的他。

她的眉心微微皱起,不曾让人察觉,又微微地展开。

回头,她轻轻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声音柔柔淡淡,似是情深,却用一种不经意的语调说出,她说,红茶养胃,你啊,以后少喝咖啡。

他接过红茶,手指微微触碰到了她白瓷一般的尾指,茶香袅袅,余温暖暖。

眼前的女-人,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宁静。累了,他愿意到她那里坐坐,听她选的老歌,黑胶碟放出的歌曲,仿佛可以给心灵一次荡涤;倦了,他也愿意到她那里坐坐,安静地翻看她书架上的书,散散淡淡的字,争与不争。

仿佛,他是倦鸟,而她,是守候着他的归林。

此刻,她看着他,目光变得柔软如丝缎。

当他还是十几岁的翩翩少年时,她就同他在一起了。

她走过了他最纯白的年华,看着他从一个阿波罗般的阳光少年,变成了现在战火不休的阿修罗一样的存在。

她微微地难过了一下,眼底的晶莹却不肯释落在他眼前。

她始终记得,自己曾在少-女时代,因为家庭原因,背叛过他的爱。那时的她,并不知晓,他身后是一个这样的家族,更不清楚他是一个大家族里的长子。

她只以为,他是一个衣食无忧、小康之家的孩子,所以,眉宇间没有人世间的忧愁。

后来,她跟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中年男人,那个男人已有家室,衣冠楚楚,风度翩翩,虽不是她的爱,却给了她急需的救治母亲的钱,给了她一个偌大的会所,给了她更多的人脉……

那一年,她十七岁,与其说她出卖了自己,不如说,她出卖了这个叫做程天佑的男子给予她的爱。

很久很久之后的年月里,她都会想起十七岁时纯白的年华里,曾有一个叫天佑的男孩爱着一个叫宁信的女孩。

最终,那个叫天佑的知道了她的背叛。

她始终记得,那一天,他坐在她桌子对面,眼神中消缺了往日那层纯透。

凌厉,冷漠。

这是一场谈判,不过,他的身份不是她的恋人,而是婚姻遭遇了她插足的女-人的儿子!

她死都不会想到,那个中年男人,是天佑的父亲。

这个十七岁的男孩,在遭遇了背叛的这一天,迅速褪掉了青涩与懵懂,仿佛一夜成熟,成熟到令她陌生。

他端坐在她的对面,冷漠而克制。他将一张支票随手扔到她眼前,说,这是程家对你最后的补偿,请你尊重程太太的体面和程先生的声誉,宁信小姐。

那时的她,哭到了崩溃。她是爱他的,如果没有母亲的病,没有妹妹未央,她怎么会这样出卖自己的青春?

她知道,从她爱上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他是她此生的第一次动心,也必将是她此生最后的一次动心。

可是,她却无脸来哭求他的原谅。

因为,她将自己的清白出卖给了他的父亲。

……

然而,在他被程家的保镖们簇拥着离开她身边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哭倒在他的脚边,再也不能克制,再也无法保持理性,她只能像红尘中普通的女-子那样哭求,这是她最害怕失去的爱情。

他却没有为她停留,离开那一刻,他低头,笑笑,说,其实,我该谢谢你,你给了我一生最好的屈辱。

说完,他便抽身离去。

十七岁,他第一次遇到了爱情。

十七岁,他也第一次遇到了背叛。

同样,是十七岁,他第一次学会了决绝。

天佑。

她从过往的回忆中醒来,轻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并将红茶蓄满了杯子,重新递给他,说,你最近这么累,就少去公司,多到我那里散心解闷吧。

天佑将杯子放到桌边,摇摇头,说,你回去吧。

她看看他,笑笑,没有再坚持。

是的,她需要做最好的解语花、忘忧草。

只有这样,这么多年,她才能继续站在他的身边。虽然她很清楚,自己和程天佑之间,可能性变得极小,可是,再渺茫的希望,她也想拿命一搏。

她离去前,夜风习习,拂过小鱼山的草草木木,车灯照不出归路,

这些年,她知道他的心在谁那里。

可是,她告诉自己,彼岸之美,在于彼岸之无舟可渡。

终有一天,他会倦,会累,会再也无力去管自己的心到底在哪里。

而自己,大概就是他倦鸟思归时的林吧。

53 姜生,我会认为,你是在诱惑我!

我醒来之后,梦境变得虚幻起来,唯一醒目的就是床头上提醒我还贷的表格,那是悬在我头顶的刀!

我一边刷牙一边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诡异的梦境呢?!

镜子里,是一张因为噩梦连连没休息好导致的死气沉沉的脸,看得我心烦意乱,真想碎掉它。

纱布之下,伤口微微作疼。

我在想,我要不要辞职呢?

回头看了一眼床头上那追命索一样的表格,我拍拍自己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告诉自己,就先这样吧。

低头看看洗手台边的手机,哇!迟到是会扣工资的!

于是,我慌乱地挑出衣服,慌乱地穿上鞋子,狂奔出门,再次奢侈了一把——搭了一辆出租车。我跟司机说,怎么快你就怎么来吧,师傅!

到了公司大厦门前,我坐着火箭一样冲了进去,恰好一群人都在等电梯,我还来不及细看里面有没有自己的同事,这时,电梯门开了。

火箭的余速在我体-内冲撞着,我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

走进去后,我才发现,外面等电梯的人依然等在外面。而此刻,电梯门缓缓关闭,我抬头,只看到电梯缝里射进来的夹杂着诅咒嫉妒的各色眼神,我的心不由得毛了起来,再抬头,头顶是一片晴朗的天……啊不……天佑!

啊,神啊,为什么我会冲进他的专属电梯中,我中了什么魔障了?

此刻,我多么想夺门而出。

可是,却无门可逃。

如此密闭的空间里,连微微的喘息都显得暧昧。

四周的镜面,映着他望向我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随时会割破我的自尊。他静静地、安然地隔着一段距离审视着我,仿佛我是一个充满了危险的宠物。我心跳如鼓擂,尴尬得无以复加,却要遵守礼数,我点头,冲他示好,我说,程先生,早啊。

他点点头,不咸不淡,毫无温度,只是一个字,早。

这是最漫长的一次电梯之行,当电梯停在67楼时,我如获大赦一样,刚想奔出去,却又不得不退居他身后,我说,程、程先生,请。

他后退了一步,很有风度地抬起手,示意我先走。

我风一样冲出电梯,迎来的是诸多夹杂着各种意味的目光。

电梯外,是七七八八迎接他的人,有他的助理和总公司的人,以及永安的大小领导——他们没有想到,他会在年会之后继续来访永安。

陈总见我居然和程天佑一起坐电梯上来,看我的眼神立刻就不同了,就好像是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一样。

整整一上午,我的工作都不在状态。

我承认,我开始胡思乱想了。

永安里的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咱们家的大BOSS这是中邪了吗?怎么今天会来我们公司?该不会真的被狐狸精迷住了吧?

我在一旁只能装作自己没听见。

西门总监看着我,没多说话,只是如以往一样,将一些日常事务交代给我。

林经理也多次来到我座位前,我都很迅速地起身。她只是盯着我笑,笑得我毛骨悚然,末了,她还不忘说,姜生啊,好好干!我就忙不迭地说,谢谢林经理照顾。

然后,格子间里,开始多多少少有了一些细碎的八卦流传开了。

有人说,瞧见了吧,这就是手段,你们倒给我挤总裁专属电梯试试!一个个有色心,没色胆!

有人说,是啊,有本事你们也在BOSS经过身边时,将一堆文档撒到他脚边,再来一个我见犹怜的姿态!

我叹了口气,没法子只能躲到咖啡间里,寻半刻清净。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着窗户外面城市阴暗的天空,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是如蚁群一样奔波在生活中的人。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头,却见程天佑正站在我的身后。

我愣了一下,尴尬地称呼了他一声,程……总。

说完我正要闪开,他却步步逼近,走了上来,眼眸里是层层叠叠的冷漠,却又夹杂着探寻和蛊惑。他伸出手将我钳制住。

我惊慌地看着他。

他嘴角微微一勾,眸子变得幽深起来,问道,小鱼山一别,这些天里,我一直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凉生,你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是……为了我吗?!

我呆住了,我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件事情,而且会问得这样直接。

我恍惚间想起,小鱼山,我们三个人,曾经那样痛苦尴尬地对峙过。

而程天佑一定从我和凉生的对话里听出了,直到现在,我和凉生竟然还是以兄妹相称,并不是如他离开这座城时想象的那样——他离开了,成全了我和凉生的爱情。

我紧张地看着他,口干舌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里面有太多牵扯,我不想提及;也为了凉生的安全,不愿提及。

程天佑却不肯放弃,步步逼近,眼眸愈加黝黑,眉毛微微一挑,说,为什么会两次到小鱼山?!是为了我吗?!!

我依然哑然,小声纠正他,我是去找冬菇那只蠢猫的。

程天佑看着我,眼眸中多了一丝审视,似乎在问,你真的只是去找冬菇的吗?他的表情愈加冷漠,说,好吧!那为什么要到我的公司工作?!这个城市这么大!是为了我吗?!!!

他像一团压抑的乌云一样,笼罩在我身前。他眯着眼睛,像一只危险的豹子,语调冷而生硬,几乎是命令的口气,说道,姜生,回答我!

我紧张地看着他,他越靠近,我的心跳就越厉害,厉害到我都想伸手去捂住自己的心脏,不让它跳出胸腔。

最终,我微带着尴尬,低声说,这……真的是巧合,你要相信我。

程天佑冷笑了一声,说,你觉得,一个女-人,几次三番地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以各种方式、各种姿态……做为一个成熟的男人,我会相信这只是巧合?!姜生,我会觉得这是你对我有所图,说白了,我会认为,你是在诱惑我!

他整个人欺了上来,将我抵在墙边。

我挣脱不开,看着他,手忙脚乱间,水杯中的水洒落在了我们的衣服上。

这时,突然有同事走进了咖啡间。

程天佑迅速闪开,仿佛刚才那个在咖啡间里欺男霸女的人不是他一样。

同事愣了愣,说,程……总。

他点点头,迅速离开。

只剩下我一个人,微微--湿--身,独自面对着同事们有些鄙夷却又带着艳羡的目光。

我跟同事笑笑,点了一下头,匆匆闪开。

结果不外是,不出一个下午,女实习生咖啡间--湿--身色诱总裁的消息将整个格子间的屋顶都给掀翻了。

我觉得自己的人生面临着灭顶之灾!

抬头时,却发现林经理冲着我竖起了大拇指。

天啊。

我真的没有做什么啊!

54 这个黄昏,我身在小鱼山,面对一声柔软,泪如雨下。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我和莫春一起下楼等车。

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我看着莫春,莫春看着我,我们相互没有说话,我还寻思着,是不是需要跟她解释一下。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长风吹起我的发,露出了额前的伤口。

莫春看了我一眼,微微吃了一惊,说,你受伤得很重吗?

我低头笑笑,轻轻将手捂在了伤口处。

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了下来,车窗玻璃摇下,露出程天佑那张超级具有诱惑力和杀伤力的脸。

我一见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撒丫子飞奔出一里地,连忙躲开了。

于是,我惹恼了太岁,程太岁就给我拨打了一打的电话。

我躺在家中的小床-上,将他的手机来电设置成无声,因为我不知道该同他说些什么,或者,我不知道工作之外的自己,该怎样去面对这个男人。

就让这段关系,这个男人,像这无声的铃音一样消失吧。

我将脑袋埋在被子里,像一个企图躲开这个世界的鸵鸟一样。

突然,手机铃声大作,我一看,居然是陈总!

这是公司年会的时候,我们记录下的他的号码——他给公司每个职员都发了短信,表示了由衷的感谢和慰问。

我有些狐疑地接起电话,陈总很客气,说,小姜,我找不到你们西门总监,他手机关机了,你看你能不能立刻回一趟公司,把我们新做的CASE的资料,赶紧送到小鱼山……

前半段我还觉得很正常,听到最后一句,我的灵魂就直接出窍了!

如果你对你的老板say no,那么,你将在今后的生活中遇到太多的事情对你say no!而且陈总说得这么有理有据的,先用西门总监做引词,后用工作做铺垫,就是我怀疑这是程天佑的主意,我也不能反驳什么是不是?

尽管心里嘀嘀咕咕的,我还是像一头安装了永动机的小骡子,马不停蹄地冲回了公司,尽管内心无比忐忑,还是硬起头皮当头盔,奔向了小鱼山。

熟悉的青石板。

熟悉的小楼。

熟悉的保镖们。

熟悉的笑。

我推开门的时候,看到沙发上,是一个陷入了沉思的男人。

他深靠在沙发里,双-腿交叠,食指搁在唇边,极懒散的姿态,却掩不住那种霸道间的优雅之气,像一株枝叶浓翠的蔓藤。

我的心紧紧缩成一团,紧张到不知道该如何来一句开场白。

他见我走来,没有起身,依然保持着慵懒的姿态注视着我,眸子如同寒夜中的明星,明朗而清冷。

这种紧迫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他看到我额角的纱布时才缓和下来,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柔软起来。

他刻意冷着声音,却蕴含着挡也挡不住的温柔,他起身走了上来,说,你,怎么会把自己伤成这样?

他声音一落,我便千般委屈涌上心来,眼眶一热,泪水滑落。

这个黄昏,我身在小鱼山,面对一声柔软,泪如雨下。

他抬手,似乎是想要为我拭去眼边的泪水,可刹那间,他却又像被往事烫到一样,收回了自己的手,目光重新恢复了刚刚的清冷。

他说,你以为你哭得梨花带雨,我就会接受你的诱惑,再次成为你的裙下之臣吗?再次陷入你和凉生的爱情之中,为你们轰轰烈烈的千古绝唱配戏吗?!你既然那么爱他,爱到可以为他去死,爱到可以为他放弃我们的孩子,你都爱到这份儿上了,为什么还要和我有所牵扯?!是因为没了我,你们俩的爱情太单薄吗?不够死去活来,不够感天动地吗?!姜生!姜生!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程天佑,我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来认为我。

我是真的真的去找冬菇的,虽然说是对他有所牵挂,但绝对不是想要同他有所牵扯。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那是他的公司,如果知道,我死活不会踏入半步!

我抬头,眼中含泪,我说,你居然这么认为我?如果我想同你有所牵扯的话,我干吗要把房子还给你?!

程天佑突然笑了,说,姜生,我和你想的恰恰相反,我觉得你还给我房子就是为了再次引起我的注意,为了显示你和别的女-人不同,为了让我对你再次兴起念头!你的爱情,一定要两个男人争着抢着,才能得以满足,是吗?!

步步紧逼之下,我整个人被他压制在了贵妃塌上。

他的言语让我倍感受伤,我怔怔地看着他,满眼悲伤。

昔日离城,他还是那个掩着深爱的男子,今日一见,我们之间,却已经陷入了一场绝地。

在太多的巧合面前,眼前的他,对我不得不误解——是的,你既然那么爱凉生,为什么还要到小鱼山找我?你既然可以放弃房子,放弃花店,不跟我有半分关系,为什么还要到和我有关的公司工作?!

这到底算什么?

小女-人的欲擒故纵?!

而似乎越是误解,越是将我想象得不堪,才能让他彻底说服自己,彻底遗忘掉我这个人。

这种误解,如同天堑,将我们分别置于鸿沟的两侧。

一侧的人解释不清。

一侧的人误会愈深!

万般委屈下,我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说,是!只有越多的男人争着抢着,这样的爱情,我才满足!我承认了,现在你满意了吧?!

程天佑脸色一白,却瞬间平静下来,他用极不屑的表情说,那我告诉你,姜生,你做任何事情,都没资格来问我满意不满意,因为,我和你压根儿就没有关系!

我被气到无言,看着他,满脸泪水。

程天佑转身欲离开,却又突然回头,看着我说,当然,你也可以继续努力引发我的兴趣。比如像上次退还我房子一样,从永安辞职,这样子,你就又可以牵动一下我的心了!然后再到我的另一个公司里工作,这样,又可以吸引一下我的注意力!你不是好爱用这种方式来诱惑我吗?!

我直接来了一句,我不会从永安辞职!我不稀罕你的注意力!这是你要的文件,给你!

其实我说完了前半句之后,就后悔了。

可没等我修正,程天佑嘴角一扯,轻蔑地看了我一眼,飞快地说,不会辞职?哼!好,这是你说的!说完,他一把拿过我手中的文件扔到一旁,看都不看一眼。

似乎,这本是他的激将法,他等的就是这一句。

又或者,这又是我自作多情的错以为?

55 生活的磨难,让我们将可爱深深藏起,只得麻木而顽强地生活着。

恰在我和程天佑在贵妃榻旁僵持之际,金陵和北小武冲进了小鱼山,北小武身边还挂着美少-女八宝同学,他们三个人身后跟了一群围堵拦截的保镖。

那一刻,我正眼含热泪,杏眸怒瞪,而天佑单膝靠在贵妃榻上,盯着我,极尽轻蔑——不过在外人看来,这是一种极暧昧的状态。

北小武一冲上楼,看到我满眼泪水,还有额头上的伤,便不由分说,一把拉过程天佑,说,你又把她怎么了?!

程天佑抬手,推开北小武的钳制,神色倨傲,并不回答。

金陵一把拉开北小武,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程天佑,脸上居然有隐约的喜色,她轻轻埋怨了一下北小武,说,你怎么总是这么莽撞啊?

程天佑看了我一眼,目光很冷,转身推门而去,剩下金陵和八宝面面相觑。

金陵一把抓过我,上下打量着我,说,哎呀,姜生,看不出啊,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小白兔,没想到你对付程天佑还是很有手段的嘛。这伤口是……假的吧?做得可真像!

说着,她就探手来抓我额头上那块纱布。

我吃疼地“哎哟”了一声,她慌忙缩回手,吃惊地看着我,问,是真的?

在一旁的八宝瞪大了眼睛,说,真的伤口?啧啧,姜生姐,高!实在是高!你为了挽回程天佑,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啊!你以后教教我,怎么才能俘获北小武啊!

我看着金陵和八宝,心里感到微微的难过。连我的朋友都会想我做的一切是为了挽回这个男人,难怪程天佑刚刚会如此想我。

只有北小武没说话,他看着我的目光特温厚,居然还有悲悯之色。他看着我额头上的伤,关切地问,你,唉,这是怎么把自己弄伤了啊?

北小武话音刚落,八宝立刻兴奋了起来,直接跳到我身上,说,啊,姜生姐,刚才是不是程天佑狼血沸腾、兽欲满满,企图对你攻城略地、强抢民女,你本来只打算欲拒还迎增加点儿情趣,可是谁知道你们俩玩大发了,你把自己的脑袋给玩出了窟窿……哎,姜生,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打扰到了……

八宝一顿夹七夹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北小武一巴掌呼到墙上去了。他斜了八宝一眼,说,八宝,你属鹩哥的吗?多嘴多舌,你就不能给老子安生一点儿吗?!

我看看北小武,他最近新理了头发,整个人清爽了很多,据金陵说,他到报社做美编的日子里,有很多女同事都对他青眼有加,可惜的是,他拽得二五八万的,对谁都不搭理。

八宝先是撅着嘴巴感到委屈,可北小武话音一落,她立刻就跟牛皮膏药似的贴了上去,抱着北小武的胳膊,做温柔状,说,你要不喜欢鹩哥,我就做小绵羊、小兔兔,我为你七十二变,我为你……

八宝这一年蹿高蹿得厉害,这般高挑的女孩子做小鸟依人状地挂在男人身边,让人觉得有种奇妙的违和感。好在北小武也是一长身玉立的爷们儿,天生模特小身材,否则的话,还真招架不住八宝这高挑少-女要命的“一挂”。

八宝要往北小武身上靠,北小武却不肯将胳膊给她抱,他不断推开八宝,说,八宝,死开!你个狼外婆,装什么小红帽?

于是,两个人又拉扯起来——这一幕我们已经看惯了。

最近,我们几个人聚会的时候,一般就是这样:我和金陵看杂志,金陵偶尔对我讲起一些报社内或者娱乐圈的八卦;北小武和八宝撕扯成一团;柯小柔翘着兰花指上下打量着我,满目惋惜,觉得他的梦中白马陆情郎怎么可以毁在我的手里,然后回过神来就和金陵探讨几句美容小贴士,或是探讨一下下期专栏写什么;而八宝和北小武继续撕扯……

归根结底,他们的撕扯源于,八宝想靠近北小武,北小武不想让她靠近。

此时此刻,他们俩继续在我们眼前撕扯。

金陵直接无视了八宝和北小武,她回头看着我微微憔悴的脸,说,怎么了?难道天佑还是不肯回头?

北小武看了看我受伤的额头,有些心疼的表情,他先是挣脱-了牛皮膏药八宝,又看了看金陵,说,大记者,你就别瞎猜了。你们都没听听姜生自己说的,就在这里胡乱猜测。

然后,他趁八宝再次扑上来之前,冲八宝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回头给我递了一杯水,说,姜生,刚才我们三个去你那里,看到你独自出门,不放心,就跟了过来……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说,你和天佑……这是复合了?那这伤口是……他漂亮而略带痞气的眼眸扫过我额上的纱布,疑惑地问道。

我对他笑笑,迟疑了一下,说,说起来糗大了,这个公司竟然也是他们家的……唉!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要不,我也不会来这里工作啊。其实我今晚只是奉命过来给他送资料的。

说完,我就很真诚地看着金陵和北小武,还有八宝,希望他们能相信我是真的不知道。

末了,我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看,我要是真的想接近程天佑,我就该去他们集团总部工作啊,那样不是可以天天见到他了吗?何必这么周折,来到一个每年只能在年会上才能见到他的小公司啊?

八宝诡异一笑,冲我眨眨眼,说,姜生姐,要不说这才是女-人心计,这才叫不露声色,这才叫杀人于无形啊……

她话音未落,又被北小武一巴掌呼到一边儿去了。

一个小女孩,总是说着大女-人的话,说起来八宝真的蛮可爱。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可爱,遗憾的是,生活的磨难,让我们将这些细碎的小可爱深深藏起,只得麻木而顽强地生活着。

56 男人天生是孩子,一旦幼稚起来是会要人命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半夜被程总钦点送文件一事,不知怎么被陈总给抖了出去,结果,不出一个晚上,就飞入了格子间的“千家万户”。

连我的手机上,都收到了一条不具名的群发消息:你们知道吗?那妖精爬到少东家房里去了。

大概是谁兴奋过头,误发到了我手机上。

隔日,我是硬着头皮回到了永安。

走进公司格子间时,我的眼睛上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人好像踩在棉花团上,恍恍惚惚的。

公司里的每个人见了我都笑意盈盈,可是,那目光却好像在打量一个回门的姨太太。

我知道,她们有人在心底或者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正窃窃私语地议论着我。

——瞧,那个新来的女-人,可真有手段,头顶着护舒宝,就能将咱们的少东家手到擒来!

——手段不是人人都有的,护舒宝不是人人都能顶的!黑眼圈会要人命的,安心工作吧!少东家也就是图一时新鲜,哪里会真心实意看上她?!

——也是哦,要真是飞上了枝头,应该跟着少东家周游世界去了,怎么还会重新回到公司里来?!

……

我硬着头皮跟她们一一微笑。

西门总监看了我,竟也微笑不语,这让我无比尴尬。

此后的几天,程天佑仿佛离开了永安。但是,我的日子依然充满了各种风起云涌。

陈总和林经理会时不时地来到我座位前,纷纷表示,小姜同学,你最近工作很是出色啊,公司需要你这样的栋梁之材!然后他们就问,你需不需要换一个靠窗的位置呀?……总之,他们的关切之色令我毛骨悚然。

我确实该毛骨悚然,因为我害怕万一将来他们知道,我并不是他们少东家的心头好,而是心头之不好的话,他们给我的就不是靠窗的位置,而是将我直接从窗口扔出去了。

自打陈总和林经理分别关照过我之后,我就觉得心惊胆战。

就这样,我工作得战战兢兢。我在想,我怎么就说出了“我不会从永安辞职”的话呢?结果给人事部和西门总监送文件的时候,因为分心,走起路来居然磕磕绊绊,不是撞到桌脚,就是弄洒茶水……越是十二分小心,就越是丑态百出。

每次一出状况,整个格子间的人都会为之小地震一把。八卦女们纷纷将脑袋探出来,跟一个个雨后大蘑菇似的,好事儿男们也不甘落后。

我只能在心里暗骂,然后脸上挂上淑女般灿烂的微笑,修正错误的姿势,力争做到仪态万千。

然而当我将茶水洒在林经理的座位上时,终于,流言如同病毒一样,在公司里蔓延开来。

——啧啧,你们说,她这几天和少东家是“闹”成什么样了啊?瞧瞧,路都不会走了,连滚带爬的。

——哎呀,别说了,太-羞-人了!

——看起来挺干净、挺斯文的一女生,私底下啊,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跟着男人去了呢?!

——省油的灯会头顶护舒宝在少东家眼前晃啊?!别搞笑了!

——少说两句吧,就算她不是未来的老板娘,也是个能吹枕边风的人,没看到陈总和林经理都对她关心无比吗?

……

他们话音未落,多日不见的程天佑居然带着一行人,以风云突变之势,毫无预兆地涌进了格子间。

我一边手忙脚乱地擦桌子,一边吃惊地看着被众星捧月的他,下巴都快脱臼了。

一时间,格子间中的每个人,先是一阵骚动,然后都开始低头忙碌地工作,一副“我为公司献青春”的模样。

程天佑看都不看我一眼,径直从我身边走过,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而他身上依旧是那种淡淡的令人熟悉的香气。

我的心,乱如战鼓擂动。

陈总和林经理诚惶诚恐地堆笑上前,说,啊呀,程总,您怎么来了?

是的!

不是年会!

也不是年会的第二天!

是一个极为平常的日子,在一家不算多么出众的分公司,我们的天佑同学,居然再次出镜了。

程天佑微微一笑,那是标准的职业笑容,示好但保持着矜贵。

他身边的钱助理走上前,对陈总笑笑,说,永安五月初要在三亚举办模特大赛,总部对此很重视。陈总,你也知道,程总入主总部之前主管五湖星空娱乐,所以对影视娱乐事业始终是更关注的。如今总部想在永安设一个办公点,方便程总办公,也方便加强团队沟通。

陈总先是一愣,心想集团下那么多分公司,可除了曾经的五湖星空,没见过程天佑在哪个公司有过办公室;但他眼珠子一转,立马拍手鼓掌,一边鼓掌一边说,哎呀,程总啊,这、这是我们的无上光荣啊!

顷刻间,格子间中全是迎-合的鼓掌声。

林经理紧跟在陈总身边,眉眼一转,笑意盈盈地看了看我,立刻分派人马,打扫布置程天佑的办公室。

一时间,订绿植,订办公桌椅,众人忙成一团。程天佑则被陈总邀请去他的办公室。

程天佑瞟了我一眼,眼底氤氲着一丝笑,似乎在说,哟,姜生,果然没辞职啊。

要坏事了!

我背后一阵发冷。

果然,他的钱助理对陈总很无意地说了一句,程总在总部的秘书和助理得留在总部,所以这边缺了一位秘书……

陈总立刻心领神会,说,我马上安排公司最得力、最敬业的人才给程总!

然后,他转头,对我眯眼一笑,说,姜生,以后你就负责程总的办公室。

我直接吐血三千尺!

我仿佛能听到格子间里,同事之间那无声的冷笑在游走——她一个来公司才几天的实习生,居然是公司最得力、最敬业的人才!老娘算啥?!老子算啥?!

一时之间,我成了众矢之的。

在吐血无能、震惊成脑震荡的情况下,我残留的脑细胞居然能想起房贷,居然能做到破罐子破摔,我居然可以无耻地问陈总,这、这、这算是升职吗?

陈总先是一愣,看了程天佑一眼,立刻笑成一朵花儿,说,算!

我苦着脸说,那、那……加薪不?

陈总刚要说个“加”字,就被钱助理微微一笑给制止了。后者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工作做得要是好,可不只是加薪水!

他说这话的时候,格子间里的那群女-人默默地激愤了,她们不敢说话,就用QQ彼此交换着想法。

——这女-人,可真有一套啊,居然让少东家来我们公司安办公室了,那可是我们常年都见不到一面的人啊。

——就是,估计光是少东家每次的赠予就够她风光的,她还装正经掩人耳目,要什么加薪,当我们是瞎的啊?!

——加薪当然得要啦,人家可比我们多上了一个夜班啊!

……

钱助理可能只是为了帮陈总打圆场,却因为这几天陈总这个大嘴巴,将程天佑点名我送文件的事情抖了出去,令同事们浮想联翩,让我陷入了争议之地。

钱助理看了我一眼,很友善地笑笑,说,你手头有什么工作就先去干吧,程总的工作,来日方长嘛!

说完,他给了我一个极度和善的微笑,再次令旁人浮想联翩,然后他跟在满面冰霜的程天佑身后,被陈总迎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瞧见了没?程总满面冰霜地在我们面前避嫌,再瞧瞧他的助理对姜生那副谄媚的样子,这还要说她和少东家之间没鬼,谁信?!

——可不是,在我们面前端着做戏呗!

……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

他来永安……真的是因为模特大赛的工作?还是他兴起了报复的念头,开始了针对我的恶作剧?

人们都说,男人天生是孩子,一旦幼稚起来是会要人命的。八十岁也会像八岁,三十岁也会像三岁!

老天保佑吧,希望程天佑来这里,真的是因为工作原因。

可……可我不能给他做秘书啊。这对我来说是死路一条的事情啊。我……我难不成真的去辞职?唉……那不就落实了他的说辞了吗?——利用辞职再次显示我的不同,利用辞职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上次是不是被他刺激大了,怎么会上赶着说出“我不会从永安辞职”的话呢?

本来,我之所以继续在这个公司里待着,一来是为了温饱、房贷,二来……谁让人家激了我呢?可是,其前提是我以为这个公司跟他除了有年会的关系外再无其他的,如今……如今这种情况……

唉。

我满腹心事地转过身,想要将资料送到西门总监那里,却一走神撞到了桌子角。

我忍着痛,冒着白汗,将资料放在西门总监眼前。此刻,整个格子间里都荡漾着春意,她们用最不怀好意的眼光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彼此不动声色,却用QQ、MSN等各种即时工具传递着她们的议论。

——瞧她那样儿,这几夜贪欢了吧?

——哎哟,我们的少东家体力可真不错,瞧他健步如飞的,再瞧瞧她,五迷三道的!

——你以为加夜班的女-人容易吗?昨晚肯定用力过猛了。不过,你说她要不施点狐媚手段,能爬得这么快吗?

……

57 爱情如猛兽,在你尚未回过神来时,便已吞噬掉了你整个人。

午餐时,咖啡间里,西门总监和我点头而过。

他那份拿捏得恰好的笑容,客气到疏离,让我抓耳挠腮,我甚至都想一把抓过他来,跟他解释一下,我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就是一野猪妹子,怎么可能修炼成狐狸精的范儿啊?!

同事们吃过饭后,迎面和我打招呼,但转头就开始低声地说说笑笑,不知道她们是唯恐我听到,还是唯恐我听不到她们的笑声呢?

唉,我知道,那笑声,肯定和我有关。

遇到林经理,她也冲我笑得眉眼如花,说,程总的新的办公家具都送到了,你要不要去看一下?末了,她又神秘兮兮地说,休息室的那张床不错,你以后试试!

我心里悲鸣,但还是冲她笑笑——可能人家也没有别的意思,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吧。

林经理走后,我遇到了莫春,她正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车流,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她回头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后莞尔,却似乎无话可说。

是啊,要是我觉得自己接触了这么一个女-人,我也无话可说了。

可是,事实不是这样子的啊!

我看着莫春,喉头涌动,却不知该怎么打破这场沉默。末了,我冲好咖啡,抬头看着她,说,你一定很好奇是吧?

莫春笑了笑,白衬衫下的她带着职业女性的干练,说,没什么好奇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之道。即使不是自己能接受的范畴,但是也得给这种存在以权力。

这话说得真圆满。

我笑了笑,说,其实我不想跟别人去解释什么的,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希望你误会我。

莫春愣了愣,依然是笑,说,其实,姜生,只不过一个上午,我突然都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和你说话了。唉。

我也笑笑,说,我懂,所以,我才想让你不要误会我。我和他不是大家想的那样……我和程总……其实、其实……唉……

莫春轻轻呷了一口咖啡,抬头看着我。

我迟疑了一下,说,其实……他是我的前男友……

我的话音一落,莫春一口咖啡就喷了出来,我整个人都浸在这场“咖啡雨”中了。

莫春一边跟我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用纸巾帮我擦衣服。

我叹了口气,说,你不相信是吧?这么个人中龙凤的男人,怎么可能是我这种身份平凡的女-人的前男友啊?

其实,这些年,因为凉生,我游走在程家的边缘,人情冷暖多也了解。在那个世界,那几乎是个不成文的规定——万事都讲究门当户对。

所以,就是天佑待我情深如此,都不曾惊扰到程方正眼前;而程方正,早在五年前,明明知道凉生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却依然容我不得,也正是因为门第关系;同样,凉生即使要娶未央,却到现在都还瞒着程方正,大概也是因为“门第”二字……

道理谁都懂,可是却无奈。爱情如猛兽,在你尚未回过神来时,便已吞噬掉了你整个人,没有时间给你去思考衡量所谓的门当户对。

所以,情天恨海之中,才会有那么多挣扎的男男女女,濒临溺毙。

莫春愣了愣,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很沉重的往事、很沉重的人一样,半晌之后,她笑笑,嘴唇轻启,说了三个字,我相信。

这三个字,像是一块石头,轻轻地落在我的心里,砸中了我心中最渴望的角落。

58 我怎么就没感觉到开心农场和叱咤商界有什么关系呢?

不被天雷劈,就永远不知道何谓天雷!

不过一个上午,我摇身一变,就成了程天佑的“秘书”!

我刚从咖啡间回到座位上,程天佑就冷着脸从我身边经过,敲了敲我的桌子,将我招进了办公室。面相讨好的男人,就是冷着脸,也是有情的模样;而这冰冷,在外人看来却是--奸-情四射的欲盖弥彰。

于是,我就硬着头皮在一群女-人不屑而又艳羡的目光里,跟只夹着尾巴的狐狸精似的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程天佑冷着脸,很严肃的表情。

他安排给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帮他搞开心农场!

开心农场啊有没有!为什么不可以再低能一些?!为什么不是连连看?!为什么不是大富翁?!为什么不是蜘蛛纸牌啊!

程天佑并不跟我多话,而是用电话会议或者电话遥控着诸多事宜,一副工作忙碌的正人君子模样,看那严肃的表情,真真的是一个正在紧张有序地工作中的男人。

好在半个小时后,他就将一些正常的工作丢给了我,不说话,甚至连看我都不看,只说“嗯”“啊”之类的语气词。

我的视线瞟向他的时候,他直接无视了我……其实,在这间办公室里的所有时间,他都是无视我的。

然后,大约一个小时后,他摆了摆手,将我赶出了办公室,丢到了门外的秘书席上。不久之后,他也从办公室走了出来,竟然是衣衫微微凌乱的样子!

其实,我真的很想扑上去痛哭流涕地问问他,为什么我刚刚出来之前,他还是板板整整的一个人,怎么可以随后就衣衫凌乱地走出来?!

而一群女同事则仿佛看到了春天。

——哎,没想到少东家喜欢办公室激\_情啊?

——少来!那是--奸-情!

——有些女-人啊,天生下作,什么事情什么地方都做得出来!

……

此刻,我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他像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却一副无辜而严谨的表情。仿佛他真的是在工作,一副老子很忙,哪里有空找你这个不重要的人物的麻烦的样子,而我认为他是在整我的想法,都是不自量力的自作多情。

钱助理对我笑道,姜小姐,你别疑惑,程总的开心农场以前是我打理的。你千万别以为这是不重视你。要知道,老板的爱好,老板的心头好,便是我们这些秘书、助理们的头等大事,需要我们严阵以待。让老板没有了这方面的后顾之忧,他们才能更好地开展工作,叱咤商界。

钱助理的话听得我直想吐血,我怎么就没感觉到开心农场和叱咤商界有什么关系呢?

下班后,我在金陵面前几乎将脑袋上的头发薅光了。我一边抓脑袋一边摇晃,我说,我怎么会去永安工作呢?!我脑袋被驴踢了吗?

而她只顾和柯小柔聊专栏的问题,八宝则在一旁捯饬北小武。

北小武依然没心没肺地活着,大口地吃肉,爽气地喝酒。一旁八宝每天都对着他眨星星眼,说,北小武,人家就爱你爷们儿的样子。

等我将头发薅成了鸟窝状,金陵才转头问我,你这是怎么了?

我晃着带伤的脑袋,颓败而焦躁地说,我怎么会要留在永安啊?我吃错药了,怎么可以顺着他的话就接下来了啊?!

八宝说话很痛快,她说,姜生姐,你要是真不爱留在永安,你辞职啊!

我抬头看着八宝,她可真能戳人痛处,我怎么不想辞职呢?可是人家程天佑开头就把我给架住了——辞职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啊,我也上赶着,居然赌气说了句“绝不辞职”!

八宝的话音落下后,他们一群人都盯着我,等着看我的反应。

然后,他们见我嘴巴闭得紧紧的,就相互交换了一下朋友间特有的鄙夷的眼神,仿佛说,唉,姜生,你这老实孩子,从什么时候起学会了占了便宜还卖乖啊?

柯小柔冷笑了一下,兰花指拿捏得风生水起,说,哎,姜生,做了程天佑的秘书,心里美得不行了吧?“宫心计”终于初战告捷了吧?巴不得跟我们分享你的小甜蜜了吧?还在这里薅头发做痛苦状!告诉你,你就是薅成秃瓢,我们也不买账!

59 这农场里的花,你想摘谁的就摘谁的吧!

就这样,我在永安的日子,突然变得有些艰难。

钱助理每天会到我座前巡逻一番,很温和地笑着交代我日常事务。在他的点拨下,我的业务水平进步很快。当然,管理开心农场的水平依然会为程天佑这个怪胎所不齿。

程天佑每天的乐事就是冷着一张扑克脸,转到我身后,瞄一眼他的开心农场,然后,用他杀人不眨眼的眼神来嘲弄我的管理经验。

这种无声的嘲弄很让人背后发毛,让我恨不得将他的脸塞-到电脑里给封起来。

终于有一天,他出声了。

原因是有好友在他的菜地里放养了一头野牛,而我没给他赶走——我哪能替他赶走啊,那头野牛是某某慈善会名媛的。

钱助理以前叮嘱过我,有几个女-人的农场千万别去碰,她们是程天佑这个钻石王老五避之唯恐不及的红粉冤家,其中就有这位名媛姑娘。我当时就想啊,既然菜地不能去碰,那么她放养的野牛更应该不能去碰。当时,我还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私下赞美过自己,哇塞-,姜生,你果然是吃文秘这碗饭的,居然会这么触类旁通!

结果,今天就挨训了。

程天佑看到这头野牛时,那表情看起来恨不得将我扔进碎纸机里碎掉一样。他说,姜小姐,你有这么笨吗?你还能再笨一些吗?菜地不是只要浇水、施肥、捉虫、除草的,还要赶野牛!

我一看顶头上司、财神爷发火了,心里就是有一百个不愿意,也不能去顶撞人家,免得人家又来一句,“姜生,你装腔作势地顶撞我,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对你产生兴趣”!

算了,知错就改,程天佑一声怒吼,我立刻就去“赶牛”,结果没想到,手一抖,我就又做错了,居然将程天佑的野牛放到了那名媛的农场里!

程天佑当下直接失去了语言,他只是看着我,一声不吭地看着我,末了才说,姜生,你……故意的吧!

恰在这时,钱助理走了过来,我一看到他,就跟见了救星一样,我对程天佑解释道,钱助理说过这几个女-人的菜地不能碰,他说,那些女-人……那些女-人和你关系不清不白……说到这里,我小心地看了一眼程天佑,他的脸色愈加难看起来,我却不在乎地继续阐述这个事实,我说,我以为既然不清不白的,菜地不能碰,那么她们放出来的牛自然也不能碰。不信,你问钱助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替你招蜂引蝶的!

程天佑一听后面四个字,神情越加阴晴不定。正常人谁愿意和“招蜂引蝶”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钱助理一下子扑了上来,他说,程、程总,我真、真没说你招蜂引蝶!

我点点头,说,钱助理没说这四个字,是我意会到的。

钱助理闻言脸直接变白了,估计这时他真想把我给毁尸灭迹掉。

半晌之后,程天佑很不在意地看了看我,冷哼了一下,说,男未婚,女未嫁,我有什么不可招惹的人?这农场里的花,你想摘谁的就摘谁的吧!

说完,他就转身走人了。

不久陈总和林经理挤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钱助理,说,小姜做出啥事了?顶上发了这么大脾气。

钱助理很体面地笑笑,编造了一句很体面的谎话,说,新人,公司事务拎不清,犯错难免的。

是啊,他要敢说程总是为了开心农场发飙的话,估计程天佑就会成为全公司的“开心农场”了。

60 别人给了你一根鸡毛,你却拿着它做了令箭。

这世上,最悲戚的事情,莫过于别人给了你一根鸡毛,你却拿着它做了令箭。

程天佑一句赌气的话,我却当了真。

其实,我早就对那些禁区中的女-人的农场里栽的那些昂贵的七色玫瑰动过无数次邪念了,每次我都想冲进去糟蹋了那些花儿啊。

现在好了,他自己都说“你想摘就摘吧”,那我何必客气呢?

我一边摘,一边想啊,生活太美好了,虽然我在永安被这个人五人六的人给欺压着,但我也可以无辜地兴风作浪一下。一想到这些女-人发觉自己的玫瑰被程天佑给摘走后,就会兴冲冲地齐刷刷地去找程大少纠缠,不是幽怨,就是暗恨,我想,总有他挠头的时候。

就这样,我一边恶念萌生,一边祸害了这些女-人种的花草。

可惜当时,我就给忘记了,程天佑就是一腹黑的货!当他忍下了气,漫不经心地对我说那句“你想摘谁的花就摘谁的”时,就等于已经赐了我三尺白绫,其实他就等着我自己扯着白绫玩得不亦乐乎,直到玩死自己为止。

当天下午,就在我幻想着程天佑被一群女-人围攻的时候,灾难降临了……

灾难降临之前,我推门给程天佑送文件,他正在接一个电话,难得笑容满面,说,我就在永安,你过来就是……嗯,好的,再见,沈小姐。

我识趣地将文件放在他桌旁,小心翼翼地推门出去。

可我-屁-股刚落座,程天佑的电话就拨了过来。我看了看他办公室的门,心里嘀咕着,有什么事情刚刚不交代,还要用电话。

而电话一接起,我就微笑着礼貌地问,程总,你好,有什么交代?

程天佑似乎很享受这一称呼,他笑道,一会儿沈小姐要来,你替我拦住咯,要是拦不住就扣你工资!

说完,他就扣下了电话。

我直接愣了,刚刚明明是他邀请人家过来的,现在又要让我给拦住,拦不住还要扣我的工资,这个万恶的资本家!唉……他、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还来不及细想,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子已穿过整个格子间,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见她一副衣着光鲜、仪态万千的模样,我下意识地就想到,这大概就是沈小姐吧。

果然,她走了过来,声音带着疏离的温柔,对我说,我找程先生。

我也堆起了职业性的微笑,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程先生说他不在。

话音刚落我就发现自己智障了,连忙补充说,啊,是沈小姐吧,程先生不在,刚刚出门了,交代让沈小姐改天再约时间。

沈小姐眉头微微一皱,疑惑地看着我,说,不在?

我很真诚地点点头,说,真是抱歉,沈小姐。

此时我已经发现了,做人家秘书的第一要领就是要会撒谎,而且要撒得理直气壮,泰山压顶不弯腰。

沈小姐有些悻悻地转过身,走了几步,似乎不甘心,就拨打了程天佑的电话,有些娇嗔地抱怨说,对淑女失约,可不是绅士哟。

程天佑在电话里笑得春风万里,说,怎么会?我就在办公室等你啊!

沈小姐一听,直接冲我怒了,将电话拿到我耳朵边上,说,你听听!

程天佑的声音不咸不淡,只两个字,哈罗!

我一听就生气了,此刻我多么想自己忘记万恶的房贷,忘记程天佑这个万恶的资本家,直接踢开他的办公室门,冲他高喊一句,去死吧!然后对沈小姐说,你要找的那货就在里面,你去代表月亮灭了他吧!

但是我不能。我只好对沈小姐很尴尬地笑笑,很有职业素养地道歉说,对不起,是我记混了。

此刻,程天佑推门而出,笑意淡淡,对沈小姐说,你来了。要不,我们出去找个咖啡厅坐一下吧?办公室里总有些煞风景的东西。

沈小姐就笑道,好吧。

程天佑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轻轻一笑,说了三个字,弄得我直想把工作台给掀翻。

他说,扣工资。

61 人世间,最需要骨气的不是做忠烈的也不是做义士的,而是作为人家的前度!

第一场灾难过去不久,无数的灾难就来临了。

从此之后,办公室面前,赵钱孙李各位来历不明的美貌女士们,就接二连三地到访,我应接不暇却又不得不负隅顽抗。

钱助理看着我焦头烂额的模样,不禁感叹道,要你不要摘那些玫瑰花,你偏要乱摘,出事了吧!那些女-人的花啊,就是种给咱们家BOSS的。BOSS千叮咛万嘱咐过我,不能摘!瞧,到你这里,就出乱子了!我就说嘛,花这东西,是不能乱摘的!

我看了钱助理一眼,这些时日我们已经熟悉了,所以不再拘泥,也大概是我被折腾得没力气去约束自己的思维了,所以有些口无遮拦,我就说,你最后这句话,最好说给采花大王程总听去!

我说完这话后,发现钱助理的脸已经僵-硬-了,他的眼睛拼命地眨着,我奇怪地戳了戳他,问,怎么了?灰尘掉眼睛里了?我帮你看看。

说着,我就起身,一边帮钱助理搞他的眼睛,一边嘟囔,你该不会不知道咱们BOSS的桃花运超级旺吧!那一堆烂桃花,迟早把他给埋了!玩个开心农场吧,还会玩出风月来,这真是……

你说够了没?!

突然,背后响起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我猛然回头,直接出了一身冷汗。程天佑已经站在我身后不知道多久了,他看着我,脸色阴阴的,就跟被人踩过一样。

我“啊”地尖叫了一声,那一刻我又想起了他的三字箴言“扣工资”。我多么想扑到他腿边,高呼,程总万岁,程总英明,程总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啊,你听到的所有的话都是幻觉。

但是我不能啊,我好歹还是人家的前女友啊,前女友要有前女友的骨气啊。

人世间,最需要骨气的不是做忠烈的也不是做义士的,而是作为人家的前度!不管是抛弃了人家的前度,还是被人家抛弃的前度。只要你是别人的前度,你就是过得跟一棵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狗尾巴草似的,当那人出现的时候,你也一定要站得笔直跟棵欺风傲霜的小白杨一样!你就是流落街头摇尾乞怜,当那人出现的时候,你也得一副老子穷得只省下钱了所以精神空虚出来体验生活的二货嘴脸!你就是生了一白痴儿子,在那人面前,你也得摆出老子就是个性,生个白痴玩怎么了?你能怎么着?!

所以,在程天佑面前,虽然有很多难堪,我还是掩藏了刚刚的惊恐,保持了一下作为前度的风度,矜持而礼貌地喊了一声,程……总……

钱助理一看气氛不对,立刻随手拿起一份资料,一边离去,一边自言自语,我……有事先、先去找陈总商量一下。

程天佑看了看我,没说话。

其实这几天,他也快被那几个莺莺燕燕给搞疯了。其实他最初的目标是要搞疯我,可是很显然,结果超过了预期,他也难免要遭祸害。

他看了看我,说,以后……不要乱摘花了……农场里的。

我偷瞄了他一眼,暗地里有些幸灾乐祸,但还是点了点头,毕竟,我也没少受这些洪水猛兽般的女-人的祸害。

突然,这时,沈小姐再次满面春风而来,她笑意盈盈,半是抱怨半是暧昧地说,天佑,我打你电话不通呢。

我当下就美得不行了,只想脚底抹油,躲得远远地看场好戏。

谁知程天佑却一把拉住我,他神情有些倦怠,对沈小姐笑了笑,说,一直都忘记给你介绍了,这是我的女朋友,姜生。

我还未来得及躲到一边去幸灾乐祸,就被程天佑抓去当了挡箭牌。

我小声地抗议道,前……

是的,前女友。

程天佑却低头笑笑,说,什么钱不钱的,真是个小财迷啊!只是介绍一下你给我朋友,又不是说咱们要结婚,需要沈小姐封红包。

说着,他就狠狠地掐了一把我的腰,那意思是,姜生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将你扔出去!

我只好诡异而尴尬地冲沈小姐笑笑。此刻,我挺害怕的,要是她性格激烈一点,估计她手中的爱马仕包就砸我脑袋上了,然后骂一句“妖精”,再扬长而去。

不过,被这么贵重的包砸破脑袋,也是一件幸事。

我一向都不知道慈善会的人,身上不是香奈儿就是爱马仕、宝缇嘉,我还以为他们过得都跟苦行僧似的。

沈小姐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缓过神来,末了,程天佑笑了笑,说,要不,我和姜生请你喝咖啡?

她这才笑了笑,打量了我一番,大概是给我全身估了一下GDP,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能嫁进程门的那根葱,然后再确立下一步的战略目标。

不知道估价几何,反正她体面地笑了笑,说,要不我们改天吧?我正好还要参加一次筹款活动。要是程先生有兴趣,倒可以再联系。

说完,她就腰肢款摆地走出了办公室。

程天佑一把将我放开,不带任何温度和迟疑。

我低头,只见手臂上是他握出的红印,我知道,不久之后,它们就会消失,就像很多往事一样,悄然消失。

就这样,我变成了程天佑抵御“外侮”的“女友”。

他对每个女-人都是这番说辞:什么?你要来找我?不行!我女朋友在做我的秘书呢!对!就是看着我,不要我接触别的女-人!小女-人,难免醋罐子!

听到这话时,我恰好进去给他送咖啡,一时恨不能将咖啡全倒在他脑袋上。

他挂了电话,对我说,我这些日子不想被人打扰到,该怎么做,你知道!

然后,他端起咖啡,不忘火上浇油地来一句,做不好,是会被扣工资的。

程天佑一定不知道,因为他每日每刻对我说“扣工资”这三个字,导致我无数次做梦,不是梦见自己中了几个亿的彩票大奖,就是梦见自己嫁给了一个亿万富豪糟老头,总之这两种不劳而获的暴富满足了我的全部虚荣,然后我就对他颐指气使,直接拿钱甩他脸,我说,扣工资吧!这个我不想做!扣工资吧!那个我也不想做!老子有钱!你扣吧!扣吧!

然而,幻想是抵不住现实的残酷的,从此,程天佑连手机也全部转进了秘书台,所有的电话几乎都是通过我这里转接。

我每天要对着电话说的就是,你好!非常抱歉,程总现在不在,你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行联系。

而且自打程天佑假托我是他女朋友之后,我就生怕自己被那些来历不明的女-人给报复掉。要是泼我硫酸,毁了容,我还怎么去嫁亿万富豪糟老头呢?

此后的日子,我有些像惊弓之鸟,总觉得四周的人手提袋里都装满了硫酸,不知道何时就会拿出来泼我一脸。

我把这种担心跟金陵说起过,金陵不以为然,说,说不定放的是砍刀呢!

于是,此后,我就梦到自己被人砍了,然后又用硫酸给毁尸灭迹了……

可是,想象和现实是有差距的,那些女-人倒没有行凶,有几个人是打量过我,看看我是何德何能居然成了那男人的女朋友;有些女孩子内心就无比脆弱,一听之后就掉眼泪,然后我就成了“妇女之友”。

因此有段日子,我就有了一份新工作,陪着“程先生的女-人们”疗情伤。那段日子,我觉得我实在太全能了,都可以去做心理辅导师了。

公司里的其他人,就眼睁睁地看着总裁办公室这边每日鸟语花香、幽幽噎噎,好奇至死,却不知为何。

那时,我真想对着格子间喊一句,我这是在替你们少东家普度众生呢。

然而奇怪的是,在我替程天佑普度众生的这段日子里,他又神奇地从永安这个世界里消失了,总裁办公室只剩下门前的我。

因为程天佑的缘故,从此,在永安,我将会每日面对各种版本的段子。

这些段子主要分为两类。

他来永安比较勤的日子,公司里就传:这个女实习生,给少东家吃伟哥了吧!

他不来公司的时候,公司里就传:瞧瞧!我就说嘛,少东家新鲜劲儿一过,那女的早晚被甩掉!

62 如果不能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死都死不瞑目啊!

日子一旦忙碌起来,人就容易健忘。

我居然忙到连去思忖自己是否该辞职的时间都没了。

永安这个名字真好,可谁会想到,永安,永安,是永远难安的意思呢?

此时的我根本不知道,留在永安将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一日中午,陈总给我们宣布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发工资,然后又宣布了一个要人命的消息——加班。

正当我们一群人吃着员工餐抱怨的时候,以北小武为首的亲友观光团突然造访,我赶紧将他们拖出了格子间。

八宝伸着脖子对我说,哎,姜生,我来这里工作吧!你看我这身材,绝对会是公司头牌。

我说,哎,你们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跟我打电话,我上班呢。

金陵不说话,一直傻笑,八宝也在一旁眨巴眼睛装傻,最后,她们俩一句话没说就闪人了,只留下北小武一个人在我身边。

我很不解地看着北小武。

北小武抿着嘴巴看着我,半天才说,姜生,我们今晚……是去参加……参加凉生在岚会所举办的单身派对的。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说,你知道的,他明天就结婚了。

我一愣,只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啊。我知道这件事情,我连婚礼都接受了啊,怎么可能不接受这件事情呢?只是,怎么这么快?

这些日子,我是真的这么忙吗?

还是刻意让自己忙,忙着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名字,让我想起就会疼,还有一个人,让我爱到难以释怀?

我开始一阵慌乱,转而又笑道,哎呀,我哥的单身派对,我得参加……可、可是我把自己搞伤了……我……还要加班……我去不了……我……

我语无伦次起来,捂住脑袋装病号,开始乱转。

北小武看着我,笑笑,说,所以我也是这样想的,你不必去了吧。

然后,他眼眸沉了一下,又说,姜生,人就活一辈子,如果不能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死都死不瞑目啊!姜生,不如我们……

我仰头大笑,制止住他要脱口而出的话。这个道理我懂,可是我也懂,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有爱就可以的。我摇摇头,再摇摇头,故意往办公室里扭头看看,目光却不住地闪烁,我说,我不爱他了,真的。

这是我的决定。

我不想我爱的男人,再遭遇一场风暴。日子既然已经安稳,他和未央的感情也已稳定,为什么不能成全他们呢?

北小武笑了笑,顺着我的目光往里看,问我,天佑在?

我点点头,故作幸福地笑笑。

程天佑前几天又突然来到永安,这我也没有想到。他依然是一张冰山脸,看都没看我一眼。

北小武见我心意已决,不无心疼地看看我额角的伤疤,满目探寻,他指了指自己胸前心脏的位置,说,姜生,如果不开心,就躲到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吧,别憋着。我知道,我知道你这里更疼,比你额前的伤口更疼!

我就笑,拼命地让自己看起来很开心的模样,我推着他,说,快走吧,快走吧,别胡说八道了!还吟诗弄句的,你以为你是诗人啊?我哥结婚,我多高兴啊,等明日婚礼给他包个大红包!喂,小武,替我多陪我哥喝几杯啊!不醉不归啊!

……

北小武被我推搡走之后,整个世界突然空了。

我脸上僵着笑,整个人慌在那里,一时间,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双脚都不知道该踩在何方。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从虚幻中调整过来。

回到格子间,莫春问我,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我讪笑道,白大夫,就是要你白。哈哈。

63 你当初有为他杀掉自己孩子的胆量,今天就该有接受这个派对的胆量!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公司为加班的员工配了员工餐。然而,此刻,唯一能缓解我心绞痛的事情不是员工餐,而是领工资。

当我双眼通红地从公司领到这个月的工资时,我一边点数着人民币,一边想我该给凉生包个大红包,然后还时不时地冒一下“辞职”的念头。

“辞职”两字刚闪过,我就计算了一下工资,刨除月供和给凉生婚礼的红包,这个月的工资瞬间变成了负数!

负数是个什么概念?!

这概念就是我得饿而不死、死而不僵地继续月供,继续为祖国的房地产GDP做贡献。

于是,我开始哆嗦着安抚自己,其实,如果不是程天佑时不时地出现,这份工作还是让我很充实、很快乐的嘛。

而且,他确实是来这里工作的,不是来调侃我的,也不是来刺激我的,那些因他而来的莺莺燕燕都是假象,假象!你瞧,他今天进门,就连看我一眼都没看。所以,姜生,姜生,你千万别想多了。

并且,抛开喜欢乱讲程天佑和我那不着边际的八卦不谈,公司里的大多数姑娘还是很可爱的。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逛淘宝,一起秒杀,一起团购,而且还有一个偶尔可以交心而谈的莫春。

生活仿佛多了很多色彩,生命也仿佛鲜活了起来。

不必去点数着凉生和未央的婚期,也不再有陆文隽冷漠的“约束”。

几日前和北小武、金陵他们一起玩牌的时候,柯小柔还翘着兰花指说,哎呀,姜生,你最近气色不错,面泛桃花啊……你不是有身孕了吧?

我当时多想把一手纸牌扔他脸上!前半句多受用,后半句太坑爹。

然而,世间之事,哪能事事完美?

不如得过且过吧。

晚上加班的时候,我还在抱着“钱财”纠结不定。这时,保洁阿姨进去程天佑办公室的休息间打扫,竟收拾出一盒避孕套!

保洁阿姨小心翼翼地走出办公室,又意气风发地走进格子间,小步子迈得虎虎生威,还翘着兰花指捏着那盒“宝贝”,含蓄而又张扬,唯恐大家不能发现。大概,她也被普及过我和程总的办公室--奸-情论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我像是被“捉--奸-”在众人面前一般。

连莫春都用吃惊的眼光看着我,她推了推我的胳膊,说,怎么,转头就……旧情复燃了?这可是办公室,对女孩子名声不好的!

我苦着一张脸,抬头看着她,说,我要是跟你说,我去他办公室里真没做坏事,我只是帮程大BOSS管理他的开心农场,你相信不?

莫春很诚恳地摇摇头,我不信。

她说,你还不如告诉我,你和程sir穿越到五台山,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呢!

终于,我忍不住了。

“摘花门”刚过,他又弄出这新花样来整我了吗?!

我不请自入,冲进办公室,对程天佑说了四个字,我要辞职!

是的。

这些日子,这么多的事端,我都忍下了,什么扣工资,什么女朋友,什么莺莺燕燕,什么乱七八糟!

可是,今天这件事,士可杀不可辱!

程天佑依然没有看我,他低着头看文件,半晌,嘴角微微一扯,勾出个极美妙的弧度,他说,这事儿,你该跟永安的直接领导说。

这几天,他难得跟我说句话,一般都是将文件直接扔给我,对于语言吝啬至极,不是“嗯”就是“嗯”,最多是“嗯嗯”。偶尔会顺手扔给我一杯咖啡,就好像在救济我。

我一时语结。

他说的很对,我该跟永安的人事部递交辞呈。

他依然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文件,似是在思索什么。

末了,他又扯了扯嘴角,说,怎么,一时得不到我的关注你就这么难受?你退还房子,退还花店,来到我公司,又要离开我公司,到现在,你还不承认,你是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力吗?哼,你既做了,又何必自恃清高?我可爱的前女友!

说完,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眸中是极其不屑的冰冷的笑意。

我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可我也知道,辩解起不了任何作用。我叹了一口气,说,你当初用激将法将我留在永安……是什么意思?

激将法?程天佑冷笑一声。

他慢条斯理地说,对你用激将法?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

说着,他将手中的笔扔在桌子上,双手抱在胸前,说,我说过,我们俩没有任何关系!我会对你用激将法,就为了把你留在永安吗?你的感觉不要太自我良好了!你不会认为我在永安设立一个办公室,也是为了接近你,看着你,跟那些言情剧港台片中对前度不舍不弃的深情男主一样吧?我告诉你,姜生,你错了,我就只是为了工作!我到这里来,和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啊,不,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说到这里,他冷哼了一下,又说,你做我在永安的秘书,也不是我要求的,是陈总指派的。难道你要我在那么多人面前拒绝吗?那样的话,你是不是更会觉得我有意跟你过不去?

他说得义正词严,让我不由得开始自我检讨。

是啊,他一直都冷眉冷眼,更不曾对我有半分特殊,可能真是我自作多情了。

好吧,至于那盒避孕套,既然是成年男人,时刻准备着也没什么不该……吧?

可能,我和程天佑之间,谁都没有错——我是不知,错来了这个公司;他是无奈,因为模特大赛才来此公司安营扎寨。

唯一的错,就是往事太痴缠,让我们总是认错了彼此的心。

这时,程天佑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一边忙工作,一边按了一下接听键,扩音器里传来了宁信的声音,她有些焦虑地说,喂,天佑?

我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天佑一边将一份方案扔到我眼前,一边应了一声,嗯。

宁信的声音不如往日镇静,她说,凉生和我妹妹明天要举行婚礼了!他们俩私下都定好了,就打算逼大家接受事实呢!

程天佑闻言直接呆住了,他的身\_体微微僵硬,停住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望着桌边的手机。这个消息仿佛闪电,撕裂了他眼前的天空。

宁信的话断断续续地从手机中传来,她说,天佑,你告诉我,程家不知道对不对?我就知道,未央肯定过不了程老先生这一关。可……凉生……那么冷静的人,怎么会连祖父……未央现在在我的会所举行单身派对,听说凉生是在岚会馆举行派对……天佑……天佑……

程天佑的眼眸缓缓抬起,仿佛从混沌中清醒。他看了我一眼,突然冷笑了一下,眼中是顿悟后的恨,嘴角是明了后的苦。

他看着我,目光中含着几乎没顶的暴怒,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向我逼近,字字锥心,他说,我懂了,姜生,我终于懂了!现在,你还要对我装无辜吗?!凉生要结婚了,所以,你寂寞了,想起我这个旧情人了!你还敢说,你去小鱼山,你来我公司,不是有意的?你还敢说吗?!城市那么大,你还敢说这是巧合?!哈哈哈哈!姜生!

我茫然后退,不知该如何解释;或者说,我如何解释,他才肯相信。

他愤怒的表情让我觉得恐惧,我生怕他一失手将我从窗户扔出去。

他大步上前,一把拉过我的手腕,眼睛里不见任何光彩。他冷笑着,却不说话,强压着怒火,想要将我拉出办公室。

我踉踉跄跄地挣扎着,却挣脱不出他的钳制。我惊恐地看着他,问,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这才一字一顿地说,去参加凉生的单身派对!

我拍打着他,竭力挣扎,手腕被他钳制得生疼,泛起了红痕,我摇头,说,不!我不去!

程天佑冷笑,眼眸泛起了寒光,说,这可由不得你!

说完,他一把将我抱起,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众目睽睽之下,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我忍住了眼泪,却忍不住顿生的-羞-耻。在一片哗然中,我一边骂他一边讨饶。

他却冷着脸,把我带到他的车旁,扔进车里,然后坐上驾驶座,迅速地发动了汽车。

汽车飞速地驶向了市区。

他嘴巴抿起决绝的弧度,眼中燃起熊熊的火焰,一声不吭,手紧握着方向盘。

汽车驶到岚会所的时候,我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程天佑下车,飞速地给我打开车门。

我努力后缩,躲在车厢里,不肯下车。我看着他,满眼哀求,说,不要这样!求你了,天佑!

程天佑的眼睛里是释放不掉的晶莹和冰冷,他握住我的手腕,不肯放开,用报复一样的口吻,冷笑着说,你当初有为了他杀掉自己无辜的孩子的胆量,今天就该有去接受这个派对的胆量!你不是很爱这个男人吗?你不是爱他爱到可以为他去死吗?怎么,他要结婚了,你却舍不得祝福他吗?!

我拼命后退,哀求甚至威胁他,我说,你就这么想让我难堪吗?我会恨你的!

恨?程天佑冷笑道,哈哈,好!我该感激你还肯赐我一点恨,太贵重、太奢侈了!是的,我就是想看看你有多狼狈、多难堪!我想看看,我曾视若珍宝的女-人,为了一个她自以为值得付出的男人,连孩子、连命都不要了,这个男人能回报给她什么!

我躲在车里,不敢看他悲凉的眼睛。我硬起心肠,说,这是我的决定,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程天佑冷笑道,那我就让你知道知道,到底与我有没有关!

说完,他一把将我从车厢里捞出来,不顾我的反抗,再次把我抗在肩上,关上车门,快步走进了岚会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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