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慈悲(九）

老潘把母亲接到了拉萨，和他一起住在书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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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潘的母亲没高反，有帕金森，有高血压有膝关节炎有骨质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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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潘把母亲的房间安排成和自己门对门，听说他很享受被母亲管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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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越老越需要闺密，他陪母亲聊天时很健谈，但很多事要婉转地讲，不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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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吓到，让她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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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2013年11月那次的大难不死。那时老潘下乡到那曲尼玛县考察贫困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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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覆盖了山路，车在山顶拐弯处滑向山谷，他急忙松刹车往回猛打轮，车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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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梅山侧翻50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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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吓傻了，山谷深达上百米，掉下去寻不回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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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W大了，越来越像小孩，开始爱哭，总说自己给老潘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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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哭，老潘眼泪立马掉下来，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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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母亲说别这样啊······小时候你牵着我，现在轮到我牵着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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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那我给你弹钢琴听一听，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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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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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要不你还是读书给我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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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母亲读过很多书，包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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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我发过视频来着，视频里老太太在抹眼泪，他恨恨地用哽咽的语调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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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写的这是什么破书啊这是······老惹我妈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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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有个蛋关系啊!赖到我头上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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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读我的书就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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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着的不止我个人，我就不是个挑事儿的人——有个朋友气得比我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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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遭老潘带母亲去台湾玩，二并带上了朋友家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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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陪着俩老太太逛街，从台北到台中再到台南，想吃什么给买什么，走得再慢也不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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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老太太有时候忽然就不见了人影，他满夜市狼窜着找人，急得满头大汗，一回头，背后跟着两个捂嘴偷笑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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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港小镇那一站是他专门安排的，俩老太太都很激动唱了那么多年歌，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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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家的老太太尤其激动，她拨通自己儿子的电话，拖着哭腔说儿子，妈白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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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孝顺归孝顺，可你从来都不带我出来玩，你看人家小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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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陪伴妈妈这方面，老潘着实可圈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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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妈妈年龄大了，视力不太好，看书看电影太伤神，不如带她看实景。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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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老妈去旅行，完全自由行，慢慢地走，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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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这种方式让母亲多了解外面的世界，知道更多好玩的事情。一路上他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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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会咨询母亲的意见，请她拿主意，于是W愈发觉得自己很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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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几年带妈妈去了国内许多地方，包括香港和台湾，每次在机场，他都把妈妈抱到行李车上，撅着-屁-股推着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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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得像熊，跑起来地动山摇，妈妈坐在行李车上捂着帽子哈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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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老孩子其实很好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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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价值观，如果很难做到相互理解，那就尽量互相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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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做到谅解也很难，那就学会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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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人是门艺术，要诀是好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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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所有的老孩子都很吃哄，哄了就比不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