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在线阅读网 > 小说 > 醒来的女性 > 醒来的女性I > 第二章(16-21)

第二章(16-21)

16

那天晚上,米拉把整件事告诉了诺姆。她心烦意乱,脑中翻江倒海,可又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她对娜塔莉的通--奸-行为表示震惊。诺姆不耐烦地听着,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他说娜塔莉很蠢,说她是醉醺醺的母狗。他说,她无关紧要,不用管她。他还说,你应该忘掉这件事,它无足轻重。娜塔莉是个婊子,保罗是个浑蛋,如此而已。

他-上-床睡觉了。米拉说她还要待一会儿,可是,她感到很不安。她在楼下的屋子里踱来踱去,看着外面的黑夜,望着屋顶上空的明月,看着灌木丛,听它们发出不祥的沙沙声。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移动,鬼鬼祟祟的,很吓人,而且到处都是。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往果汁杯里倒了点儿诺姆的白兰地,端到客厅里。她坐在那儿,一边喝着酒,一边抽烟,陷入了沉思。那是她第一次那样做,那是一种新的开端。

此时,她多想找个人聊聊这件事,尤其想要弄明白,它为什么如此困扰着自己。她想,她是在嫉妒吗?难道她希望保罗挑逗的那个人是她?可是如果他像马兰·白兰度那样朝她走过来,她会笑出来的。还是,她从自己声音中听出的怨恨,其实反映了她对自己婚姻的感受?她劝娜塔莉离开汉普,是因为她想离开诺姆吗?她不知道,而且似乎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她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娜塔莉的事告诉任何人。娜塔莉并没有让她保密,可是,这事关个人名誉,还是不乱讲为好。这也就意味着,她不能和任何人讨论这件令她困扰的事。于是,她决定读些心理学方面的书。

时光飞逝,冬雪融化成霏霏春雨。特里萨腆着大肚子,弯腰在菜园里种菜。唐找了一份修屋顶的工作。福克斯一家把房子扩建了,还办了场派对。阿黛尔开始显怀了。娜塔莉重新装修了浴室,正考虑布置阁楼。米拉读完了琼斯&[7]&写的关于弗洛伊德的传记,还读了几本弗洛伊德的专著,现在正在读其他心理学家的著作。她本想读威尔海姆·赖希&[8]&的作品,可图书馆里没有他的书,她让诺姆从大学的医学图书馆里帮她借一本,可是,他严禁她读赖希的书。

这是一个漫长而多雨的春天,每个人都无精打采。柏林、古巴,还有失势的约瑟夫·麦卡锡,外面的世界,似乎离我们很遥远。比尔升职了,布利斯很得意,这意味着她偶尔可以请人看孩子了。这样一来,比尔不在镇上时,她晚上就可以出去了。她还报名了桥牌课。

五月下旬,太阳终于出来了。一天下午,娜塔莉过来喝咖啡。过去的一个月,米拉丝毫未再提保罗的事,娜塔莉也没有。可是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改变了。如今,娜塔莉会把生活中和汉普发生的那些恼人的事一五一十讲给她听。她会花四十五分钟对他破口大骂,然后又高高兴兴地说起别的事。米拉又烦又恼,她开始躲着娜塔莉。娜塔莉感觉到米拉在躲她,感到既受伤又愤懑。她不再常来米拉家了,可偶尔还会打一个电话。米拉总是很忙。娜塔莉不明白,既然已经不用上学了,为什么看书还比陪伴她重要。于是,她不再打电话来。但是,五月下旬的一天下午,她从米拉家后门走了进来。

“嘿!你猜怎么着?我买了个房子!”

“太好了!娜塔莉!在哪儿?”

“西区。”

“西区!哇!真是高档不少!”

米拉倒上酒和苏打水。娜塔莉告诉她,那房子里有十个房间、两个半浴室、两个壁炉,还有洗碗机和铺满整个地面的地毯。房子背靠着乡村俱乐部的高尔夫球场,占地六亩。她还说,他们会自动成为俱乐部的会员。娜塔莉已经简称它为“俱乐部”,就好像她一直都是那里的会员似的。

米拉对此的感觉,已经不只是嫉妒了:“你什么时候决定买的?为什么呢?”

娜塔莉说,梅耶斯维尔的房子太小了,他们需要更大的空间。这也就意味着,要整理出阁楼或者扩建房子,可是那样太贵了,而且你再把它卖出去也赚不回来多少。姑娘们越长越大,她们总是吵个没完,也需要自己单独的房间了。“再说,我讨厌这个地方。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呢?”

米拉隐隐感到了这句话中的责备,她不假思索地问道:“你还会见保罗吗?”

“保罗?当然不。为什么要见他?噢!那个浑蛋!不会见了。”然后她笑着说,“不过,我倒是又看上别人了。”

“谁啊?”

“卢·迈克尔森。当然,我认识他好几年了,而且我一直喜欢他,只是……”她露出一个孩童般欣喜的微笑。

“我以为伊夫琳是你最好的朋友。”

“是啊!我喜欢伊夫琳!很喜欢她!可她要照顾那两个讨厌的孩子,没时间管卢。”

“大的那个已经上大学了,不是吗?”

“是的,可南希还在家。你知道吗,她长大了,十一岁,太难带了。到现在她都还在用尿布,她都学会走路有好几年了,可还总是磕磕碰碰的,她眼神不好,吃饭还得别人喂呢。”

“真是噩梦啊。永远都是个婴儿。”

“汤米也不是什么省心孩子。我的意思是,至少他是正常的,可他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麻烦。我想伊夫琳是不会介意的。她也许还会祝福我。”

“好吧,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还没有。”娜塔莉拖长了嗓音说,“还在暧昧阶段。”她笑了。她非常不安,不停地抓弄着她那因得了皮疹而脱皮的手。

“哦,不管怎么说,买了房子真是件好事。娜塔莉,我真为你高兴。”

“是啊。当然,还要重新装修呢。等里面的人搬出去了,改天我带你过去看看。那房间真的不错,你知道吗,等我装上滑动玻璃窗,看起来一定很漂亮……”

她走了。米拉听完她对于房子的成百上千个计划,心想,这下好了,这些计划足够让她忙上几年,这样她就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人了。米拉并没有把关于卢的那件事当真。她经常在派对上见到卢和娜塔莉,他们总像老朋友,甚至夫妻那样打情骂俏。她说起卢,只是为了挽回一些自尊,好像是为了表明,有一个男人觉得她有魅力。她想,不过我们都是那样的,我们总想证明自己有魅力。而对男人来说,这就没那么重要。女-人又成了牺牲品。为什么男人就应该对我们如此重要,而我们对他们却不是呢?这也是天性吗?她叹了口气,继续读男性心理学家写的书。

17

布利斯往屋里看了看。休·辛普森,也就是辛普,手拿酒杯,侧身向她走来。

“布利斯,今晚看上去挺时髦啊?”他每次说话,听起来都好像和你很熟似的,好像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比尔,头发长得挺快嘛。”连续三场派对上,辛普都这么调侃比尔。布利斯很恼火,可她优雅地笑了笑,说:“我倒希望他的头发长成尤·伯连纳&[9]&那样。”她面带可人的微笑看着比尔,比尔则傻笑着,拍了拍斑秃的头顶。比尔跟辛普讲他最近听来的黄段子。在过去的一周内,布利斯已经听了四遍了。她朝他扮了个鬼脸,好像生气的妈妈在责备小男孩:“别讲了,比尔。”说完,她笑了,他则回她一个“小男孩很淘气,但他知道妈妈会原谅他”般的笑容,然后说:“就再讲一次,布利斯。”她笑弯了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到厨房去了。

保罗和肖恩站在洗碗池旁边,他们小声说笑着。布利斯歪着头走近他们,脸上挂着会意的笑容。

“我能猜到你俩在说什么。”她说。保罗张开手臂,她走过去,他轻轻地抱了抱\_她。

“我们在讨论股市。”肖恩笑着说。

“股市是没法预测的,你知道。你广撒网,没准儿就能投对一只。”

“我懂。”布利斯对保罗笑了笑。他们挨得很近。“我猜,你没有最喜欢的股票吧。”

“当然有。”保罗轻咬着她的耳朵,“可你无法确定它能给你带来利润。”

“只要是利润,你都会照收不误。”

“我就是喜欢投机。”

“那你何不投机一次,给我倒杯喝的?”

“那我就得把手拿开了。”

“那又不是什么不可弥补的损失。”

肖恩在迷迷糊糊地出神。保罗走开,倒了两杯饮料。

“我记得,有天晚上都没见你人影。”布利斯奚落道,“至少,今天晚上你哪儿也不用去了。”因为派对是在娜塔莉家开的。

保罗朝她扮了个鬼脸:“我躲的不是你,而是阿黛尔。”

“我也在那儿啊。”

“可你却不让我尝到一点儿甜头。男人嘛,在那种情况下总得做点儿什么。如果女-人唤起了他的情欲,却不满足他,他就会去找别的女-人。”

她吐吐舌-头。“这是我听过的最烂的借口,不就是饥不择食吗?”她从他手里拿过酒,“当然,”她又轻快地补充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有的女-人确实很性感,而有的只是表现得性感。”

“哦?你怎么看得出来?”

“我就是能看出来。”

“可以换句话说:有些女-人是讲标准的。”

他热切地看着她。两人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笑容:“那我符合你的标准吗?”

“你在乎这个吗?”她说着,直起身-子,摇曳着走开了。

诺姆独自待在书房里。布利斯进来时,他正心虚地关掉电视。他用顽童般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我只想看看最新的比分。如果我在派对上开电视,米拉会发脾气的。”

她嗔怪地看他一眼:“我猜,没经过米拉的允许,你也不敢走开吧。是不是?”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子,“我要告发你哟。”

他做出滑稽的害怕状:“哦,千万别告诉她。我愿给你当牛做马!”

“好吧。你和我跳舞,我就不告发你。”

他双手抱-住头:“哦,那不行!那不行!除了跳舞,什么都可以!”

她用脚背轻轻踢他,他蹲下去,抱着腿。“啊!哇哦!你要把我打残了。好了,好了,我听你的!”说着,他一瘸一拐地跟着她去了大客厅。

娜塔莉已经把地毯卷起来,方便大家跳舞。这是她和梅耶斯维尔的告别宴,她邀请了六十个人。她家比其他人的家都大,能容下这么多人。

诺姆和布利斯进来时,米拉正和汉普坐在一起。她看着他们跳舞。他们跳得很滑稽,除了和她,诺姆和谁跳舞都是这样。

“我觉得诺姆想和布利斯发生点儿什么。”她说。

“你介意吗?”在这些派对中,汉普和米拉已经成了朋友。虽说汉普不读书,至少他对书籍有些了解,他就像她的“安全岛”。可他们私下里并不怎么深谈。

“不介意,”她耸耸肩,说,“那样可能对他有好处。”

汉普看着她,目光炯炯。她却并没有看他。她看着罗杰占有一般地-搂-着萨曼莎,把她领进舞池。她想跳起来保护萨曼莎,把他从她身上推开。可是,萨曼莎正像洋娃娃一样机械地迈着步子,洋娃娃一般的脸上笑容满面。

“我觉得自己和周围格格不入,”她对汉普说,“与所有我认识的人都合不来。我总感觉自己像个外人。”

“你比他们好多了。”汉普说。

她吃惊地扭头看他:“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我不觉得谁会比谁好。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汉普耸耸肩,笑了:“他们是一群废物。”

“汉普!”她觉得不自在,想找个借口离开,又不能失了礼数。“我去倒杯喝的。”最后,她想到这个办法。

她从娜塔莉身边走过,她正在厨房里大声谈论着她漂亮的新家。过去的几个月里,这是她唯一的话题。布利斯和肖恩在墙边小声说着话,笑容满面。布利斯在奚落、逗弄肖恩,肖恩一边乐在其中,一边思考着要不要扑过去。罗杰站在水槽边和辛普说话。他背对着米拉。她听见他在说:“屄都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有的水多,有的水少。”她走到水槽边,在他旁边倒酒。她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和他打招呼,倒完酒后径直走进了小客厅。奥利安正和阿黛尔坐在一起,聊关于孩子的事。她看起来和阿黛尔一样疲倦。她刚经受了很长时间的折磨,她的两个小孩又是得麻疹,又是得腮腺炎,又是长水痘,连续折腾了两个星期,而且她的大儿子骑自行车时差点儿把胳膊摔断了。阿黛尔的脸色也很难看。米拉和她们坐在一起。

“真是够你受的。”她说。

奥利安笑了,眼神忽闪着:“哦,那没什么,挺好玩儿的!”她又开始开玩笑了。无论之前在和阿黛尔谈论什么严肃的问题,为了照顾大家的情绪,她都会一笑置之。米拉心神不宁地待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她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不,特里萨和唐再也不会来参加派对了。我不知道娜塔莉请过他们没有。特里萨说她办不起派对,所以不想来了。但我觉得,像那样把自己孤立起来太傻了。你觉得呢?”葆拉说。

“那是出于自尊心。要尽量保有自尊。”一个坚定的声音说。

米拉转过身,她喜欢说那句话的人。这话是玛莎说的,她是这群人里的新来者。米拉朝他们走过去,说:“特里萨经常读书。”

18

布利斯最近在和她的桥牌老师调情,她把分寸把握得很好。比尔出航的时候,桥牌老师晚上会带她去酒吧,和她讲自己的故事,倾诉他的孤独,描述他的婚姻。布利斯总是笑着逗他。他会开车送她到购物中心,她的车就停在那里,然后两人坐上一会儿,亲-吻一会儿。最后,他约她去汽车旅馆。她说她得想一想。

布利斯并不用道德问题骗自己。她在穷山恶水长大,那里的人行为粗鄙,甚至野蛮。她的高中女同学不止一个出现在满载着醉醺醺的男孩的汽车里。她的姨妈,结婚不久就被丈夫抛弃了,之后就找了一个接一个的情人。有人却说,那样的生活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布利斯太穷了,无法为昂贵的中产阶级道德埋单。她想,如果姨妈能从那些男人身上得到些什么,倒也是本事。她看不惯那些明明已经经济拮据,却还死守着道德的人。她认为,男人和女-人之间就是赤luoluo的经济关系。

经济关系和政治关系,对于这两点,她没法用抽象的理论来讲清楚。她只能对自己说,你必须玩这场游戏,而且以他们的方式来玩。她已经认清了上层阶级,认清了这个阶级对一个女-人的期望。她只是按规则来玩这场游戏,这规则早在她出生之前,在遥远的远古时代就已经制定好了。布利斯只有一个想法:要赢。为此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只是在内心深处,某个温暖的地方,还有几个她所挂念的人,那就是她的母亲和孩子,而现在,她的母亲已经死了。可是,就像母亲曾为她的生存而斗争一样,她也要为了孩子们的生存而奋斗。或许,她的孩子们也知道这一点。尽管逗他们笑、陪他们玩的往往是爸爸,而妈妈总是责备他们,可他们仍然能感觉到她那强烈的爱,并且回报了她。他们明白自己无拘无束的独立是建立在一个不可动摇的基础之上的。

布利斯从没有像那些女孩一样,和一群醉醺醺的男孩混在车里。性和爱情,是放在购物篮里的美好之物,她买不起。不过,近几年她的饮食越来越好,她的身\_体也逐渐苏醒。她把自己卖给了比尔,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认为自己的出发点是高尚的。在这场交易中,她会坚持自己的条件。她可以是妻子、女仆,甚至生育工具,但他要为她的服务付钱。她会忠诚于他,因为那是条件之一。比尔已经兑现了他答应的条件。尽管他们的生活还称不上“舒服”,但还可以接受。他对她很忠诚,她很确定这一点,尽管他经常讲那些发生在飞机上的黄段子。他迟早能赚不少钱。他就是安全感。

冒这样的险是很可怕的。她坐下来,仔细地想了这个问题。她在心里想了一遍又一遍各种可能性。最糟糕的是,他可能会和她离婚,他倒不至于杀了她。如果离了婚,她就去新泽西找一份工作,可是,她只有在得克萨斯的文凭,北方人都看不起它,所以她可能没法去教书。即便能去教书,年薪也只有六七千美元,比尔很多年以前就能赚这么多了。此外,若没有人来做她做的那些事——没有报酬的劳动,那点儿钱根本就不够她和孩子们生活。她要请人在放学后帮她看孩子,要请人洗衣服,如果孩子们生病了,还要请人照顾。如果她找不到教书的工作,赚的钱会更少。比尔不在家时,她会把所有针对女性的招聘广告看个遍。她发现,只有打字员会赚得多一些,可她连速记都不会。她可以去办公室、百货公司或干洗店做职员。她可以去工厂做工,她可以带着她的文凭去纽约,去做更体面的金融职员,那样就能赚更多钱,但也会在衣着和交通上花更多钱。

没有别的出路,女-人必须结婚。

可是,带着两个没长大的孩子,谁还会娶她?那就当情人好了。可是布利斯不会骗自己去相信有谁会疯狂地爱上她,甘愿接受她的两个孩子。当然,比尔也可能不会和她离婚。她可以忏悔,他非常需要她,所以他有可能愿意接受她,并以男人的宽宏大量原谅她。可是,自那之后,他就会变得警惕,甚至侦察她。那可真是无法忍受。她的余生就会过得跟犯人没两样了。

当然,他也可能不会发现。如果她足够小心和聪明,他是不会发现的。可是,就算计划得密不透风……也会不小心碰到,或者不小心说漏嘴。无论她多么小心,总有那种可能。于是结论就是:她必须聪明又谨慎,但即便那样,他还是有可能发现。那她就得使出浑身解数让他不相信,或者即便他相信了也得原谅她。为了一个桥牌老师,这样做代价太大了,太不值得了。

于是,她对桥牌老师说,她觉得他非常有魅力,这阵子她太孤独了,需要找个知己说说话。可是她爱她的丈夫,她不能这么对他。她很抱歉,但他们还是再也不要见面了。

他不明白。游戏的问题就在于,所有的玩家对规则的看法并非一致。他不明白她是在照顾他的男性尊严,在迎-合他的自我意识,他相信了她的话。他开始往她家里打电话。她很害怕。所幸他打电话的时候比尔不在家。可是,第三次电话打来时,她对他说,如果他再打电话来,她就会给他的妻子打电话,把一切都告诉她。这个办法奏效了。布利斯再也没有去上过桥牌课。

可她的身\_体仍然存在着,没有了桥牌老师的压力,她感觉身\_体的压力越来越大了。于是,她开始在派对上引诱别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那些男人明白她在做什么,可她就是情不自禁。她扮演着引诱者的角色,她告诉自己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布利斯,这个蛇一般的女-人。

可布利斯感到很痛苦。每当派对结束,她和比尔一起回到家,她刚在浴室里脱掉衣服,就听到比尔在床-上叫她:

“嘿,妈咪,快过来,宝宝想吸你的奶奶。小比尔好冷,妈咪,要小布利斯和他玩儿。”

她接着洗澡,认真地卸了妆,把头发梳上一百次。可他还在叫个不停:“妈咪妈咪妈咪妈咪妈咪!比比要嘛!”

她要么安静地站在那儿,要么喊一句:“就来了!”然后看着自己的身\_体。她的手滑过身\_体两侧,幻想着,被一个想要拥有她、占有她、控制她的人紧紧地、牢牢地、热情地抱着,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不管她如何反抗,他都会抱着她,裹着她,把她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前,让她知道她是他的。

19

米拉正在擦窗子,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天气很热,汗珠从她脸上和手臂上滚下来。她听到娜塔莉的声音,小声咕哝了句:“又来了!”娜塔莉想和她说话,可她想在中午之前,趁自己还没有热得受不了,把窗户擦完。她从梯子上下来,看见娜塔莉就站在卧室门口。

“我有话对你说!”娜塔莉气势汹汹地说。她手里还摆弄着什么东西。

“娜塔莉,我能过会儿再听你说吗?我想把这些窗户擦完。”

“不能!我都快疯了,我必须和你谈谈。”米拉看着她,娜塔莉终于爆发了,“性命攸关!”

她们下了楼。“有酒吗?”娜塔莉问。米拉从橱柜里摸出一瓶波旁威士忌,她为娜塔莉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冲了杯冰咖啡。

娜塔莉的表情很奇怪。她手里拿着一捆用橡皮筋捆起来的厚厚的纸,好像里面还有一些小便笺。看她的样子,不是什么好事。

“当时,我正在收拾卧室里的东西。我去搜汉普的衣箱。我以前从不看他的东西。”她生硬地说着,紧张地吐了一口烟,“嗯,我只是帮他折好内\_衣和袜子,帮他熨好手帕,然后一起放进抽屉里,可我从没往抽屉里看过。我从不看这些文件。”她不停地强调着。

“我相信你。”米拉说。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也从不看诺姆的文件。

“可是我要把它们打包。明天搬家的人就要来了,所以我把他抽屉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了。在他放袜子的抽屉的最里面,就在他那些买了好几年却从没穿过的滑雪袜后面,我发现了这些!”她几乎把那些纸凑到了米拉的鼻子底下。

“当然,我并没有看它们,可是它们不小心掉下来,正好打开了一页。看了一页后,我就得把剩下的看了。”

米拉看着她。娜塔莉开始拿那些纸扇风。

“米拉,你不会相信的!我自己也无法相信!那可是总是安静坐着的温和的汉普!他是什么时候写的呢?还是他手写的。我知道,他一定是在火车上或是办公室里写的,写完后,就把它们带回家藏在了那后面。他为什么还要留着它们呢?米拉,我感觉他想杀我!”

米拉说:“为什么?上面写的是什么?”她伸出手去,可娜塔莉紧攥着那些纸不放。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故事,写的全都是故事。每一篇都没有结尾,只是个开头,都是关于他的故事。他用的是自己的名字。汉普这样,汉普那样。太可怕了!”

米拉困惑地朝她侧过身去。

娜塔莉试图描述那些故事。过了一会儿,她打开一页便笺开始读。她把纸拿得很近,不让米拉看到。不过毫无疑问,她读的是那便笺上的内容。她翻开一页又一页,随意挑选着,都是同一类内容。

每个故事的开头,都出现了一个名叫汉普的男人和一个女-人。有时候那女-人也有名字:娜塔莉、佩内洛普(“是他的母亲啊,米拉!”)、爱丽丝(“他的妹妹!”),还有其他名字,露比、伊丽莎、李(“他喜欢李·雷米克,我敢打赌,写的就是她。”)和艾琳。上面写的,与其说是性事,不如说是暴力。在每个故事中,那男人都让女-人屈从于他:把女-人绑起来,用链子锁在床-上,或是锁在墙头的铁钩上。每个故事里都有女-人被男人折磨的情节。在写佩内洛普的那个故事里,他把烧红的火钳戳进她的阴道。他还用卷发棒去烫爱丽丝的乳房,用九尾鞭抽露比,一边折磨李一边和她性交。这些故事围绕的都是同一个主题。情节都没有展开,没有背景设定,只有简略的描述。只有男人、女-人和动作。只有动作被描述得生动而细致。抽打的次数,换姿势的次数,女-人的哭声、尖叫声和乞求声,全都描述得很详细。里面并没有描述男人的情感。他是讨厌,还是喜欢,他是否从这些行为中得到快感,以及故事是如何结束的,这些都没有。重点突出的只有那些动作。米拉惊呆了。那是温和、友好、讨人喜欢的汉普啊!在私底下,他居然一直如此憎恨女-人。

“你觉得这有可能是战争的缘故吗,米拉?”娜塔莉找了一个理由,“你知道吗,他曾被俘入狱。天知道他们在那儿对他做了些什么。”

米拉沉思片刻:“我觉得不是,似乎要追溯到他的童年。”

“天哪,米拉,你觉得他会杀了我吗?”

“只要他继续写下去,就不会的。”米拉颤-抖地笑着。她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酒,又帮娜塔莉续了杯,“也许他只是在写黄色小说,想靠卖这些赚钱,不用靠你的父亲。除非他写的这些都是他的幻想。啊,天哪,他憎恨我们,憎恨所有女-人。”

“倒也不是全部。”她身后响起一个酸溜溜的声音。

她转过身,娜塔莉正慢悠悠地晃着剩下的纸,瞪着她:“有一个女-人是他喜欢的,只有一个。”

米拉皱了皱眉,她不理解娜塔莉的语气:“你什么意思?”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娜塔莉指责道。看着米拉那不解的神情,她大声喊道,“这些是给你写的!你还要说你不知道吗?”

米拉跌坐在椅子上:“什么?”

“情书啊。有这么多呢。‘我亲爱的米拉’‘我的甜心宝贝’‘我可爱的孩子米拉’,哦,没错!没错!但我想我没必要给你看了。”

“娜塔莉,我从没收到过汉普的信。”

“真的吗?”她甜甜地问道。她打开一张折好的纸,念道,“‘我亲爱的小琪琪,以前你还是个小女孩,可现在已经长成了女-人。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永远是我的琪琪。’我还可以继续念。”她说着停下来,又把纸折好。

“娜塔莉,”米拉解释说,“如果这些信能被你找到,很显然,它们就没有寄出去。”

“这也可能是保存的副本呢。”

“可能是,但它们不是。娜塔莉,其实你心里也明白,汉普从没给我寄过这些信。”

“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朋友。”

“我是啊。”

“果不其然。每次开派对,你都和汉普坐在一起聊天……”

“只是因为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感觉与派对格格不入。”

可娜塔莉是不会相信的。她又喝了一杯,她在自己想象的故事中越陷越深,她骂米拉是叛徒,每走一步就说一句米拉怎么背叛她:“我敢打赌,你把保罗的事也告诉他了!所以,他才把油漆罐打翻在地毯上!我以为你是我的朋友,我以为我可以信任你!”

米拉不再争辩了。很显然,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娜塔莉不停地纠缠,米拉则坐在那里,一边喝酒,一边抽烟,一边等待着。娜塔莉又为自己倒了杯酒,米拉又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最后,娜塔莉哭了。米拉知道事情结束了。娜塔莉用手捂住脸,哭着说她多爱汉普,多不能忍受他喜欢别人。她哭了几分钟,然后慢慢平静下来。

“可他并不爱我。”米拉冷冷地说。

“你什么意思?”娜塔莉愤愤不平地说,“我都把那些信念给你听了。”

米拉耸了耸肩:“它们和便笺上写的故事没什么两样。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把它们放在一起?在那些信中,我是一个他想要征服的可爱的孩子;在那些便笺上,他征服了那些不再是可爱的孩子的女-人。一旦你不再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就会被他折磨。”

娜塔莉还是不明白:“他爱你。”

“哦,得了吧,娜塔莉,你才是爱上了别人。”

“我没有!从来没有!我和别人上过床,可我从没爱过他们。”

米拉又靠回椅背上。真是没救了。

“我相信你从没收到过那些信。”娜塔莉终于说。

米拉笑了笑说:“那就好。”

“我还得回家收拾东西。我们有时间再聚。”

“好的。”

娜塔莉走了出去,像一个学乖了的孩子。可是米拉知道,不管实际情况如何,眼下的事实就是事实。她在汉普心中是那样的,正是那点伤害了娜塔莉。米拉知不知道这些信并不重要,要是她早知道,也不会和汉普走那么近。她如果知道,反而更糟,因为她竟敢拒绝汉普——那个娜塔莉爱着的男人,那个背叛了娜塔莉的男人。可是娜塔莉不去找汉普算账,反而来骂米拉——一个即便算不上忠诚,也算很高尚的朋友。娜塔莉将永远不会原谅她。

“你担心什么呢?”她把这些告诉诺姆时,他这样问她。

20

七月,娜塔莉搬走了;八月,阿黛尔的孩子出生了。除此之外,这是一个平静无事的夏天。孩子们一直围在身边转。女-人们很早就学会了在潮--湿--的夏天一边坐着喝冰茶,一边听孩子们的吵闹声。米拉和布利斯的关系更近了,她甚至跟布利斯讲了她和娜塔莉之间的事。这件事令她很失望,但并不是因为伤心——她一点儿都不伤心——而是因为她所耳闻目睹的一切。她试图向布利斯解释:“他们总在一个地方不停地兜圈子,哪儿也去不了。所有在婚姻中感觉不幸的人,都一模一样。他们不停地做着同样的事,说着同样的话,既可悲又可怜,但他们从不试着去想想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从不会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加幸福而去改变什么。到处可见这样的情况。这对我来说,就像地狱一样。它或许就是但丁所谓的第一层地狱&[10]&,但已经是个无尽深渊了。像那样永远周而复始。”

布利斯耸了耸肩:“娜塔莉以前是有点儿放荡。”

“我知道,”米拉无奈地说,“但她过得很不快乐。”

“如果她不是那么放荡,汉普可能对她还好点儿。”

“布利斯!他有病!我们总是怪在女-人头上。那不是娜塔莉的错,是汉普母亲的错。”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她摇了摇头。可是,从那些她读过的书中汲取的智慧都指向一个根源:那是母亲的错。而且怪在佩内洛普头上比怪在她丈夫头上容易多了。她人高马大、飞扬跋扈又能干,而他只是一个干瘪的小男人,善良却没用。

布利斯不愿意谈论娜塔莉。那些天,她的举止很奇怪。她总是哼着唱着,你和她说话,她就马上停下来回答,然后又继续哼。好像她把自己关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不想出来,唱歌就是她围起来的墙。

“我希望有人能办场派对。”布利斯突然说。

“是啊。可我不行。我和诺姆不过在乔治湖待了两天,就几乎破产了两个月。”米拉笑了。[电子shu 分享V信shufoufou]

布利斯笑了笑,又开始小声哼起了《鞋里的沙子》。

九月,萨曼莎终于紧张地决定试一试。她既兴奋,又害怕。她以前从没有开过派对。不过,派对进行得还不错。部分因为派对的中心人物是一群相互熟悉的人,他们无须担心什么,所以不会抱团,而会对那些不太熟悉的人示好。米拉心想,这些派对的安排就像某种社会模式。在她看来,这些派对保守着人们亲疏远近关系的秘密。大多数社会的问题在于它们是排外的,而大多数现代国家的问题在于人们过于疏远。她刚读过《理想国》一书,引发了如此思索。

米拉为这场派对买了一条新裙子。那是一条白色的塔夫绸蓬蓬裙,上面有大朵的紫色印花。那条裙子花了她三十五美元,是她最贵的一条裙子。她穿着它的时候小心翼翼,就像从婆婆那里借来的。她走路的时候,好像生怕擦到墙面似的。

“于是我拿出冰块,”萨曼莎说,“我把托盘放在冰箱顶上,就去拿柠檬。突然呯的一声!”她把手放在头顶,“头上起了弹珠那么大的一个包!”

米拉发现,她和别人在一起时,越来越容易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了。她感觉这些日子里,她仿佛与周围的事,甚至与她的朋友和派对隔绝开来。周围发生的事已不再能引发她的感觉,而只会让她思考。她没有了感觉,不再紧张和激动。一切都变了。娜塔莉走了,布利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阿黛尔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友好了——她要照顾刚出生的宝宝,忙得不可开交。还有米拉也愈发厌倦了她们所玩的游戏。她不再认为发生在那些女-人身上的事情是有趣的,她已经厌倦了这些。她已经厌倦了拿男人们的无能或心不在焉开玩笑,反正他们总是人在心不在。这些也都没意思了。她烦死了比尔的黄段子、罗杰的举止和诺姆那顽童般的行为。她喜欢萨曼莎,可是她看不惯她那洋娃娃般的机械动作,而萨曼莎似乎打定主意要做一个天真的孩子。萨曼莎仍在玩着那古老的游戏,努力表现得风趣和勇敢。米拉又遇到了两个她喜欢的女-人,可她们都没有参加派对。之前那群人似乎不喜欢莉莉和玛莎。米拉辗转在派对的各群人之间,心情有些苦闷,她觉得自己不合群。

这时,比尔邀请她跳舞。这很难得,因为他很少跳舞,而且他的舞跳得很烂。可是,人家好不容易邀请你,你又怎么好拒绝呢?你不能去伤害一个男性的虚荣心啊。于是她优雅地笑了笑,让他领着自己跳了一段疯狂的林迪舞。他像猴子一样在舞池中蹦来蹦去,恣意拉着舞伴摇摆。这支舞跳得毫无风度,而且杂乱无章,跳得人疲倦不堪,没有那种令人满意的和谐统一的舞步。比尔留着短发,额前翘着一绺梳不平的鬈发,长满雀斑的脸上洋溢着开朗坦率的笑容。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典型的美国男孩,她想,而且只有十二岁。除了讲一连串黄段子,他完全不知道怎么聊天。他每讲完一个笑话,都会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就像马的嘶鸣。米拉很尊重布利斯,是因为聪明如布利斯,总能用尊重和喜爱的眼神看着比尔。她从不会流露出觉得比尔很可笑的神情,尽管在米拉看来,她的真实感觉并非如此。

比尔一边拉着米拉转圈,一边换着脚跳舞,嘴里还不停地讲着笑话。

“于是机长说他正打算回来睡上一觉,然后大家就都笑了,你懂的。”讲到他自认为很妙的地方,他就异常兴奋地傻笑起来。他一边笑还一边跺着脚,伸开手臂,不小心撞到了电视上的一个杯子,杯子掉了下来,正砸在米拉胸口,里面的东西洒在了米拉的裙子上。比尔指着她,笑弯了腰。她当时的样子一定很好笑,胸前一直有东西往下滴。你再看她脸上的表情,那可是她的新裙子啊!她简直不敢相信,没法接受。毕竟,这么多年来,她头一次有了一条像样的裙子,今晚是她第一次穿,可是,那个小丑,那个浑蛋,那个蠢货,那个傻笑着的白痴……

于是,她去浴室里洗裙子,才发现倒在裙子上的是可乐。可乐倒在塔夫绸上是洗不掉的。她洗了又洗,怎么也洗不掉,眼泪都差点儿掉下来了。这时有人在敲浴室的门,她只好腾出浴室,但她不能再回到楼下去了。如果有人问她怎么了,她一定会哭出来的。她不想表现得像个傻瓜、爱哭鬼一样,小题大做。于是她决定在萨曼莎的卧室里坐一会儿。她一把推开门,不禁呆住了。

布利斯和保罗正站在那里谈话。如果他们是在接吻,她反而不会感到太惊讶。在派对上,人们总是容易性起。可是,他们只是站在那儿说话,离得很近,很认真地在交谈,显而易见,那是一场漫长而认真的亲密谈话。如果他们是在接吻,此刻便会停下来,转过身,开一个玩笑,而她也会跟着笑。可他们只是转过身,看着她,而她必须找一个借口。

“比尔跳林迪舞时太狂热了,”她指着裙子上的污渍说,“我来看看萨曼莎有没有我能穿的衣服。”

这个借口算是过关了,他们相信了。然后,他们也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会在这儿——他们在计划为阿黛尔庆祝生日。说完,他们便离开了。米拉一-屁-股坐到床-上,忘记了自己在伤心。

她想了想。她不怪布利斯。对于布利斯这样一个聪明而又有内涵的女-人来说,嫁给比尔一定是很痛苦的。而大家都明白,离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多么恐怖,那意味着贫穷、耻辱和孤独。所以,布利斯还能怎么办呢?她很佩服布利斯的勇气。布利斯正在做的是米拉所不敢做的。她并没有怎么去想保罗,传闻他风流成性。她之前并不相信,她觉得,之所以会有那些谣言,是因为他在派对上喜欢和女-人搭讪,而且举止轻浮。她觉得那只是单纯的调情而已。

正是这点让她感到痛苦。她感觉自己中了一枪,好像正中眉心,而且这是她活该。她曾经以为他们全都是“绕着玫瑰花丛起舞&[11]&”的幸福的孩子。只有娜塔莉除外,她不一样,她一直很有钱,她有资本去坚持自己的原则。可是,现在布利斯也不一样了。她见过布利斯和别人调情,那些事萦绕在她身边,令她十分困扰。如今,真相浮出-水面。她像个傻瓜一样坐在那儿。大家都说她聪明,其实,她知道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一个,蠢到已不能适应这个世界,所以,她才退却到婚姻中去。她蠢到无法在真实世界里生存。她活在梦里,幻想着事物应该有的样子,还任性地以为一切就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她带着智慧与骄傲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蒙蔽了自己。一件她从没想过的事,一个她从未用过的词,炙烤着她。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罪人。

21

布利斯可没有米拉那么愚蠢。她看到米拉站在门口时的表情,立刻就明白米拉已经意识到真相了。她害怕了。她认为米拉不会伤害她,毕竟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她也知道米拉正直高尚。可正因如此,她才不信任她。米拉太讲原则了。她可能会觉得最好的办法是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她可能会产生一些疯狂的想法,比如,认为婚姻是建立在相互欺骗的基础之上的。她什么都做得出来。毫无疑问,她会告诉诺姆。她甚至还会告诉萨曼莎,这些日子她们走得很近。而他们又会告诉其他人。当然,他们没有证据,可布利斯明白,这样的事是不需要证据的。即便她和保罗没有婚外情,流言也一样会传开,到最后她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周一比尔要出航了,她可以一个人在家待五天,认真想一想。她首先要做的是试探米拉的态度。如果她对此持谴责态度,那么就必须采取有力行动;如果不是,就可以微妙地处理。

她没有等太久。周一,她去米拉家喝咖啡。她们一坐下来,米拉就看着她的眼睛,说:“看来是真的了?”

布利斯笑着摆摆手说:“嗯,是真的。”

“那你是怎么安排的?”米拉真的很好奇。

“这个嘛,反正是趁比尔不在家的时候。”

“我知道,可孩子们怎么办啊!”

“他来的时候,我给他们吃安眠药。”

米拉目瞪口呆。

“天哪,布利斯!”

“不会伤害到他们的,我只给他们吃一点点,这样他们会睡得更香。”

“和阿黛尔说话的时候,你不会觉得很荒谬吗?”

“一点儿也不。”

随着谈话更深入一些,布利斯发现米拉是赞成的。可她也看出了米拉有所保留的原因,那就是孩子们和阿黛尔。布利斯并没有要求米拉保密。她太骄傲了,而且这样做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米拉自己会判断说与不说。布利斯感觉她不会说。可是如果米拉看到阿黛尔难过,或看到孩子们目光呆滞,那就难说了。必须采取行动。

保罗本应该周二晚上来找她。那时,她已经做好了计划。可是,他来得早了些。“我等不及了。”他说。看到他时,她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他们拥抱在一起时,她感觉,和他分开,真是比死还痛苦。他们久久拥抱,无法放开彼此。每次试着分开时,另一个人总会把他们再次拉到一起。布利斯打开留声机放起了音乐,他们的拥抱和亲-吻就像一支舞。他们在对方的怀抱里如痴如醉。躺在他的胸膛上,有那么一刻,布利斯想,和他结婚,一直拥有他,会是什么样子呢?可是,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那是不可能的,等她觉得自己调整好了心绪,鼓足了勇气,便抬起头看着他。

“来坐下,我们得谈一谈。”

她拿出一壶他教她调的马丁尼酒,分别倒进两个冰杯里。她穿着一件新睡袍,翠绿色的,很飘逸,头发披散下来。他看着她,仿佛她是他无意中发现的珍宝,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他的。他不停地伸手碰她,温柔地-撩-起她的一绺头发,一会儿触摸她的脸颊,一会儿用手轻轻滑过她的双唇。有时候她会一把抓过他的手,亲-吻它,然后,他们就会又抱在一起。可是,她终于还是挣脱-了他,移到他旁边的沙发上。

“保罗,”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米拉知道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他放下酒杯,“不是你告诉她的吧?”

“当然不是,周六晚上她看见我们了。”

“可我们什么也没做啊。”

她扮了个鬼脸:“你傻,她可不傻。”

“是她说的她知道了吗?”

“是的。”她感觉没必要细说了。她笑自己,男人就是傻,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你觉得她会说出去吗?”

“不会,至少现在不会。但我也说不准。你知道的,她多么坚持她的那些原则。”布利斯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她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那婀娜的身\_体满是柔情,看上去既紧绷又性感。她迅速而坦率地说了一番话,然后坐回沙发上。她的优雅很好地掩盖了那被困在她纤瘦身-子里的盘旋而上的能量。她坐在那儿,看着他,准备好应对他的一切反应——反对、退缩,甚至蔑视。她讽刺地想着:哼,勇气嘛,我可不缺。可是,他笑了。他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

“就她,能和所有人斗吗?那个翘-屁-股的小婊子!”

布利斯满意地笑了。她和保罗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是一个简单的计划,只是需要花些时间,还要认真去演,不过,保罗和布利斯对此都很擅长。在计划进行的过程中,阿黛尔就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几天后,在和布利斯一起喝咖啡时,她不断重复着桃瑞丝对米拉的评价。阿黛尔说,罗杰和桃瑞丝不喜欢米拉,他们觉得她有点儿精神病。“布利斯,我知道你和她是好朋友,我不是故意要得罪你,但我也不怎么喜欢她。”

布利斯低头搅着咖啡。“为什么?”她以一种听起来像是“随便一问”的语气说道。

“这个嘛,我也说不清楚,我和她相处不是很愉快。”阿黛尔局促地说。

按照计划,保罗前几天应该站在某个阿黛尔能够看到的地方,望着米拉的家。要是阿黛尔和他说话,他还要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布利斯猜他已经这样做了,只是阿黛尔没有说出来而已。

布利斯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搅着咖啡。

阿黛尔望着她:“你不是跟我讲过她和娜塔莉之间的事吗?关于汉普写的那些信。”

“嗯。”布利斯小心地回应。

“写的什么?”

布利斯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哦,没什么。你知道娜塔莉是怎样的人。她认为米拉和汉普有一腿。”

“哦。那到底是不是这样呢?”

布利斯不自然地耸耸肩,说:“我怎么知道呢?”

“你们关系很好啊。”

布利斯又微微耸了耸肩,说:“还没好到那种程度。”

这个方法奏效了,他们继续着他们的计划。保罗久久地望着米拉家的方向,流露出渴望的神情,被阿黛尔看见时,他要装出愧疚的样子。布利斯对阿黛尔很友好,比往常友好。她表现出同情阿黛尔的样子。每隔一段时间,她试探阿黛尔的时候,阿黛尔都会对她说一些米拉的坏话,并观察布利斯的反应,可布利斯从来不做回应。她也没有维护米拉。有一天,阿黛尔问她米拉最近怎样,布利斯耸耸肩,说:“我不知道。我很久没见到她了。”

“为什么?”

“嗯,”布利斯摇着手说,“我不知道。只是……唉,你知道的,朋友之间也可能疏远。”

“你什么意思?”

“我不能说。”布利斯难过地说。她用手捧起阿黛尔的脸,“对不起,阿黛尔。我真的不能说。”

圣诞节之前有人办了一场派对。阿黛尔小心地监视着保罗。他几乎一整晚都在和米拉跳舞。他不停地过去和她搭话。那一周,在喝咖啡时,阿黛尔直直地盯着布利斯,问:

“米拉和保罗有一腿,是不是?”

布利斯吃惊地抬起头,尴尬地说:“阿黛尔!”

“是不是?”

“我们是四年多的朋友了,阿黛尔,别让我在背后中伤她。”

“你就说是不是。”

布利斯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两手托着腮。“我不知道。”她含糊地说,“我也听说过一点儿,但我不清楚,说真的,”她抬起头,直视着阿黛尔,“说实话,我真的不相信他们说的,真的。”

注释


[1]&英语谚语,old wives' tale,指一种迷信、信仰,或世代相传的教导,往往集中在妇女的传统问题上,如怀孕、青春期、社会关系、医疗和健康。此处根据后文需要,直译。

[2]&亨利·马蒂斯(Henri Matisse,1869——1954),法国画家,野兽派的创始人、主要代表人物,也是一位雕塑家、版画家。

[3]&佩姬·李(Peggy Lee,1920——2002),美国歌手,20世纪40年代班尼·古德曼乐团的当红女星。她的歌声风情百变,是美国爵士乐及流行乐坛最具代表性的女歌手之一。

[4]&阿努恩佐·波罗·曼托瓦尼(Annunzio Paolo Mantovani,1905——1980),英国流行乐队指挥家,编曲者,小提琴演奏家。其乐团演奏的音乐被称为“曼托瓦尼之声”,他本人也被誉为“情调音乐之父”。

[5]&“小猫咪”英文为pussy,它还有“阴道”的意思。在这里,机长故意用多义词。

[6]&原文“raised consciousness”,“consciousness raising”是女权主义运动中的一个术语。女性以小组的形式互助,其中一位讲述自己生活中的例子,而小组成员根据她的描述找到根植于她意识深处的“个人问题”的心理根源。

[7]&欧内斯特·琼斯(Ernest Jones,1879——1958),英国心理学家,是弗洛伊德的朋友和支持者。著有《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生活与工作》一书。

[8]&威尔海姆·赖希(Wilhelm Reich,1897——1957),弗洛伊德的学生,出色的第二代精神分析学家,是“性解放”的发明人。

[9]&尤·伯连纳(Yul Brynner,1920——1985),美国俄裔演员,代表作有音乐剧《国王与我》,电影《十诫》《豪勇七蛟龙》等,是影史上著名的“光头影帝”。

[10]&但丁在《神曲》中将地狱描绘成一个形似上宽下窄的漏斗,总共有九层的地方。第一层地狱名林勃,未能接受洗礼的婴儿和古代异教徒在这里等候上帝的审判。

[11]&原文,ring-around-the-rosy,一种儿童游戏。

在线阅读 网:http://www.Yuedu8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