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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7节:飞越疯人院

 "当然,医生,我只是站起来指给你看我记录本里的那个东西。"

他回到他的椅子旁,又长长地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坐了下来,就像要休息的狗一样不停地挪动身\_体,过了一会儿,当他觉得舒服了,他就看着医生,等着他说话。

"就理论而言……"医生愉快地、深深地吸了吸气。

"操他娘的老婆,"拉克里说。麦克墨菲用手指掩着嘴,用一种沙哑的耳语向病房那边的拉克里叫道,"谁的老婆?"马蒂尼猛一抬头,眼睛瞪得大大地,"对呀,"他说,"谁的老婆?哦,她吗?是的,我看到她了,是的。"&

"我愿意出高价换取那个人的眼睛,"麦克墨菲说的是马蒂尼,然后直到会议结束他再也没说一句话,而是坐在那里观察,不错过发生的任何事情或漏听别人说的任何一个字。医生不停地谈论他的理论,直到最后大护士觉得他已经用了足够多的时间,才催促他快点结束,以便大家可以讨论哈丁的问题。于是剩下的时间大家都在讨论哈丁。&

会议当中有一两次麦克墨菲在椅子里往前坐了坐,就好像他有什么话要说,但是觉得不妥又往后靠了回去。他的脸上有种迷惑的表情,这里正发生着某些奇怪的、他无法理解的事情,他试图要找出来。比如说,为什么没有人会笑呢?当他调侃地问拉克里"谁的老婆?"时应该有人发笑,但是大家连笑的迹象都没有。墙壁让气氛压抑而紧张,以至于大家都笑不起来。一个男人们不愿让自己放松发笑的地方多少有些奇怪;这些大老爷们都对那个微笑的面粉脸老太婆(嘴唇过于红、胸过于大)俯首帖耳的样子多少有些奇怪。他想,要进行任何表演前最好先等段时间,看看这个新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于一个聪明的赌徒来说,这是个好的规则:出手之前最好先仔细观察一下整个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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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多次聆听所谓治疗性团体的理论,我几乎可以颠来倒去地重复它--一个人能够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发挥作用之前,必须学习在一个团体中与人融洽相处;一个团体能挑出个人出格的行为,以便帮助他;一个人是正常人,还是疯子,是由社会决定的,所以你必须符合标准。就这么几道板斧。每次病房来新病人时,医生总会毫不迟疑地探讨起这个理论来,这差不多是医生能够接管事情、主持会议的唯一时间了。他说,治疗性团体的目的在于建立一个民主的病房,完全通过病人以及他们的选举活动来进行自治,致力于将有价值的公民转变为能够重新回到社会里的出院者。任何的小烦恼或者委屈都应该带到团体里来讨论,而不是让它在心里折磨你。如果你能够自由地在其他病人和工作人员面前探讨你的感情问题,你将会对你周围的环境感到自在。他说,谈论、探讨、坦白。如果你在日常对话中听到一个朋友说了什么,你应该把它记录到日志本里让工作人员看到,这不是电影里所称的"告密",而是帮助你的伙伴把这些旧日的罪恶公开,让它们在大家的视线里被冲刷干净。参与团体讨论,帮助你自己和你的朋友探索潜意识里的秘密,朋友之间不需要有秘密。&

我们的意图,他通常会在结尾时这样说,是尽可能地使这个病房成为你们自己的民主的、自由的社区--一个内部小世界,这是某一天你将会重新占一席之地的那个外部世界的缩影。&

他也许还有更多的话要说,但是到这时大护士通常会让他闭起嘴巴;在那间歇老皮特会站起来,摇晃着他那个历尽磨难的铜锅似的脑袋,告诉每一个人他是多么的累,大护士会叫某个人去让他安静下来以便会议可以继续,皮特通常会安静下来,会议仍然可以继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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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飞越疯人院(24) & & &

唯一的一次例外,发生在四五年前。那时候医生已经完成了他喋喋不休的高谈阔论,大护士也已经开口说了,"现在,谁来开个头?把那些陈年的秘密都倒出来。"提了这个问题后,她像个马上要响起来的电子闹钟似的,默不做声地坐在那里足足有二十分钟之久,等着某个人率先坦白有关自己的事情。她的眼睛就像探照灯一样镇定地在大家面前扫来扫去。休息室悄无声息长达二十分钟之久,所有的病人都呆坐在那里。二十分钟以后,她看了看腕表后说道,"我是不是应该得出结论,说你们中没有一个人-干-过-羞-于启齿的事情啊?"她把手伸到筐子里去拿日志本,"我们不得不重温过去的历史吗?"&

那句话激活了什么东西,好像墙里的某个声响装置听到那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后立即开动了起来。急性病人们都身\_体一僵,嘴巴同时张了开来。她来回扫荡的目光停在了墙边第一个人的身上。&

他的嘴动了,"我抢劫过一个加油站的收银机。"

她眼光移到下一个人身上。

"我试图跟我的小\_妹妹-上-床。"

她的眼睛盯住下一个人;她的眼神射向谁,谁就会像射击练习场的靶子一样跳了起来。

"我--有次--想跟我弟弟-上-床。"

"我六岁时杀死了我的猫。哦,上帝饶恕我。我用石头把它砸死了,然后谎称是我的邻居干的。"

"我说试图是撒谎。我真的和我妹妹-上-床了!"

"我也是!我也是!"

"还有我!还有我!"

这比她梦寐以求的情景还要好,他们都狂喊着,想要胜过别人,一发不可收拾,越说越骇人听闻,以至于他们无法面对别人的眼睛,大护士对每一次告解都点头,嘴里说着对对对。&

然后老皮特站了起来,"我累了!"他喊了出来,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强大的、愤怒的、红铜一般铿锵的调子,这是大家以前从未听过的。

大家都鸦雀无声,他们多少感到有些-羞-愧,就好像他突然说了某样真实、正确和重要的东西,让他们为自己那些孩子气的大声叫喊感到无地自容。大护士怒不可遏,她猛地转身瞪着他,微笑掉到了下巴底下去了。事情才刚进入轨道,他就来打岔。&

"谁照看一下可怜的班西尼先生,"她说。

两三个人站了起来,他们拍着他的肩膀努力让他平静下来,但是皮特似乎不愿安静,"累死了!累死了!"他不停地说。

最后,大护士派了一个黑男孩想把皮特强行带出休息室,但她忘记了黑男孩们根本无法控制像皮特这样的人。

皮特一辈子都是个慢性病人,尽管他直到五十多岁以后才入院,但他一直是个慢性病人。他的头的两边各有一个大的凹痕,他妈妈生他时,医生试图钳住他的脑袋把他拖出来。那时皮特先是往外张望了一下,看到了产房里等着他的机器,多少意识到了他即将降生的世界是啥样子,于是抓住娘胎里一切顺手能抓住的东西,努力拖延降临人世的时间。医生将一把钝钳子伸了进去,夹住他的头要他松手,以为这样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但是皮特的脑袋还很幼小,像黏土一样松软,钳子留下了凹痕,当脑袋成形之后,这两个凹痕仍然还在,而这使得他的头脑异常简单--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注意力和意志力,才能完成即使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都异常简单的任务。&

但好的一面是--由于头脑简单他得以幸免于"联合机构"的控制。他们无法按某个模子来塑造他,于是他们让他在铁路上找了一份简单的工作,在那里,所有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待在偏远地方的一座小隔板屋里,守着一个孤零零的开关,如果开关朝向一边,他就挥舞一个红色信号灯;如果开关朝向另一边,他就挥舞一个绿色信号灯;如果前方某处有一节火车,他就挥舞一个黄色信号灯。他做到了,用体力和他们未能从他脑袋里捣毁的毅力做到了,他从未被安装过任何大脑控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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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飞越疯人院(25) & & &

这就是为什么黑男孩对他没有任何的控制权。但是黑男孩没有马上意识到这点,大护士命令他们把皮特从休息室带走时也未意识到这点。黑男孩径直走上去,猛地一拉皮特的胳膊就往门边拖,就像你猛拉正在犁地的马的缰绳让它转弯一般。&

"好了,皮特。我们到宿舍去,你打扰了大家。"

皮特把黑男孩的手摇开,"我很累,"他警告说。

"赶快,老头,别再小题大做了,让我们到床-上去,像个好孩子一样安静点。"

"累……"

"我让你到宿舍去,老头!"

黑男孩再次猛拉他的胳膊,皮特停止摇晃脑袋,站直站稳了,眼光突然变得清醒。通常皮特的眼睛是半闭着的,模模糊糊的就好像有牛奶在里头,但是这次它们变得像蓝色的霓虹灯一样清晰。黑男孩拉着的那条胳膊下端的手开始膨胀。工作人员和其他大多数的病人自顾自在那里说着话,没有太注意这个老家伙和他抱怨疲劳的陈辞滥调,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平静下来,会议还会继续。他们没有看到那条胳膊下端的手膨胀得越来越大,而他不停地松开拳头,又握紧拳头。我是唯一注意到的人,我看到它握紧-了、膨胀着,在我面前挥动,变得流畅而且坚硬,好似一根链条末端拴着的巨大的生锈铁球。我盯着它,等待着,这时黑男孩又大力拉扯皮特的胳膊朝门口拽。&

"老头,我说你必须--"

他看到了那只手,试图闪到一边躲开它,嘴里还说着,"你是个好孩子,皮特。"但是他迟了一点,皮特把那只大铁拳从膝盖上挥舞了出去,黑男孩被重重砸到了墙上,停了一刻,然后就像墙壁涂了油似的滑了下去。我听到那扇墙里管子爆裂破碎的声音,石灰沿着他撞击的形状裂了开来。&

个子最矮的黑男孩和另一个高个的黑男孩站那儿吓呆了。大护士手指一弹,他们立即反应了过来,闪电般地滑过地板。小个在大个的旁边,好似小镜子里映照出来的大个子的缩影。他们几乎到了皮特跟前之后,才突然意识到了被打的男孩本应知道的事实,那就是皮特不像我们其他人一样安装了控制器,他不会因为他们命令他或者拽一下他的胳膊就俯首帖耳。如果他们要带走他,他们得像带走一头野熊或公牛一样费劲,而他们当中的一个已经被撂倒在地,似乎胜算不大。&

他们两个同时想到了这点,一下呆住了。大个和他的小缩影姿势相同,左脚在前,右手伸出,僵持在大护士和皮特中间。那个铁拳在他们面前挥舞,而那个雪白的愤怒天使在他们身后虎视眈眈,他们颤-抖起来、七窍生烟,我能够听到齿轮刺耳的磨擦声,我能够看出他们因为迷惑而抽搐,就好像正在全速行进的机器猛然被刹住。&

皮特站在地板的中央来回挥舞着那只大铁拳,身\_体随着大铁拳的重心转移而有些倾斜,现在每个人都看着他。他的目光从大个移到小个身上,当他看到他们不会马上靠近时,他转向了病人们。&

"你们看--都是些骗人的鬼话,"他告诉他们,"全是骗人的鬼话。"

大护士从她的椅子里溜了出去,正试图走到门边去拿她的柳条编织袋,"对的,对的,班西尼先生,"她低声哄着,"如果你现在平静下来的话--"

"就是这样,不是别的,全是一堆骗人的鬼话。"他的声音失去了那种红铜般的力量,变得勉强而急促,就好像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说完他想说的,"你看,我没有办法,我不能--你们不明白吗,我生下来就死了,你们不是,你们不是生下来就死了。啊哈哈,很难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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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飞越疯人院(26) & & &

他开始哭起来,再也无法把话清楚地说出来,他的嘴一开一合想讲话,但是无法再把词语组成句子,他摇着头想让自己清醒,对着急性病人直眨眼。

"啊哈哈哈哈,我……告诉……你们……我告诉你们。"

他开始萎顿了,大铁球似的拳头又缩成了一只手,他把手握成杯状放在面前,就好像要给病人们什么东西似的。

"我没有办法,我是早产儿,受了很多的侮辱,我早死了,生下来就死了,我没有办法,真的很累,我已经放弃努力了。你们还有机会。我受了如此多的侮辱,生不如死,但是你们很容易。我天生就是死人,生活对我来说非常艰难,我真的很累。说话和站着都让我很累。我已经死了五十五年。"&

大护士从房间的一头冲过去准确地扎中了他,针头直接穿过他的绿色病号服。扎了针以后,她立刻蹦了回去,注射器都没有拔出来,像一小段玻璃和钢铁的尾巴吊在他的裤子上,老皮特身\_体渐渐向前软倒,不是因为注射,而是因为之前他竭尽全力,最后两分钟已经把他消耗殆尽--你只要看着他,就能够明白他彻底完了。&

所以那个注射真的没有必要,他的脑袋本来就已经开始来回摇晃,眼睛也变得混浊起来。当大护士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拔针管时,皮特的身\_体已经弯曲得非常厉害,以至于他几乎是直面着地板在哭泣,当他来回摇晃着脑袋时,他的脸并没有--湿--,眼泪溅--湿----了周围的一大片地方,他一口接一口地往休息室地板上吐着口水,就好像在播种一般。"啊哈哈哈哈,"他说,大护士猛地把针头拔出时,他丝毫没有反应。&

他也许曾经活过来一分钟,努力想告诉我们某些事情,但是我们没有一个人在意或者试图理解,这努力把他榨干了。他-屁-股上的那针就像扎进了一个死人的身\_体里一样毫无用处--没有心脏来抽取它,没有静脉来把注射液输送到他的头部,而且他的头部已没有大脑用来接受注射液的毒素;这就等同于把一针注射到一个干瘪的老尸体里去。&

"……非--常的累。"

"看护威廉姆斯快来了,斯皮威医生,照看好他,好吗。这里,他的腕表坏了,割破了他的胳膊。"

皮特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而且他永远也不会再做了。现在,当他在某次会议当中开始调皮,而他们努力让他安静下来时,他总会安静下来。他仍然会不时地站起来,摇晃他的脑袋,让我们知道他多么的疲惫,但那不再是抱怨、借口或警告--他已经告别了那些,就好像一个破旧的钟,既不会报时,也不会停下来,指针已经弯曲变形,面上已经没有数字,闹铃也已经生锈哑然。一个只会不停嘀嗒作响和像杜鹃一般咕咕叫的没有价值的老钟,毫无意义可言。&

时钟已经指向两点钟了,整个小组还在猛攻可怜的哈丁。

两点钟时,医生开始在他的椅子里蠕动。除非让他谈论他的理论,这些会议对医生来讲很不舒服,他宁愿待在楼下他的办公室里,画他的图表。他不停地扭-动,最后他清了清喉咙,大护士看了看她的腕表,叫我们去浴盆间把桌子搬回来,让我们明天一点再继续这个讨论。急性病人从他们的恍惚中清醒过来,朝哈丁那边看了看。他们的脸因为-羞-愧而发烧,就好像他们刚刚意识到自己又被当做笨蛋给骗了一次。一些急性病人到大厅另一边的浴盆间搬桌子去了,另一些闲逛到报栏边,假装对过期的《麦克考杂志》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但是他们其实是想回避哈丁。他们再一次被操纵而对他们的一个朋友进行了拷问,就好像他是罪犯,而他们是检察官、法官和陪审团。在长达四十五分钟的时间里,他们把无数问题抛向一个人,把他击成碎片,就像这是他们喜欢做的事那样。他认为是什么问题使得他无法取悦那个小女-人;为什么他坚持说她从来没有和其他男人有过瓜葛;如果他不诚实地回答问题,他如何指望病能够好?--诸如此类直到现在才让他们感到难受的问题和暗示砸向了哈丁,因此他们不想因为靠近他而更加地感觉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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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飞越疯人院(27) & & &

麦克墨菲没有立刻离开他的座位,而是满脸迷惑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在椅子里坐了一会,一边观察着急性病人们,一边用一摞纸牌摩擦着下巴底下的红胡茬。最终他从扶手椅子上站起身,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用一张纸牌的一角刮了刮肚子上的钮扣,然后把那一摞纸牌揣进兜里,走到了哈丁的椅子旁边。而哈丁正满头大汗地独自坐在那里。&

麦克墨菲低头看了哈丁一会,大手一伸放到附近一把木头椅子的靠背上,把椅子一转,将椅背对着哈丁,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就好像骑一匹小马似的。哈丁什么也没有注意到。麦克墨菲拍打着口袋直到找出了他的香烟,掏出一枝点燃,把烟在面前一举,对着烟头皱皱眉头,-舔-了-舔-大拇指和食指,把香烟的火摆弄得让自己满意为止。&

这两个人好像都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存在。我甚至无法判断哈丁是否注意到了麦克墨菲,只见他把瘦弱的肩膀像绿色的翅膀一般紧-紧-抱在胸前,直直地坐在椅子的边缘上,两只手放在膝盖中间,眼睛径直盯着前方,嘴里哼着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平静--但他在用牙齿咬着口腔里脸颊内侧的肉,这让他露出一种骷髅似的笑脸,看上去一点都不心平气和。&

麦克墨菲把香烟放回到牙齿中间,双手交叉放在木头椅子背上,下巴靠在手上,一只眼睛半眯着避开烟雾,另一只眼睛注视了哈丁一会儿,然后开始说话。香烟在他的唇间上下晃动:&

"喂,我说,伙计,这些小会议通常都是这样进行的吗?"

"通常这样进行?"哈丁停止了哼歌,不再咬他脸颊内侧的肉,但是眼睛仍然越过麦克墨菲的肩膀盯着前方。

"这些团体治疗的闹剧每次都来这么一套吗?一群斗鸡比赛中的鸡?"

哈丁的头猛地一动,他的眼睛发现了麦克墨菲,就好像刚刚意识到有人坐在他面前。他又开始咬脸颊内侧的肉,脸部中间皱了起来,这让他看上去好像在笑似的。他把肩膀飞快往后靠到椅背上,努力让自己显得比较放松。&

""斗鸡比赛"?恐怕你的奇特但过于淳朴的言论在我身上是一种浪费,我的朋友。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我来给你解释一下。"麦克墨菲提高了声音,尽管他没有看着身后倾听的其他急性病人,但这话其实是对他们讲的,"一群鸡看到了某一只鸡身上的一滴血,于是它们都冲过去啄它,直到把那只鸡撕成碎片,让它鲜血淋淋、骨头luo露、羽毛零落。但是,通常这群鸡里头的一、两只在混战中被溅上了血,于是接下来它们自己成了目标,然后又有几只溅上了血,被啄死。哦,一次斗鸡比赛可以在几个小时里消灭整群鸡。这是我看到过的、非常令人震撼的景象。阻止这种情形的唯一方法--对鸡而言,就是给它们带上眼罩,让它们什么也看不见。"&

哈丁修长的手指环绕一只膝盖,然后把它朝近前一拖,身\_体往椅背上靠。"斗鸡比赛。那确实是一个令人愉悦的比喻,我的朋友。"

"我刚刚耐着性子参加完的那个会议恰恰让我想起斗鸡比赛,伙计,如果你想知道这个肮脏的事实的话。那个会议让我想起一群肮脏的鸡。"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成了那只身上有一滴血的鸡,朋友?"

"对的,伙计。"

他们仍然咧嘴笑着,但是声音压得很低,我不得不拿着扫把一边扫地一边凑过去听,其他的急性病人也走近了。 & & &

第36节:飞越疯人院(28) & & &

"你想知道别的事情吗,伙计?你想知道谁啄了第一下吗?"

哈丁等着他说下去。

"是那个老护士,就是她。"

寂静中响起一声恐惧的哀嚎,我听到墙里的机器捕捉到了这声哀嚎,然后继续运行。哈丁无法让自己的手安静下来,尽管他竭力表现得若无其事。

"这么说,"他说道,"事情就这么简单,简单到了愚蠢的地步。你来我们病房不过六个小时,但你已经把弗洛伊德、荣格①和麦克斯韦·琼斯②的所有成果简化成了一个比喻:一次"斗鸡"比赛。"&

"我不是在谈论弗洛伊德、荣格和麦克斯韦·琼斯,伙计,我只是觉得,那个护士和其他那些狗杂种在那个拙劣的会议上对你所做的一切,实在令人难以容忍。"

"对我所做的?"

"是的,没错。抓住每个机会耍弄你,把你摆弄得团团转。你一定做过什么事情,和这里的人结了仇,伙计,因为看起来一定是你的一帮敌人给你设了这陷阱。"

"为什么,这太不可思议了。你完全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些人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难道拉契特小姐和其他的工作人员所提出的问题或讨论,唯一目的不是为了治疗吗?斯皮威医生所说的团体治疗理论,你一定是左耳进、右耳出,或者就是听到了,但是因为受教育太少而无法理解。我对你感到失望,我的朋友,哦,非常失望。今天早上我们碰面时我还觉得你应该比较聪明--也许是个无知的乡巴佬,肯定是个偏远地区来的喜欢吹牛皮的人,还不如一只鹅敏感--但基本上应该是聪明的,真没想到。当然,尽管我对人观察得很细致,具有敏锐的洞察力,但我也难免会犯错误。"&

"你见鬼去吧,伙计。"

"哦,是的,我忘记补充一点了,今天早晨我也注意到了你残忍的本性。你是一个具有虐待倾向的精神病人,也许是源于非理性的狂妄自大,是的。上述所有那些天生不凡的天才(指前面所提及的弗洛伊德等)肯定会视你为称职的治疗专家,认为你非常有能力批评拉契特小姐的会议程序,尽管拉契特小姐是一位威望甚高的心理治疗护士,在这行已经干了二十年,是的,我的朋友,运用你的才能,你一定能够创造潜意识的奇迹,安抚痛苦的本我①,并治愈受伤的超我②。你也许很可能在短短的六个月里给包括"植物人"在内的所有病人带来治愈的良方,先生们、女士们,如果治不好的话,你会负责退钱的。"&

麦克墨菲并没有辩论,而是一直看着哈丁,最后,他用一种平稳的声音问道,"你真的认为,今天会议中的那些胡说八道能产生任何治疗效果或者益处吗?"

"如果不是这样,还有什么其他理由让我们服从于这个会议呢,我的朋友?工作人员和我们一样盼望我们尽快病愈,他们不是恶魔,拉契特小姐也许是个严厉的中年女士,但她不是什么弯下腰残忍地把我们的眼睛啄掉的禽类部落的巨魔。你不能那样看她,不是吗?"&

"不,伙计,不是那样的,她没有啄你的眼睛,那不是她啄的东西。"

哈丁哆嗦了一下,我看到他的手从膝盖里伸了出来,就像两只白色的蜘蛛从覆满青苔的枝丫中间爬了出来,往上面和树干接头的地方继续爬。

"不是我们的眼睛?"他说,"那么,求求你告诉我,拉契特小姐在啄哪里呢?"

麦克墨菲笑了笑,"为啥,你不知道吗,伙计?" & & &

第37节:飞越疯人院(29) & & &

"不,我当然不知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坚持认为--"

"你的卵蛋,伙计,你永远钟爱的卵蛋。"

蜘蛛爬到了树干接头处,在那里停了下来,抽搐着。哈丁努力想笑,但他的脸和嘴唇白得吓人,笑容也消失了。他瞪着麦克墨菲。麦克墨菲把香烟从嘴里拿了出来,重复了一遍他所说的话。&

"正中你的卵蛋。没错,那个护士不是什么鸡怪物,伙计,她是个割卵蛋的屠夫。我见过成千上万这样的人--老的、年轻的、男人和女-人。他们散布在全国各地,在人们的家里--这些人竭力使你感觉弱小,以便你能听从他们的命令,遵守他们的规则,按照他们希望的方式生活。而这样做的最好办法,就是在对你伤害最大的地方向你出击。你有没有过跟人打架时被迫跪在一堆坚果上的经历,伙计?一下就把你搞定了,不是吗?没有比这更糟的了,它让你感到恶心,削弱你的斗志。如果你要对付的,是一个通过削弱你而不是让自身强大来取胜的人,你要小心他的膝盖,他一定会冲着你的要害来。那个老秃鹰正是这样做的,她正击向你的要害。"&

哈丁仍然脸色惨白,但是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手,他的手在他面前散漫地挥动着,试图把麦克墨菲说的话扔出去。

"我们亲爱的拉契特小姐?我们甜蜜的、面带微笑的、仁慈的温柔天使拉契特妈妈是个割卵蛋的屠夫?好了吧,朋友,那是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伙计,不要告诉我什么温柔小妈妈之类的屁话。她也许是个母亲,但是她他妈的像谷仓一般巨大,像金属刀一样坚硬。今天早上我进来时,她用善良的小个子老妈妈的形象糊弄我,但不超过三分钟我就看明白了。我不认为她能接着糊弄你们这些大老爷们,不超过一年半载你们肯定会识穿她的。过去我见过不少母狗,但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号母狗。"&

"一个母狗?但是刚才她是割卵蛋的屠夫,然后是秃鹰--或者鸡?你的隐喻互相冲撞了,朋友。"

"该死,她是母狗、秃鹰和割卵蛋屠夫,别跟我开玩笑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这一刻哈丁的脸比之前动得更快了,不停咧嘴傻笑、做着鬼脸或者露出讥诮的表情,并伴随着一连串的手势。他越努力想停止这些动作,身\_体越是不听指领地飞快伸缩着。当他让他的脸和手随意移动,而不是刻意抑-制时,它们是那么的赏心悦目,但是当他当心它们而努力控制时,他会变成一个狂野的、抽搐的、紧张地跳着舞的木偶。每一样东西都越来越快地移动,他的声音也配合地加速起来。&

"好了,是这样的,我的朋友麦克墨菲先生,我的精神病病友,我们的拉契特小姐是一位真正的仁爱天使,为什么这样说,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她像风儿一样大公无私,为了大家的利益不求回报地辛苦工作着,日复一日,一周五天。那需要用心,我的朋友,用心。事实上,我从可靠的信息来源获知--我不能披露我的信息来源,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马蒂尼很多时候和同样的人有接触--她甚至在周末休息的时候还慷慨地在城里做志愿者,以进一步造福人类。她会准备各种各样的慈善物品--罐头食品、奶酪,肥皂等--送给经济上有困难的某对年轻夫妇。"他的手在空中挥动,比划着他描述的情形,"啊哈,看,她来了,我们的护士。她的轻轻的敲门声,缠着丝带的篮子。年轻夫妇因为喜出望外而一时语塞-,丈夫张大了嘴,妻子禁不住哭了。她赞扬他们的住处,许诺给他们寄钱买--对的,买洗衣粉。她把篮子放在地板的中央。当我们的天使要离开时--抛洒着热吻,带着轻飘飘的微笑--她的行为在她的大胸脯里酝酿了人类真善美的乳汁,让她陶醉,使她变得忘我一般的慷慨,忘记了自己,你听见了吗?她在门口停下,把那个怯生生的年轻新娘拉到一边,给了她二十美元,"去,可怜而不幸的吃不饱的孩子,去,给你自己买件像样的衣服。我意识到你丈夫没钱给你买,但是,这,把这拿去,去吧。"这对夫妇对于她的善行永远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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