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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棵树(6-10)

(六)

2007年春节,又见了建敏一回。

瓶罐回家过年,刚踏进家门没一会儿,建敏就到了,听说他最近时常来打听消息,问瓶罐啥时候回。

他说:瓶罐,没事,我就是想看看你。

那天又是大年三十,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喊他回家,他坚决不回,说想和瓶罐在一块儿,年夜饭也和瓶罐一起吃了。

那时不知何故,他把电吉他和音箱全卖掉了,随身只带了一把蓝色的木吉他。

他说:唱会儿歌吧瓶罐,很久没唱了。

他不唱歌的时候精神恍惚,一拿起吉他,十足的精神。

他唱了几首新歌,说:瓶罐,别人都不喜欢这些歌,可你要记住这些歌呀。

他们又一起唱了几首老歌,最后一首是蝎子乐队的Wind of Change[1] :

Take me to the magic of the moment,On a glory night……

从小他们就熟稔这首歌,瓶罐吹口哨,他弹琴。

歌唱完已是半夜,建敏走时留下了琴。

他说:瓶罐,送给你了,以后工作累了的时候,就弹一弹。

……那首Wind of Change是他们初次认识时的歌。

那时瓶罐和母亲摆摊卖盒饭,循着电吉他的声音跑过半条街,屏住呼吸听,睁大眼睛看。

那天建敏把吉他递过来:没事儿,一起玩。

他冲瓶罐大喊大叫:我的天,你弹得可真烂!

他用膀子撞瓶罐,冲着瓶罐的耳朵喊:可是太好了,你也喜欢摇滚乐!

……当年成为朋友后,建敏曾问过瓶罐,是怎么接触到的摇滚乐。瓶罐羞涩了半天,翻箱倒柜找出那几盘磁带,献宝一样捧到他面前。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抱住瓶罐狂笑,疯了一般。

会有这么巧的事!

看来我们命中注定要当朋友啊!

他抱着瓶罐大声喊:这是我扔掉的磁带!

2007年的那个除夕,告别瓶罐后,建敏没有回家。

年初六时,在一个山坡上找到了他,表情不是很痛苦,靠着山坡,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身边撒着几粒没吃完的安眠药药片。

建敏的骨灰后来撒在南汀河的源头,瓶罐去看过他,带着那把蓝色的吉他。

(七)

2010年时,我认识了一个普通得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男孩。

个子矮小,厚厚的镜片,他说他叫瓶罐。

那时除了大冰的小屋,我和大松还合伙开有一家叫五一公社的酒吧,这男孩来应聘,背着一把蓝色的吉他,拎着一捆书,神情局促极了。

店长梁博问他应聘的原因,他的回答是——想替他自己,和他的朋友,一起找条好出路。

我走过去问他:说说看,什么才是好出路?

他低头想了半天,很诚实地告诉我他不知道。

他眼巴巴地看着我,说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想要试试去找那条路。

我没再追问他,这明显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不知为何有种预感,如果再问下去的话,他会掉眼泪的。

我们留下了瓶罐当服务员,那时酒吧管吃住,瓶罐每月的收入基本全寄回家,总听他说快了,就快还清家里的债务,没听他再提起那所谓的出路。

印象里他很节俭也很勤快,寡言少语踏踏实实,但一拿起琴就变身,整条街都在唱民谣,唯独他是重摇滚,确实不怎么受欢迎,听众频频皱眉,他的技术不怎么成熟。

我那时不怎么去五一公社,基本待在大冰的小屋,偶尔朋友来了会去坐坐,比如张智,比如俊德兄老吴。张智总是带着冬不拉来,酒酣时不用人劝就会演奏,有一次智智唱:

我从来都不认识你

就像我从来都不认识我自己

所以我不停地走,所以我不停地找啊

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

爱人来了她又走了

所以我不停地走,所以我不停地找啊……

不经意间一回头,瓶罐端着一盘啤酒站在不远处,满面泪痕,呆若木鸡,镜片模糊。

五一公社很快倒闭转让,人员全部遣散,大松继续去开他的鼓店,店长梁博去当了自由摄影师,后来帮我的书拍了许多插图。

我云游半年后才回来,再见到瓶罐时,他在大松的鼓店打工,相比他的演唱,他的鼓技好得太多,短短半年不见,已是个出色的鼓手。

大松那时收瓶罐当徒弟,一高一矮两个人经常对坐着敲鼓,手指翻飞眼花缭乱,一个肥硕而严肃,一个瘦小而严肃,大松不停他也不停,俩人经常一敲半下午。

大松私下里很感动,他对我说:带了这么多徒弟,再没有谁比瓶罐练鼓更刻苦……

他说:这小子简直有双铁砂掌,咋敲也不受伤,力道大得像是在砸石头抡锤子……

我带瓶罐回小屋喝酒,问他:怎么样,觉得找到出路了吗?

他冲我笑,操着浓重的临沧口音说大松对他很好,他就快要还清家里的债务了……

我勉励他继续努力,人嘛,只要咬紧牙关一口气不泄,终会有出头之日。

他点头,说书上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发了一会儿呆,双肘撑在膝盖上,垂着头。

踌躇半晌,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他朋友的故事。

(八)

不是建敏,是阿江。

听瓶罐说,那曾是他认识的牙关咬得最紧的人。

阿江长相酷似当时当红的明星景冈山,英武帅气一脸正气,他大瓶罐三岁,两家是邻居,一样的初中辍学,一样贫寒的家境。

村里很多人都感慨,这个孩子如果生在大城市就好了,说不定能上电视当演员当明星。

阿江常在河边练武,雨季河水汹涌湍急,人们沿用大禹治水时的方法,打上碗口粗的河桩,再将竹编的箩筐塞满卵石,以防止农田被冲毁。

两米多高的河桩,阿江可一跃而下,身手之矫健,令人震惊。

他之前出过车祸,汽车翻下山崖,捡回了一条命,医生在病历上写着:右腿和左手粉碎性骨折,左手手筋断裂。由于失血过多,造成右腿部分肌肉坏死,康复后不能自如行走。

很难想象一个伤残至此的人可以复原得这么好,惊人的决心和毅力。

他舞起双节棍来腾挪转移,骨折过的腿可以回旋踢。

瓶罐和母亲摆摊卖快餐时,阿江在旁边那所学校当保安,几乎每天早上他都会喊瓶罐一起去跑步,说这样说不定瓶罐就能长高一点,就可以推荐瓶罐和他一样去当保安。

他还教瓶罐练武,房梁上悬着一个沙袋,里面全是玉米,阿江说:等到有一天他把这些玉米都打碎的时候,他就上路去完成他的梦想。

他的梦想是一路徒步去拉萨……去那里当保安!

瓶罐当时对阿江崇拜坏了,他简直是同龄人里最有见识最有思想的人,简直比建敏还有思想,而且有份这么好的工作,而且这么志存高远。

没等玉米打成玉米粉,阿江再度遭遇车祸。

他骑摩托车送女朋友回家,返程时撞了树,树撞倒了,人伤得比上次要严重,全身不同程度受伤,左腿大动脉破裂,右手骨折。

他打破了之前被抢救6小时的纪录,这次抢救了12个小时,瓶罐跑去医院看他时,他被包扎成了个木乃伊,由于左腿大动脉破裂,淤血无法排出,医生在他小腿上开了四个口子。

医生说:命算是救回来了,但左腿肌肉全部坏死,后半生看来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医生说:这孩子也太能作了,新伤加旧伤,双腿双脚没有一个是好的。

阿江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出院后一度生活不能自理,只能在床上做一些简单的锻炼。他不听人劝,每次都把强度做到最大,女朋友心疼他,坐在旁边抹眼泪,小声地哭着。

瓶罐去看他,他说:瓶罐,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你当保安了……我的工作也丢了。

他说:千万别安慰我,我自己搞的我认了,但我肯定还会站起来的!

阿江后来果然站了起来,天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时瓶罐已在昆明书店上班,阿江带着女朋友住在附近的小宾馆,他准备在临沧开家小服装店,这次是来昆明进货的。

瓶罐兴冲冲找到了他的房间,没等开口打招呼,先被骇住了。

阿江正在洗漱,只穿着平角内裤,整条左腿皮包骨头一点肌肉都看不到,像一件破了又缝好的旧皮衣,皱皱巴巴地裹在锄头把子上……干尸一样。

阿江淡淡地说:没想到我的腿会是这样吧。

他一边穿长裤一边说:一定不要和别人说……

穿好裤子,阿江拿出练功的小沙袋绑在小腿上。

这不是为了锻炼,他说:腿上没有肉,风一吹,裤子会贴在骨头上,别人会发现。

瓶罐带他们去服装批发中心,步行,阿江不肯打车,一路上瓶罐忍不住去看阿江的腿,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故作镇定,咬肌一直是紧着的。

瓶罐,你看什么!他冷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和你没什么两样吧。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见到路边有几个乞讨的人,有的断手断脚,有的沉睡不知死活。

阿江忽然愤怒起来,加快脚步踉跄走过。

瓶罐!他边走边说,有的人喜欢把自己的弱点放大,暴露给别人,去获得同情,而有的人死也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弱点是什么!

一旁的女朋友忽然哭了起来,边走边呜咽着。

阿江走得越发快了起来,铁青着脸,踉踉跄跄的。

半年后阿江的服装店倒闭,本钱赔得一干二净。

一度不见了阿江的踪影,传言里生意失败后他去了西藏,一个人徒步。

传言里阿江成了个人渣,他太不知好歹,几次动手去打那个无怨无悔照顾了他那么久的女朋友,人家最终和他分手。

这样忘恩负义的人让他自生自灭去吧,瓶罐你没必要再和他联系。

于是许久许久没有再联系,再见到阿江时他已微微佝偻,面上多了暮气,裤管空空荡荡,那个小沙袋他已经不再戴了。

那个玉米沙袋还挂在房间里,落满了灰尘,两人对坐着抽烟,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阿江说,他沿着214国道走到了香格里拉,体能耗干,遭遇了严重的高原反应,大病,没再接着往前走,后来随便找了个工作,当学徒工。

瓶罐,他苦笑,我不是怂,是真的走不动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瓶罐终于问他,为什么会和那么好的女朋友分手。

阿江一言不发,良久才开口:

所有人都咒骂我,但是有些话我不能对他们说……也不能和她说。

我女朋友她对我真的太好了,我也太爱她,既然爱她,就不能让她后半辈子跟着我吃苦,不能保护她反而拖累她,这对她不公平。

瓶罐问:好好和她说不行吗?你怎么能打她?

眼泪在打转,阿江定定地看着瓶罐,低声道:不打她,她怎么会愿意走。

(九)

再见到阿江,是在建敏死后不久。

听说阿江住进了康复医院,患的是躁狂症。

那家医院建敏也住过的,还在那里唱过歌,那里居然住过瓶罐最好的两个朋友。

瓶罐没什么钱,只买得起一只烤鸡、两瓶冰可乐,他拎着东西去看阿江。医生说,这里除了病人的家人,极少有朋友来探望的,你是今年第一个。

见面后没有什么客套,阿江冷冷地看他一眼,伸手抢过一瓶可乐,哆嗦着拧开,一口气喝了半瓶,他说他已经好久没有喝过冰冻的饮料了。

后来才知道,康复医院没有超市,家属给病人带来的东西由医生统一保管,每天按时按量发放。每天发放时没有阿江的,他已被遗弃了。

说话间,旁边一个中年病人突然拼命地用头撞墙,瞬间鲜血四溅,瓶罐起身准备去阻拦,阿江一把拉住了他手腕。

我给你一个忠告!他的手指关节捏得嘎巴嘎巴响:

不要对人太好,他死他活他的命,和你有什么关系!

……曾经的他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天天早起去喊瓶罐跑步,说这样瓶罐会长高,就可以帮瓶罐找到保安的工作,这样瓶罐就不用天天愁眉苦脸的了。

曾经他躺在病床上歉意地说:对不起,瓶罐,我帮不了你了……

如今他直勾勾地看着人,眼白里通红的血丝,像只野兽一样。

有个病人痴笑着,三番五次地过来要可乐喝,瓶罐刚把手放到瓶子上,阿江一把夺过来:不要给他!

他吼:这是我的!

本来还想和他说说话,告诉他建敏死了,最好的朋友死了。

他知道建敏这个人,他曾经鼓励瓶罐好好跟着建敏学吉他,告诉瓶罐,这说不定将来会是一条出路呢。他说将来他去拉萨当保安,瓶罐可以去当歌手,他们可以把沙袋扛过去,这样可以每天继续一起练武了。

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探望时间很快结束,阿江问瓶罐,还会再来吗?

他看着瓶罐,说:我知道你不会再来了,和他们一样……

他直勾勾地看着瓶罐,喃喃地问他:为什么是你来呢?为什么不是她呢……

离开前,他问瓶罐身上还有多少钱,不管有多少都给他买成可乐,这样他可以随时喝。

语气是命令式的,细想想,却是从不求人的阿江从小到大第一次求他。

瓶罐去医院外的小超市买了半箱可乐。

那天泪水打湿镜片,什么路也看不清,他抱着可乐站在大太阳底下,独自哭着。

他最好的朋友死了,他另一个最好的朋友想喝可乐,他身上没钱,只买得起半箱可乐。

几个月后阿江也死了。

可乐剩下了两瓶,阿江没舍得喝完的。

(十)

2010年,瓶罐应聘时说,想给自己和自己的朋友,找条出路。

细算算,建敏和阿江死时,瓶罐刚20岁出头。

无从得知这么年轻他承受的是怎样的打击,以及他是怎样下定的决心。也无从得知他在说这话前已经找过了多少个地方,碰了多少次壁。

只知他确实是在找路。

像个没有火烛的夜行人,摸索在暗夜里。

当年大冰的小屋里藏书不少,概不外借,唯独对瓶罐例外。他和那时混丽江的大部分年轻人不同,勤勤恳恳练鼓,认认真真读书自学,不是来混日子的。

可他反而比那些混日子的人迷茫多了。

有时候我夸他借的书越来越深,他老老实实地回答,自己也不知道读了有什么用,但应该读了就比不读强吧,他不敢让自己闲着。

他说每当他认真读书和认真练鼓时,心里就会好受一些,就仿佛有个希望和盼头在前面等着……可他依旧不知那出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该和他说些什么呢?

告诉他算了吧,回去吧,回家去?

告诉他醒醒吧,接受现实接受平凡?

扎破别人的气球是王八蛋才会干的事,那些教人认命的话,王八蛋才会说。

起点低,就没有站上赛道的权利?

原生土壤贫瘠,就注定困在贫瘠里?

身旁像瓶罐那样的穷孩子不少,他的经历不算唯一,除了一句瓶罐你加油,别的我什么也不能和他BB。

2013年后我基本不怎么再去丽江,迁居了大理,和瓶罐的交集越来越少。

印象里好像是帮过一次小忙,忘了是什么缘由,大松让我帮瓶罐开一份什么带公章的音乐工作证明,他说他没有公司开不了,而瓶罐又确实已经工作了好几年了,拜托我务必务必破个例。

大松对每个徒弟都很好,类似这种帮徒弟的破例事,他没少找我务必……

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小事,也是类似的务必。

有段时间大松很积极地帮人推销茶叶,好像是瓶罐家里人种的,他满世界刷脸找销路,对我说瓶罐一大家子都过得紧巴,好不容易搞了点副业,不支持一下真的说不过去。

大松如果能把这精神头放在自己的生意上就好了,一天天的,净帮别人做嫁衣。

茶是好茶,我没二话,买了很多斤……吃了很久的茶叶蛋。

可是对于瓶罐,我有过一点小小的失望。

那时大松鼓店倒闭,我回去帮他搬家,没见瓶罐的踪影。

话说一个徒弟也没来。

大松死要面子,说是他才不希望来呢,说徒弟们都忙,都各有各的事情……

那天他抱着一只手鼓坐在门槛上,努力表现出一副豁达的样子,说没关系,鼓店倒了就倒了吧,毕竟大家在这里还留下过很多美好的回忆。

别人不来也就不来吧,瓶罐不来,着实有点凉人心。

我记得鼓店最兴旺的时候,曾有半熟不熟的客人在这里装大尾巴鹰,指着瓶罐开口骂:小四眼,怎么光敲鼓不干活,让你老板一个人忙前忙后的,真他妈没规矩!

大松大喝一声:呔!

是的没错,他喊的是呔……特别复古的只有《隋唐演义》和《西游记》里才会用的开场语。

那天他把客人撵了出去,站在门口掐着腰:这里没有老板,他们都是我的姐妹兄弟!

他说他和他兄弟们的这家店欢迎朋友,但谢绝上帝,如果居高临下不懂尊重人就请出去,他不做这种人的生意。

忘了瓶罐当时的反应了,自然应该是很感动,以及感激。

被撵走的那种人后来黑了大松很多年,满世界说大松装×。

大松的鼓店倒闭那天,我想起了瓶罐,但没和大松提,不想戳他的心。

他自己也没提,哪个徒弟他也没提,最近的那个徒弟新开的鼓店就在附近,雇了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妙龄少女,抱着非洲手鼓敲着架子鼓节奏,接受着各路游客的闪光灯,大喇叭里放着后来烂大街的神曲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瓶罐可能像其他徒弟一样,早已审时度势离大松而去了吧。

应该也已经开了自己的手鼓店了吧,开始趁着雨后春笋般的鼓店大潮,咔咔挣钱做生意。

也好,也算是找到了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

只是不知,那是不是他想要的那个好出路,他自己是否满意。

其实我当时有什么资格对瓶罐失望呢?

过得好一点有错吗?阶级固化,上行通道封闭,他那样的穷孩子一直打工一直迷茫一直找不到出路到最后滚回家去锄大地了他就仗义?

他其实已经很仗义了,我一直记得他最初的那句话——

他不仅是在给自己找出路,还有他两个已经死去的年轻的兄弟。

…………

鼓店倒闭后,很久没再见瓶罐,我几乎快忘记了这个人。

不可能铭记住那么多的过客,非薄凉,我的大脑没那么多的内存。

那时我已是个写书的人,书出版后需要搞搞读书会,我去了很多的地方,从上海到广州,从北京到南京。那时候除了书店也会进进高校,南京的同学很热心,开场前专门安排了热场乐队,说会送我一个小惊喜。

第一首歌唱完我在后台就坐不住了,琴声歌声也就罢了,这鼓声也太熟悉!

这浮点,这切分,这空拍的位置,这双跳这三连音,没错了,这独特的打法货无二家,肯定是大松这个狗东西!

却不是大松,敲鼓的那个人在表演结束后抱着手鼓跑到我面前。

他喊我冰哥,憨厚地笑着。

我诧异坏了……

瓶罐!你怎么在这里?!

瓶罐白了一些,镜片也厚了一些,斯斯文文的,穿着格子衬衫。

他说他学古典吉他、学作曲,组了自己的校园乐队……

他说他这几年在南京艺术学院上学,是南艺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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