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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

从古至今,人们无不为樱花的短暂无常而叹惜、惆怅,樱花谢落意味着夏天的到来,白天越来越长,百花也竞相开放了。

比如紫藤花、杜鹃花、郁金香、虞美人、牡丹、石楠花等数不胜数,群芳争艳,再配上新绿装点的草木,大地一派生机盎然,光彩夺目。面对这美景,人们早已将娇贵而又纤弱的樱花忘得一干二净也是理所当然的。

从现在起,人们不必再像四月初,花的淡季时那样为樱花亦喜亦忧了。陆续绽放的各色花卉足可以让人们目不暇接了。

樱花谢落后的五月,春光明媚,遍野花香。

现在,久木也在全身心地迎接百花争艳的夏季的来临,同时,内心也像虞美人草一样随风摇曳着。

先从年初租借的涩谷的房间谈起吧。

在修善寺时,两人都决定不再回自己的家之后,就把这儿当作了根据地。虽然现在只有这里是可安居之处,但一房一厅的格局狭小了一些,家具又都是为了幽会而临时置办的简易用品,多半是小而廉价的东西,使用起来很不方便。

如果可能的话,想换一间宽敞一点的,但是花费要大一些,而且要彻底住在一起的话,还必须解决户籍的问题。

最近他们经常住在这里,管理人和邻居都认为他们是夫妇,当然也有人用怀疑的目光看他们。

久木当然也跟凛子谈到了换房子的事。

和久木不同,凛子一天到晚几乎都待在屋子里,肯定更感觉拥挤,干家务时也伸展不开,衣柜小得装不下,一部分衣物只好塞-进塑胶整理柜里。看着她每天在小矮桌上铺开纸张写毛笔字的寒酸样子,久木不觉心疼起来了。

一想到凛子受的这些罪,都是由于背离了家庭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久木心里就特别难受,即便花钱,也要为她租间大点的房子。可是跟凛子一商量,她总是反对说:“算了,就住这间吧。”

久木认为是凛子不想让他这个工薪族太破费,可是跟她说了好几次,她都没点头,也说不定对现在的房子还算满意吧。

“换不换大房子,我无所谓,只要你每天都回到这儿来就行。”

每当听到凛子这么坚定地回答,久木就激动得把她抱在怀-里。

讨论房子的问题最终还是为了两人能待在一起,所以每次总是以互相抚慰来结束这个话题。

就像阿部定在供词里说的,他们在旅馆里,一有空就-搂-到一起,贪婪地互相爱抚一样,久木和凛子也差不多。

当然并不一定每次都要发生关系,即便久木摸摸凛子的胸部,凛子摸摸久木的下-身,也只是互相温柔对视,嬉戏抚弄而已。有时候也会发展到结合,但也有的时候醒过来才发现两人已不知不觉睡着了。

假日的午后,大白天两人就一直在床-上缠-绵。他们有时会恍惚觉得自己是被囚禁在这狭窄洞-穴-里的情爱囚徒。

也许这个地窖一样狭小的空间中飘散着的-yin-亵之气浸染了凛子的身心,才使她不愿离开这里的吧?

这个时期凛子对性的好奇心又增进了一步。

五月初一个周日的晚上,两个人买东西回来时,路过一个小家具店。久木想要给凛子买个大点的书桌练习书法用,就进了家具店。在店里转悠的时候,发现这里也有镜子出售,有带脚架很稳当的穿衣镜,也有镜框做工比较粗糙的梳妆镜。久木看着看着忽然冒出一个怪念头,就对凛子说:“把它放在床边怎么样?”

久木想起了今年年初在横浜饭店幽会时,在镜前脱掉凛子浴衣的事,半开玩笑地说道。

凛子立刻来了兴趣,问道:“床边放得下吗?”

床靠墙放着,把这镜子贴墙摆放或挂在墙上就行了。

“放这么大的镜子,把我们俩全给照进去了。”久木吓唬她说。

谁知凛子却当即拍了板,小声说:“买了吧。”

他们请家具店当天就送货,结果晚上镜子就送来了,马上安放到了床边,两个人迫不及待地躺下来试了试。又把台灯挪过来,直射镜面,还调整了一下镜子的倾斜角度,便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的下半身了。

尤其是镜子里的凛子那雪白的肉-体和大腿间的阴翳都被映照出来,随即使久木兴奋起来了。

凛子也受到了刺激,和久木交媾时还不断地挺起上身窥视镜子,嘴里不住叫着“太棒了……”

久木觉得凛子既可爱又可怕。

每天都这样下去的话,凛子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呢?虽然觉得自己也有责任,但是一旦发动起来就无法控制的凛子这种女-人,给他的感觉是和过去的凛子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生物。而且床边有了这面镜子,屋里更像是一间充满妖艳-yin-荡气氛的密室了。

此外,久木和凛子第一次去买了一种商品。

他们从涩谷的商店街转进一个胡同时,偶然看见里面有个专卖成人用品的商店。

久木问凛子:“要不要进去看看?”凛子不知道这个商店里卖的是什么,跟在久木后面进去一看,店内到处挂着花里胡哨的内\_衣裤和皮带、皮鞭等,才发现这不是寻常商店。又看见各种奇形怪状的按摩棒和环具等玩意儿,才发觉这不是女-人来的地方。

她拽着久木的袖子,不敢看,低着头说“真恶心”,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指着一个按摩棒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久木拿在手里给她讲解:“这就像男人的那个,这是前头……”

“哦?”她害怕地伸手摸了一下那个黑乎乎的挺立着的东西。

久木恶作剧地把那东西对着凛子下-身,凛子慌忙把它推开,摇头说:“别闹……”

“没准儿你会满意的哟!”

“不知道!”

久木故意要为难凛子,花了不少钱买了一个。但回到房间后,却独自对着那东西苦笑。

“男人都喜欢买这种玩意儿?”

“其实那里卖的东西差不多都是取悦女性的。”

“可是这种人造的东西哪比得了你的呀。”

听她这么说,久木略感宽慰。不过,连这些千奇百怪的东西都具备了,小房间越发像是两人的秘会之馆了。

说实话,现在的久木完全被凛子所左右着。

无论是镜子还是成人玩具,虽然都是久木半开玩笑,经她同意之后买回来的,但真正浸-yin-其中、享受这些的却是凛子。

两人交欢时凛子从没有满足的时候,直到久木筋疲力竭,再也支撑不下去时,那绵延不绝的痴缠才会勉强告终。

性方面女-人原本占据着压倒的优势。女性一旦知道了快乐,就会变得像沼泽一样深不可测。相比之下,男人的勇猛就好像沼泽地上跃的鱼,浮在表面,是瞬间即逝的。

在这有限与无限的较量中,无论对快乐的感受度,还是寻求快感的持久力,男人都远远逊色于女-人。

近来,久木每日每时都在不断重新体会、感受、惊叹着这一切。

如今,早已谈不上指导女-人了。不错,久木确实温柔而细心地引导过凛子,但曾几何时,作为徒弟的凛子早已长成一头连调教者也望而生畏的巨象了。

丈夫不愿教会妻子这些东西,就是惧怕她变成这样的巨象。

一旦把妻子引导到那个程度的话,那么做丈夫的就必须半永久性地为满足妻子而不懈奋斗了。

希望心爱的女-人变成荡妇,却又不敢贸然这么做的原因,就是怕这样会成为每天的负担重压在身上。

然而,对于外面的女-人,就可以冲破这个局限。因为不必每天都要去应付,有时还能够躲开。

可是久木现在却被可以躲开的女-人紧紧抓住了,就像被粘到蜘蛛网上的小虫子似的,怎么也挣不脱-了。

和凛子交往了一年多了,为什么自己对她还是迷恋如初呢?

有的恋人一年左右就互相厌倦而分手,而他们不但没分手,感情还越来越深。应该说是双双落入了一个找不到出口的恋爱地狱中去了。

最大的理由是,两个人共同走入了深不见底的性爱世界之中了。

不言而喻,这是认识凛子之后才能到达的世界,他得到凛子这个爱情伴侣后,终于能够到达其他的女-人包括妻子都没能到达的深渊。

凛子也是同样,认识了久木这个男人才第一次进入了眼花缭乱的性的世界。

凛子的魅力之一就在于,她的外表给人以假象。

以前见过凛子的男人,都以为她是位高雅矜持、对性不关心的古板的女性,实际上完全相反。表面一本正经、端庄文雅的凛子,一旦进入了情爱的世界,就立刻变得难以置信的-yin-荡,这样的女-人最能煽动男人的好奇心。

不过,最近那潜藏在她躯体里的放荡劲儿逐渐显现于外了。他们在街上走着的时候,男人们常常色眯眯地打量她。凛子还说她在公园等地方散步时,常有人跟她搭话。前两天竟然连续有两个年轻男人要和她交朋友。

“我是不是有点魅力啊?”

久木见她佯装不知的样子,就故意说:“男人是用感觉判断-yin-乱女-人的。”

凛子推卸责任道:“我可是你的杰作呀。”

“以后出门的时候,我得把你锁起来。”

久木嘴上开着玩笑,心里想,现实中被锁住的正是他自己。

久木已经被凛子的蜘蛛丝彻底缠住了。当初久木张开的蜘蛛网,现在反过来缚住了他自己,一动都不能动。

有时久木觉得自己很可悲,既然好容易找到一个可爱的女-人,就应该多少掌握一些主动权,现在却完全被对方所支配,任由她为所欲为。

不可思议的是,堕落到这种地步,他倒发觉别有一种乐趣。

到了这种地步烦恼也没有用,今后只有顺其自然,更深地陷进去了。这既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放弃,同时又是对自己-yin-荡和堕落本能的放任。

久木的思绪微妙地传导给了凛子,有时久木轻轻一叹气,她就说:“你也别想太多了。”并进一步引诱他进入两人独有的秘密世界里去。

冷静下来一想,两人今后的生活,不能总像现在这样懒懒散散的,应该暂时告一段落,彻底解决一下各自的婚姻问题。

可是久木没有心情面对令人沮丧的现实。

按说和妻子离婚的事以及有关的种种问题,亟待久木去解决,可是,现在久木却懒得去折腾,得过且过。如果妻子来催的话,办手续也可以;不催的话,就这么过一天算一天。

凛子也一样,和丈夫断绝了来往,却不想主动去找丈夫谈判离婚。

总之,两人现在一味地沉迷在属于他们自己的爱巢之中。他们十分清楚这是在逃避,是不负责任,然而要他们幡然悔悟、回归家庭已是绝不可能的事了。

他们不停地堕落下去,就如同陷入了暗无天日的漫漫长夜,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在旁观者看来,简直是颓废透顶的行为,而他们本人却不以为然。听任自己在黑暗的欲海上漂浮,不时陶醉在神驰目眩的快感中,只从这一点着眼的话,可以说成是在无比快乐的幸福花园里游玩。

他们两人是在向肉-体的极限、愉悦的极限挑战。

然而,不仅整天闷在屋子里的凛子,就连每天去上班的久木,也意识到在现实和梦幻之间产生了裂缝。

白天,他去公司和同事们打交道,坐在办公桌前是现实,回到两人的住处,沉浸于情爱的生活就像是梦幻。

使这迥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并行不悖、融为一体几乎是不可能的。

久木在涩谷住处糜烂的生活迹象也带到了办公室。女秘书试探地说过:“近来你的脸色不大好。”见他打盹儿,又挖苦道:“别太劳累了。”

男同事们还没有说得那么露骨,只有比较亲近的村松看见他那副疲惫、懒散的样子,关切地问:“你身\_体没问题吧?”

久木每次都回答得含糊其辞。到了五月中旬,大家终于知道了他外宿的事。

起因是,有一次村松有急事找他,往他家里打电话时,他妻子告诉村松:“他已经很长时间不在家里住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语气非常冷淡,一听就明白了。

“不过是夫妻吵架,没什么大事。”

虽说当时这么应付过去了,但是,久木外面有女-人,而且同居在一起,已成了公开的秘密。

工薪阶层是干活儿挣工资,从这个角度讲,私生活不大检点,但只要好好工作,问题就不大。

可是,如果在私生活方面引起争端,也不可避免地对公司的工作产生微妙的影响。比如,陷入三角关系的话,第三者或妻子来找上司诉苦,等等,就会对自己非常不利。和银行等职业相比,出版社稍微宽松一些,但对男女间的纠纷也很反感。

好在久木的工作清闲,问题也没有表面化,只是偶然从他和妻子的电话中,让人听得出来,他好像和别的女-人住在一起。

可是,几天后,屋里只剩下久木和室长铃木两人时,铃木跟他闲聊起来。

“可真难为你了。”

久木听了,知道他是暗指自己和凛子的事,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好。铃木又揶揄道:“我真羡慕你的精力啊。”

铃木并没有特别提醒他要检点些,等等,只是想让久木知道,自己也听到了传闻,那么,其他人就更甭说了。

事已至此,被大家知道也没什么可紧张的。早晚是要离开家的,被人知道反而觉得轻松了。久木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还是放心不下公司里同事们会怎么看他。

被降了职,家庭不和又曝了光,更别指望再受到重用了。

在公司心情郁闷的话,人往往会躲进家里去。久木在公司倒没有不如意之处,只是和别的女-人同居这件事已经传开,每当别人说悄悄话时,他就感到不安,以为是在说自己,见到其他部门的人也疑心别人都在议论自己。

正所谓疑心生暗鬼,使自己陷入更加孤独的境地。这时,能够安抚他的只有凛子了。

回到涩谷的小安乐窝里,和凛子两人在一块儿时,可以不用顾忌任何社会规范、伦理道德,尽情沉浸在两人的世界里。只要在这间屋子里,就不会被人批评、议论,没有人指责他纵情声色,而且还有温柔接纳他的女性。他自然愿意待在这儿了。

虽然久木在这间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屋子可以消除疲劳,平静情绪,但也会突然被某种不安所攫住。

他担心当自己沉浸在和凛子两人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中时,会渐渐脱离公司的同事和社会交往圈子,到头来只剩下他们形影相吊了。虽说可以拿追求特立独行的生活为借口,但这样窝居下去,只能越来越疏远社会,更难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了。

让久木深切体会到这一点的是和好久没见的衣川的小聚。

照例是衣川打来电话,约在老地方,就是银座那个小饭馆。自去年秋天参加凛子的书法颁奖酒会以来,他们已有半年没见了。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络,是因为这段时间久木一心用在了凛子身上,同时也觉得不好意思见衣川,就没有主动联系。衣川也很体谅,没打扰他。

衣川比以前发福了,显得特别富态。说话声音洪亮,一见面就像质问晚辈似的问他:“现在怎么样啦?”

“还是那样。”久木暧昧地答道。

衣川一气喝干了一杯啤酒,又问:“和她越来越好了吧?”

久木不喜欢他那种好奇的眼神,没搭理。衣川又道:“和她越来越好了吧?”

听起来像是在鼓励,其实明显地含着揶揄和讥讽。

“我真没想到她有勇气抛弃家庭,和你一起生活。”

“你听谁说的?”

“这有什么难的,我的情报网蛮厉害的。”衣川自吹自擂地说。

久木猜他是从在文化中心任教的凛子的书法老师那儿听来的。

“她还写毛笔字吗?”

“倒也没扔……”

“真可惜,今年春天她不准备参展了吧?”

凛子说她现在精神状况不佳,不打算给春季书法展览会投稿了。

“她以前就说过要离开家独立……”

久木点点头,想起了凛子曾经为专职讲师的事去找过衣川。

“和你住在一起的话,就不必工作了吧。”

久木听得出来,衣川无意再为凛子的工作而斡旋了。

“她那么有才能,被埋没了太可惜。”

衣川故意使劲儿叹了口气。

“真要是那样的话,就得怪你了。”

和衣川才聊了三十分钟,久木就感到心里憋闷,坐立不安了。

去年和衣川见面时还没有这种感觉,这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就因为这半年来,自己一味耽溺于和凛子的爱情,所以和健全的循规蹈矩的衣川格格不入了吗?

衣川欠起身-子对沉思着的久木说:“工作那边怎么样?”

“还过得去。”

衣川对他这个不得要领的答复不太满意,说:“你总是含含糊糊的。”

去年年底衣川问过他有没有去出版局的打算,当时,久木下不了决心,回答得不干脆,后来衣川也没有再催问他。

“你也许最适合现在的工作了。”

衣川似乎拐弯抹角地在回避涉及那个话茬儿。

久木也无意挪动工作岗位,沉默不语。衣川换了个话题:“来中心讲讲什么好不好?”

“不了,不了。”

久木觉得以自己现在的情况,为那点课酬去中心上课没多大意义。

“你也别瞧不起我们那儿,最近新开了讲座,学员也增多了,在都内是数得着的。”

“那可太好了……”

“托你的福,我最近得了总经理奖。从七月初开始,我可能要升任都内文化中心的总部长。”

衣川来见久木似乎是为了要告诉他这件事。

“恭喜你了。”

久木给衣川斟上了酒,忽然意识到刚才他产生的和衣川之间的不融洽感,就来自于上升者和下降者生活方式的不同了。

和衣川见面后,久木情绪有些消沉。不过并非因为衣川荣升为文化中心的总部长,他再发展也是别的公司的人,与久木没有关系。

久木想的是,衣川在努力工作,而自己却没有好好工作,光想着凛子了。自己竟然那么任性,说得过分一点,做出那样见不得人的事,连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

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呢?

自从两人同居以后,久木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见过衣川后,更促使他去深思了。

半个月后,仿佛等不及即将来临的梅雨季节似的,传来了一个更加令人郁闷的消息。

一直在医院治疗的水口,刚进入梅雨季节的第二天,就在医院病故了。

水口和久木同期入公司,晋升速度也差不多,两人关系一直很亲密。只是久木调到调查室后,两人疏远起来。水口继续升到了常务理事,可是,去年年底,他突然被调到分社去了。

水口不久被提升为分社社长,刚要大显身手就患了肺癌。三月份做了手术,久木去医院看望他时,听他家属说,已经治不好了。

久木担忧他的情况,犹豫着要不要再去探视的这段时间,他的病情更加恶化了。

公司简报上写着“本公司理事、马隆分社社长水口吾郎氏,今晨五点二十分逝世,享年五十四岁”。久木想起了三个月前,去医院看望他时,水口所说的话:“人都有生老病死,应该在能做的时候,做自己想做的事。”

水口的守灵仪式是次日下午六点,地点在他家所在的调布附近的一所寺庙。

公司的年轻人负责丧仪的准备工作。久木提前了一点到那里时,已聚集了很多前来吊唁的人。不一会儿,开始念经了。

祭坛中央的鲜花丛中摆放着水口的遗像。好像是两三年前照的,面露微笑,目光炯炯,精神饱满,眉宇间含有一股霸气。

尽管他调到了分社,但毕竟是个社长,从祭坛直到灵堂的两边,都摆满了各个出版社社长以及编辑、营销、客户等有关方面人士敬送的花圈。

久木看着这些花圈,不由想起了“夭折”这个词。

用夭折来形容五十四岁去世的人似乎不大贴切,但是,作为同辈的久木看来,走得还是太早了。

像水口这样热爱工作、一心为社的人早早死去,而自己这样多余的人却活得好好的,真是世事难料,让人啼笑皆非。

开始上香了。久木排着队往前走,有很多人他都认识,挨着他的是同期入社的营销部长中泽,两人用目光打了招呼。

一步步走到了祭坛前,久木才真切感到了水口确实已不在人世了。面对水口的遗像,久木合掌为他祈祷。

“你怎么会死呢……”

久木想要说的只有这句话了。

在悼念或祈祷之前,久木耿耿于怀的是水口为什么如此匆匆而去呢?这只能解释为突然有一天不小心踩上了癌这个地雷。水口和自己分别站在了生死之界的两边,原因就在于是否踏着了这个地雷。

上香时久木还是一直沉思着。向家属致意后,久木走出灵堂,中泽招呼他说“去露个面再走吧”。

出门往右有个客厅,很多死者的生前好友聚集在那里。

因为是水口的守灵夜,久木自然也想进去和大家聊聊,可是,那样就会遇见许多老相识。

想到自己的工作现状,他觉得有点不自在,也可能自己想得太多了。

“就待一会儿,没问题吧?”中泽又劝道。

进屋一看已有二三十人在喝着啤酒。久木跟在座的熟人简单打了招呼就入了席。中泽一落座就对他说道:“水口说他特别羡慕你。”

“羡慕我?”久木反问道。

中泽擦了擦嘴边的啤酒沫,说:“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没有闲着的时候。”

“他喜欢那么忙啊。”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自从去了分社后,他渐渐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疑问,刚想要重新安排今后的生活时,就得了癌。”

久木去看望水口时,也听他说过类似的话。

“他说要是能像你那样就好了。”

“像我那样?”

“你也别瞒了。和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住着吧?”

连中泽都知道了,久木的心情顿时黯淡了下来。

“工作也重要,可是也想像你似的恋爱一番。尤其到了这个年纪,更有这种欲望了。”

“但是水口很爱他妻子的……”

“他是来不及了。看到他走得这么匆忙,我突然有一种紧迫感,总觉得这么下去似乎缺点什么,心里空荡荡的。”

久木也有同感,然而认真地爱一个女性,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是要负起沉重的责任的。中泽对这些又了解多少呢?

在这个问题上,久木的看法和中泽有所不同。

中泽想的是在不失去家庭的基础上,和外面的女-人谈情说爱,同时享有家庭的安宁和恋爱的激\_情。这或许是憧憬爱情的中老年男人们的共同愿望。

说实话,久木和凛子相识之初,也只是想和她时常见个面,吃吃饭,感受一下浪漫的情调。后来关系进了一步后,也不曾想到会打破家庭的平静。

可是现在,久木的家庭何止不平静,已经陷入了灭顶之灾。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久木也莫名其妙,等他意识到时局面已不可收拾了。

在这种状况下,听到中泽说“真羡慕你”,久木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所羡慕的是表面的自由,然而里面充满着只有坠入情网的当事人才知道的甜酸苦辣。

中泽似乎还不了解久木的家庭已经崩溃,以及和凛子两人已身陷爱情地狱不能自拔的现状。

像肥皂剧里编的故事那样,双方发生争吵,然后再和好,在这样的反反复复中,相信最终能够凭借诚实和善良找到幸福。如果梦想着恋爱是这样肤浅的、一帆风顺的话,那就成问题了。

说心里话,久木现在没有心情沉醉在这种甜蜜的情调中,并非他不想,而是他们现在已经回不去了。发展到这么深的程度,理性和良知都无法控制了。从芸芸众生降生这个世界时起,就会被原罪一样深藏在体-内的本能操纵着、煎熬着。

由此往后的爱,是与诚实和善良无缘的刻骨铭心的爱,这条路的尽头只能是毁灭。正在自己为此而痛苦恐惧的时候,听到别人说羡慕自己,感觉就不仅仅是烦躁,而是愤怒了。

客厅里的人越来越多,足有四五十人。

“到底是现职,葬礼也隆重。”

正如中泽所说,水口虽然去了分社,总归是总社的高管,所以,从出版界直到广播、广告业界的人士都来吊唁。

“这么年轻就死了的确很遗憾,可是如果退了休的话,没准儿连一半人都来不了。”

“他的交际比较广。”久木看着祭坛四周摆放的花束说道。

“光是交际广,来不了这么多人的。”

“不见得吧。”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是很受冷遇的。”

“死了以后还能来的是真的朋友吧。”

“不过,你没问题。”

久木不解其意,中泽调侃地说:“要是你的葬礼的话,她肯定会来的吧。可是这样的女-人,我就没有。”

“说哪儿去了……”

久木从来没有想象过那种场面。

“有什么事的话,尽早交代给我。她好不容易来了,让她待在角落里也太委屈了。”

“怎么会呢……”

中泽想象的是久木的妻子是丧主,凛子来吊唁的情景,久木觉得根本不可能。

“要不然就是现在的那个她当丧主?”

中泽满怀兴致地猜想着。久木从没考虑过这类问题。

“总之,葬礼是人生的缩影,还是好自为之吧。”

“我该走了。”

又有新来的客人进来,久木站起身来。

“去她那儿?”

久木没说话,他知道即使否认,中泽也不会信。

“你该不会真和她结婚吧?”

“你问我吗?”

“横山他们都挺担心的。”

看来中泽是从调查室的人那儿听说的。

“还没考虑这个问题。”

“那就好,谁也摸不准你会做出什么来。”

“摸不准我?”

“不,不,那是以前的事了。”

见中泽苦笑,久木想起了三年前的一场风波。

那时久木是出版部长,坚决反对出版一本宗教方面的书。理由是虽然出版的话销路会很好,可是有关方面的大肆宣传与公司的形象不符。他一直反对销售第一主义的经营方式,与赞成派高管之间发生了争执,结果是暂停了出版。

当时,中泽在营业部为此做过协调工作,所以才说起来的。

“这是两码事。”

久木现在对于工作早已没有了那个时候的热情。

“我走了,回头见。”

久木向中泽挥了下手,就离开了。

他直奔地铁站,上了电车回涩谷去了。

也没做什么工作,只是去参加了个葬礼,上了香,喝了点啤酒,怎么觉得这么疲倦呢?

因水口的死心情不佳,加上见到中泽及其他同事,感到与他们距离很远,仿佛自己独自游荡在另一个世界中,这种不和谐的孤独感更使他心情郁闷。

已是晚上八点多了,开往市中心的电车空荡荡的,久木坐在角落里想着刚才中泽说的话。

“你不会真和她结婚吧?”

中泽像是随意问的,不过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正如大家所传的那样,他们两人现在都离开了家住到了一起,无视舆论和父母、子女的意志,埋头于只属于两个人的天地里。既然能到这个程度,下一步要考虑的就是结婚了。不管能否得到别人的祝福,都应该建立新的家庭,开始新的生活。

不可思议的是,久木从没有考虑过和凛子结婚、建立新家庭的事。他也想要换个大点的屋子,好有个放书的地方,等等,却没想过重新过一种新的婚姻生活。

奇妙的是,凛子也和他一样,她从没有说过“我想结婚”这句话,久木自己也没说过。

两人如此的互相爱慕,为什么没有考虑过结婚呢?

首先凛子的丈夫暂时不会同意离婚,如果强行结婚的话,就犯了重婚罪。而久木这方面,妻子虽然同意离婚,可是一牵扯到财产分割和房子的问题,就相当麻烦,这些问题不解决,就离不了婚。

再加上他们一直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脱离家庭、一起生活上了,没有余力思考下一步结婚的问题。

那么,这是不是唯一的原因呢?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多的是,无论谁说出“想要结婚”的话,准会得到回应的,可是双方都闭口不谈是什么原因呢?

这时一个声音在陷入沉思的久木耳边响起:“也许两个人都惧怕结婚吧?”

坐在夜晚的电车里,久木扪心自问。

“到底惧怕什么,不敢结婚呢?”

和妻子现在虽然分居了,可过去他们也曾经相爱过,虽然不及和凛子这么热烈,但是都很爱对方,觉得彼此可以托付终生才结婚的。

可是,这个婚姻过了二十五年后,变得百孔千疮,难以治愈了。当然婚姻失败的直接原因,是由于久木爱上了凛子,其实即使没有凛子,也早已出现裂纹了。

得到了人们的祝福,自己也觉得很可靠的爱情,竟然这么不堪一击,这是为什么呢?

于是久木自然联想起了“日常”、“惰性”这些词语。

无论什么样的爱,只要一结婚,陷入了日常生活,便马上会流于惰性,逐渐消磨下去。即便和凛子的惊心动魄的爱也在所难免。

或许久木和凛子都闭口不谈结婚的事,是由于双方都经历过一次婚姻,切身\_体验到了在安宁这个保障的背后,恶魔筑起了怠惰的巢-穴-。

这时,久木忽然想到了,阿部定杀死石田吉藏,是在他们深深相爱后不到三个月的时候。

在那般疯狂地做-\_爱之后,由于爱得不能自制,女-人把男人杀死了。他们才认识三个月,正像盛开的鲜花那样,是最热情奔放的时候,难道正是在这种时候才会发生杀死恋人的事吗?

如果他们半年或一年后结婚的话,就不会再有那么强烈的爱情和占有欲了。弄不好,爱得越深,恨也越深,会很快就分手的。

这就叫作爱情的“昙花一现”。

久木一路上东想西想,到涩谷时正好九点。

车站附近到处是赶着回家的上班族,和结帮搭伙到娱乐场所去的年轻人。穿过这个热闹的地区,走上一个平缓的坡道,再拐进一条小路,周围马上静了下来。久木住的公寓,就在第一区的最边上,是个五层小楼,只能住三十户。据说才盖了十五年,可是显得很旧,入口处的墙砖都脱掉一些了。

不知什么原因,回世田谷的家时,有种“回来了”的感觉,可是,回这里时,就好像来到一个秘密的藏匿之所。进楼之前,总要看看周围,然后才走进去。久木乘电梯上到四楼,来到走廊尽头倒数第二个房门前按门铃。

凛子在屋里时,总是等不及地飞奔出来迎接他,今天却没动静。

又按了一下门铃后,刚要自己用钥匙开门,终于凛子把门打开了。

“你怎么了?”

凛子没吭声。

“有什么事吗?”

久木脱-了丧服,凛子把它挂在衣架上。

“刚才妈妈来了电话……”

凛子最近把这间屋子的地点和电话号码告诉了母亲。看她那不快的表情,久木觉察到不是好事。

“说什么了?”

“又说了好多,最后说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

凛子刚说到这儿,就说不下去了,用手摁按着眼角的泪珠。

久木换上睡-衣坐在沙发上,使劲地叹了口气。

凛子被娘家的母亲骂过好几回了,久木都知道。结了婚还随便扔下家不管,跑到外边和别的男人同居,对这样的女儿母亲严加叱责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说出要断绝母女关系,这还是第一次。

“她突然来的电话?”

“我一直住在这儿,连娘家都没有联络过,所以妈妈觉得不能对我这么放任下去了。”

“真的说了断绝关系?”

“真的。她说今后咱们母女谁也不认识谁,不许再跨进家门半步。”

以前也听说过凛子的母亲很厉害,却没想到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

“那么,你母亲还是不同意你们离婚吗?”

“不,她好像对这件事已经无所谓了。只是说,什么也不说就离家不归,和别的男人一起住,这是不能容许的。我怎么会养出这么-yin-乱的女儿。”

“-yin-乱的……”久木不禁重复道。

日日夜夜在这间屋子里反复发生的事,或者可以说是-yin-乱的,然而不应该忘了那里面有着压倒一切的爱。

“你跟她解释了吗?”

“解释她也不会懂的。她还说,你太善了才会被人欺骗,男人不过是喜欢你的肉-体。你被这种事弄得神魂颠倒,真是个可怜的女-人。”

久木一句话也接不上来,凛子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可是妈妈不懂。也是,这种事不亲身\_体验的话,当然理解不了了。”

虽说是母女,这也是个非常困难的谈话。母亲对陷入情网的女儿说,你只不过是受到肉-体的诱惑;女儿反驳母亲说,根本不是那样,妈妈没有体验过,怎么理解得了。

奇怪的是后来母亲一说出“谁也不认识谁”时,之前那么反抗的凛子,受到了打击,哭了起来,到底是母女连心呐。

不管怎么说,把情感那么好的母女拆散的罪魁祸首是自己,久木感到肩头很沉重,越来越坐立不安起来。

“我这回是真的没处可去了。”

久木把手轻轻搭在垂头丧气的凛子的肩上。

“没关系,你母亲早晚会理解的。”

“她不会的,她没有那么深深地爱过。”

“没像你爱得那么深?”

“妈妈觉得无论做什么,都以平凡稳妥为好。”

现在,凛子觉得自己作为女-人超越了母亲的世界。

“妈妈不理解我也无所谓,只要你理解我就行了……”

“我当然理解你了。”

凛子忽然紧紧-搂-住了久木,央求道:“抱着我,使劲点儿。”

久木用力抱\_紧她,凛子又嚷道:“打我,使劲点儿。”

“打你?”

“对,随便打,我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快点打……”

说完凛子突然站起来,撕扯般地解开衬衣纽扣,自己脱起来。

久木不知如何是好,他从自己把衣服脱得一丝不挂的凛子身上,看到了和自己同样孤独的影子。

现在久木不但和家庭,而且和公司的同事们也疏远起来,一个人飘浮在半空中,忍受着孤独感的折磨。凛子也同样被此生唯一的深重的爱所缚,越陷越深,最后众叛亲离,只剩下自己孤单一人。

被世人拒绝、疏远的男女,最后可以依赖的,就只有同样孤独的对方了。除了寂寞的男人和寂寞的女-人互相接近,疯狂地任性胡为之外,再没有其他方法能够治愈这种孤独感了。

现在,凛子正是为了寻求这一拯救而袒露身\_体的。

“打我!尽情地打我!”

凛子全身赤luo着匍匐在如暗-穴-般下沉的床-上。

她就像一只撞进了黑暗地窖里的白蝴蝶,使久木意识恍惚,不知所措。

他该用什么东西来鞭挞这只蝴蝶呢?该用那挂在成人商店墙上的、皮带头裂成好几条的那种皮鞭吗?可是他手头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呢?

他四下里看了看,立刻想到了扎在自己腰上的皮带,就把皮带抽出来,提在右手里。

“真的,打你?”

“对呀!打我吧……”

再踌躇下去,只能是对这只匍匐在自己面前的蝴蝶的-羞-辱了。

久木又看了一眼雪白的肉-体,像是乞求凛子原谅似的咽了口唾沫,高高举起了皮带,抽了下去。

随着一声嵌入皮肤的闷响,女-人发出了-呻-吟和惨叫相混杂的声音。

“别打了……”

虽然是她自己要求的,可能是生平头一次遭鞭打,凛子却立刻害怕地想要逃避。

可是,久木毫不理会,又继续鞭打了两下。凛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地哀号:“疼死了,别打了……”

看来凛子没想到会这么疼。她渴求的是自己被鞭打时的悲惨姿态和那瞬间的被虐待感,而不是被打的痛楚。

可是真遭鞭打以后才发现,疼得简直难以忍受。

“别打了。”

听到她再喊一声,久木这才放下了皮带。

“疼吗?”

“疼死了,你真狠心。”

挨了好几下鞭打,凛子真的害怕了。

“我看看伤着没有?”

久木打开床头的台灯一瞧,从背上到-臀-\_部,交错着好几条红红的鞭痕。

“有点发红。”

“你抽得那么使劲儿。”

“你让我使劲儿抽的呀。”

“谁想到你真打呀。”

凛子的说法既任性又矛盾。

“一会儿就不疼了。”久木轻轻抚摸着白嫩皮肤上的血痕说道。

凛子嘀咕着:“那地方都麻木了,没感觉。”

说完,她又想到什么似的,说:“对了,该轮到我打你了!”

“算了吧,打男人有什么意思啊。”

久木说的是挨打时的样子,凛子说的却是抽打后的效果。

“我想看你被打得满处跑的样子。”

这话听起来感觉怪怪的,久木离开床,俯看着凛子的后背。

“可是很美哩!”

红色鞭痕蛇行在近乎透明的白嫩肌肤上,宛如一幅超现实画。久木指尖摸着从后背到-臀-\_部的红印,凛子-呻-吟着:“啊,好烫……”

凛子扭-动着腰,“感觉像烫伤一样。”

是鞭痕发烫吗?久木不知如何是好,呆愣着,凛子抓住久木的手往自己身边拽。

“抱-住我,抱\_紧点儿。”

久木再回到床-上,凛子主动靠过来紧紧拥抱着他,一边疯了似的喊着:“我真是变态,我是变态吧。”

一边决绝地说:“快呀,我要你。”

在凛子的一再要求下,久木尽量不触痛她背上的伤痕,紧抱-住她。

“用力,再用力……”

刚才那顿鞭打,似乎成了充分的前戏。

已充分浸润的秘处牢牢捉住男人,没等久木加以引导,凛子就自顾自地狂奔起来。她不停地说着“快着火了”、“火烧火燎的”……久木听着听着,实在控制不住,将自己释放了出来,而凛子也紧追其后,叫出了声。

“我要死了……”

奇妙的是,语尾像吹过虚空的风一般没了踪影,紧接着便是死一般的静寂。

这么静静地躺着,久木回想刚才席卷他和凛子的那场风暴。

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凛子自己要求打她,是想要让身\_体疼痛。

被母亲责骂成-yin-荡,以致断绝母女关系,使凛子深深为流淌在自己体-内的-yin-荡血液感到不安,她想把那-yin-荡血液驱逐出去,才突然想到挨鞭打这一招的。

而久木真的挥起皮带抽打她的时候,也恍惚觉得从凛子身\_体里涌出了无数的-yin-乱之虫。

然而,鞭打完了以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凛子挨打时确实疼得直叫唤,但与此同时,不安与-羞-耻也跑得无影无踪,反而体味到比以往更强烈的快感了。

她全身的欲念之虫不但没有除--去,反而钻入更强烈、更深邃的快乐世界里去了。

照此看来,这样鞭打不仅起不到惩戒她的效果,反而使她浑身发烫,变成煽起新的情欲的兴奋剂了。

纵情疯狂过后的凛子的肌肤显得更美了。

凛子现在就像刚才准备挨鞭打时一样,伸开四肢趴在床-上,背上横七竖八的鞭痕,雪白的皮肤闪耀着玫瑰色的光辉。

“可烫呢……”凛子趴着喃喃道。

这也难怪,被鞭子抽打后,毛细血管扩张,血流加速,再加上热烈的拥抱,凛子全身火一样灼热。

久木抚摸着女-人火烫的皮肤,再次思考起来。

女-人到达高潮时的快感,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男人毕竟只能凭空猜想,不过可以肯定,那是远比男人强烈、深邃得多的快感。

当然,男人在射精的瞬间也有相当强烈的快感,但时间极短,仅一瞬之间。相比之下,女-人的快感时间是男人的几倍还是几十倍?有人说是和男人射精的瞬间同样的感觉,只是时间抻得很长,那可真是快乐无比了。

比这种解释更易于理解的方法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去体验肛交,即找个所谓的同志,那样的话或许有可能体会到与女性相近的性感觉了。

据说一旦习惯了这种肛交的性爱方式,大多数的男人便会陶醉于那种极强烈的快感中,深陷下去。正是由于从插入式的性转换为接受式的性,所以男人们一旦受到其魔力的诱惑,就再也无法恢复正常的性生活了。

由此可知,接纳一方的快乐是多么深了。但女-人不必像男人那样,必须使用异常部位才能感受,女-人有正当的渠道——花蕊,自然比男人的快感更加强烈,可谓幸运之至。再加上女-人还具有相当于男性特征的花蕾,也能获得近似的快感。所以说女-人的情欲是贪婪而奢侈的。

当然,不是说所有的女性都能确实感受到性的快乐,其中有的女-人未得到充分开发,有的女-人性冷淡,也有的女-人对性只感觉嫌恶和屈辱。除--去这类女性,能够真正到达性高潮的女性究竟有多少?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数据,但能感受到高潮的人可以说是性的精英吧。

此刻,凛子就像那些“精英”中的一个,正躺在床-上沉浸在快乐余韵里。她那飘飘欲仙的姿态里充溢着精通性快乐的女-人的丰饶、自信和满足。

“真不可思议。”

久木说完,凛子依偎过来,问:“什么不可思议?”

“吊唁水口的晚上,咱们俩却在做这些事。”

“不对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死和生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纸……”

久木眼前浮现出祭坛上的水口生前身\_体健硕时照的遗像。

“去吊唁的人,都有同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呢?”

“现在活生生的人早晚都得死,只是时间的问题。”

趴在床-上的凛子点点头,突然抓住久木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说:“咱们一块儿死吧。”

“一块儿死……”

“是啊,反正是死,一块儿死多好啊。活到现在已经够了。”

凛子心里早就埋下了对死的憧憬。

当然凛子憧憬的是在满足的顶点去死,久木则是由于参加了朋友的葬礼,产生了虚无感所致,同样是死,两人之间有着微妙的区别。久木意识到这一点,担忧地问道:“你刚才说,现在已经够了?”

“对,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

“不想再活下去吗?”

“活下去也可以,只是觉得现在最幸福。每天能得到你这么深厚的爱。”

“不过活着也许会更幸福的。”

“同样的道理,也可能更不幸福呢。今后,等待我们的只有一天天衰老下去。起码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你还年轻呢。”

“哪里,我跟你说过,皮肤越来越松弛,皱纹也增加了,一天不如一天了。”

凛子的想法是有些悲观,不过久木也觉得自己开始不行了,在公司越来越不受重用,成了多余的人了。与其那样下去,还不如消失在凛子这朵盛开的花朵怀抱中更幸福呢。

“现在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候。”

“没错,还没有人像我们这么相爱呢。”

久木点点头,很同意凛子的话。凛子慢慢转向他说:“我想出去玩玩儿。老在这儿待着,闷得慌……”

久木也有同感。

“咱们去轻井泽吧。父亲在那儿有个别墅,就咱们俩在那儿待两天好不好?”

“不会有人来吗?”

“没人来,一直空着的。再说,在那里做什么,谁也干涉不着。”

凛子的心似乎已经飞向草木繁茂的、静寂的轻井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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