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慈悲(四)
收养的孩子里,身世最苦的是丹增白姆,上初三,成绩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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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姆上小学时阿妈去世,阿爸后来亦病故,死于胃溃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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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的亲人是舅舅,亲人不亲,舅舅把她送进城里当保姆,让这个10岁的孩子去照顾一个1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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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不平有人踩,那时候站出来的是老潘,他找来校长又找乡领导,终于逼得舅舅把孩子送回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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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来时的白姆被人剃了光头,戴着帽子,低头不敢看人,已经有了自闭症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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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症倾向。老潘把孩子安排进教职员工宿舍生活,认真地帮她补课,每年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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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都让她到书店里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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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帮忙,实则变相地保护,以防她再被舅舅送去当童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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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姆很依赖老潘,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只和他说话,只冲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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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爱和老潘微信聊天的是斯曲卓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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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小学六年级时被老潘收养,如今已上了大学,学动物医学专业,在西藏大学林芝分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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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玛有癔症,压力一大一紧张即刻晕倒。好些年里,只要老师一打电话,老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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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马功夫熊猫一样连蹦带蹿地往学校跑,他背卓玛去医院,一背就是好多年,从小学背到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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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那天,每一位监考老师都收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老师好,我是斯曲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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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的爸爸,如果我女儿在考试期间晕倒,请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在学校门口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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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守在大门外的老潘借了一双运动鞋,随时准备狂奔成一匹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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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斯曲卓玛上了大学后再没有晕倒过,她现在在学校社团里很活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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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会担任了很多工作。老潘每天都会收到卓玛的微信,大大小小的事情她啥都愿意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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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养的孩子里好多考上了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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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理工大学的次仁曲珍、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哲学系的拥中指姆、吉林农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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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的尹昊······还有许多即将考上大学的孩子,比如在双湖县读书的嘎石秀,在南木林县读高中的划一德吉,等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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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孩子考学填志愿时,都会征求老潘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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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他都会结合他们的喜好和性格特点,帮他们规划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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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了大学并不意味着大功告成,老潘不让孩子们考虑学费多少,一切自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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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承包,他按月给孩子们汇生活费,每人每年最少5ooo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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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们学习都很努力。儿子们努力的少,他毕竟是凡人,没办法永远把情绪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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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好,有时候也会在电话里发飙穷不丢人,懒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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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留刀你给我等着,等你回拉萨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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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回来了,也就不舍得收拾了,瞅着那一个个长高长壮了的身板,他叼着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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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地笑,怎么也板不起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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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暑假时孩子们从各地赶回拉萨,书店就是家,老潘不让他们闲着,每人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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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50元钱工资,让他们在店里勤工俭学,变相地发零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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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闲不住,集体帮老潘换被罩洗衣裳,老潘弹琴时他们在一旁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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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叽乎是老潘最嚣张最膨胀的时光——不论他唱什么歌,这些死忠粉都能忍受,末了还有稀稀拉拉的掌声回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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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暑假结束时我去过拉萨,恰逢孩子们即将返校,一走又是半年才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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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潘很动情,钢琴声很动听,这个文青大叔闭着眼睛唱《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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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千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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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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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声离笛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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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君此去几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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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莫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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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弹琴唱歌向来作死般矫情,那天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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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那天把自己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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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孩子都在哭,有的边哭边往外走,边走边说爸爸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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