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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陆晨靠在沙发上,双眸紧闭,昨天的案子有了突破,胜利近在眼前,他请客为事务所员工提前举办庆功宴,整个庆功宴,他来者不拒,推杯换盏间,似乎身\_体里沉积已久的东西随着杯中酒冲破沉郁阴霾,回旋、释放,肆意挥散……
  黢黑的眸子蓦地睁开,陆晨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老板?”
  “陈俊,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
  “啪”放下电话,手攥着话筒微微颤-抖,陆晨的脸冰冷阴沉,僵站在那里良久,薄唇抿成一条白线。
  清晨的阳光骤然闯入屋内,一室明亮清澈,却无一丝温度。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推开卧室门,目光投到床-上蜷缩着的身-子时,他感觉到了指缝间空气的流动,仿若泉水,在你还来不及想清用什么方法握住它时,它已流逝……
  被子踢在脚边,女孩双\_臂抱着自己,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那消瘦的肩膀细微的颤动着,陆晨眼底闪过紧张,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探她额头,脸蓦地一沉。
  她在高烧!
  这个认知让陆晨的心砰砰快跳了几拍,却只迟疑片刻便将女孩抱起。
  董丽是被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呛醒的,费力的撑了撑眼皮,睁开眼睛,眼珠子转的有些迟钝,看着这陌生的环境,最终目光定格在旁边的俊颜。
  目光所及处,那一刻,心,不受控制的跳,狂乱的跳,紧张,恐惧,无措,还有一种感觉正横冲直撞的企图破土而出。
  倏地收回视线,重新闭上眼却为时已晚。
  “醒了?”声色温润醇厚,是她所熟悉的。
  可她在听到这声音时,身\_体里的血液迅猛奔流,酥酥麻麻,她眼睛闭的更紧-了,纤长的睫毛明显的颤-抖着。
  额头上忽然一凉,是他的手覆了上来,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怎么又热了。”
  打完退烧药,董丽整个人清醒了不少,一些下意识逃避的事,自然而然浮现,不容逃避。
  董丽沉默的靠在床头,目光胶着在男人身上。
  陆晨握着她的手,俊眉轻蹙,认真细致的用酒精棉擦拭她手心,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细腻,就像她每次生病一样,他日夜守候,无微不至,眼底流动的温情,让她依赖,上瘾,罂粟般渗入血液,躲不开,戒不掉。
  她离不开他,一刻也不行。
  悄悄垂下眼帘,嘴角微微弯起,况且昨晚他那么对她,即使是在醉酒的情况下,他也会对她负责,负责,对,负责,负责照顾她一辈子,一辈子不分开。
  想到这里,眼中忽然涌上一层薄雾,似如释重负,又似豁然开朗,伴着些微清甜。
  再抬眼时,陆晨正看着她,“感觉好些了吗?”
  董丽慌乱收回目光,点头。
  陆晨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将她颊侧碎发-撩-至而后,动作轻柔。
  “睡觉怎么不盖被子,都发烧了,以后注意些。”
  她低着头,面上表情他窥伺不到,缓缓收回目光,沉默好半天,似是斟酌,最终嘴唇翕动,“昨晚……”
  董丽倏地抬头,目光含着错愕慌乱。
  陆晨看的清晰,心缓缓下沉。
  “对不起。”
  董丽浑身紧绷的要命,每个毛孔都在极力收缩,小巧鼻翼鼓动着,手紧攥着被子,泄露她此刻的紧张,还有隐隐期盼。
  谁知他下一句便直接将她打入地狱。
  “我昨天喝醉了,我和尚媛媛……我们……”陆晨喉间干涩,试着去握她的手,却在半路收回,“对不起。”
  呵,董丽此刻只想仰天大笑,却也的确是笑出声来。
  人说陆大律师精明世故,深不可测,却原来是个可笑的白痴。
  那笑容刺的陆晨心间骤痛,半晌,压下心中剧痛,一字一顿说道:“宝宝,你不会一辈子只呆在我身边的,等你长大了,你会遇到一个人,他会关心你,爱护你,拉着你的手,陪你走过一段悠长而幸福的岁月,直到生命尽头。”
  董丽的笑声戛然而止,面色骤冷,是不符于这个年龄的阴沉,“也就是说,你终于肯承认嫌我碍眼了,要送我走!”
  “不是的,宝宝。”
  她冷冷的睨着他,嘲讽的道:“是我对不起你。”顿了顿,“我已经跟学校请了假,这两天我会把行李收拾好,你去办转学手续吧,我等着。”
  病房内由这尖锐的嗓音渐渐隐去,陷入一片沉寂。
  风灌入窗内,白色窗帘鼓动拍打窗框,啪--啪的闷响,愈见清晰。
  陆晨收紧手掌,紧攥着手中的酒精棉,久久凝视她倔强的脸庞。
  由于已经退烧,没有必要住院,退了病房,两人回到家,一路无话。
  打开门,董丽擦过他身侧,迈步都进去,直接回到自己卧室。
  陆晨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案子处于收尾关键阶段,必须回事务所,陆晨换了身西服,写了纸条压在玻璃茶几上。
  开车去是事务所的路上,往老宅打了个电话。
  家里没有保姆,因为从小时起她就说不喜欢家里看见外人,所以他把家里保姆辞退,只请钟点工每周一三五日,趁她上学不在家时来打扫房间。
  也因了她这个原因,他学会做菜洗衣服,照顾孩子……
  在他没时间照顾她时,会请来老宅的张婶,张婶是看着他长大的,心思细腻,做的一手好菜,宝宝交给她,他放心。
  放下电话,手握紧方向盘,看着前方路况,景物接连后移,就如那逝去的七年。
  心里涌上一阵阵悲凉,潮水般将他淹没。
  如今,这个他一手拉扯大的孩子,看他的目光里没有了撒娇依赖,取而代之的只是冰冷嘲讽,心底深处,他清楚地知道她的转变来自哪里,因为她曾说过希望这个家只有他们两个,因为她就只有他,没来由的他心里一揪,答应她,只有他们两,他们的家里不会出现第三个人,家,只是他们两个的。
  他回答的信誓旦旦,也遵守着,交了女朋友也从不带回家,想做就去酒店开-房,然后必须一身清爽的回家,因为他要保证抱\_她的时候,她的小眉头不会皱成一团,她讨厌那些刺鼻的香水味,甚至憎恨。
  时光荏苒,他们携手走过七年,平淡而清甜,温暖而幸福,结成流光溢彩的水晶,悬挂在他们必经之路,然而,谁会知道,水晶也有打破的一天……清脆的碎裂开来。
  一个朋友的订婚宴会上,富丽堂皇的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他却完全融入不进去,每隔两分钟就看表,站在他旁边的好友锦良一脸揶揄的说,“阿晨,你已经飞走了。”
  “……”他看白痴似得看锦良。
  “你的心,已经飞走了。”
  “……”他继续看表。
  锦良搭着他肩膀,“阿晨,人家订婚仪式还没开始呢,你若是先走恐怕是不好吧。”顿了顿,“新女朋友?母老虎?”
  他拽下锦良搭在他身上的手臂,理了理衣服,“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女儿在家等着呢,刚才给她打电话没通。”面上是愈加浓重的担忧。
  好友锦良眼中闪着精光,沉默着看着他,良久,突然说道:“阿晨,你多久没交女朋友了?”
  没等他开口,尽量抢先一步,缓缓伸出三个手指,“三年。”顿了顿,“据我所知,陆家大公子你连炮友都没有。你,确定现在的你是正常的,没有什么隐疾?。”
  他的脸色骤冷。
  锦良瞟了眼他僵硬的表情,嗓子里溢出一声轻叹,“这三年里,你没有女-人,只有女儿,眼里心里只有你那宝贝女儿,恨不得把她放在手心里捧着捂着疼着,你不觉得,有点过了?。”最后饱含深意的看着他,“她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只是她的继父。”
  锦良是为数不多的知道那件往事的人之一。
  锦良的话就像一股风,风力强劲森寒,猛然灌进他的耳中,寒意瞬间蔓延周身,冷的他牙齿打颤,血液都已凝滞。
  当晚,神思恍惚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知道开门时,宝宝一脸兴奋的扑上来,踮起脚尖一如往常般吻他的脸颊,麻利的给他拿拖鞋,他换拖鞋,她则把他的衣服脱下用衣挂挂好,纤白的手在黑色西服上按压整理,动作娴熟。
  十四岁的宝宝,身材纤细修长,依旧青涩,双眼黝黑晶亮,一闪一闪若满天繁星落于湖面,清澈璀璨,脸上尚有婴儿肥,水嫩粉白……
  指尖忽的一颤,他别过眼。
  “陆晨,跟我来。”说着,便拉上他的手。
  手中柔软仿若无骨,他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触电般抽出手。
  她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嘟了嘟嘴,随后眼睛弯弯,跑到他身后推着他。
  被推到餐桌前,他看到餐桌上放满了乳白色小瓷碟,每个小碟子中都形状各异的饼干,手工制作,虽不精巧,却足见用心。
  她脸上溢满兴奋,献宝似的一一捧到他面前。
  “这个是认真工作的你。”
  “这个是喝牛奶的你。”
  “这个是微笑的你。”
  “这个是生气的你。”
  “还有这个,”她将小碟子捧到他面前,眉眼弯弯如上玄月,清澈透亮,“这个是我们老的时候。”莹白的指尖指着饼干上的奶油,得意且兴奋道:“看看,这是我们的白头发。”
   陆晨怔忪的看着那白发苍苍相依相偎的他和她,胸臆中有什么忽的喷薄而出,如当头巨浪席卷,咆哮着涌来,他躲闪不及,狼狈不堪。
  他自问,他都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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